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玲珑九岁的儿子清儿抛开手中的茶点,跳下椅子咚咚咚地向我奔了过来。
一把抱住我腰身,小家伙便无骨蛇似的赖在了我的怀里。扬起那张瓷娃娃般精致漂亮的小脸,甜笑着撒娇道:“母皇,您怎么不进来?爹爹们都等您好久了。”
轻轻捏了捏靠在我身上一个劲儿蹭啊蹭的粉嫩脸蛋,我满眼溺爱的柔声道:“是母皇不好,害我们小清儿久等了。饿了吧?”
揽着清儿进了门,环视众人一眼,含笑道:“抱歉我来晚了,都落座吧。”
言罢我便率先坐到了主位上,绯烟坐于我的左侧,其他人则按照各自的长幼辈分依次坐了下来。
极不情愿地挨着自己的父亲坐在我的对面,清儿眼巴巴地望了望我身旁的位子,继而可怜兮兮的瘪着嘴巴嗫嚅道:“母皇,清儿可不可以坐您旁边?”
闻言一愣,我不禁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这也是我的苦恼之一。每次全家人一块儿用膳时,尽管我已经尽力地想要一碗水端平,可难免还是会厚此薄彼,无法完全顾及到每个人的情绪。无奈之下,于是我只能时不时的开开小灶,一有闲暇就轮流到各个宫去单独“坐陪”,借以弥补平时对他们的照顾不周。
漾起一丝安抚的笑,我目露歉意的道:“清儿乖,等母皇明日到绿玉宫去的时候,随便清儿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可好?”
“不嘛!清儿都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母皇了!”
眼见儿子俨然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一旁的玲珑赶忙厉声喝止道:“清儿,不许胡闹!”
眉头一紧,某小孩儿不屈不挠的顶了回去,“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想让母皇陪陪我而已,这有什么错?”
“你……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顶撞为父!”
望着剑拔弩张的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的吵了开来,除了苦笑之外我已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暗自叹息一口,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熟料身旁一直默然不语只静静观望的六女儿凤舞璟却忽然起身朝着清儿走了过去。
“清弟,你的心情皇姐能够理解。不过母皇近来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已是疲惫,我们就不要再让母皇操心了。”伸手搭在弟弟肩头,年仅十岁的璟儿语调温和的诱哄道:“你不是很想坐在母皇身边么?这倒也不难,只要你肯向玉爹爹俯首认错,皇姐就同你交换位子,让你得偿所愿,如何?”
“好啊!”听到有人肯跟自己换座,小家伙一高兴就一口答应了,不过随即却又垮下了小脸不情愿地小声咕哝道:“可是,我又没有做错……”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状似惋惜的摇了摇头,璟儿收回手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我认错还不成吗?”心急地一把抓住姐姐的手,继而一脸懊恼的开了口,“……清儿错了,不该跟爹爹顶嘴,请爹爹原谅。”
见到自家儿子吃瘪,玲珑一脸好笑的摆了摆手,借机很无良地调侃道:“得了得了,你小子那点儿性子我还不清楚么?若是真跟你较真儿,只怕早八百年前就被你给气死了。”
闻言丢给父亲一个大白眼,清儿气鼓鼓地来到我身旁坐下,眨巴着一双杏瞳用眼神向我诉苦,“娘啊……”
“好啦好啦消消气!来来来,尝尝这个。”赶忙夹了一块儿鲜嫩的鳕鱼肉送到清儿的嘴边藉以堵住他的嘴。这小子,每回一有什么鬼主意就会改口叫我娘。
见我开动,一直好整以暇地坐着看戏的众人这才纷纷收起眸底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脸意犹未尽地拿起银箸吃了起来。
席间,好几次眼神不经意与璟儿对上,我都毫不吝啬的向她投以赞赏的一笑。不愧是由绯烟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已有如此心智,果然有乃父之风。
“母皇,现已时值盛夏,今年的避暑出游,您打算带弟弟妹妹们上哪儿游玩?”
侧首望向发问的女孩儿。这么些年过去了,除了发色随我之外,十三岁的凝儿出落得是越来越像倾城了,这让我很是欣慰。
“那凝儿想去什么地方呢?索性……今年去哪儿就由你来代母皇决定好了。”
听我这么一说,一帮小鬼无一例外的全都看向了思索中的凝儿,迫切又期待的等待着她发话。
沉思了片刻,凝儿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所有弟妹中最乖巧听话的弟弟凤舞瑶,问道:“小瑶,告诉大姐,你最想去哪里?”
“我……”刚张开嘴吐出一个字,个性温驯的小男孩儿就被周围蜂拥而至的视线吓得闭了嘴。
“喂喂喂我说,麻烦诸位把眼睛闭上好吧?你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小瑶看,让他怎么说嘛!”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坐在情儿身边的女孩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替弟弟打抱不平。玉指一伸,直直指向被父亲抱在怀里的瓷娃娃,“尤其是你,凤舞汐!”
一把拍开搭在鼻尖上的手指,突然被点名的男孩柳眉倒竖的扯了扯父亲的衣袖,嗔道:“爹爹,萱姐她就知道欺负我!”
“我欺负你?你还真说得出来!你问问大伙儿,平时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谁欺负得了你啊!”
“凤舞萱,你是不是想打架!”
“是又怎样,我怕你啊!”
“够了,都给我闭嘴!你们俩谁敢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他扔出去!”被与自己个性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双儿女闹得脑袋嗡嗡作响,耐性告竭的情儿终于忍不住以暴制暴地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面上。
“哟,这就受不了啦?想当年也不知道是谁不服管束,成日里闹得整个后宫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如今萱儿和汐儿不过是斗了几句嘴,你就这不许那不准的,还真是厚此薄彼呢。”唯恐天下不乱的,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玲珑忽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可这一句却触到了地雷。
“姓玉的,有胆你再说一遍试试!”
“呵呵……”望着情儿和玲珑这对冤家再一次旁若无人的大骂出口,我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情儿,看来你的耐力还有待加强啊!多向我学学,不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能笑而不怒泰然处之。不过,你现在总算体会到我有多么伟大了吧?哈哈……珑儿说的没错,想当年你就是这么荼毒我的呀!呣唔……”
抢在情儿发飙之前,倾城微一扬手,一个杯盏便赫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接着还没等我有所反应,杯中之物便已尽数倒入了我的口中,“无需介意情儿。这女人醉了,正胡说八道呢。”
闻言我不禁嘴角一阵抽搐,我嘴里的……分明是茶啊!
“陛下,您就少说两句吧!现在这场面已经够混乱的了,若是您再跑去参一脚,莫不是真要闹到掀桌子大打出手才肯罢休?”嗔怪的斜睨了我一眼,就连向来温柔似水的涟漪也忍不住暗暗在桌底踢了我一脚。
自讨没趣地闭了嘴当哑巴,我索性低下头品尝我的美味佳肴,任凭他们尽情地去折腾。
见我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吃得正欢,解语趁着替我夹菜的当口莫可奈何的苦笑道:“陛下,您就不打算管管么?”
头都懒得抬,我继续埋头苦干,“管了也没用,反正总是管得了这次管不了下次,倒不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乐得轻松自在。”
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菜,顺便抓起一粒酒酿花生丢入口中,我笑眯眯的继续道:“况且他们一向把斗嘴当好玩儿,也都拿捏得准分寸,所以不会有事儿的,无需担心。”
听了我极不负责任的答话后,绯烟侧首淡淡扫了我一眼,只是那金色的眸底似是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狡黠。
樱花色的唇边无声地漾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绯烟轻扶袖口为我斟了一杯货真价实的酒。随着水声哗啦啦的响起,斟酒之人那如同美酒般醇香怡人的嗓音也随之在厅中响彻开来。音量虽不大,却刚好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明了。
“两位弟弟,陛下今夜准备召你二人一同侍寝,若是你们因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伤了感情……到时伺候得陛下不尽兴,那就不好了。”
“啊?”闻言瞠目结舌地忘记了咀嚼的动作。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召那两个冤家一同侍寝,我还要不要命了我?
顷刻间厅堂里顿时一片死寂,就连情儿和玲珑也难得默契的同时噤了声,只端着惊诧不已的眼神紧盯着我看。
“雪,你……你当真要我……”不可思议地指了指玲珑,情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咬牙道:“和这个家伙一起伺候你?”
“陛下,您明知我和这姓月的小子不和,还要我跟他一同侍寝?这怎么可能嘛!”玲珑亦不甘示弱的大声抗议。
“我……”一杯酒猝然堵得我有口难言。
“这是自然。”右手端着酒盏,绯烟笑意莹然地代我回答道:“其实陛下早些时候就已数次向我提过此事了,只不过陛下面皮儿薄,碍于面子所以不好意思亲自说出口。这不,今儿个我就趁此机会将陛下的心思挑明喽,免得你们二人不明所以伤了陛下的心。”
“我……”刚推开绯烟喂酒的手想要替自己辩明清白,岂料下一秒另一杯酒就又快如闪电地凑到了我的嘴边。
哭丧着脸将视线慢慢地一寸寸上移,当对上倾城那张温柔得有些可怕的笑颜时,一股强烈的警告气息瞬间席卷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咱这一腔苦水是只能汩汩地往肚里流哇!也罢也罢,总之我就这么点儿道行,就算再来个八百年我也****不了这几座大山,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得了!一咬牙,我闭上眼猛地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
“凤后所言极是。”抬眸与对面的绯烟相视一笑后,倾城复又将视线投向了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弟弟,“情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收敛收敛那火爆的性子了。你老是三天两头同容贵君吵嘴斗气,为难的可是一心盼望你二人和睦相处的陛下哦……您说是吧,陛下?”
“……”无言的点了点头,我还能说什么?眼下绯烟和倾城这两大巨头都强强合并了,哪还有我说不的份儿?唉,想来我这女皇当得还真是……窝囊!
许是很满意我的表现,身旁一左一右两座大山总算是浅笑嫣然的各自用餐去了,徒留下我一人夹在中间无语凝噎。
见我如此表情,一帮子小鬼连同她们的爹爹们全都默默地向我投以注目礼,用眼神无声的向我表达无限的同情以及……无能为力,祝你好运。
气鼓鼓地暗自生了半晌闷气,最后的最后我终究还是顶不住周遭诡异的气氛而主动开了口,“呃……对了瑶儿,你方才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大皇姐你想去哪儿么?接着说。”
听我这么一说,向来蕙质兰心的翩翩又怎会不知我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于是赶忙催促儿子道:“瑶儿,没听到你母皇在问你话么?快回答呀!”
抬头见我笑得一脸慈爱,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个性内向害羞的小男孩儿终于很给面子的讷讷吐出了几个字来。
“我想去城爹爹家。”
啊咧,那是什么地方?这孩子一句话说得我是脑袋直发懵。什么叫做“城爹爹家”?话说倾城的家不就在这里吗?我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呵呵……”闻言不由失笑的抬眸望向我,翩翩语带歉然的轻声解释道:“不要介意雪,瑶儿还小,说话难免会有些词不达意。”
爱怜地捏了捏儿子水嫩嫩的小脸,翩翩继续道:“瑶儿之前在同哥哥姐姐们玩耍之时偶然间听到了有关忘月宫的种种趣事,一时心生向往。我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也就忘了,不想他却就此记下了。”
经翩翩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儿。一年前我曾带着所有人回过一趟忘月宫,只可惜当时瑶儿在途中染上了风寒,以致被我下令留在了行馆养病,因而错过了那次游玩的机会。
“既然瑶儿那么想去,那我们就再去一次又何妨?哈哈……就这么定了。”
番外之执子之手 与子携老
一路行来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地磨叽了大半个月,我们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才总算是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灜州。
没有在灜州城内过多逗留,将随行护驾的卫队随意扔给灜州太守后,我便轻装上阵的带着我那一大家子人直奔地处远郊的忘月宫而去。
“呀!还是这里好啊!不仅山清水秀,最重要的是远离尘世的喧嚣,落得一番自在安逸。”闭上眼睛,我努力仰着脑袋敞开双臂拥抱山涧里清凉舒爽的空气,鼻翼间隐隐传来阵阵馨馥的花香。
“若是可以的话,真想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和你一起永远生活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蓦地张开眼睛,心思翻转地回头望向静立于樱花树下的那抹红衣,“……倾城?”
没有看我,倾城只是迈开脚步无声地走到泉边与我并排而立,目光深邃的远远眺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默然不语。
见状,我也不再多问,只静静地陪着他站在湖边远眺。眼前的这湾明湖,就是当年我与“红月”初遇的地方呢!
半晌后,倾城终于收回了迷离的眸光,转而伸手探入微微敞开的领口,动作轻柔得好似在对待恋人般将那条从不离身的圆形吊坠自颈项上取了下来。来回抚触着掌心那抹血色的殷红,任凭日光在它身上折射出妖冶的艳色流光。
望着倾城目光灼灼地定定注视着那枚吊坠,我忍不住打趣道:“怎么,都看了十多年了,还没看够吗?要是你真那么喜欢,不如我让工匠再给你多打造几条更漂亮更名贵的好了。”
“不需要!”
“呃?”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开个玩笑,想逗逗他罢了,为何倾城会露出如此肃然的眼神?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它在我心里的意义。所以,我只要它!”
“呵呵……”听完倾城的解释,我先是怔愣了数秒,随即便不由哑然失笑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性子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吶!依旧是那么的死心眼。”
每回只要一想起当年倾城为了寻回这条被我扔进湖底的吊坠而不惜在冬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足足找了两个时辰,我心口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眼底微湿的揽过身旁的傻瓜,我心底五味杂陈的低声叹息道:“真是的,若是想要吊坠的话,大不了我重新做一条一模一样的给你不就行了!非要倔得跟头牛似的亲自去找,你呀!还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呢!”
“不一样。”
“嗯?什么不一样?”我不解,为何大家都如此热衷于说话说一半儿的跟我打哑谜?
“如果不是它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将掌心的吊坠攥得更紧了几分,倾城倚在我怀里,讷讷的道:“你曾告诉过我,‘鸽血红’是唯一足以与我匹配的颜色。因为它炙热的红色总是使得人们将它与爱情联系在一起,且被认为是不死鸟的化身,因此被誉为‘爱情之石’,象征着爱情的美好、永恒和忠贞。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清楚地记得,我不能让你丢了我们的爱情,所以我必须要亲自找回它。”
掰开倾城紧握的掌指,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枚曾被我无情丢弃的吊坠。伸出食指轻轻扫过温润如丝的切面,上面还留有倾城身体的余温,“原来……它对你竟是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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