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早就听母亲讲过,顾老太太偏爱小儿子,生生把二房绕了过去让三房管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顾老太太为了抬举三房,就连见人都把三房排到了二房的前面。
二房媳妇孙氏只温和的笑了笑,也没过多言语。李氏晓得孙氏就是少言寡语的人,也不以为意。倒是顾老太太瞪了孙氏一眼,不满地道:“见你大嫂也不知道多关心两句,倒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孙氏听了只低了头去,吴氏见状笑道:“二嫂就这性子,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其实二嫂少言少语也好,若家里几个都像我似的这么多话,恐怕老太太又烦了。”
元秋听了只觉得这话突兀,谁知顾老太太却点头笑道:“你说的是,一个能说的就行了,要都像你似的,我得被你们闹死。”说着自己呵呵地笑了起来,李氏见状只得跟着笑了两声。
顾老太太看完了孙子,这才想起一边站着的两个孙女来,便先瞅了元秋几眼道:“这是哪个?”
李氏忙回道:“回老太太,这是元秋。”顾老太太闻言点头道:“原来是三丫头,长的倒是精致。我记得她上面有个庶出的姐姐,叫什么来着?怎么没瞅见?”
李氏忙笑道:“二姑娘叫元容,今年开春已经嫁了。”顾老太太听了便没多言语。转头和吴氏道:“家里的那个几个丫头小子呢,叫他们一并过来吧,也见见大伯父大伯母。”
吴氏笑道:“他们都上学呢,待晚上回来再见罢。”顾老太太听了不禁埋怨道:“既然知道你大哥今日到家,就该让他们歇一天。”吴氏听了只笑不再言语。
顾老太太数落了吴氏一番,又转了头看李氏道:“你屋里不是还有几个人,也一并叫她们进来罢。”
李氏听了忙回道:“在院子里候着呢。”一边伺候的丫鬟忙掀了帘子喊了张姨娘、林姨娘进来,两人双双跪在顾老太太跟前,中规中矩行了个礼。顾老太太见到林姨娘心中自然喜欢,额外多问了几句,只是她满屋子里打量却没瞧见王氏,便沉了脸问李氏道:“当日我送了你两个贴心的人去,怎么今日就看见了一个?彩珠怎么没见?”
李氏忙上前回道:“王氏初到杭州便水土不服,没两日就倒下了。因大夫说是风寒,媳妇便回了老爷将她送到庄子上去调养,谁知刚好了些就入了冬。南方的冬天不比北方干爽,想来王氏受不住湿寒的天气,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顾老太太听了半天没言语,只瞪着李氏道:“那是我身边的大丫头,伺候我多年也没见她生个病,怎么到你那就病死了呢?”
李氏听了忙上前跪下道:“媳妇不敢撒谎,那时沈妈妈也还在那的。王氏病的厉害她也是知道的。”顾老太太听了忙斜眼去看一边的沈妈妈。当日沈妈妈怕被传上风寒,并不敢凑到跟前去,她哪里知道王氏是否病了。只是人是她送去的,她又不敢说自己偷懒耍滑的事。只得顺着李氏的话头道:“当日王氏是病的厉害,奴才只当她养几个月就好了,便没回老太太。”
顾老太太听了只得罢了,把林氏招手道跟前说:“雪莲啊,快过来给姑妈瞧瞧。”林姨娘闻言冲着张姨娘得意地一笑,扭着屁股到了老太太跟前。顾老太太见自己外甥女倒是养的白胖水灵的,心下满意不少。
待人都见全了,顾老太太也觉得乏了,便摆手道:“你们路上也辛苦了,先回院子去歇会,待晚饭时候再过来罢。”顾老太太又吩咐吴氏道:“你告诉厨下,叫收拾几桌好菜出来。晚上给你大哥、大嫂接风洗尘。”吴氏忙应了出去了。顾礼一家行了礼方才回了自己院子。
如今回了府,院落屋子不比在杭州时候宽敞。顾礼、李氏在主院住了,左、右耳房给了张姨娘和林姨娘,顾山和泉哥是有单独的院子的,只是妞妞和元秋要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元秋倒觉得这个安排无碍,毕竟身边多了些外人,妞妞和自己一个院子,倒让自己放心些。
院子是早就收拾好的,元秋等人各自回了屋子去休息,李氏忙着叫人把行李、箱子都清点了摆到屋子去,闹腾了一个下午才把东西都归置好。刚忙完,李氏瞧着辰钟快到了晚饭时候,忙把顾礼叫起来,夫妻两人梳洗了一番,换上干净衣裳。又使人去各自院子把儿女都叫上,一家人去了上房。
上房里三家人口都到齐了,顿时屋里拥挤不堪,顾老太太把自己身边的孙子孙女都指给顾山等人认了一番。二房家的大姑娘瑞珠去年已经嫁了,如今有一女儿在身边,唤作宝珠的,比元秋小一岁,排行第四。此外三房也有一女儿,却是和宝珠同年的,只小她两个月,唤作美玉。
元秋听这名字只觉得有些俗气,便抬眼瞧自己的小堂妹美玉,美玉十一二岁的年纪,模样倒是长得极其好看,身上穿戴打扮也精致,只是略显青涩的脸上有一股子的娇气。元秋暗自打量了一番便笑着和宝珠、美玉见礼道:“四妹妹、五妹妹。”宝珠、美玉也笑着回了礼。
老太太因嫌屋里吵闹,便打发元秋姊妹到里间坐了去坐,又把孙子打发到外面厅里去吃酒。自己和三个儿子一桌坐了,李氏妯娌则站在一边布菜。母子四人说话,少不得又提起子孙。因顾山、元容、元秋的亲事都办的匆忙,顾礼又担心顾老太太拿乔使性子耽搁顾山的亲事,因此并未送信回京城。
今日已经回京,顾老太太又问到了,顾礼也不敢隐瞒,少不得把顾山的亲事先说了。顾老太太听说顾山已经定了亲,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和顾礼冷笑道:“你倒是个好的,也不知和我说下,连个信也不叫人送。难道当我是死的不成?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顾礼只得赔笑道:“因要回京述职,所以亲事定的急。若是送信回来,只怕书信还不如我们自家到的早。这不一回来儿子就来告诉母亲了,谁敢瞒母亲不成?”
顾老太太撇嘴道:“山儿的亲事倒是不差,只是媳妇家官职也高了些,以后嫁进来使小姐性子,山儿少不得要吃顿苦头呢。按照我说,那些亲戚家的孩子就极好,虽然小门小户些,但是性子温柔,又不自恃身份端架子。比如说你二舅家的姑娘,我瞧着就极好,本来还想给山儿来着。”
顾礼一听顿觉一身冷汗,心里暗自庆幸没送书信回来。他心里知道老太太一直不喜欢李氏,李氏是大家子小姐出身,通身的气度做派是顾家其他媳妇不能比的。顾老太太初始还是很喜欢这个媳妇,觉得长了自家的脸面。但日子久了,她见李氏言行举止总是生生的把自己比了下去,心里便有些不满起来。顾老太太觉得自己也是有诰命有身份的人,举止也不能差过李氏去,因此便暗暗学了李氏几日举止,只是她越学越显得自己越发粗俗不堪,心里便开始厌恶起这个媳妇来。但又因为李家权势强大,顾老太太又不敢轻易招惹她,只时不时的拿出来挂嘴上挖苦一番。后来,李氏进门半年后,顾老太爷就西去了,顾老太太以这个由头趁机说李氏是丧门星,天天都要数落她一番。因这个理由,纵使是李家也不好多嘴,顾礼只有私下护着妻子周全,待寻了官职后,马上带着妻子去上任了。
顾礼知道顾老太太又话里有话的讽刺李氏,便忙和她赔笑道:“老太太看中的人必定是极好的,山儿却是没这个福气的。”顾老太太听了一撇嘴,又问顾礼道:“二姑娘嫁的是啥样人家?”
顾礼忙回道:“是个举人,家世虽然清贫了些,但是好在孩子很上进。”顾老太太闻言点头道:“这样就罢了,一个庶出的女儿,能嫁给举人也算抬举她了。”顾礼笑道:“老太太说的是。”顾老太太略沉吟了下,又和顾礼道:“我瞧三丫头模样出落的比她母亲倒还强,你媳妇虽然自己整日一副那种样子,但好在教出来的女儿还算好。”
李氏站在一边闻言脸色一僵,顾礼忙瞧瞧冲她摆了摆手,和顾老太太笑道:“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当不起夸赞。”
二房和三房 。。。
吴氏站在顾老太太身后,听了顾礼这话忙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道:“都是自家人,大哥不必跟我们谦虚了。元秋这孩子长的好,又有灵气,我见了喜欢的不行。若是我们家美玉有元秋一半的机灵劲,我就天天烧香拜佛咯。”
李氏听这话头不对,怕这婆媳两人打什么主意到元秋身上,忙接了话头笑道:“我瞧着美玉可不差,听说她每日也跟着哥哥上学,真真是个难得的。”
吴氏听见有人赞她女儿,自然喜不自胜,忙拉着李氏笑道:“大嫂不知道,美玉身子娇弱,我怕累着她,不敢让她劳了心,连老太太也说让她好生在屋里将养,别去上那劳什子课罢。谁知她是个好胜的,即便身子这般不好,一月也要去学个七八来天呢。”
李氏听了忙又夸赞了几句,引得吴氏乐个不停。元秋跟着宝珠、美玉两个在里间吃饭也隐隐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元秋听见吴氏说美玉身上娇弱、体虚多病,便略带疑惑的偷瞅了美玉几眼,只见她生的十分丰腴,脸色红润,说笑起来底气十足,倒不像常生病的样子。幸而她五官长的好,即使圆润了些,也不会显得太过难看。
宝珠也听见吴氏那话,不禁抿嘴一笑,问美玉道:“妹妹最近又生病了?”
美玉听了忙拿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颦起眉头道:“我这身子总是不好,姐姐也是知道的。最近几日又开始咳嗽起来了,幸亏老太太叫人人每日送燕窝过去给我将养,这才略微好了些。”宝珠听了便笑了声低了头去扒饭。美玉觉得无趣,也端饭来吃。元秋看美玉夹菜扒饭吃的香甜,既忘了咳也忘了喘,吃的比自己还多,心里不禁暗自惊奇。倒是宝珠看了美玉两眼,冷笑了一句:“妹妹少吃些罢,省的晚上喝不下燕窝粥了。”话音未了,美玉被嘴里的一口米饭呛到,顿时咳了个惊天动地,满面通红。这下不仅元秋吓到了,就连外屋的顾老太太都听见了,忙打发人进来瞧,又嘱咐道:“怎么咳的还这么厉害,晚上多送些燕窝给她吃罢,这咳嗽的病要好生调养才行。”吴氏听了忙应了,又亲自过来看了一回,帮美玉拍了拍背,又叫人先服侍她先回房休息。元秋见美玉走了,便小声问宝珠道:“美玉妹妹没事吧?我见她咳嗽个不停。”宝珠撇嘴道:“那是吃的太快呛到了。”元秋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因美玉闹这一回,倒让顾老太太把元秋这个话头忘了。顾礼本来想提及下元秋的婚事,奈何没有话头又不好开口,只得暂且搁下,想改日再告诉众人。
酒过三巡,顾廉半酣,只拽着顾礼道:“大哥,你如今官做大了,也不能忘了提拔弟弟啊。你弟弟我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起色,那年好不容易升上个六品没几天,转身就被人噜了一级下来,弟弟心里憋屈啊。”顾廉一边嚎着一边用握成拳头右手不停的砸自己胸口。
顾礼见状不禁惊愕不已,记忆中顾廉虽然不求上进,却也没有如此这般过。今见顾廉无赖行径,顾礼只觉得心里压抑,也不去理他,兀自端酒来吃。顾老太太见小儿子干嚎了半天顾礼也没搭理,当即便沉下脸喝道:“你是怎么当哥哥的,也不知道为自己亲生弟弟打算一番,他如今也不小了,哪能老是个七品呢,传出去你面上也不好看。赶明帮他寻个六品的差事罢。”
顾礼忙回顾老太太道:“儿子此番回京述职,上下尚未打点,还不知道几个月才有消息。我听说之前有位李大人回京述职在京城里滞留了一两年也没得缺,此番儿子还不知道是怎样光景呢。我就是想为三弟操心,也怕也有心无力。”
顾老太太听了赶紧说:“那赶紧上下打点啊,你这一大家子可不少人呢,你若是赋闲在家一年半载,家里可是多了好大的开销,又少了进项。”
顾礼听了忙笑道:“正是呢,明日就去账房上提银子去吏部各位大人家转转,老太太别忘了提前叫人和账房说下,我明日一早好去拿银子。”
顾老太太闻言登时便僵住了,沉了脸不再言语。吴氏听了这话站在一边脸色也不好起来,只是她虽然管家,却没有资格开口驳顾礼的回,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顾老太太。顾礼夫妇自然知道顾老太太贪财吝啬的毛病,只怕她舍不得拿钱出来。
顾礼原本并未打算叫官中出这份钱,好歹这几年自己攒下的积蓄已有不少,就是拿出一箱银钱出来打点也不怕什么。只是他带了这么些箱子银子回来,虽然私密也并未让太多人知道,但保不准老太太会旁敲侧击一番,好叫他拿出银子给家里。顾礼晓得老太太恨不得把他手里所有的钱财都刮出来才舒心,所以只得装穷先开口要官中的钱出来打点了。
顾老太太阴沉着脸想了半天,见众人不说话,顾礼仍眼巴巴等回话,便转头问顾礼道:“你在外面做了那么多年的知府,可攒下不少钱罢。”
顾礼忙回道:“儿子的俸禄加上属下的孝敬,除了留下家里的吃穿用度,剩下的都叫人送回家里来了。”
顾老太太忙说:“哪里就会只有这么点,再者说这几年可比前些年送回来的银子少多哩。”
顾礼回道:“家里添了泉哥和妞妞,自然比之前费了些银子,光他俩身边伺候的人就有六个,更别说小孩子吃食比大人还要精致些。再者,上次评估,家里并未送钱来使,还是我从银庄借了银子四下里打点。因银子有限,所以才未升职,只勉强保住了知府一职。这些年还要挤出银子来还钱庄的钱,剩下的就更少了。”
顾老太太听顾礼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年自己将把给顾礼用来打点的钱给小儿子买庄子了,她心下理亏,又不好这次也像之前那样驳回,只得哄顾礼道:“你刚到家,一路人疲马乏的,也先歇个十来天再去想那些事。”
顾礼听了只得答应了,因提到了钱的事情,席间的气氛也就凝固了,顾老太太更是没了心情,正巧二房孙氏给老二顾仪倒酒时被吴氏一碰,酒便洒了一些出来,顾老太太见状骂孙氏道:“倒个酒也能洒,不知节俭的东西,多早晚整个家都让你败掉。”孙氏已经习惯时不时地被骂上一两句,也不甚在意,仍然神情如常地在顾仪身后垂手低头站了。顾老太太直到骂道口干舌燥才歇了嘴,叫人端了茶上来吃了几口便嚷着累了。顾礼等人忙簇拥着她回房去歇息,然后才各自回了屋去了。
翌日一早,顾礼和李氏收拾了便去上房请安,元秋自知如今不比在杭州那般自在,便谨小慎微,每日早晚去上房请安,却总也不多留。顾老太太本来就重男轻女,再加上元秋从小又没养在她身边,也没多少感情,因此也不甚在意元秋,每次只留美玉在身边陪着说笑。
二房的宝珠也是个不得宠的,顾老太太嫌弃她手脚和孙氏一样笨,又不会说话,每每见了她也不耐烦,偏生宝珠也不爱往顾老太太身边凑,顾老太太不喜欢她,她也乐得每日只露个面便能找借口出来。元秋回来了,宝珠像是找到了伴,每日在上房只坐上一刻,便约元秋一起出来。
在元秋看来,顾老太太除了三房,对大房二房都不喜欢。她嫉妒李氏大家子出身的身份,每每对李氏说话都尖酸刻薄。二房孙氏倒是小户人家出身,顾老太太又嫌孙氏娘家穷酸,骂起孙氏来更是随意。只有三房吴氏,因和顾老太太沾亲带故加上又是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媳妇,顾老太太才看她格外顺眼,连带三房的儿女都格外受宠。
李氏去上房请了安,又伺候完老太太早饭,便回屋开箱归整给各房及老太太的礼物。因顾礼夫妇打定主意回家要装穷,因此礼物都是以实用为主,更多的是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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