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说完,在座的所有人脸上顿时都挂下了惊惧的表情,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连楼管家也吓得脸色有了几分青黑,拉着楼韵的手微微发抖,楼韵也尽量地安抚着父亲,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意。
我知道大家的心思都被我的话撼动了,于是更要打铁趁热,“所以,我今天要搭粥棚施舍难民,这不仅仅是体现庄家不是所有人心目中无良的商人,也是对朝廷的一个姿态,表明庄家虽然财力雄厚,却是天子最最忠诚的臣民。不仅如此,今后但凡有难民流落京城,或遇上国中有疫症,征兵的钱粮短缺等,甚至是皇家的婚丧嫁娶,只要朝廷向我们开了口,庄家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为国家出钱出力的机会,而且要大力的出,大力的捐,也只有这样,庄家才能在这样的世道里生活下去!”
“当然,你们说的如果我们贸然出资周济难民会扫皇家颜面的问题,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件事是一把双刃剑,但如果可以使用得宜,反而会给庄家带来莫大的好处。所以,”我望向楼韵,“楼韵,我把搭粥棚的事情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一切不要张扬,也不要把粥棚搭在招摇的地方,”我想了想,“就搭到庄家大宅后院的空地上吧。再来,也请家里的下人和丫环们共体时艰,腾出一些空房来安置一下难民,让他们在我们家后院住下吧。”
楼韵皱眉,“可是,如此一来,庄家做了好事,岂不又落个无人知晓的结果吗?”
我笑,“你照我所说的做就行了,一切事情,我心里有数。”转头对大家行礼,“也请各位叔伯们放心,有我庄绮君在一天,庄家就一定不会出大乱子!”
废话,连楚国的太子都知道这件事儿了,我还怕天下人不知么?况且,只要绑紧太子这根弦,庄家从此可保太平喽!嘿嘿……
见我这么说,楼韵终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恭身而立,“我等愚昧,今日听小姐一席话,方知小姐之能。今后所有事宜,小的愿以小姐马首是瞻。”
我一愣,顿时明白了楼韵的用意:他这是在帮我。
这一席话,楼韵显然是说给在座的各位掌柜执事以及楼管家听的,其实他和我都清楚,虽然我开超市的构想为庄家带来了不少利润,但这些人毕竟是跟过庄绮君的母亲,又历经过庄岩执掌家政的两朝元老,更有甚者可能是三朝元老也说不定,现在我执掌庄家,他们明里不说,但心里对我却肯定有所不服,单看我刚说要搭粥棚时他们这些人一脸的不认同和反对声浪就可见他们并未把我放在眼里。而此时楼韵的话,不仅是在帮我撑场面,也是在告诉这些人,我才是庄家真正的当家!
果不其然,他这一说,厅里所有的掌柜们全都站了起来,对我长长一揖,“愿以东家马首是瞩。”所有人的表情都在告诉我:他们,这一次,是真心的臣服!
40
由于我的话让楼管家和诸位掌柜们警醒,也有了危机意识,我一宣布散会,他们马上竞相向外奔去,各司其职,尽快地去准备粥棚的事宜了。
而作为此次施粥负责人的楼韵却没有走,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唇角是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一双眼睛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很久很久。
在楼韵灼热而又带着点探究的眼神里,我难免还是会有几分害羞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我眼一竖,与楼韵对视着,“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儿啊?”
楼韵嘴角一抽,“你确定……你是美人儿?”
“呃——”我哑然。虽然庄绮君的皮相是不错,但一想到原红拂那美得颠倒众生倾国倾城,男女皆宜的皮相,我的汗顿时流得哗哗地。被这样的美人儿所爱慕,楼韵还会觉得我是美女那才是怪事一桩呢!
理虽如此,但我不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不是?于是又一骄傲的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我……也算是吧?”底气不足。
楼韵眼底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庄绮君,你变了。”
“嗯?”我瞠大眼,心里一跳,以为楼韵发现了什么,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是真正的庄绮君?
楼韵看着我,慢悠悠地道:“以前的你,真的很……”偏着头想了想,估计害怕伤害我的民族自尊心和民族感情,楼韵终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只作了总结性发言,“总之,我以前很担心……但现在看来,你的确有做当家主母的本事。”
我偏偏头,“楼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敢情以前你还怀疑过我不能带领庄家么?”这家伙,亏得还是跟庄绮君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原来这么不给小庄面子的说!
楼韵眼一敛,让我看不到他的面情,只是淡笑着点点头,“嗯……算是吧……”
“楼——韵!”我怒,挽袖子,“你太不给我面子了!”
正想冲他冲过去,举起我的九阴白骨爪左右开弓,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立刻顿下了脚步:
“不过,今后我不会再怀疑了,这几日来,我看到你处理事情的能力,你的才能,你的才智和远见,还有你对人对事的处理方法,都莫不让我折服。所以……”他又抬头看我,“庄绮君,今后,我愿意追随你。”
耶!这话严重了啊!
我直直地刹住脚步,简直不敢相信楼韵的话。追随,他说追随?他是用一种臣服者的姿态来说的这种话吗?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我又说不上来。楼韵的话,会是一个从小长大到的同伴,且应该算是未婚夫婿的人应该说出来的吗?他和庄绮君以前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为何说话这么生分?
不过,这样想归想,我却不能表露出来,虽然有一些疑惑,但我毕竟是一个穿进庄绮君身体里的外人,对他们的前尘过往一概不知,也不好打听,或许是我多疑了吧,毕竟他们是古人,谨守本分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一层,我又嚣张地笑了起来:好好好,楼韵,既然你说要追随我,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啊!
靠近他,我笑眯了眼,“楼韵,你说的是真的?”
楼韵直了直腰,“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说一不二!”回答铿锵有力。
“你确定我说什么事你都会帮我做?”眼睛已经笑得看不到了。
楼韵略略思索,似乎看我笑得很奸,顿时又有些反悔,负着手,不敢看我,“但也要我能力所及……”
“及及及,一定及!”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外走,“有件事儿,我正愁没人帮我的忙呢!”
“你个中……庄绮君,这就是你要我帮你做的事儿?”
院墙下,楼韵的声音震得地皮都抖了三抖。
我跳离他几米远,掏了掏被他震得发疼的耳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干嘛?刚刚是谁说要追随我的?现在要你帮这么一点小忙你都不帮……”
“是这样没错,”楼韵望了望院墙的上面,“可是……你就让我来帮你干这事儿?庄绮君,你这摆明了就是在折腾老子!”楼韵看来气得不轻,我把谦谦君子硬生生的整成了喷火龙,还是口出恶言那种。
“可是……”我擦擦口水,也顺着他的眼角看了看院墙,“我真的哈那个哈得流口水啊……”
楼韵头一低,仿佛在极力地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怒气,“庄绮君,你还敢说!想吃红枣就跟小雅说,或是自己到超市里拿,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保证你吃到打嗝!”
没错,院墙外,是一棵长得很高大的枣树。虽然现在已经过了打枣的季节,但由于树顶太高,至今仍有几棵红红的枣儿挂在树丫顶端,惹来我每天经过这里都要流一阵口水。
其实要说红枣我没吃过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这人就这一点恶趣味,买来的水果我可能会吃得懒心无肠,但一旦看到挂在树上的果子,红红黄黄的,就会觉得很诱人,费多大的劲儿也想把它搞到手。所以,每天我一经过这里,就会望着那棵枣树发呆,巴不得这个时候能有一两颗红枣自动掉进我的嘴巴里。
然而,楼韵哪能体会我因思恋“佳枣”而辗转反侧的心情,头一昂,双手抱在胸前,“不去,我才不会去帮你做这种事!”转身就想向回走,“我要去筹备粥棚的事儿了。”
“站住!”我发飚,指着枣树,又拿出刚刚在大厅里的威严来,“现在楼管家和掌柜们都在忙,你等一下再过去都可以。可现在——楼韵,我命令你,马上爬上去帮我把它们打下来!”
哪里知道,这一次楼韵却怎么也不买帐了。转回头,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对不起,我没这个空帮你打歪瓜劣枣。你想吃,”他从怀里摸出几文钱递给我,“自己买去。”完了还摸摸我的头,“乖,听话。”完全的敷衍性质,话音刚落,人闪得没了影儿。
我倒……
这人儿,刚刚还说要追随我来着,现在还只是叫他帮我做件小事都马上就变成这副嘴脸,将来我真遇到什么大事,他只怕跑得比谁都快。
我就知道,楼韵这家伙说的话最是靠不住地!
41
傍晚,谢小然来了,还带着十来个人,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一脸的菜色,全身肮脏邋遢,还散发着阵阵说不上来的臭气。
接到门房的通报,我亲自迎了出去,看他带来的人不多,估计他们可能心有防备,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把大家带到后院刚搭好的粥棚,里面架着几个大锅,锅里正咕噜噜地煮着泛出香味的白米粥,闻着粥的香味,这饿得不轻的十几个人眼睛都绿了,纷纷奔过去,扒着火热的锅头就想向锅里探手捞食。我马上制止了他们,并亲自为大家布了粥,坐到一旁看着他们将还滚烫的粥吹也不吹就倒进嘴里,即使烫得呲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我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待大家喝完粥,我又吩咐小雅为大家烧点热水擦洗身体,并将他们都安顿好,待一切做完,刚想走,一回头,我不意外地看到谢小然站在我的身后。
他真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我在心里感叹。其实今天帮他擦脸时我就觉得他好看,但现在,他洗了洗身上的污垢,又换了一套我从家丁处搜刮来的粗布衣,整个人顿时和今天初见时的小乞儿判若两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还带着稚气的脸庞,虽然现在年纪尚轻,身形未满,但也可以看得出将来肯定会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
“小然,有事儿吗?”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脸,柔声一问。
谢小然咬咬唇,有些怯怯地问,“庄姐姐,你明天……还能多……多……煮点粥么?”
我笑,知道他的话意不在此。
“小然,”我俯下身与他直视,拉着他的手,“告诉我,你们那里到底还有多少号人?”
谢小然一怔,知道瞒我不住,便低了头,喏喏地道:“官兵驱离前,我们人挺多的。现在……应该只剩几百号人了……”
几百号人?我一惊:这还是被驱离后的数字,那驱离前呢?而且,还不算上来京城的中途有人饿死,有人病死……这样算下来,几乎是整个枣红县的百姓都有迁移才对。
我心里的问题马上得到了谢小然的验证。据他所知,初夏发大水后,不仅是枣红县没有得到救济,税收反而课重,就连隔壁几个县也有同样的问题发生。所以,一路逃难而来的百姓很多,路上饿死、病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听他说完,我又问了我心底最后一个疑惑,“既然如此,那小然,为何今天只带这么十几个乡亲过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顾忌?”
小然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吃惊,却马上又敛了下来,咬咬唇,“庄姐姐,我……”
我笑,摸摸他的脑袋瓜,调侃他道:“你们……是不是在害怕姐姐是恶人?害怕姐姐会害你们?”
“不是的不是的,”听我这么一说,谢小然一下子急了,“姐姐是好人,我打听过姐姐是好人,是正当的人家,我们才过来的……”话到这里,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又捂上自己的嘴。
然而,我却从中听出了端侃。
倒抽一口凉气,我惊呼,“什么,你打探我?”
天哪,这什么世道,做好事的人还要被人打探跟怀疑?
“不是的不是的,”谢小然拉着我的衣服使劲摇晃着,“姐姐,小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诚信受到质疑,我的心情顿时恶劣了几分,“你们这样,就是不相信人,知道吗?”
“不是这样的,庄姐姐!”谢小然大声的驳斥我,“我们是因为……是因为遭人追杀才会这样的,小然这么做,不是在怀疑你,你相信我!”
“追杀?”我又一次惊呼,“被谁追杀?”这孩子,越说越离谱了!谁会有空追杀一群难民?
然而谢小然却信誓旦旦,“庄姐姐,我说的是实话!”
一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更是怄得慌,一拂袖,我转身欲走,“还胡说,你这孩子,一点都不老实!”
“庄姐姐!”谢小然拉着我的衣袖,一脸急欲想要我还他清白的模样,“庄姐姐,我说的是实话,你相信我!”
我怒视着他,长叹一口气,静下心来,“那好,你告诉我,谁要追杀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小然默了默,紧咬着唇,想了很久,终于在我作势要走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向我诉说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其实,在我们进京城后,因为很多人因为找不到营生,就沦为了乞丐,每日以乞讨一些馊饭猪食过活。这里面,包括我们大部分的难民。虽然有官兵时常驱离我们,但由于我们实在找不到活路,于是我们就跟官兵打起了游击,他们来赶我们,我们就跑;他们回去,我们就再聚集起来去讨食……可是有一天……”
他顿了顿,脸上浮出一丝惧色,“我们的同伴开始的减少,消失……这里面,有大人,有小孩。先前,我们以为可能跟官兵的驱离有关,大家失散也很正常,况且我们都自顾不瑕,怎么还能管得过这些失散的人来?但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但凡在难民群里失踪的人,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城郊别的地方,发现他们的尸体……我打探过,这些被杀的人,全部都曾是遇到过说要施粥的人,然后叫上同伴跟着他们走……结果,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倒抽了一口气,“这……这怎么会这样?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借给难民施粥的机会,诱杀难民?”
谢小然点点头。“我是这样想的。”
“可是……不会吧。”我找到一个破绽,“你说如果有人要追杀你们,你们一群难民,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他们杀你们做什么?况且就算真有此事,那要杀你们的人只要在城郊的小树林里把你们全部的人一起干掉即可,何苦费心费力地把你们一一诱到城里去杀害?”
谢小然摇摇头,“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要杀我们的人可能是害怕如果在城郊杀害我们会露出破绽,所以才想诱杀我们,再偷偷运出城,草草了事,由于曝尸地分散,且我们又是难民,这样应该就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我点点头,“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今天遇到姐姐的时候,我能感觉姐姐不是一个坏人,再后来,姐姐也说要布粥……虽然,我对姐姐没有怀疑,保是也很害怕,所以,我私下做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