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圣教的巫女果然不同凡响。做事果断利索,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撤离之后居然任何蛛丝马迹的线索也没有留下,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能够混乱人们的记忆。
凡是在冬猎那日参与过战斗的人,第二天醒来之后便都无一例外的遗忘了头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忘记了曾与何人交过手。就连倾城亦是如此,他只记得当日解语为了救他而受了伤,却不记得在那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凤天的官员们感到毫无头绪可言,因此根本就无从查起。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当中,他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知晓内幕的人,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感到左右为难,痛苦万分。如果他说出了这一切,那么无疑将会给金苑国带来意想不到甚至是毁灭性的灾难,他不能亲手将自己的故国推入一片战火之中。但如果他明明知晓一切却选择闭口不言,又意味着他必须要对不起雪。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最不想欺骗的人也是她,最不想背叛的人还是她!
他知道,雪十分的信任依赖自己,无论自己对她说什么,她都会毫不怀疑的相信。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不想辜负这份全心全意的信赖。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爱她!很爱很爱她!
“我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凤后,宁语宫到了。”就在绯烟陷入前所未有的脆弱与迷惘中时,车辇外却突然传来了侍童的叫唤声。
迅速的整理了一下纷繁杂乱的思绪,在侍童的搀扶下仪态万千的缓缓步下了车辇,那个风华绝代处变不惊的慕绯烟便又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刚一跨入宁语宫的宫门,绯烟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宫内沉重而压抑的气息,只因这里的每一名宫侍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苦相。
“贤侍君怎么样了?”走在通往正殿的道路上,绯烟心情沉重的开口询问着带路的小童。
“回禀凤后,主子的情绪很不好,自从醒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寝宫里,什么人也不愿意见,也不肯吃任何东西,就这么呆呆的坐在纱帘之后默默的流泪。”说到这里,那小童竟然抑制不住内心忧伤的掉下泪来,却又怕受到责罚而赶紧用衣袖胡乱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继而哽咽的接着道:“尤其是在得知了女皇陛下因受伤而昏迷不醒的消息之后,主子更是伤心得晕过去了好多次,而每次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身边的侍人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凤后,主子真的很可怜!奴才斗胆,求凤后救救我家主子吧!奴才给您磕头了!”
望着突然跪在自己脚下一个劲儿地磕头请求的小童,绯烟不禁感到内心一阵无力的挫败,不自觉的蹙眉轻叹道:“你且起来吧!本宫自会全力相助你家主子的。”
少顷之后,绯烟一行人便来到了解语的寝宫门前。
“你们都留在这里吧!本宫一个人进去就行。”言罢,绯烟便独自一人走进了内室。穿过层层叠叠的纱帐后,他果然看到了一道瘦弱的身影,正赤着脚抱膝蜷缩在宽大的床榻之上,满头的青丝没有任何束缚的披散而下,刚好遮住了裹着白纱的左边脸颊。
听到声响,床上的身影猛地一阵颤动,尖锐的斥责声随即便传遍了整个内室,“出去!快点出去!我不是吩咐过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都不能进来的吗?出去!我叫你出去听到了没有?”
“连本宫也不行么?”绯烟深深的明白此刻的解语就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刺猬,任何人的靠近都会令他竖起浑身的利刺来反击,就只为了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因此为了让解语能够冷静下来,他不得不端出了后宫之主的架子。
尖利的叫声蓦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衣料的窸窣声过后,一道身影便已跌跌撞撞的扑倒在了绯烟的跟前,“解语见过凤后!不知凤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凤后降罪。”
“哎……解语,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轻叹一声,绯烟躬身欲扶起跪倒在地的解语,不料却扑了个空。
闪身避过了绯烟伸向自己的手,解语把头垂得低低的,缩在阴影里颤着声说道:“解语谢过凤后的关心,但凤后还是请回吧!要不然……要不然会吓着您的。”
“解语,你……”
“求求您!不要再逼我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仅存的一点尊严了……所以求您了,走吧!求您了……”
那声泪俱下的嘶哑嗓音狠狠地刺痛了绯烟的神经,不忍心再逼迫他,绯烟只能转身离去。
“陛下已经醒来了,但身体却还需要静养,如果你不想让陛下分神为你担心的话,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如果你再有个什么闪失,陛下会很伤心的。”话音刚落,关门的声音便也随之响起。
“陛下……”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失神的仰起头,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自己那残破的左脸,任凭止不住的泪水浸湿了脸上的白纱,“现在的我,陛下还会要吗?不会了,她不会再要我了……”
褚月宫
芸萝一边服侍着倾城起身着衣,一边说道:“宫主,方才凤后来看过您,可是您还在睡,凤后不想吵醒您,于是便先行离开了。”
“哦?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坐在铜镜前任凭芸萝为自己梳理头发,倾城漫不经心的应着,全副心神却早已飞到鸾羽宫去了。
“凤后说陛下已经醒了,还说如果您的身子已无大碍的话,可以去看看陛下。毕竟您这些天一直都在卧床休养,已经一连好几日都没有见到陛下了。”心思细腻的芸萝又岂会不知,这几日自家主子一直都魂不守舍的,若非是身子太过虚弱的话,只怕早已经直接搬到鸾羽宫去住了。
“她已经醒了?”蓦地站起身,倾城已经迫不及待的向外疾步走去,“快点,芸萝!咱们现在就过去。”
“宫主,您等等!”急忙迎上前去挡住了自己主子的去路,芸萝面带难色的嗫嚅道:“宫主,既然您已经可以出宫了,那是不是应该……先去宁语宫看望一下贤侍君?毕竟贤侍君为了救您……”
经芸萝一提醒,倾城才猛然想起确有此事,原本高涨的心情瞬间便跌落到了谷底。不管怎么说,他都欠了花解语一份情。
“准备一下,我要到宁语宫去。”只是这份情,自己又该如何偿还呢?
“是,宫主。”
燃烧的愤怒
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漫长。好不容易,总算是十多天过去了,而在这段既枯燥又乏味的养病的日子里,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吃饭睡觉晒太阳,然后时不时的听绯烟和夜向我汇报近段时间以来朝廷内的一些状况。
然而让我颇为失望的是,当我问起冬猎时那些突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并主动攻击我的熊和蛇是怎么一回事时,夜却说还没有查出来,这不禁令我感到十分的费解,什么时候我的近卫队居然连这点儿小事也做不好了?
但尽管如此,虽然没有足够的依据,我却依旧十分的肯定这次的混乱绝对是人为的,否则那些动物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突然跑出来作恶,明显的它们是被什么人给操控了。可是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非但拥有操纵野兽的诡秘能力,并且还能做到丝毫不让人察觉出来。
很诡异,实在是很诡异,这次的事件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而且不晓得为什么,这些天来我总是心神不宁的,心里老是觉得隐隐的不安,仿佛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似的。
不仅如此,除了这件事之外,让我感到怪异的事情其实还有一件,那就是我的左手腕。经过这段时日的静心休养,我手上的伤口早就已经愈合了,然而在两天前拆去纱布的那一刹那,眼前看到的景象却令我惊讶得差点儿没从床榻上跌下来。
在我的左手腕上,原先那处被“四不像”咬出来的牙印,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图腾?而之所以会称它为图腾,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它!望着那个仿佛藤蔓一般缠绕在我手腕上的怪异图纹,我不仅一次的在寻思,那个“四不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会发生如此诡异至极的“灵异事件”?然而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我不得不放弃了对它的研究,反正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就权当戴手镯好了,因为那个古朴的图纹真的蛮漂亮的。
“来人!”掀开锦被坐了起来,我大声的叫唤道。
“陛下,您有何吩咐?”很快的,几名宫侍就应声来到了我的凤榻前。
“服侍朕着衣梳洗,朕要出去走走。”言语间我已经兀自下了床,站到了地毯上。
“不行呀陛下!凤后出宫前特意嘱咐过奴才们一定要小心伺候着,让您在宫中安心静养,不能到处乱走的!若是一会儿您被风给吹着了,弄出个风寒什么的,奴才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吶!”说着这几人便齐心合力的想要将我给扶回床上去。
“大胆!朕说的话就是圣旨,难道你们几个想要抗旨不成?”真是头疼,我现在算是服了绯烟了。我不过是受了个小伤而已,有必要看守得这么严备,搞得就像是我被软禁了一样。
“陛下饶命!奴才们绝无此意!”
“行了行了,一个个都别傻跪着了,快点儿起来伺候着。以后只要记住多做事少说话,朕保证你们都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是,陛下!奴才们记住了。”
我决定了,趁着今日绯烟不在,我一定要出去逛上一逛,这半个月来一直都憋在鸾羽宫里,我都快要发霉了。再者,虽然说在这期间倾城曾来看过我好多次,但每次只要我一提到其他几人,不管是倾城还是绯烟,就都会顾左右而言他的绕开话题。一回两回也就罢了,但如果每次都一样,那么就算是我再怎么迟钝,也不得不怀疑他们有事瞒着我了。
不对劲!而且是相当的不对劲!走在通往后宫的廊道上,望着从我身边匆匆而过的宫人们的神态表情,我心中的迷惑不禁更甚,而从来就没有消失过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站住!”逮住几名向我行礼之后便又要匆匆逃走的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少年,我再也隐忍不住的喝令出口,“你们不是宁语宫的侍童吗?为何见了朕却仿佛见到洪水猛兽一般,朕有那么可怕吗?”
因搞不清楚状况而涌出的无力感本就已经让我的心中极度的不痛快了,如今再加上这些宫侍们战战兢兢的行为举止,终于让我胸口里憋着的那团闷气彻底的爆发了。
“女皇饶命啊!奴才……奴才……”
“够了!别再吞吞吐吐的!传朕旨意,即刻命三宫侍君到这里来见朕。如若不然,你等就让家人来替你们收尸吧!”我受够了!在我受伤的这段日子里,他们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才们不是有意要欺瞒陛下的,而是……而是奴才们不敢说啊!”几名少年被我燎原般的怒火吓得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哀哀求饶,但这却让我的心中更加的烦乱暴躁。
“有朕在此,你们难道还怕了别人不成?说!朕现在就命令你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统统都说出来,不得有丝毫的隐瞒!”靠坐在回廊中的长椅上,我不停的暗自做着深呼吸,借以平复我那因怒气而扯得有些生疼的胸口。
…………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我终于听完了他们的叙述,然而结果却是我被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给炸得愣在了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他们刚刚都说了什么?解语毁容?涟漪和珑儿不知所踪?怎么可能,开玩笑的吧?只是这个玩笑却一点都不好笑!
那日被袭击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吗?那为什么他们会出事?而且绯烟不是跟我说他们都好好的吗?绯烟不是说他们都乖乖的待在各自的宫里等着我去看他们的吗?为何?为何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呣……”为什么我的喉咙里会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那些从我嘴角留下来的红色液体又是什么?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您说句话啊!您不要吓奴才们啊!陛下……”
谁?是谁一直在我的耳边嗡嗡嗡的吵个不停?真是烦死了!还有啊!这些人干嘛都拉着我?喂……你们要把我拉到哪儿去?快放开!
“陛下!陛下您这是要去哪里?陛下……您等等奴才们啊!”
急速的朝着宁语宫的方向狂奔而去,即使撞到人也浑然不顾。而且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有如此快的速度。
释怀
“陛……陛下,主子他今日身子不太舒服,不能服侍陛下,您还是改日再来吧!”宁语宫正殿的宫门前,几名宫人哆哆嗦嗦的想要试图阻拦我。
“滚开!”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碍手碍脚的家伙,我一脚踹开了面前紧闭的门扉,面色铁青的长驱直入。
“陛下,您不能进去呀!”
浑然不顾身后焦急万分的叫喊声,我一面走一面不停地拉扯着那些层层叠叠老是阻挡住我视线的纱帘,目光则是在异常昏暗的光线下四处搜寻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虽然现在正值白天,可是房间里却是漆黑一片,昏暗得几乎连视物都有些成问题。因为室内的所有窗户都被严严实实的关上了,而且为了防止光线从窗棱的间隙里面透进来,因此还特意在窗户前挂上了厚厚的帘帐。这样一来,阳光就完全的被阻挡在了室外。
“解语,你在哪里?不要躲着我,快点出来啊!”大致的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的环视了一圈,但我却怎么也找不到解语的身影。
又一连叫唤了好几声,然而却始终得不到丝毫的回应。不得已之下,我只有大力地拉开了其中一扇窗户前面的帘帐。
“呀啊……不要!不要打开!快点关上……关上!”随着光线的射入,我终于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寻着声音回头望过去,我最终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见到了令我心痛难当的人儿。望着那抹瑟缩在墙角里抱着头不住颤抖的脆弱身影,我一直拼命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再也按耐不住的滑落了脸颊。张了张嘴,却怎样也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站在窗边静立了片刻之后,我迈着沉重得仿佛灌了铅似的脚步,无声的朝解语靠近。
“不要过来!求您了陛下……不要再靠过来了……不要……”死命的用发丝遮挡住左边的脸颊,解语因为我的靠近而恍如惊弓之鸟般哭着哀叫了起来。
我因着那声声泣血的哭喊而骤然止住了前进的步伐,就那么愣在了原地,隔着数米的距离与解语遥遥相望。
“求您回去吧!快些回去吧!以后……以后都不要再来了……您今日还愿意到这里来看我一眼,解语已经很知足了。所以陛下……求您快点回去吧!”
“我不会走的!”再也无法忍受面前人儿那自我放弃般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我大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解语的身边,并一把将人从角落里拉了起来,死死的禁锢在了胸前。
不顾怀中人儿的挣扎,我自顾自的大声命令道:“今日就算了!但从今往后,我不允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也不许你再这样继续虐待自己!这是圣旨!你听清楚了没有?”
没有给我半分的回应,解语只是依旧不停的在我的怀里大肆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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