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也是浅眠,听见响动,忙坐起身子,见依书靠坐在榻上,关切的问道:“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
在这静谧冷清的夜里,夏荷圆润柔和的嗓音忽然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夏夜,母亲在身边摇着扇子,讲着故事的时候。
月色透过窗棱,照在室内,在青石地上映出窗棱的形状。
眼中慢慢沁出泪水,已经回不去那个时代了。五年。她曾故意忽视眼前的一切,以为既然是因为意外来了这里,而这具身子又是这般的弱,兴许再出个什么意外,回到现代也说不定。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希望已经慢慢变成绝望,慢慢明白回去已经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
一种孤寂感油然而生。
依书双臂紧紧的抱着自己,好似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一般。
夏荷慌张的看着依书的一举一动,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在她耳旁迭声唤着:“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小姐。”
可是,依书什么都听不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夏荷见依书屈膝抱着自己,忙斜坐在榻上,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住,似乎想就这样,给她一些温暖。
依书歪过头,看着身旁的夏荷,见她眼中也是泪水涟涟,问道:“夏荷,你哭什么呢?是怕我出什么事,母亲责罚你?”
夏荷脸色一黯,虽明白自己伺候了三小姐五年时间,但三小姐却从来没有放心过她,也从来未与她交过心,尽管她自认一直是实心实意的伺候三小姐,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想法。
夏荷幽幽的道:“小姐,奴婢知道,奴婢身份卑微,不值得小姐信赖,但奴婢自认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小姐。小姐凉了,奴婢担心,小姐愁了,奴婢恨自己不能解忧,小姐不适了,奴婢真想以身代之。这一桩一件,都是奴婢该做的,未曾想过小姐能帮奴婢做过什么。”
“奴婢虽是被爹娘卖进了王府,从此不过是一介丫头身份,生死皆无人关心。但奴婢一直相信,你若是真心待别人,别人也定会真心待你。”
依书放松自己,窝在夏荷的怀中,静静听着她的话语。心里明白,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疏离,也伤了身边伺候她的人的心。
夏荷叹道:“小姐,容奴婢说一句放肆的话。奴婢跟在您身边伺候已有五年时间。奴婢总觉得您心中是有话的,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只一个人闷在心里。奴婢虽为您贴身伺候的丫鬟,却自觉对您了解甚少。奴婢不求您信赖奴婢,只求您能开心一些,不要什么事儿都搁在心里,伤了身子。”
依书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发现已是无话可讲。
讲什么呢?讲她是现代魂穿来的,她并不是她的三小姐?讲她认为这个世界是不现实的,她迟早是要回到现代去,所以不用对任何人交心?
嗤笑一声,依书摇了摇头,坐直身子,对夏荷道:“夏荷,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也不好讲。谢谢你这么多年陪在我身边。”
夏荷了然的点了点头,轻声笑道:“小姐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伺候小姐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依书低着头,想了会子,默然片刻后,问夏荷道:“夏荷,你想你爹娘吗?”
夏荷身子一抖,眸光有片刻的惨然,瞬即又恢复清明,凄然笑道:“想,怎么会不想爹娘,爹娘虽将我卖了,但我的命是他们给的,我如何能不想他们?可是想又如何?我理解爹娘的举动,若不卖了我,家里哪有银钱帮哥哥娶亲,哪有银钱给弟弟妹妹买粮食。只要家里人能过得好,我便也就安心了。”
“那你这几年还有见过他们吗?他们可还好?”依书追问道。
夏荷抬头望着窗外的圆月,嘴角浮上嘲讽的浅笑,“自然是见过的。我每个月的月例并不少,家里生活困顿的时候,爹娘便会嘱咐弟弟妹妹来我这边取银两。”
依书不忍的握住夏荷的手,“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
原来到处都是可怜人。她虽是离开了亲人身边,可是相比于夏荷等人而言,她又何尝不是幸福的呢?至少表面而言,整个府里都极为的疼宠她,任她行事。
夏荷垂了头,轻声道:“没什么,习惯就好了。”
依书坐直身子,莹亮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夏荷,“夏荷,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都会陪在我的身边?”
夏荷一怔,不知依书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进府学来的规矩告诉她,她此刻应该惊惶的跪在依书的面前,询问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差错。
可是面前的女孩儿睁着一双莹润的大眼凝视着她,眸中满是信任期待,让她不忍拒绝。
嘴角微微弯起,心中下了狠心,罢了,不如赌上一赌,若是小姐是那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日后肯定不会再留她在身边伺候,若是小姐真是实心对她,她以后加倍对小姐好便是了。
夏荷应声道:“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自会一直跟在小姐的身边。”
依书明白夏荷这样说已是她的极限,不能要求更多,心里一时安定下来,就连刚才梦中的惊惶错愕似乎也消散了很多,心里一片舒爽,整个人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舒适。
整个人放松下来,睡意也慢慢袭上来。
依书揉了揉眼,对夏荷笑道:“夏荷,我困了,你也去休息吧。”
夏荷依言离了榻,依旧在地铺上躺了下来。
依书知道劝她不住,便也没有再开口劝她,只慢慢沉入梦乡,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依书精神饱满的起了床,似乎是因为昨夜情绪发泄过一般,整个人也是感觉从未有过的清爽。
伺候依书梳洗更衣完毕以后,银珠端上一盅玫瑰露,道:“小姐,这是大小姐命人准备的,也给您备了一份。”
依书拿起瓷勺,喝了一口,果然是满口留香,清香宜人。
待整盅的玫瑰露饮完,肚子也饱了六七分,早膳便只吃了两个点心,其他也没有多吃。
用完早膳以后,依书便领着夏荷去了蔡氏的院里请安问好。
半路上正巧碰上也准备去请安问好的秦依画,今日的秦依画似乎也是特别用心打扮了一番,里面穿着玫色绣着牡丹花样的内衫,外罩同色系团花对襟长衫。黛眉轻扫,朱唇嫩红,头上梳着元宝髻,几缕发丝随意的散在耳旁,平添了几分娇媚美丽。
依书淡笑着道:“四妹妹今日打扮这么郑重,想来是费了不少时间吧。”
秦依画不以为杵,还以为依书是夸她,又见依书还是往日素朴的装扮,不由昂着头道:“今日大姐跟姐夫都在,自是需要好好准备一番。若是不当一回事,岂不是让侯府笑话我们府里的人不知礼数?”
依书摇了摇头,再不去搭理秦依画,她自个儿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想也是白想,她现在连提醒她的心思都没有。
二人一路进了蔡氏的院子。
好在秦依画脑子还在,知道得走在依书的身后,不然被蔡氏见了,可就不是夸她,而是要训她了。
二人进去的时候,秦依琴跟李凌世正陪着蔡氏在闲话。
姐妹二人都蹲身行礼请安。
蔡氏见秦依画那般穿着,不由蹙了蹙眉,口中还是夸赞道:“依画今日真是漂亮许多。”
秦依琴眼睛看着秦依画,眼角却不经意的在李凌世的脸上扫了一遍,见他似乎无动于衷,这才安心下来,顺着蔡氏的口气道:“四妹妹本就是咱们姐妹几个里最漂亮的,这一打扮,果然更像是仙女般的人物。”
秦依画羞涩一笑,半垂着头回道:“谢谢母亲跟大姐的夸奖。”
李凌世跟蔡氏请安完毕,又见一屋子的女眷,他一个男人不好多坐,便起身对蔡氏行礼道:“母亲,既然有娘子跟妹妹们陪着母亲,小婿还有事寻智博商讨,便先告退了。”
蔡氏笑着挥了挥手,道:“也好,你在这她们也不好说话,便就去找智博吧。”
李凌世依言告退,临走的时候只跟秦依琴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半点都没有往秦依画看去。
待李凌世走后,秦依画气恼的轻跺了一下脚,心中暗恨,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蔡氏蹙眉看去,冷声道:“依画,好好的,你跺什么脚呢?可是嫌我让你站着,累着了?”
。
第三十四章 玫瑰露
蔡氏蹙着眉,呵斥了秦依画一句。
秦依画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还坐着蔡氏等人呢,顿时又羞又气,羞红着脸,垂下了头,脑子疾速转了一圈,解释道:“不是,女儿刚才只是觉得脚底有东西垫着,不太舒服,所以才敲了敲脚。”
蔡氏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冷哼了一声,朝左侧的椅子扫了一眼,对她道:“既然有东西垫着了,就赶紧坐过去吧。”
秦依画应了声是,忙走过去坐下。
她原本在蔡氏面前还算是个玲珑活泼的性子,可因着刚才的事情,现在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乖乖的坐着,不吭一声,生怕蔡氏再次呵斥于她。
依书则在秦依琴身边坐了下来,笑着对她道:“姐姐先前遣人送去的玫瑰露可真是好喝呢,是不是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我怎么觉得比府里厨子做的好喝许多?”
因为李凌世刚才走的时候只对她示意了一番,没有去看盛装而至的秦依画一眼,因此秦依琴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问话,笑着回道:“是加了两样东西,都是润肤美白功效的香草。不过我们这边还不多见,是你姐夫使人给我找来的。你既然觉得好,回头我让她们再给你送些过去。”
依书笑道:“那怎么行,我就是图个新鲜。既然是姐夫特特从别处寻来的,我怎么好意思夺姐姐所爱呢。”
秦依琴双颊一红,嗔笑着白了依书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这等稀罕物事你若是不想要,那才奇了怪了。我先前让人给你送过去,就是试试你呢。”
说着,秦依琴的眼角扫了秦依画一眼,哼道:“就算是你姐夫特特寻来的又如何,咱们是亲姐妹,有好东西自然是要分与你享用一下。可惜啊,你想要的不过是东西,不像有些人,心黑的很,竟然看上更为珍贵的东西呢。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份。”
秦依画在一旁坐立难安,先前听秦依琴提到这等好东西的时候,还想恬着脸皮,要一些过来尝尝,不过再听秦依琴现在的话,明显是对她反感至极,能要到才是怪事。
秦依画脑子转了几圈,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打消秦依琴对自己的反感。
既然她想进侯府,没有秦依琴的支持,肯定也不能行事。
只是秦依琴以前尚未出嫁的时候,对她就没有好脸色,现在指望她能高看她一眼,实在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蔡氏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罢了,都是自家人,有些话当说不当说的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事当做不当做的也该明白。”
又道:“我今日起的有些早,现在又有些乏了,你们姐妹几个就出去逛逛园子吧,不要在我面前吵着了。”
姐妹三人忙起身告退。
蔡氏斜靠在榻上,只手附在额际,轻叹了一声。
杨妈妈搬了个锦杌坐在一旁,帮她揉着腿,轻声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就不要太过忧心了。”
蔡氏翻了个身,对杨妈妈道:“依画也是我从小看大的,一向在我面前也是乖巧的很。自打依琴出嫁以后,便也放了三分心思在她身上。她虽不是我亲生,但在我面前尽孝的时候比依书都多,我原本想着能帮她寻一门好亲事。可是,你看看,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我即使宠她,但也由不得她拿什么主意,更由不得她背着我,做些七七八八的事。”
杨妈妈一边帮蔡氏按摩,想了会子,道:“四小姐尚小,未必能明白夫人的真心。依我看来,倒有可能是二姨娘在旁唆使。二姨娘一向认为您不会待见那些庶出的孩子,又想着四小姐若是能嫁个家世好些的人家,也能帮衬二少爷一些。不然依四小姐的性子,哪里会想到那许多。”
蔡氏思忖一番,倒也觉得杨妈妈说的有理,“看来不是自己生的到底就没那么亲近。我往日待她如何,难道她心里就没数吗?虽说好东西是往依书那儿送的多,但我又何曾苛待过她半分?”
摇了摇头,蔡氏叹息道:“罢了,既然她不听我的话,便就由着她去折腾吧。”
杨妈妈想了想道:“夫人,要不要老奴在四小姐耳边提点两句?毕竟四小姐还小,又是二姨娘亲生的,自是会以为二姨娘对她更好一些。”
蔡氏静默了一瞬,回道:“也好,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若是她执意想去做小,我往后便从了她的心愿就是。”
杨妈妈默默的帮她捶着腿,不再吭声,屋里一时又恢复了静谧。
却说那姐妹三人出了院子以后,秦依画有心想跟秦依琴和好关系,一时又想不出说些什么,思忖了一番,夸她漂亮总归是没错,于是笑着对秦依琴道:“大姐今日可也是漂亮的紧呢,脸上的胭脂颜色不错,是在哪家店里买的?”
秦依琴脸色一冷,她这是什么意思?说她的漂亮是胭脂抹出来的?
当下冷声回道:“是啊,姐姐年老色衰,也只能靠好些的胭脂抹抹了,不像妹妹,这般年轻,还有那么多大好的年华等着过呢。”
秦依琴也不再去看她,只拽了依书的手,笑道:“三妹,你不是说想要那个配方吗?走,先去我那边吧,我让银月拿给你看看。这次回来,我也是带了好些呢。”
秦依书嘴角翘起,开心的回握住秦依琴的手,“就知道还是大姐最疼我了。”
姐妹二人相携着往秦依琴暂住的客院走去。
秦依画哪里甘心如此,脸上挂上笑意,抓紧几步追在那二人身后,“大姐,三姐,不如让我也去看看吧。”
秦依琴猛的顿下脚步,秦依画一时不察,竟撞了上去,二人各自踉跄后退两步。
秦依琴喝道:“你干什么呢你?”
秦依画脸色讪讪然,她明明是想去讨好秦依琴的,怎的总是犯她的冲呢?
“对不起,大姐,我不是有意的。”
秦依琴冷哼道:“我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不要跟在我后面了。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个事情,我还想好好的活着回到侯府呢。”
说完,秦依琴就扭身往客院走去。秦依书同情的看了秦依画一眼,摇了摇头,也追着秦依琴去了客院。
秦依画也不敢再追将上去,生怕再出什么篓子,到时候可就错上加错了。
气恼的跺了跺脚,秦依画往二姨娘刘氏的院子走去。
重重的在凳子上坐下,秦依画意犹未尽的使劲跺了跺脚。
刘氏正喝着早茶,见她气鼓鼓的进来,皱着眉道:“一大早的,谁又惹着你了?就知道去给你母亲请安,到我这里来,连半个礼数也无,真是白养你了。”
秦依画撅嘴道:“还能有谁,大姐咯,就知道偏疼三姐,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刘氏撇嘴冷笑,“我早跟你说过,她们毕竟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姐妹,你能相提并论吗?莫要再痴傻了,这个府里啊,除了你姨娘我,还有几个是真心为你打算的。”
秦依画转身对着刘氏,讨教道:“姨娘,那你说怎么办?若是连大姐都不认同我,我怎么进的了侯府?她肯定会从中作梗。”
刘氏慢悠悠的品着凉茶,缓声道:“都说这事不用你着急,你以为就族里那两个丫头能配得上进侯府?就算侯府现在是纳妾,可一旦孩子出生,也算是小侯爷第一个孩子,以后定然会受重视。这么重要的孩子,你以为侯府对于他的生母会不严加挑选吗?除了品行以外,身份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秦依画赞同的点了点头,若是论起身份,族里那两个丫头确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