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寒。
忽然一声兽吼震响过街,随即一头狮子从街的一端窜了出来,背上还骑着位男子,而后就出现了三个同样骑着狮子的人,他们打过街道向我们这边迈进。一位手挎提蓝的女子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跑到一位男子后边躲了起来。
狮子背上的男子衣服都非常华丽,紫绸缎子黑丝锈,金皮鞭白银刀,镶着金线的管脚裤,脚蹬露趾的皮靴子;长长的黑发用绳饰一圈一圈的束着,有的半垂至肩,有的高高扎起如彩辫,有的则盘踞于头上;精致的眉眼,一脸清爽,全身上下干干净,没有汗水与灰污,就那么骑在狮子上,透出一种即尊贵又骇人的纨绔感。
“是戎贵儿呢。”艳若的语调给我一种嘲讽的错觉。
“要去打招呼吗?”凌风问。
“这种攀谈的戏码比挖个窑洞还累,而且他们那一双目不斜视的眼睛,除了能看得见天上的太阳,还能看得到我们?”艳若笑着转头,继续拉着我往前走。
呼!一阵风刮来,掀飞了我的面纱,我回头要扯住,结果近距离的与一头狮子对上了眼,那狮子吼然张口,露出锋利的牙齿,带着血腥味,我骇得全身顿然发软,就要昏过去。身旁的艳若将我一提,抱了起来,我忙将头埋在他的颈侧,再也不敢看那狮子一眼。对于我来说,这种野生动物都太可怕,以前去动物园,就从来不去看这些,刚才还那么的贴近,幸好我没有心脏病,不然当场就抽了。
“艳若,这么大清早的要赶去哪儿,见了我也不打个招呼。”一个声音响起,磁性而冰冷。
艳若笑容灿烂,“正要去贩奴场呢,带个新格子去见识一下,没想到有幸碰到您,还带着坐骑,您知道,女子都害怕这尊,所以也就不便上前与您行礼了。”
“哈哈哈!艳若说这番话真是太抬举人了。”一个豪爽的声音说:“我们见了你也得礼让几分,怎敢让你上前行礼。”
艳若笑吟吟,“行礼是人与人这间的尊重,没有身份之别,不必讲究太多。”
“哎呀呀,艳若,你小子这些年,可是越来越圆滑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
“见笑。”艳若答。
豪爽的人笑了几声,“看来这位新格子的确很害怕我的坐骑,连脸也不敢露出来了。”
我怔了怔,新格子是指我吧?虽然想抱歉的回头,但是听到狮子的低吼声,我又驼鸟的缩回了艳若怀里。
“既然如此,就不要让艳若为难了,我们也是要去贩奴场的,到时有机会,再坐下来聊吧。”冷冰冰的声音说。
“谢谢体谅。”艳若笑说。
又是几声狮吼,狂风掀起,几个人一同驰往街道末端。
艳若把我放下来,笑着帮我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以后你要克服这种胆怯心理,别的女人可以怕,但是你不能怕。”
嗯?我疑惑地抬头。他冲我笑笑不再言语。
凌风捡起吹落的面纱,揉拍了一下,又吹了吹,才给我戴上。“破格的第一道测评,就是尊兽,如果你第一关都过不了,就等着继续做女奴吧。”
我一听,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吧!破格要面临这么恐怖的事情吗?天啊——!
[针罚]
再次来到女奴贩卖场,看到一个个女子被锁在图腾柱前,我就不忍目睹。面纱下对视那一双双眼睛,有呆滞,有迷糊,也有清醒中的求助与期盼。心里酸酸的,不愿再跟上艳若的步子。
艳若却不给我退缩的机会,紧紧地攫着我的手,说我如果不认真去学去记,就难以升格,那么就会与她们一样被锁在图腾柱上。我愤然,问为什么一定要贩卖女子。他淡然的说,只不过是一种古传统与制度的传承,就如同很多人难以理解藏民虔诚的信仰,那种一步一跪拜的磕上十万个头。
我沉默。
艳若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对我解释贩卖的各种情况。
贩卖场里,有新来的女奴,也有被贩卖了几次的女奴。新来的女奴大多被下了药神智迷糊,而那些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的女奴,神智却是清醒的,但很多眼神麻木,或者已经适应了这里,甚至有些女奴为了找到好主而极尽表现。贩卖时,女奴会被以年龄层次与新旧来分类,然后会有一道检测程序,即男子们举牌排队对女奴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查,在木牌后记下每个女奴的状况,以此来划定每一个女奴在自己心中的级别。检查完,就是购买。一个男人只能买一个女奴,所以他们认定要购买哪一个女奴时,心里就得估出以多少价格购买,然后写下该价格按照女奴的号码投进相应的“奴价箱”——贩员从箱子里找出对此女奴估价最高的那一位,然后告诉大家,而低于此价格的男人就得放弃此女,对别的女奴再次投标,以此重复。
这种拍卖形式很奇特,不像城市里的无限制抬价的拍卖,很明显那样得到的利润非常的大,而这里只是一次性估价,没有高价之争。
艳若说,如果用了城市里的拍卖形式,族里的和睦就会受到影响,心中估价拍卖形式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争端,因为——“没有别人心中的高价格,说明女奴对他没有别人来得重要和喜欢,自然就要心甘情愿的让给他人。”
我挑挑眉,从这一点看,似乎又有那么一点对女性的尊重,当然只是一点点点点。
“歆,破格之女,有时是要站在台上贩卖女奴的,所以你一定要记住这里的布局和贩卖形式。”艳若的话让我大惊。
我结舌,“你……是说……我有一天要站在这里,贩卖同样身为女性的人!”
“是,这是破格的第二级数的工作之一。”艳若兴味,“不知道歆贩卖女子时是什么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好期待。”
我从头冷到脚,终于明白艳若前些日子所说的“好玩”指的是什么。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出来,怎么可能去做!“我不要!让女人做这种事情,不觉得残忍吗!”
艳若无聊地瞟了我一眼,“歆,别跟我说什么良心,什么女性之间的姐妹义气,无论何时何地,这种东西都是过着温室生活的人说的话,在这里更是用不上,否则你会发现,这是很天真很幼稚的思维。——没有谁比谁更重要,更无可替代。”
我盯他,一字一句的说:“不管怎样,我拒绝,我不会做这种事情,死也不会!”
“那么你会后悔的。”平淡无波的陈述。
我冷哼,“谁知道呢!”
艳若轻笑,“我就是知道。”
气氛一时间僵硬起来。这时凌风从旁侧□一句话:“艳若,戎贵们过来了。”
艳若不耐的轻啧一声,带笑的脸上更凝上了满满的笑意,扭头朝走来的人点了点头。
那些人正是在街头骑着狮子的四位男子,当时没仔细看他们的样貌,这回走近了,才看清,气质各有不同。冷俊的那一位估计就是说话冷冰冰的人;而一个打扮华丽却很随意的男子,应该是语调玩世不恭者;另一位朗俊很有男人味的,估计就是说话豪爽的人了;最后一个男子长得很阴柔,气质上的妖惑感比艳若更甚,却不太喜欢搭理人,站在一旁无聊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艳若客气了几句,就领着他们向一个展台走去,那个展台被薄纱围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搭着一个个藤条小棚,并且也坐着一些人。
凌风对我笑笑,拉起我,示意跟着走,并向我解释,那个展台是专给贵族准备的,图腾柱上的狐标就是象征,贵族在里面选购侍奴。
我讶然,“侍奴不都是待嫁和待贡吗?也要被贩卖?”
凌风笑,“所谓待,自然就是等候、等待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贵族有特权对她们进行再次挑选和购买。而且侍奴都是呆了三年以上的女奴,心态基本稳定,又在律闺里学习了一定的礼仪和技能,不会制造太多的麻烦,所以贵族也比较喜欢。”顿了顿,看我一眼,接着说:“破格也是如此,只不过是租赁形式。”
我的心又冷了几分。果然,不管是女奴,侍奴,乐安还是破格,或者女贡,都没多大区别呵!
走进展台,发现藤棚下的人是席地而坐,面前的茶几呈半弧状,摆放有水果和茶水,贵族们沿茶几的外弧而坐,内弧则统一朝向展台中间的一块圆红毡子。贵族有十多个,彼此间都在低声说着话,对于我们的加入只是起身点了点头,便又坐下各自继续交谈。
凌风指点我跪坐在艳若身边,自己也就坐在了我身旁,艳若的另旁是那四位戎贵。
不一会儿,几个系着粉色腰带的绿装待嫁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蓝衣白裙的待贡。
那位冷冰冰的戎贵斜了我一眼说:“新格子,给我挑挑,她们谁比较好些。”
我一愣,身旁的艳若笑了笑说:“新格子还没正式在律闺学习,挑奴方面还不太懂,不如让凌风帮你挑挑。”
“哦?还没开始学习就带她来贩奴场?”冷酷酷的男子又斜了我一眼,“她不会是艳若你的格子吧?”
“正是。”艳若笑眯眯,“所以打算提前让她来见识一下。”
“那么我也不过多要求了。凭感觉没问题吧?让她说说,这些侍奴中,谁看起来比较好。”
“呵,这倒是没什么问题。”艳若扭头看我,“歆,说说。”
我透过面纱看他,不吱声。
“歆——”语气重了几分。
我咬咬嘴唇,怎么也说不出口。
“艳若,你的格子似乎不怎么听话嘛,怎么□的?”
“歆!”艳若笑吟吟,眼睛却凛利得可以杀死人。
我转头看了看那些女子,每个人的表情各有不同,紧张,不安,期待,逃避……我心一紧,脱口而出:“我做不来!”
“咦?艳若,这个新格子似乎更喜欢做女奴嘛。”调侃的声音。
我恨恨地瞪了瞪那个玩世不恭的男子。
“哎呀,她似乎在瞪我呢!”
“艳若,看来她还没能力成为破格。”冰冷的声音,“不如再做女奴吧。”
“这主意好,破例让她与侍奴们一起在这里给我们选选吧。”阴柔的声音。
我心寒,那个妖媚的家伙,果然不说话,一说话就比别人毒!
艳若轻笑,“只是小女子特有的别扭罢了,犯个小错,不需要贬为女奴,否则律闺里哪还有破格?”拿起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惩罚一下就好了,凌风——”
“嗯哼。”凌风站起来,从腰带中抽出一根极细极长的针。我心一抖。
艳若微笑着说:“针罚就是专门惩治那些不听话,或者闹别扭的女子的。”俯身拉起我的手,露出里面的皮肤,凑耳低语:“歆,一念之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我生平最怕痛,每次去医院只要是打针,我都会磨蹭很长时间。但是让我挑人,我的确是做不来,张开口,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我看着艳若,深吸一口气。认命地闭下双眼。
手臂上一尖锐的刺痛令我惊叫,倏然睁大眼睛,想抽回手,凌风却紧紧地抓住,并且反身用臂膊夹住了我的手臂,让我全身无法动弹,他非常专业的在我的手上一针一针的往下扎,每扎一次,我就尖叫一声,那种刺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流浪狗和宠物狗有区别吗?”
“有逃跑过可是都主动回来了,还有了,也誓死反抗过,不过后来也习惯了,认命了。”
我极力挣扎反抗,面纱掉落了,衣服凌乱了,却移动不了半毫。又一针扎下来,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痛。大滴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侵湿了我的白上衣。我看到那些侍奴惊恐和胆怯的神色,还有同情的目光。
“这里对女子是不用死刑的,但是却有比死刑残酷一万倍的刑罚。生不如死!”
痛啊,好痛!好痛!好痛!我痛得另一支手拼命地抓着地面,带来声声尖锐的抓响,指甲抓破了,头发散落下来,沾上了指尖下流出的鲜血。
“别跟我说什么良心,什么女性之间的姐妹义气,无论何时何地,这种东西都是过着温室生活的人说的话,在这里更是用不上,否则你会发现,这是很天真很幼稚的思维。——没有谁比谁更重要,更无可替代。”
透过发丝,看到艳若静水般无澜的眼睛,我笑了起来,泪水也流了下来,越痛我就笑得越大声。
刺痛无法令手臂麻木,却能让人眼睛发昏,感觉视线变得模糊,光线也越来越暗……
“那么你会后悔的。”
艳若,我——庄歆,唯一后悔的,就是遇上你!
[祸不单行]
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窑洞里。据四位宿友说,我当时是被凌风抱回来的,他是狐戎最好的医生。虽然如此,那些涂在手臂上的膏药似乎没有任何效果,该痛的还是痛。
四位宿友都用一种担心和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我没有精力与她们再过多的交流,闭起眼又迷迷糊糊的昏睡下去。
后来几天,我一直高烧不退,律闺的督管因为我状态不佳,暂时不让我去学习。
宿友们都很好,我的衣服都主动给我洗,洗澡时也帮我提水擦身,日常饮食都一并帮我做了。这种时候,我忽然有一种在大学宿舍的错觉。那时候还没和庄辰出去租房子,宿舍里的几位女生也是如此热心的相互帮忙,偶尔会一起商量逃课,或者一起去上某个帅气老师的课,回来花痴一番,再笑上一番。
唉,好怀念那时的日子。
我望着拔步床的帐子,看着帐角飘来飘去,联想到自己今后的路就如同这帐子般轻忽飘渺,不由心下黯然。
一旁的静兰看看我,似乎了解我心思一般说:“不要想太多了,俗话说:入乡随俗。一切就顺其自然吧,这样能少受些苦。”
我咬咬唇,轻叹:“这种俗,我还真无法适应。”
雪莹翻翻白眼,“你怎么还没想通呢?在这里反抗就是自找苦吃。”
站在镜前穿上红底白花裙的雅子哼一声:“我说你是皮痒找抽!这么一件小事也会被针罚,这还算轻了,再这么固执下去,你就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我听了生气,她们怎么就这么认命?单手撑起身子坐起来,媛媛见状上前帮我,我刚想开口驳雅子,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艳若笑吟吟地走进来。
四位宿友见状都收了声,表情也变得小心翼翼。
艳若对她们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我床前,笑眯眯的问我是否想通了,是否可以不再出现那种愚蠢的行为。我冷哼一声,不睬。
“看来歆在这里住得太舒服了,脑子还没转过弯呢。”艳若坐到床头的圆凳上,微笑地看了看我,转头对站在旁边的宿友说:“这些天歆的日常生活都有你们帮忙吧?”
静兰应了声是。艳若笑容依旧,却吐字冰冷:“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停止这种乐善好施的行为,对歆的一些日常事物都不要插手,否则一发现,就取消你们的乐安资格,回归女奴或贬为女贡!”
我瞬间石化。
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她们抱歉地看看我,齐齐应承,然后均借口有事,出了门。
艳若回头对我笑了笑。
我冷冷地盯着他,“艳若,你整不死我就不甘心是不!”
他妖惑地挑挑眉,“谁让你钻牛角尖?”
我靠在床上闭眼假寐,淡淡地说:“我不会就这样认命的。”
一片静默。
良久,艳若嘲讽地说:“那么你就等着被认命的女人出卖吧。”
我倏然睁开眼,抬起头,恨恨地说:“别把人性加倍丑化,我相信善有善报!”
艳若轻嗤一声,站起来走向门口,然后转身微笑着抬手指了指室内的几张床一圈,“善有善报?那么,我期待这几天会有人主动帮助你进行日常事情。”
我噎住,在他转身关门的瞬间,真希望眼睛能射出暴雨梨花针,扎得他千疮百孔,滚地嗷叫。
自我幻想完毕,转念想到现在的四位舍友,禁不住叹气。
我知道,她们美好并且也善良,只是环境所迫,可艳若却非要把这种不堪的无奈打上丑陋的烙印,让你无从反驳。
难怪被贩到这里的女子,天长日久都会消沉,然后心甘情愿的入乡随俗。不得不说,他们的心理战术,的确用得很巧妙,并且无懈可击!
后来几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