《首席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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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外交官-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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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淡定,没有一丝一毫要挣扎的样子,反而目光平静,仿佛是行凶之后就等着被抓一般,脊背挺得笔直似乎不是去赴死而是要为他的天皇复命。

老板娘急急忙忙地跑来赔不是,东乡向她挥挥手说了声不要紧,毕竟这是凶杀案,又不是店家的失误,老板娘向他们两个人行了个礼又朝芸子使了个眼色,要她好生招待,这才小心地将门掩上。

芸子放下刚刚添满,却在整个变故中没洒落一滴米酒的酒盅,眼神丝毫不躲避隔板上透过来的血迹,脸上也没有一点受过惊吓的样子,将东乡甩落在地上的剑鞘拾起来上手奉上,转头对沈哲点了下头,沈哲立刻会意将火枪收回。

“两位大人不必如此紧张,现在新政府要把日本变成西洋,这些在德川将军的时代也是锦衣玉食,往来鸿儒间的人,如今在新政府这里没得到任何好处不说,连吃饭的手艺也成了违法的,当然会不满。这种事呀,一个月要有个两三次呢。这再大的事,见多了也就不慌了。”

沈哲默默地去喝酒碟中的米酒,来掩饰自己眼中的猜忌,这个女子当真是不简单的人,真的仅仅只是个斟妇吗?若说是艺妓的从小训练严格,可以让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泰山崩于前而不动,或者是真如芸子所说这里的命案频繁让这间部屋里的艺妓已经麻木,但是那到底是死了人的事情,而且刚刚从各个雅间里受了惊吓跑出来的艺妓那也不是一个两个。

“上国的大人。”芸子帮沈哲斟着酒,眉眼间温柔的笑意,竟险些让沈哲忘记刚刚她不正常的镇定。“您说呢?”

沈哲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向下倾泻的纯白色米酒上,尽量不去看芸子她那双看似无害却可以蛊惑人心的眼睛和凝脂一般的皓腕,敷衍道:“话是这么说,但芸子小姐处变不惊,当真是女中豪杰。”

“要我说。”东乡卷起了袖子,淡蓝色的血管在他的皮肤下突突直跳,他全然没注意到沈哲和芸子之间升起的怪异气氛。自顾自地义愤填膺:“新政府根本就不用跟他们解释那么多,应该把不服政令的人召集起来,将他们送到西洋去,让他们看看,我日本国已经落后了别人多少,现在不向西洋学习,不改变自己的陋习,就得像西边的印度一样,永远被西洋人踩在脚底下。”

“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东西不是说割舍就可以割舍得下的吧。幕府,对东乡君来说是仇人,对他们来说却是恩人,他们做的,在东乡君看来是陋习,在他们看来却是他们一生追求的东西,使他们从小就认定的生存在这世上的意义。”沈哲看着那个被架走的相扑手被老板娘找来的警察带走“如果不是立场,他们或许与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吧。”

东乡听了这话,眼中的戾气已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同情:“如果有人断送了新政,我东乡胜道第一个就要取他首级的。”

“两位大人。”芸子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正走向一股浓重的悲伤,忙出声打破整个趋势:“两位大人一直可否为芸子讲讲,西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西洋啊。”东乡摸摸下巴“各个国家都不一样,像英国也有国王就是相当于咱们的天皇,但是他们的国王不管事,真正掌权的人是他们的首相,而法兰西是共和国,就是没有皇帝,只有总统。美利坚则是把掌控国家的大权分成三份,一份给最高法院,一份给过会还有一份给总统,他们的总统每四年要换一次,一个人最多当八年的总统。其实,我东乡胜道觉得美利坚最值得学习,但是岩仓大人和大久保大人都更倾向于英格兰和普鲁士。”

芸子轻轻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在她的那股柔美上又加了点娇憨。优雅地将头转向沈哲:“芸子总是听人说美利坚,美利坚的,究竟这个国家是个什么样子的。”芸子嘴上没说这个问题是在问谁,可一双向上挑起的凤眼,却分明是在逼问着沈哲。

沈哲隐隐觉得脸上有点发烧,尽力避开她的灼灼目光,和东乡胜道取得眼神交汇,似乎这个问题是为东乡解答的。“简单来说,在美利坚,任何人之间都没有等级之分,只要有能力就能取得一番成就,所有人都努力的工作并且能取得相应的回报。谁该当总统,谁不该当,都是有全民投票选出的,得到多数票的人才能领到全国。”

芸子听得出神,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喃喃自语:“如果我国能变成这样那该有多好。”

“现在的日本不是已经没有等级之分了。”东乡笑着出言提醒。

芸子一愣,恍然大悟一般地合手掩了下嘴:“瞧我都忘了,让两位大人见笑了。”又忙着给两位斟酒。

沈哲对于这个女子的戒心不知为何时有时无,看见她掩嘴害羞的摸样,一下子竟有点怀疑那个刚才那个冷静得异常的女子和这个少女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芸子将沈哲和东乡二人的酒碟斟满,看看了酒盅中的酒尚够再斟个三四次,便将酒盅放下,歪着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两位大人都曾在西洋游历,不知是否在西洋……”

说到此处,芸子有余光瞟了一眼低着头的沈哲。

“听闻过关于大清上国已故的咸丰皇帝那封流落在海外的遗诏的事情。”

第十八章 横滨艺妓(下)

沈哲正品着米酒,听见这话险些被呛到,心想姚演你们找东西也找得太嚣张了吧,连个日本的艺妓都听说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按照恭亲王他们的路径,去英国的时候走的是印度洋、大西洋,回来的时候是从俄国走的陆路,不会也没有可能途经日本,就算经过,也不会经过横滨这个东海岸的港口。如果真的,这件事已经在海外引起了消息足矣传至日本的风浪,那他在美国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听见过一点风声,而且就算是姚演向他打听的时候,也说的是紫禁城丢失的药匣,根本没有提遗诏这档子事儿,西太后不是一个轻易可以信任别人的人,更何况是与她性命攸关的先帝遗诏,想必她向姚演他们交代任务的时候,也不会把密诏这事说清楚,更有可能的事,连姚演自己也不会知道那个药匣里面竟是先帝遗诏。而这个叫芸子的艺妓又是何时听说的遗诏之事。难道是坊间无故滋生的谣言恰恰与真相不谋而合。

东乡胜道显然是头一次听见这个传闻,登时瞪圆了他的眼睛,问沈哲:“沈大人,贵国大行皇帝的遗诏流失到西洋去了吗?”

沈哲面色平静地将酒碟中的米酒喝完,看了看注视着他的东乡胜道和芸子:“这个在下倒是没听说过,不过,皇上即位的时候的确是有先帝的亲笔诏书。”

东乡的态度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正面临大敌的处境,谣传的传播速度很大程度上可以与声音的传播速度媲美,这种分量的谣传,在横滨呆了个把月的东乡怎么会没有一点耳闻。刚刚芸子的种种异常被一一排列在了他已经清晰的大脑里,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芸子绝不是什么斟妇这么简单,只是他不能确定,这个芸子究竟是太后的人,还是属于当年那八个襄赞政务大臣的后裔;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大敌或许不是针对他,却必然是针对他手上的那份遗诏。

“可是传说当年的上国大行皇帝立下了两份遗诏,一份是在热河临死前写的,就是上国皇帝公布于天下的一份,而另一份却是在上国金銮殿的匾额后面,在英法联军攻入京城的时候被劫掠到了西洋。”芸子不知为何有些沉不住气,语气中有淡淡地咄咄相逼的味道。

“我大清国每个皇帝驾崩都会有许多谣言,康熙帝驾崩的时候,有谣言说他临死前立的是皇十四子,是雍正帝将诏书中‘传位十四子’的‘十’改成了‘于’,变成了‘传位于四子’但是那份遗诏上是清楚写着‘传位于皇四子’根本没有改的可能,雍正皇帝驾崩的时候也有人说是被杀的,这种传言每年都要出那么两三个。有道是谣言止于智者,想必芸子小姐应该是这个指着吧。”沈哲的语气平缓,没有了刚才的羞涩和紧张等情感上的起伏。东乡也高不清楚沈哲是什么时候回复了这份淡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正襟危坐礼数周到起来,却还是嗅出了紧张的气氛,开始闭口不言。

沈哲停了片刻又开口:“其实就算是有这么一份遗诏对我大清来说也已经没有意义了,遗诏,当然是先帝驾崩前的那份才有效力。”

芸子微笑着给沈哲斟上酒,却忽略了东乡的酒碟里同样是空的。“或许对于大清上国的皇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在大人的上国却有一个传说。”

“那个传说里讲,那份遗诏中隐藏着通往一个世外桃源的地图,大清的皇帝知道大清有大乱,他的子孙难以善终,所以在遗诏中有通往世外桃源的地图。”

芸子的嘴角仍然带着笑意,只是比刚刚略微僵硬了些,眼睛死死盯着沈哲的脸,似乎想将他完全读懂。而沈哲既没有跟她对视也没有任何回避,像刚才一样盯着从酒盅中倾泻而下的米酒。

这会儿,还是东乡胜道先笑了出来打破僵局:“芸子小姐,这种瞎话你也信吗?有沈大人在,上国怎么会大乱。”

芸子的眼睛冷冷盯着沈哲,瞬间绽出一个笑容转向东乡胜道,将他的酒盏斟满:“东乡大人说的是,只是芸子是个女人,当然向往世外桃源。而且还是在世界最高处的神圣之湖。”

沈哲听到这,手微微地颤了一下,不过好在碟中的酒已经被他喝去一半,没撒出来,只是在碟里小小地波动了一下。

东乡头向后仰,哈哈大笑:“没想到芸子小姐还是个忧天的杞人,有我东乡胜道和沈大人在,日本和大清上国那就能成世外桃源,对吧,沈大人?”

“那是一定。”芸子抢着说,不知是代沈哲回答还是对东乡说的他会让日本成为世外桃源的肯定,而她的笑容变成了与艺妓身份不和谐的开放,凤眼眯成一条线,毫无保留的灿烂,担又让人挑不出她的施礼,或者,更恰当的说法,是不忍心挑。

“清国的大人,再喝一杯吗?”芸子举着酒盅问,事实上那个酒盅已经空了。只是她料想沈哲是不会再喝。

果然,沈哲摆了摆手,指了指墙上的西洋钟:“到点了,船快开了。”

“啊!”东乡胜道惊讶地看了看挂钟,又无奈地笑笑“和沈大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的那么快呀。”

沈哲淡淡一笑,拍了拍:“有缘很快会再见的。”又将头转向含笑的芸子:“您说对吧,芸子小姐?”

芸子的笑意更浓了,眼睛眯起来,根本看不到他眼底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柔糯中带着丝丝清泠:“您和东乡大人一看就是有缘人,一定很快就能再见面的,沈大人。”

她把“沈大人”一词咬得极清晰,几乎是一音一句。

沈哲也笑出了声,他这一笑,五官就显得更欧化了。他一把按住了要起身相送的东乡胜道,眼睛仍盯着低下头去的芸子:“东乡君不用送了,我们姑且借芸子小姐的吉言,很快,就能见面的。”

第十九章 保定筹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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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哲后来回想,他和日本这个国家的牵绊似乎是前世注定,要么为什么从欧洲到美洲,从美洲到亚洲都没事,偏偏就从日本到上海这段最短的旅途历尽波折,似乎那就是上天有意要让他牢牢地记住这个叫作‘日本’的邻国。

一路上磕磕绊绊,等沈哲和萧冉到达中国上海已经是同治十二年的正月初一,开始在租界里倒还不觉得什么,一出了租界,立马看见了万人空巷的场景,除了几家洋人开的商铺,所有店面一律用木板严严实实地挡住,青色的石板路上湿漉漉地结着冰,稍不注意就会打滑,冰下,还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三十儿晚上放的鞭炮残存下的红纸。二楼的窗户缝里传来暖暖的吴侬软语和小孩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发出的咯噔咯噔的声音。

沈哲陡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这才想起来自己离开这片土地不知不觉竟已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沈哲这种比较没心没肺的人已经感到了思乡之情的折磨,那么萧冉就更别提了。两人没在上海多做停留,快马加鞭就日夜兼程的北上,萧冉回京师向恭亲王复命,沈哲让萧冉带他向恭亲王请安,自己则是什么也没多想就一路直奔保定去找他正任直隶总督的干爹李鸿章,等到已经到了保定的城门,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他自己也没搞清楚刚到上海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回福建的自己家,而要千里迢迢北上。

不过现在不管合不合时宜他已经到了李鸿章的地界,也不可能一声招呼都不大再折回福州,更何况也要对得起这十天半月的披星戴月,再者说,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交通条件更是容不得他这么折腾,更别说这折腾还是折腾的他自己。

年还有两天才算过完,直隶总督府里的气氛却早已没有了节日的安闲喜庆,李鸿章坐在太师椅上,一身貂裘便服,刚刚过去的同治十一年虽然百官各司其职,农可耕其地,商可经其事,兵可利其器,民可安其命,和西洋诸国虽然小事不断但始终没起太大的摩擦,星宿各归其位,四海各安其分,但对于李鸿章来说这一年却不比咸丰十年轻松到哪里去,先是年初的时候他的老上司曾国藩毫无预兆的过世,虽然在淮军崛起以后他与曾国藩已是貌合神离,甚至利用淮军在朝中与湘军分庭抗礼,但是这些都始终是政治的需要,而并不代表李鸿章他作为一个人的感情,他已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什么情绪早已不挂在脸上,可听闻曾国藩死讯时心中的伤感与空荡他忽视不了,这份主从数年的情谊,咸丰年间的知遇之恩别的人可能说他李鸿章已不挂在心上,可是李鸿章自己明白,他记着,比他当年对抗太平军的所有功绩都记得清楚,而且永远都不会模糊;但是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怀念曾国藩,他始终处在这个帝国的顶端,大小事务,同治皇帝不愿意或者没能力操心的,就得他李鸿章来操心。

曾国藩离世没过三个月,阿古柏在新疆的喀什、英吉沙、莎车、和田、阿克苏、乌什、库车等地堂而皇之地悬挂出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国旗,甚至还发行土耳其货币,俨然要将新疆建成个国中之国。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引之为笑柄,大清与西域相邻多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这次这个西域国家的将领也不知道是那根筋不对劲,竟然跑到大清的地盘上和大清叫板,大清如今虽是比不得康乾盛世时的威加海内,但好歹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和英法掐架或许有问题,但是收拾一个地方叛乱还不是一人吐口吐沫的事儿,太平天国当年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还不只是当了个前车之鉴。但这不过是坊间老百姓的观点——无知者无畏;明眼的人都一看就明白了,凭阿古柏有什么硬气的,他不过只是个傀儡,站在他身后的是英俄对中国西北边陲的垂涎。

接下来,就是恭亲王所率领的出访欧美使团回国,没在与各国修改《北京条约》的过程中吃多少亏不说,还与英帝国订立了保密的同盟协约,有英国撑腰,别说不必担心来自日本的威胁,就算是和法兰西和俄国撕破脸,只要保证英国在大清一边,那也没什么不行的,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是这好事却是恭亲王办成的,湘淮军除了他的义子沈哲,竟无一人可在其中捞上半点功劳。恭亲王的威望日高,此消彼长,湘淮军的呼声自然相应下降。

而这世上却是无巧不成书,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赶上了同治皇帝的大婚,西太后再也没有了不撤帘归政的理由。要说西太后这几年,虽然时不时地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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