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言走进来后,见到我的样子,夜先是怔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恢复了一贯的肃然,只是那声音不管怎么听都有些忍笑的意味。
单膝跪在地上,夜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臣参见陛下。”
“得了得了,快起来吧!”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身坐起,随即促狭的笑道:“我说夜啊!你这是故意的还是咋滴?明明知道你家陛下我以这副随性的模样出现在你眼前,其实就是在暗示不想跟你多礼。你倒好!存心给我行这么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跪礼,你想讽刺我啊?”
“陛下言重了,微臣不敢!”闻言,夜低下头一板一眼的说着,不过我还真一点没看出来她哪里有‘不敢’的样子?
好笑的摇了摇头,渐渐收起玩笑的心情,转而正经严肃的问道:“怎么样?朕派你去做的那件事如何了?”
“回禀陛下,遵照您的旨意,臣已严密追查了此事,只可惜,不论臣怎样绞尽脑汁,依旧没有查到逃犯的半点蛛丝马迹。”
“噢,是吗?”佯装不悦的锁眉轻斥道:“那你是否应该为你的办事不利受到应有的惩罚呢?”
“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嗯,那罚你什么好呢?”颇为苦恼的摸了摸下巴,不过这次的苦恼并非是装的,而是我真不知道该罚什么好?罚重了吧,我舍不得,因为夜是在我的暗中授意下去办事的。可若是罚轻了吧,形式上又过不去。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啊,有了!就罚你降职一级,外加扣免半年俸禄!”大不了之后又升回来。
“谢陛下,微臣领罚。”
“不过朕向来都是赏罚分明的主。”挪揄一笑,“考虑到你这几个月来日夜奔波甚是辛劳,所以朕决定,在惩处之余追加一项千金难得的赏赐!”
或许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间“多此一举”,听了我的话后,夜蓦地一愣,但即刻便不解的望着我,那模样傻愣愣的可爱极了。
“而朕的这项大礼就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夫君!”
“哈啊?!”
“不要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看朕!你的耳朵没有问题,朕也没有疯,事实就是如你所听的那样,朕要赏赐你一位美人!”
“陛下,请您收回成命!”顿了一顿,夜似乎是在考虑这样做的后果。然而尽管那样直接的拒绝会让我下不了台,可夜还是一咬牙,大声的回绝道:“陛下赏赐的美人……臣是不会要的!”
虽然被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可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反而还憋笑憋得都快岔气了。因为我实在很想看看,等我说出要赏给她的那人是谁时,她究竟会是怎样一副滑稽又悔不当初的表情?
“啊啊,既然爱卿不领朕的情,那朕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君无戏言,朕说出去的话就跟那泼出去的水一样不可能收回,所以也只能那样了。”故意吊胃口的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我杵着下巴悠哉游哉地自语道:“绮罗那小子啊,怎么说也跟了朕这么长时间了。更何况,朕也早已把他当作了亲生弟弟一样的疼爱,所以说无论如何朕都不能委屈了他……”
“陛下!”
假装没看到夜因我的话而大惊失色的模样,继续自顾自地道:“既然某人有眼不识金香玉,那朕就只好从朝中大臣们的女儿里边儿找一位了。啊,对了!吏部侍郎的千金就不错,是个有为的巾帼女子呢!而且前途也不可限量。”
“陛下,请听臣一言!”情急之下,夜加大音量阻断了我的自娱自乐,待我转眼严厉的扫向她时,又一下子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垂下了头,满脸的懊恼与窘迫。
挠了挠被震着的耳朵,我没好气地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想到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夜大人居然也会有唧唧歪歪的时候?真是少见!”
闻言,夜一张红得早已不行的脸此时更是有发紫的趋势了,嘴开开合合的反复了几次,最后终于不顾一切的爆发了出来,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势!
“方才是臣不识抬举有眼无珠,还请陛下见谅!至于陛下的赏赐……臣要!”
“嚯?那不晓得刚才是哪个笨蛋一脸要死不活的拒绝朕的好意?”
“陛下……”见我还不打算放过她,夜已经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了。要知道,刚才那种程度的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噗……啊哈哈哈……”难得见到夜吃瘪的样子,我一时间没忍住,倒在榻上笑得乱没形象的,直到某人快被我笑得恼羞成怒了,我才晃晃悠悠的直起了腰,捂着疼痛不已的肚子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模样好,身材棒,武功高,能力强,就是个性太古板,天天顶着张死人脸,好像人人都欠你钱似的。不过,也正是你这样的女人才不会花心,能够一心一意的对待绮罗,朕也就放心了。”
“你说你们这两个人哪,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明明是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偏偏在人前却老爱装出一副形同陌路的样子来糊弄人,自以为好像人人都看不出你们之间的暗波涌动似的,真是有够鸵鸟的!”
“鸵鸟?”
“就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个大白眼,继续苦口婆心的道:“一个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三拳打不出两个屁,另一个则是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装傻充愣。你们当朕是透视眼吶,还是会读心术?若非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加上你俩平日里不经意间偶尔流露出的那么一星半点的信息被朕敏锐的捕捉到了,难不成你们还真打算就这么一辈子藏着掖着,做一对看得见摸不着的苦命鸳鸯啊?”
对于我的说辞,夜没有反驳的默认了,“臣知错,请陛下降罪。”
“唉……因为早已把你当作了无话不说的知己,所以朕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老实说,绮罗那孩子,一开始对朕还是有些上了心的,不过还好你及时出现了,要不然,朕还真担心会误了他的一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反正朕的后宫也有够大,若是收了他倒也不成问题,可怕只怕这样一来朕的项上人头会不保,况且感觉也不对。”说到此,我如释重负般释怀一笑,“不过后来看到你俩在一次次的共同合作里渐渐日久生情,看着绮罗望朕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的色彩,并总算认清一时的迷恋并不等同于真正的爱情,最后终于找到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归宿,朕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下了。”
起身走到夜的跟前,拍了拍她的肩头,“朕把这个弟弟交给你了,好好待他。”
一言不发地定睛沉凝着我的双眼,半晌后,夜才仿如立誓般郑重的保证道:“诚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好好爱护绮罗,绝不做那负心之人,此生只要他一人!”
“呃,咳咳……”颇为尴尬的轻咳出声,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夜啊!你想传达的心意朕已经感受到了,只不过后面那两句话……貌似就不用说了吧?”
许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夜大概没有意识到她方才的誓言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间接的刺激到我了。
反应过来我的言外之意后,夜赧然的撇了撇嘴,最后冲我颔了颔首。见状,我亦无声的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半月后,金苑国内传来了新皇继位的消息,而且也正如我所料的,匆匆易主之后,新任女帝果真在最短的时间内遣使来见,递呈了言辞谦卑的求和公文,并仿照紫晶的做法请求削兵,承诺永不再叛。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只除了一个随使团前来的……令我意想不到的人。
望尽天涯路
“是你?!”随着来人隐藏面容的斗篷落地,一声惊叫也随之溢出了我的喉咙。
他怎么会在这里?啊,不!他本就是金苑国的子民,出现在这里也不为怪,应该说是他为何要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不晓得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既然身为贴身侍童兼护卫的无双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是否意味着绯烟也在这里?如是想着,心头当下一窒,随即万般紧张的放眼四下张望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将逃狱一事无所不用其极的压了下来,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不过还好,我并没有见到那抹令我爱恨交织的身影。
冷着一张脸将身旁所有伺候的人都支开后,望着无所畏惧的站在桌案后的无双,我心里一时颇有些不是滋味儿的感觉。想要问他绯烟是否安好?可最终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说不清到底是厌恶还是懊恼,我最终重重一掌拍在了桌上,继而厉声喝道:“你到这里来想说什么?还是想做什么?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趁早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在朕还没有改变心意一刀劈了你之前,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朕的眼前!”
然而面对我骤然变黑的脸色,无双非但没有畏惧,反倒还露出了一丝了然的淡笑,“陛下切莫动怒,无双今日前来,不为别的,亦没有任何歹意,只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陛下悔恨终生,所以有一件事……无双不得不说!”
“悔恨终生?哈!”闻言,我不禁勾唇咧出了一道嘲弄的弧度,双臂环胸懒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道:“好啊!朕倒要瞧瞧,你还能编出怎样精彩绝伦的谎话来?”
“陛下,无双知晓您心中有恨。您恨殿下欺骗了您,利用了您,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呀!试问殿下于您,可有真正做过任何伤您性命的事?”
“这倒没有,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才能活到今日!但是,有些事情无关动机如何,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尤其是他到最后一刻都不肯向朕坦白……”
熟料我声音大,有人竟比我还大,“那是因为陛下不知道殿下的苦衷!无双一直以为以陛下对殿下的感情,您定然能够体谅殿下的无奈,可是没想到!您竟然真的狠得下心将殿下打入天牢?难道走错一步就真的那么不可饶恕吗?”
赫然自椅子上拍案而起,“苦衷苦衷!人人都说苦衷!是,或许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我也曾经努力的去找寻过!可是在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的绝望后,你还让我怎么去相信那虚无缥缈的所谓难言之隐?”
凄然一笑,转身走至窗前放眼凝望“说老实话,其实以前的我也曾做过相同的傻事。为了保护而狠心的去伤害,尽管心中痛楚,却仍是那样做了。过去的我并不明白也从未去考虑那样做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伤害?可是后来我明白了,其实越是爱得深,才越是害怕被心爱之人欺骗或是隐瞒。只因正是彼此相爱,所以希望快乐着彼此的快乐,痛苦着彼此的痛苦。不管发生了任何事,都希望能够共同担当同舟共济,然后紧握着对方的手一起去勇敢面对,而不是默默承受着所有痛苦一个人孤军奋战,因为那是对爱人最基本的信任与尊重!况且真正的爱情也并非只有幸福,只有与痛苦相伴相生,爱情才会如此真实得让人刻骨铭心!”
转眼望向哑然无语的少年,轻轻的叹息一声,道:“你明白了吗,无双?我恨他不是因为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而是因为他的不信赖。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我还不至于因为一件事就去否定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我爱的人。”
“……可是陛下……殿下他并非不明白您的心意,也不是故意想隐瞒您,而是他真的不能说啊!”紧咬下唇几次欲言又止后,无双终于哽咽着话里有话的叫了出来,“殿下曾对无双说过——与其让她死,不如让她恨我,从而忘了我!”
双瞳骤然紧缩,只因那句暗藏玄机的话语。大步流星地冲到无双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中含泪的少年,几番忍耐才克制下想要揪住他衣领的冲动,失声怒吼道:“说!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一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而下,“……咫尺天涯……陛下听说过么?”
“什么‘咫尺天涯’?你说清楚一点!”烦躁不安的吼叫着,只为了那个我不知晓的词语,而我也还不至于会无知到以为无双是在跟我玩儿成语接龙!
“生长在雪凝国的一种药草,虽有一定的药理价值,却因用药后会对人体产生特殊且可怕的药效而被人们取名为‘咫尺天涯’!”
虽然仍是不懂那玩意儿究竟有何效用,但从无双咬牙切齿的语气和深恶痛绝的眼神中我不难看出,那东西的药性就是这整件事情的关键!
“‘咫尺天涯’,顾名思义就是让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虽然近在咫尺,却仿如相隔天涯海角。这种恶毒的东西传说因为世人的厌弃而早就被禁止栽种了,然而却不知为何,偏偏被殿下的母皇得到了一株。”
“所以……”我想我已经有些明白后面发生的事了。
“没错!那个虚伪自私的女人为了达成自己的宏图霸业,竟不惜借他人之手做出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说到此,无双早已是泪流满面,语不成调,“因为她很清楚,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凭她!根本就无法重新控制住违抗她的殿下。”
“那要我的命呢,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以袖抹了抹眼泪,“陛下有所不知,若是普通的毒药,殿下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可偏偏‘咫尺天涯’就是如此阴毒的一味药草。因为它的毒性无论多么深厚的内力都无法强制逼出体外,而且,殿□内的毒还会随着肢体的接触和亲密的行为转移到您的身体里,所以为了不伤及陛下,殿下才不得不刻意与您疏远。”
怪不得,之前我总觉得绯烟老是在有意无意地躲避我的碰触,原以为是感情上出了问题以至产生了隔阂,哪不知竟是这种原因?
“难道就真的没救了吗?”
“有!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的离开您的身边!因为只要没有了陛下的碰触,殿□内的毒素就不会发作!可是……”顿了顿,无双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瞬间涌了出来,“如果不是怕您会伤心的话,殿下是宁死也不愿意离开的呀!”
“我曾不止一次的劝过殿下,让他以大局为重果断离开皇宫,可殿下却说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多的陪在您的身边,为此,殿下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又忍受了多少艰辛您知道吗?”
“……”脑袋里一片空白的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我已经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了?
“您每次的靠近或是碰触,都会给殿下造成难以忍受的痛楚,可殿下依旧无怨无悔的以内力强撑着,可就算武功再好,殿下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即使意志还能够忍受,身体也是有极限的呀!”
手指轻颤地揪住胸前的衣襟,我只觉得喉头里正有一股腥咸的热流正在慢慢上涌,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再也忍耐不住。
“眼看着殿下日渐憔悴的面容和逐渐衰败的身子,我当时真的恨不能冲到您的面前向您说明一切!然而殿下却不让我那么做,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误会殿下,看着你们之间的猜忌日渐加深却什么也做不了。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殿下终于觉得与您的缘分已尽,才最后决定了离开。”
“……”大力地咬牙咽下口中的腥咸,“所以,他故意设计让我误会,说他不爱我,其实只是为了让我不再爱他?让我对他死心?对他绝望?从而恨他,忘了他?”
“是!与其让两个人都痛苦,还不如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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