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衡看着元秋也笑了,温柔的目光中带着坚定。
十二月下旬,顾山和紫嫣正式定了亲。因临近过年,下面庄子上的管事们都送了账本回来,又孝敬了各种野味。李氏既要忙着看账本,又要打点送回京城的年礼,又要准备府里过年的一应事务,因此忙的不可开交。元秋也停了女红,帮着李氏治办年事。
送回京城的年礼,自从三年前顾老太太把顾礼送回的银子私下里拿给小儿子买庄子买田地起,顾礼、李氏两人每年送回去的多是些古董、器皿、野味、丝绸之类,黄白之物少了大半。顾老太太每每抱怨,都被顾礼以任上艰难,要留着打点给堵了回去。顾老太太自知理亏,也不好强要,只是暗自里埋怨大儿子不贴心,更是儿媳妇把银子都搬回娘家去了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上说个不停。
顾礼怎能不知自己母亲的毛病,因此每年的年礼单子上他都将古董的价值写在后面,顾老太太自然知道这些也值不少银子,只是她小门小户出身,最怕人家说她是爆发户之类的,纵然这些古董值上千的银两,她也不好叫人拿出去换银子使,只得强笑着叫人都摆上,每日挨个看上一遍才放心。
顾山定了亲,郡王府又派了老嬷嬷看了元秋几次,李氏陪着说话,听那话里话外都透着老王妃看上了元秋的意思。李氏抽了个空把元秋叫到跟前, 把话细细和她讲了一遍,又和她笑道:“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又聪明懂事,因此你的婚事我也想征求下你的意思,毕竟将要嫁人的是你,母亲希望你以后能过的舒心。”
元秋闻言不禁红了眼圈,在这个年代,当各家都希望让女儿攀高枝、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时候,难得李氏只单纯的想让女儿过的舒心,并没有拿她来讨好别人家。元秋理解李氏的苦心,心里自然感动不已。
李氏拉了元秋的手说道:“南平郡王府已经透话过来说相中了你,我听话里的意思,怕是想转了年去郡王府就下聘。士衡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品性自然是好的,只是他毕竟处在那个位置,你若是真嫁了他,只怕以后也要身不由己了。郡王府不是普通人家,规矩又大,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老王妃纵是喜欢你也不过是看在士衡的面上罢了。说句不恭敬的话,她就是护着你还能护得了几年?以后还是要靠自己。”
李氏喝了口茶又说道:“前两个月带你去南京,你舅母也中意你,想让两家亲上加亲。你表哥云海虽然模样不如士衡,但也是翩翩少年公子。你若是嫁给云海,将来有你舅父、舅母做靠山,更有外祖父、外祖母在跟前疼你,嫁给自家人总比嫁给外人享福的多。”
元秋倒不知舅母白氏有这层意思,忙拒绝说:“表哥是极好的,只是我只把他当哥哥,没有别样的心思。”
李氏叹气道:“既然这么说,你是相中士衡了?你就不怕他像南平郡王一般风流?”
元秋低声说:“即使是父亲也有几个妾室,更何况旁人?既然这样,我宁愿去选择相信士衡。”
李氏问道:“你可想好了?若是说定了可没有回旋的余地。”元秋看着李氏,坚定的点了点头。李氏叹了口气,把元秋拉到跟前摩挲她的脸道:“既然这样,你心里也有个数。尽量不要和士衡私下碰面了。”元秋听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因元秋的亲事也有了着落,只怕转过年就要定亲,因此元容的亲事显得越发紧迫,之前顾礼和李氏提供临安知州林福勇有一个刚中了举人的侄子唤做林学刚的倒是年龄相当,又也差人特意打听了一番,回来的人都说林学刚人品不错,顾礼便有意将元容许配给他。
顾礼和李氏正在商议此事,还没等最后定下来,就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传到张姨娘院去了,原本张姨娘听说是个举人还满心欢喜,跑到林姨娘门口来显摆。林姨娘拿着瓜子倚着门一边嗑一边讽刺道:“也不知从哪来的穷困举人,也被你当作宝似的四处炫耀。我可听说那林举人家穷的只有几亩薄地,连头牛都没有,成日靠他母亲做针线养活全家。”
张姨娘听了忙唾她道:“你浑说罢,举人可是官老爷。”
林姨娘冷笑道:“不过是候补的县令罢了,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得到差事。我看在他上任前,元容只能跟他挤在露着房顶的破草房里了。张姐姐,我可是听说他们家可是连一件囫囵个的衣裳都没有。”
张姨娘听了心里越觉得发慌,只是嘴上硬道:“人家是知州的侄子,也是官家子弟,你再胡说我告诉老爷去打你的嘴。”
林姨娘到底是害怕顾礼的,她听张姨娘如此说,便恨恨地把嘴里瓜子都嚼碎了吐了一地,怏怏地转身回了屋子。张姨娘也没心情和林姨娘斗嘴了,一路小跑奔到元容屋子去,拽了她就问道:“你要定亲了你可知道?”
元容早被李氏叫过去和她讲了此事,心里早就有了底,她这几年亲眼瞧见了几位姨娘的境遇,自然知道正头夫妻比做妾室要强上百倍,她又李氏说那人是个举人,让顾礼提携一下寻摸个差事也便是个官老爷,元容心里也不禁欢喜了几分。只是女孩子面皮薄,就连李氏和她讲这话的时候,都将屋里的丫鬟屏退了,元容这才红着脸大着胆子听李氏把话讲完。
而张姨娘这回急冲冲地进了院子,拉着元容冒冒失失的就开了口,她成日和林姨娘吵架,嗓门也比旁人大上许多,此时她又是火急火燎的忘了分寸,因此张姨娘一嗓子喊出来,屋子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把那话听的清清楚楚的。
元容见众丫鬟都红了脸站那,不禁恼羞成怒,甩了张姨娘的手道:“我不知道姨娘在浑说什么。”说着转身进了屋子把门摔上。张姨娘也不顾元容发脾气,急忙忙的跟了进去,把从林姨娘那说的话都和元容学了一便,又和她骂道:“你纵是庶出的,但毕竟是长女,凭什么三姑娘就能当个王妃娘娘,你就要嫁个穷书生。你俩人亲生姐妹,这样一比较,你没得丢了脸面。你就是个不争气的,我为你操心劳力,你就要许给这样一个玩意?”
元容涨红了脸道:“姨娘有能耐把这话和父亲说去,在这里和我较什么劲?你哄了我这么多年,叫我争气叫我超过元秋,可最后我只不过是落了一个母亲烦父亲厌的结果。如今好不容易许了一个举人,将来也能做个官太太,姨娘又拿这话来打我的脸。”
张姨娘骂道:“你知道什么,举人不过是个名头罢了,等他做上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他家穷成那样,哪辈子能翻过身来,你还指望去做官太太,也不怕臊红了脸。”
元容闻言不禁红了眼眶,只还嘴硬道:“有父亲提点,怎么就不能做上官?再者说,他若是不好,那姨娘给我寻个好的去,我才服你。”
张姨娘听了拿脚就走,嘴里直嚷道:“我还不信给你寻不到个好人家。”
元容眼睁睁看着张姨娘走了,自己站在窗口,听见院子里的媳妇婆子们窃窃私语,她便觉得这些人都是在嘲笑自己,顿时悲从中来,拿着帕子倒在床上哭个不停。
张姨娘从元容院子里出去,就使人叫了惯来官府后院的李婆子来,李婆子素来和张姨娘交好,只是李氏不爱这些喜欢嚼舌根的人出入府邸,因此平日极少放她们进来。因如今是马上要过年,李氏没空去管这些,张姨娘就把李婆子从后门叫来,带到自己屋里,拿了两块布给她,李婆子摸那布料平整厚实,正好够做两身衣裳的,因此欢欢喜喜的揣怀里,坐在桌旁和张姨娘吃茶。
张姨娘说了会话,就把话头扯到元容婚事上,和李婆子叹道:“我统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姑娘,虽说她不是叫我母亲的,但我为她操的心不比夫人多?”
李婆子笑道:“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自然是比别人上心的。我瞧见二姑娘也大了,过了年就及笄了吧,可许了好人家?”
张姨娘叹道:“这次叫你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事吗?”说着压低声音指了指上房方向悄声道:“那屋的想把元容许给穷举人。”
李婆子嗨了一声,惋惜地说:“二姑娘花容月貌的,我瞧着比三姑娘还俊些,如此这般岂不是委屈了二姑娘?”
张姨娘忙说:“可不就是,只不过老爷被夫人糊弄住了,以为元容寻不到好人家,今日我找你来,就是求你寻个年龄相当、家底富裕的孩子,若是相称,我就回给老爷去,倒时候老爷岂有不依的?”
李婆子捂嘴笑道:“我今日来正好要和姨奶奶说这事,正好我手里有个极符合要求的人,姨奶奶听了保准满意。”
张姨娘喜道:“既然如此,你快说,若是此事成了,赏钱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张姨娘闹事 。。。
李婆子听了喜上眉梢,忙坐到张姨娘边上和她说道:“东城那边有个姓许的财主老爷,家财万贯,又有庄子又有铺子还有良田。奈何他子嗣单薄,娶了几房妻妾统共就只有一个儿子唤做宝哥。因许家只有宝哥一个独苗,况且他生的极好,家里宠的什么似的,只怕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给他去摘。那个宝哥是个眼高的,不肯娶那小门小户的女子,势必要配个官员家的女儿。你说宝哥可配的上二姑娘不?”
张姨娘听了许家家财万贯就有些心动,只是害怕是商人家顾礼不许,便拉那婆子问:“那家是经商的?”
李婆子怎会不晓得商人身份低下,忙摆手道:“是个好大的地主哩,算不得上是商户。”张姨娘听了只觉得不放心,又细细去问。李婆子便转了话头道:“许家我去过两回,论起排场规矩不比你们府差,二姑娘一进门就是少奶奶,全家都众星捧月似的敬着她。等许老爷撒手西去了,那偌大的家产还不都是二姑娘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没有啊?只怕一天三顿拿燕窝滋养着哩。”
张姨娘听了不免觉得心花怒放,忙点头道:“你说的是。说起来还是你想着我,把这么好的亲事告诉我,要不然只怕我们二姑娘要嫁去住茅草屋哩。那举人家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有什么好的?哪像许家,高墙大瓦的,嫁过去也是正经的少奶奶,不比那劳什子穷举人强百倍?”
李婆子笑道:“正是这话,还是姨奶奶想的清楚。既然这么招,姨奶奶就把二姑娘的八字写给我,我好拿去回话,也免得别人占了先。”
张姨娘听了忙拿纸笔出来写了八字给李婆子,又从抽屉里拿了个荷包出来塞李婆子手里,李婆子捏着荷包里有两个银裸子不由得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假意推脱了一番才塞进袖子里,张姨娘心里越想越欢喜,便又掏私房银子让小丫头去大厨房要来一桌酒菜,李婆子见又是鱼又是肉,忙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顿,把桌上的饭菜吃了个盆干碗净,这才抹着嘴巴晃晃悠悠的告辞了。
约莫过了十日,便有媒婆带人抬着聘礼上门,李氏只当是顾礼应了林学刚婚事,林家请人上门提亲了。李氏一面嘴里抱怨着顾礼没有提前告诉自己,一面忙叫丫鬟服侍自己穿戴好见客的衣裳,扶着采雪笑吟吟的去了前厅。
李氏进了前厅,媒婆赶紧上前见了礼,又奉承了好些吉祥话。李氏笑着叫人上茶给那媒婆吃,一转头就瞧见厅里摆着好些个礼物,又是海参、鲍鱼、鱼翅、鱼肚之类的海鲜,又有活鸡、活鱼、猪肉之类的肉品,更有莲子、百合、龙眼干之类的干果,虽说这些都是纳征时候需要的用品,但以李氏所了解的林家的财力来说,怕是把整个家当都卖了也买不起这些,因此心里不由得暗暗惊奇。
媒婆吃了茶,又奉承了些话,这才掏出聘礼单子递给李氏,又把男方家里合过的八字拿给李氏瞧,李氏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名字顿时就黑了脸。那媒婆见李氏脸色不对,只当是她聘礼不足,便努出个笑脸说道:“聘礼中还有庄子和铺子,只是房契没拿过来,等应了一准送到府上来。”
李氏只拿着庚帖看两人八字,确定上面女方确实写的是元容的八字没错,而男方却是一个陌生的许姓男子。李氏略微沉吟半晌,才问那媒婆道:“这许家少爷可曾读书?”
媒婆笑道:“许少爷从小也曾和先生识字,只是从未进学。虽然许少爷以后做不得官,但许家家底殷实,又有好几个庄子,在城里好些铺子也是他家的,姑娘嫁过去定不会吃苦。”
李氏听了便放下单子拿茶来吃,半天没有言语,心中将事情捋了一遍,便猜到多半是张姨娘擅自把元容的八字给了别人。因女子八字不能擅自给他人瞧见,李氏顾忌元容的名声,不好当场发作,便放下茶盏把庚帖掩在袖口里,叫人把聘礼单子还给媒婆。
这媒婆却不是之前和张姨娘说话的李婆子,因李婆子不是正儿八经的媒婆,许家给了她赏银后另外请了官媒操劳此事,因此这个媒婆对元容的八字来源完全不知。媒婆见李氏面色不喜,又是一副送客的架势,心中不解,只得满脸笑道:“可是许家哪里做的不周惹了夫人生气?夫人告诉我,我回去好说与许家听。”
李氏听了只笑道:“因我未听我们家老爷提过此事,所以不敢擅自做主。你且让人把聘礼抬回去,等我回过我们家老爷再说罢。”
媒婆知道这是知府家,也不敢一味纠缠,只得起来行了礼,叫人抬了东西出了顾府。
李氏见人走了,登时把脸撂了下来,和采雪喝道:“还不叫人把张姨娘带到我院子去?亏她在府里这么多年,还是个通判的女儿,却是个不省事的。”
采雪忙叫小丫头去叫人,自己则扶着李氏回了上房,服侍她换了家常的衣裳,又叫人端了燕窝给她顺气。
张姨娘听见丫鬟来叫她去上房,只当是元容的婚事有了着落,便梳洗打扮了拿着帕子扶着丫鬟一扭一扭的去了上房。李氏见她穿着银红色的棉袄、脸上抹了胭脂,眉毛也是刚修整过的,便冷笑道:“我叫你到上房来回个话,你也打扮的狐媚子似的,想勾引谁呢?”
张姨娘忙讪笑道:“刚睡了午觉起来,蓬头垢面的不敢来见夫人。”
李氏哼道:“你倒是享福的,还有午觉可睡。我就没这么好命了,这年下的事情本来就多,你还给我找不自在,弄出这番事来。”
张姨娘听了忙回道:“妾身每日只在屋里做针线,连院门都极少出的,不敢给夫人惹事。”
李氏听了把那庚帖摔她脸上骂道:“你不出院门都能把二丫头的八字给别人去,要是出了大门我看整个府都能被你卖了。”
张姨娘忙把庚帖从脸上揭下来,往上面瞅了一眼,见上面写着许家少爷的名字便细看了两眼,和李氏笑道:“夫人快看,这八字极配的,想必是个好姻缘。”
李氏本来就气,听她这话,未免怒火中烧,扬手就甩了她一个嘴巴子。张姨娘入府多年,虽然李氏虽然不甚喜她,也罚过她禁足,但这样当面打耳光却是第一次,不禁羞的满脸通红。李氏毕竟是妇道人家,又娇生惯养的,手劲有限,一巴掌下去张姨娘只觉得脸上热热的,倒是李氏差点抻到手腕,采雪忙上前劝道:“夫人仔细手疼。”
李氏听了便收了手骂道:“还不给我跪下,难道要我打你板子吗?”张姨娘听了忙跪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只说自己是为了二姑娘好,李氏本来心里就烦躁,被她这一吵闹更是觉得头疼,忍不住又下去打张姨娘几巴掌。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听有丫鬟撩起帘子回道:“老爷回来了。”
顾礼从外面就听见屋里的哭闹,心里便有些不耐烦,进了屋子又瞧见李氏脸色铁青,张姨娘跪在地上哭得满脸鼻涕眼泪,脸颊上又有好几个通红的手掌印。
顾礼见状喝道:“你们可还知道规矩?我一不在家就闹成这样。这大年下的又为了什么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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