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微一挑眉,诧异于京城离这边少说也有千八百里,依书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了?而且竟然还身受重伤,嘿……这事儿看来不简单哪。林母眼珠转了转,微蹙着眉想到。
可是不简单又怎么样?以她林家的家世交往,摆不平的事情还真不多。
林母转瞬又想开了,心思活络开,慈爱的问依书道:“伤势将养的如何了?建之这边又没有什么好药,他又是个粗手粗脚的汉子,哪里能好好的照顾你。我看,不如将你搬去府里去住着可好?”
看着林母关切的神情,听着她慈爱的话语,依书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蔡氏。
她妈妈早死,来到这里以后,蔡氏的温柔关爱填补了她心中的那片空白,也让她知道有娘亲疼爱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如今,她人在外,连个消息都不能给蔡氏送去,也不知道她是怎生的担心。
想着,依书不禁微红了眼眶。
眼见得依书红了眼眶,林母慌了手脚,急道:“怎么了?可是伤处痛了?哎呀呀……我早说建之该将你送到府里去了,这边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怎么养伤嘛。不行不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就派人来接你,这边哪里是个正经待的地方。”
依书忙抬起尚还能自主活动的左手抹了抹眼睛,解释道:“伯母,我没事的,只是看您的样子,不由就想起了我娘,如今我身在此处,也不知她现在该如何的担心。”
林母了然,原来是想自个儿的亲娘了,“那等你搬去林府以后,我让人帮你与你府上送一封信便是了。我也是做娘的人,你娘若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如何的心疼呢。”
虽说林母没有说要在这里吃饭,但赵立这做儿子的总不能真个的不给自家娘亲饭吃,不然若是他爹知道他娘没吃午饭,下午非杀过来不可。赵立便也帮他娘亲盛了一碗饭。
刚将两个饭碗端到方桌上,便听屋里林母在说什么要将依书请到府里去的事情,他忙放下碗,扬声道:“娘,饭我都盛好了,赶紧先出来吃些吧。”
林母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也不管赵立看不看得到,不耐烦的回道:“这个不消你担心,我待会儿吃也无妨,现在正有要事呢。”
一顿饭不吃不碍事,这媳妇儿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赵立抚了抚额,就知道他娘过来肯定会添乱,果不其然,一过来就完全忘了他这个儿子,一心都扑在依书的身上了。虽然他也觉得依书不错,可在情况不明朗的前提下,他觉得他娘亲的想法委实是太一厢情愿了一些。再说了,他当初将依书救下来可不是抱着想让人家以身相许的心思,只是纯粹为了救人而已。
赵立走在房门口,无语的看着他娘的反应,总觉得他这个一向视银子如命的娘亲,此时看着依书的眼光就如看见白花花的银子一般灼热。
他想了想,故意诱惑他娘道:“娘,这饭菜可都是我自个儿烧的,你肯定都没有吃过吧?难道真的不想趁今天这个机会,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林母左右为难,建之说的话也是,她养了他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他烧的饭哩,可是她又想多问一些依书的情况,至少确定她确实是愿意进府的。
赵立长出了口气,叹道:“罢了,原来我娘果真是不关心我的,我难得想表一次孝心,她却是不理。罢了,以往我还觉得有些于心不安,觉得自己不孝。如今却明白,不过是我自己自作多情罢了。娘,既然你嫌弃我的手艺,我自个儿吃就是了,你等回去以后再吃吧。若是爹问起来,您就实话说好了,至多爹来揍我一顿罢了。”
林母无奈的看了赵立一眼,又朝依书笑道:“罢了,依书你先好生歇息吧,回头我再与你细聊。”
正如先前的林思琦一般,依书实在也是不知道怎么跟林母交谈,巴不得她有事儿出去才好,便点了点头,示意林母放心。
林母气嘟嘟的走至门口,眼睛虽是直直的看着前方,在路过赵立身边的时候,一使劲,狠狠在赵立的脚上踩了一下。
赵立的双颊立时成了猪肝色,真是不知道他娘亲是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脚。他拖着被踩的那只脚,一步一挪的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了,自顾端起饭碗,闷头吃饭。
林母先前看依书吃饭,已经知晓赵立今儿烧了哪些菜,现在又细瞅一番,菜相虽不如府里厨子做的好看,但看起来也还不错。林母又伸出筷子,一种菜尝了一口,味儿也还不错。先前她还以为难吃的紧呢。
此时不由心里大发感慨,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之感。
林母端起饭碗,一面吃着饭,一面老生常谈道:“建之,你如今也有二十许,该是娶媳妇的时候了。”
赵立仍旧闷头吃饭,以往每次回林府看他们时,一家子人总是会担心他的婚姻大事,甚至有几次还请了几个姑娘家在府里吃饭,指望他能看上她们其中的一两个,好歹把个人问题解决掉。
赵立却是不当回事,他只是在言语中稍微说了一下自个儿平日里的生活,例如什么时候耕地啊,什么时候施肥啊等等,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当然,也碰上过那种不气不馁的姑娘家,不过只要来他这儿看过一次,再被他冷着脸对着,再厚脸皮的姑娘也不会好意思再来。
时间长了,林家人也不张罗了,赵立也不回应了,索性各自做各自的,随他们去。
此时,赵立同样采取了不闻不问的做法,兀自吃着饭。
林母脖子伸的老长,凑在赵立耳边道:“建之,你实话跟娘讲,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赵立顿下筷子,无语的看了他娘一眼,认真的道:“娘,若是你在路上碰见一个昏迷不醒的伤者,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要立刻救治啦。”林母手中的筷子无意识的在饭碗中瞎捣着,脑子早被媳妇两个字给填满。
赵立循循道:“那不就是了?”他又夹了筷子鸡肉至林母碗中,“您就好好吃饭吧,其他的事儿不用您操心。”
林母看着碗中的鸡肉,复又抬头问他道:“这鸡也是你自个儿养的?”
赵立点了点头。
林母狠狠夹起碗中的鸡肉,一下子塞进嘴里,使劲儿的嚼起来,微红着眼眶,一面闷声道:“真是儿大也不中留,如今连娘说几句都说不得了。”
赵立早知道他娘的性子,扫了他娘一眼,复又闷头吃饭,一面淡然道:“娘,苦肉计在我这边可是使不通的,我可不是爹。”
林母着恼的伸指在他额头敲了一下,“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怎么做我儿子的?自个儿都这么大了,连个媳妇都不知道讨,偏要窝这乡下地方过日子。”林母说着,竟是开始垂起泪来,泣声道:“自个儿种着地,自个儿养着鸡,府里难得给你送些东西,你也从来不用。在外头,人家都以为你是我捡来的孩子,所以故意这般苛待你,看你不上,连个媳妇儿都不帮你娶,误你终生。”
林母一面泣声说起赵立诸般让她伤心的事情,一面不住的戳着他的脑袋,“你说说看,我到底是哪里对你不起了?我怀胎十月生下你,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养大,如今你是怎么报答我的养育之恩的?我跟你要个媳妇儿还过分吗?”
赵立不吭声,任由林母数落他,有些事情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林母哭着哭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越哭越觉得心酸,越哭越觉得自己生了个白眼狼。
赵立一时手足无措,他娘擅长在他爹面前使用眼泪大/法,但在他面前哭这么大声的,却还是头一次。
赵立忙放下碗筷,眉头皱成了川字型,“娘,你莫哭啊,若是回去以后,爹爹见你眼眶红肿,还不定以为是谁又偷了你银子哩。”
林母蓦地停住哭声,咬牙切齿的看着赵立,伸手狠狠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怒道:“你个忤逆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啊,早知道当初生你下来的时候,就该让你爹把你扔路边上去,看谁家缺孩子就谁家捡回去。”林母说着又哭将起来。
赵立眼见得他娘的眼泪止不住,心知他娘是想让他答应什么事儿,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他既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便是希望有一个能与他同甘共苦的女子相伴一生。
可是,不是他不要娶亲,而是没有这样的女子。
赵立思忖了一番,闷声道:“娘,这事儿不是孩儿不答应您,而是您也知道,是没有姑娘家愿意与孩儿一块种地,非是孩儿嫌弃。”
林母哭声一顿,想想也是这么个情况,她忙抹去脸上的泪痕,道:“且不谈你爹爹和你大哥的生意,就你娘手底下也有百十家的铺子。如今娘年纪大了,诸方面都不如以往,你回去帮帮娘的忙,管理一下铺子也好,为何非得来这村子里种地?娘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么多年林母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建之小时候的生活虽称不上是锦衣玉食,但也差不离,就连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有那么七八个,怎的就养成了他老农般的爱好?难道是小时候疏于关心他了?
林母仔细想了一番,建之小时候长的非常可爱,她每日算完帐以后,都会去逗弄他一番,并没有疏于关心他,那是哪边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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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同意
林母想不明白这前因后果,她做事一向是个极爽快的人,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只归咎于自己生了个怪胎。一般人都是巴不得生在富贵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个逍遥日子,偏他喜欢种地,连家里的诸般事务也不帮忙。
赵立挑了挑眉,对这个问题不做回答。反正他也习惯了他娘时不时的使使眼泪戏法。小时候总是感觉很奇怪,为何娘亲的眼泪那么多,一不听话就招惹她哭了。等长大以后方才明白,原来都是被他爹给宠出来的。谁让他爹的软肋就是他娘的眼泪呢?
林母睨了他一眼,眉头拧在一起,手中的筷子在碗里使劲戳了几下,泄泄私愤,低沉着声道:“屋子里那位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赵立很没大没小的白了他娘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娘,爹说过,吃饭的时候不要多话。”而后再次闷头吃饭。
林母鼻子一皱,有心想骂他怪胎,偏生面前这个怪胎还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若是骂了他,岂不就是在说自己不会生人?
林母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赵立。
赵立久不听见他娘吱声,正觉得奇怪,抬头一瞅,方才发现他娘又被堵住了,赶忙撂下饭碗,右手不住的在他娘后背上拍着,一面担心的道:“娘,你没事吧?”
林母有个毛病,若是有事情不顺她的意,或者自个儿顺不过来气了,一时就会被堵上,喘不上来气。有一次林思琦不知为了何事气着了林母,偏她没注意到林母的变化,若不是林父回来瞅见,林母可真个的就去西天见佛祖去了。
从那以后,林父就给家里所有的人下了严令,不管林母说什么做什么,一定要小心看着。
赵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在他娘面前,也只闷声听着,并不多话,反正他娘的话一向很多,也没他插话的余地。不过林母在他心里还是顶顶重要的,所以林母的这个毛病包括赵立在内的所有的林家人都格外的放在了心上。
赵立刚才久不听见林母说话,刚巧林母现在又在训斥他,心里便担心是不是林母又犯病了。抬头一瞅,果然如是,慌得他一个大男人都险些乱了手脚。
赵立小时候虽是娇生惯养,但这几年不停的做农活,力气是大了不少,他又焦心林母真的出事,因此下手就有些没轻没重的。
林母一口气终于顺过来,猛烈的咳嗽了几声。一面咳,一面结结巴巴的道:“咳咳……行了……咳……行了……再拍就完了。”
赵立顿下动作,蹲在林母的面前,小心注意着她的神色,免得再有意外发生。
林母咳嗽完,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吐出,方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她本想狠狠的赏面前这个不孝子几巴掌,可是看他可怜兮兮的蹲在她身前,眸中满是担忧,眉头也因为担心而蹙在了一起,双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本来气结的心一时又软了下来,好似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建之一般。
她深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再者家里已经有老大传宗接代了,也无虞遭长辈的骂名。
“罢了,随你去吧,我不再管你的事儿了。”林母幽幽叹息着说出了这句话,而后也不管赵立是什么表情,兀自低头吃饭去。这都一上午了,又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早饿死她了。
赵立见他娘闷不吭声的吃饭,又想起他娘刚才说的话,心里蓦然突突的激跳起来。他娘从来不是那种轻易说放弃的主,不然也不会都这么多年了,依然没有放弃想劝他回家的想法,怎么今天却这么好打发?难道又是一个缓兵之计?
赵立摇了摇头,复又回自己的位置把饭吃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林母胃口小,虽是比赵立吃饭晚,倒是在他先吃完了。筷子跟碗一扔,又跑去了东间,在依书的床沿上坐了。眼见得依书闭着眼,想了会子,还是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但愿依书不要怪她烦扰。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兀自笑着轻声唤道:“依书,你睡了?”而后定定注视着依书的神色。
依书无语,她刚才听见外间林母疾速奔近的脚步声,忙不迭的闭上眼睛装睡,指望林母看在她已经熟睡的份上,就不要再与她说些有的没的。怎料林母是那般的锲而不舍,竟然这般直截了当的问她是不是睡了。
汗死,若是她没睡,闭上眼睛做什么?虽然她是真的没睡。
依书没动静,若是一听见林母唤她就睁开眼睛,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刚才装睡的事情?况且林母的想法是她不赞同的,自然说不到一起去,索性继续装睡。
林母就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仍旧执拗的坐在那里,继续唤道:“依书,你睡了吗?”
赵立坐在外间,听见林母不住的轻唤声,气的额头青筋直冒。偏他顾忌他娘刚刚才的险境,也不敢再对林母说些什么。
依书久等不到林母离开,也不见赵立进来帮她解围,只得缓缓的睁开眼睛,假装自己刚刚从熟睡中醒来,迷迷糊糊的问道:“伯母,有事吗?”
林母笑眯眯的看着醒来的依书,柔声问道:“依书啊,我下午差人将你接去府里可好?你看看这过两日就过年了,也不能就让你们二人在这乡下地方过年。过年总得有个过年的样子,建之这里什么都没有准备,现在准备也来不及,我看你们还是去府里住着的好,总是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聚一聚。”
听见林母的话,依书不由得有些愧疚。从刚才她听来的那母子二人的对话,再见林母依旧微红的眼眶,便知林母已然为赵立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儿子操了不少心。而今又因为自己的出现,使得赵立年都不能回家过,不能让林家一家团圆,使得林母烦忧,实在都是她的过错。
思忖一番,她不由歉意的道:“伯母,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赵立。”
林母忙摆了摆手,笑道:“你多虑了,我不是怨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在这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多有不便。若是接去府里住着,多得是婆子丫鬟伺候你,也有人没事来找你聊聊天,解解闷,总归比这边方便不是?”
依书想了想,林母的话也有道理,况且她既然无心跟赵立有什么牵扯,自然不能让那些私密的接触再发生,还是有丫鬟来服侍她比较妥当。
她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便点了点头,笑道:“那就麻烦伯母安排了。”
林母一见依书同意了她的安排,欢喜的道:“那行,这事儿也不麻烦。回头我让建之帮你收拾一下,下午就使人来接你。”
赵立耳听得屋子里的两个女人达成了一致协议,冷不住扬声泼冷水道:“娘,依书伤了骨头,现在正是养伤的关键时候,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