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老爷不安地看了齐赵氏一眼,见她妩媚的俏脸上满是凄楚,却强忍着对自己点点头,推自己出去,不由热血上头,大步走到齐老太太跟前,问道:“娘,您有何话要对茜君说?”茜君便是齐赵氏的闺名。
齐老太太指着齐赵氏,对齐大老爷道:“你还有脸问我?你和你儿子为何变成今天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你不去问问这个女人,反而来问我?”
齐赵氏赶紧跪在齐老太太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齐大老爷更是心疼,对齐老太太争辩道:“正儿性子古怪,跟茜君无关。茜君虽然是继母,对正儿和欣儿比自己的亲生孩儿都要疼爱。——娘若是不信,想一想欣儿在家的时候,跟茜君相处得如何就是了。”
齐老太太更是恼怒,对着地上跪着的齐赵氏冷笑道:“你好本事啊——别以为笼络着我这个耳根子软的儿子,你就能一手遮天了。你信不信我可以开祠堂休了你,让你满肚子坏水再无处洒去”
齐大老爷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撩袍子,跟着跪在了齐赵氏身边,对齐老太太拱手道:“娘,您若是要休了茜君,请将儿子一起除名”
齐老太太拿过来拐杖,冲着齐大老爷背上重重地砸了一拐杖,怒道:“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将齐大老爷和齐赵氏一起赶出了荣养堂。
齐老太太的贴身婆子连忙叫了几个丫鬟过来,一边给齐老太太捶背抚胸,一边命人去炖钩藤汤过来,给齐老太太顺气。
齐大老爷和齐赵氏回到房里,齐赵氏满脸感激地对齐大老爷道:“利坚,我就知道,当初我没有挑错人。”
齐大老爷想到当初的旖旎,脸上不由有些发热,讪讪地道:“多少年了,提那些做什么?”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在齐赵氏风韵犹存的身子上打了个转。
齐赵氏抿嘴一笑,往净房里去了,在里面弄出了哗哗的水声。
齐大老爷在外面坐了一会儿,想到儿子做了大官,齐家的麻烦肯定迎刃而解,心情彻底轻松下来,一时身上也燥热起来,也跟着进去不提。
齐意正憋着一股气,带着上官辉大步出了齐家,在外面叫了辆车,坐着往顾家去了。
快到顾家的时候,齐意正才想起来,上官辉没有必要跟着他一起去顾家,忙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道:“等会儿直接送这位爷去上官府上。”
上官辉忙拦着道:“我跟你一起去顾家吧。我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到远东那小子了,顺便去看看他,再去瞧瞧顾伯父、顾伯母,索性做个满人情再走。”
齐意正、上官辉和顾远东他们几个人,自小就在一起厮混的,年岁也相当,当下也不疑有它,点点头,道:“那就一起过去。”
来到顾家,顾家的门房听说是上官家的大少爷和齐家的大少爷来了,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传。
顾范氏和顾为康知道了,自然是速速命人领了他们进来。
齐意正先谢过了顾范氏对齐意欣的呵护之恩,又诚恳地道:“我妹妹年岁小,不懂事。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伯母海涵,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顾范氏微笑着道:“意欣从来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如今更是今非昔比了,你要见了她,管保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又提醒齐意正:“意欣的后脑受过重击,有时候不记事,不过大面上都没有错的。你别太刺激她。”
齐意正心里一沉。刚才在齐家的时候,他忙着跟齐大老爷赌气,居然都没有细问这件事。他有心想问顾范氏,可是顾为康在旁边,总是轻描淡写地将话题转到一边去了,他也不好追问得,遂很是气闷。
顾范氏不满地看了顾为康一眼,对齐意正道:“你妹妹在梧桐院住着,你表妹叶大小姐也在那里陪着她。你去梧桐院看你妹妹去吧,我让小厨房给梧桐院送一桌客饭过去,你也好好地陪你妹妹吃顿饭吧。”
齐意正正中下怀,连忙起身给顾范氏行了大礼,感激地道:“谢过顾伯母。”又问上官辉:“你是先回去呢,还是跟我一起去陪我妹妹吃饭。”
上官辉一脸严肃地道:“意欣妹妹的伤势很可疑,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看看吧。”说得顾范氏和顾为康都盯了他好几眼。
好在上官辉跟着大总统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并不把顾范氏和顾为康有些探询的眼光放在心上,一脸正气地样子像是要去顾家后院抓贼。
齐意正满心都在妹妹身上,恨不得插翅飞到内院,闻言也只对顾范氏和顾为康拱手道别,便在顾范氏的大丫鬟绿茶的带领下,往梧桐院那边去了。
等齐意正和上官辉走了,顾范氏对着顾为康嗔道:“你刚才干吗紧着打岔?”还在埋怨顾为康不让她说出实情。
顾为康叹了口气,握着顾范氏的手道:“他都马上要见到意欣了,就让意欣亲口对他说吧。从你嘴里说出来,又转了一道手,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你也晓得,他跟他爹齐大老爷之间,因为他爹热孝里头娶填房的事,已经闹了这么多年的别扭了,你还要火上加油一番吗?”
顾范氏迟疑地道:“你说得也有理。我就不掺和了。——你歇着,我去厨房吩咐给梧桐院送客饭的事儿去。”
顾为康点点头,闭目养神起来。
梧桐院里,顾范氏先就派了一个婆子过来传话,说是齐大少爷过来看齐三小姐,让她们赶紧收拾收拾,准备见客。
齐意欣又惊又喜,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她知道,齐意正是齐姑娘唯一的嫡亲哥哥,可是多年在外求学,没有回过家。照理说,应该对妹妹现在是什么样子,不会很熟悉吧?
叶碧缕坐在一旁,拿着针线在绣棚前面绣着一副绢丝帕子,看见齐意欣坐立不安的样子,笑着道:“你倒是歇会儿。转得我眼晕。”
齐意欣索性走过来,将绣棚从叶碧缕手里拿开,问她道:“表姐,你在京城,经常见到我大哥吗?”
齐意正是在京城求学的,在叶家也住过一阵子。
叶碧缕歪着头想了想,道:“前几年倒是见得不多。后来大表哥跟着上官大少进了政务府,就经常带着上官大少到家里来吃饭。”
第68章 往事纷至沓来 上
想来齐意正少年时候就一个人离开东阳城,前往京城求学,也是受了叶家不少帮助的。叶碧缕对自己的这个便宜大哥,应该比齐姑娘本人还要了解。多向她打听打听,应该没有坏处。
齐意欣便坐了下来,趴在贵妃榻上,笑着问叶碧缕:“我大哥是什么时候跟着上官大少进政务府做事的?”
“啊?什么时候?让我想想?——那一年,我好像是十三岁,对,就是那一年,五年前。”叶碧缕笑着回道。
这样算来,齐意正是十八岁那年跟着去政务府做事的。
十八岁,在她以前那个地方,应该才是这样大年岁的男孩子刚上大学的时候。齐意正一个世家公子,却已经离开朱门锦绣的富贵之家,一个人漂泊在外,宁愿寄人篱下,独自打拼,也不愿跟齐家打交道。
齐意欣沉思起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齐意正这个齐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甘愿抛弃齐家的一切,愤而离家出走呢?
在这位齐姑娘的记忆里,齐意欣只知道,她这个便宜哥哥,自从他爹齐大老爷娶了填房之后,就跟他爹势同水火,对继母也是十分不敬的。
原来的齐姑娘对兄长的做法颇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他抛家弃妹,不孝不悌,对他还是有着几分怨言的。
如今的齐意欣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反感情绪。她虽然也对齐意正反对他爹热孝里面娶亲的举动有几分不以为然,但是她也看得清清楚楚,齐意正虽然支身在外,但是逢年过节,还有这位齐姑娘生辰的时候,他都托人从京城带了礼物回来的。而且手笔十分大方,如意斋的香粉,撷彩坊的绸缎,天工房的首饰,个顶个的都是精品。
当然,齐意欣也很能理解齐姑娘的不高兴。毕竟这些冷冰冰的物事,代替不了一个嫡亲哥哥在身边的嘘寒问暖。特别是当亲娘早逝的时候,齐意欣一个小姑娘,更需要有人在身边呵护照顾。
亲情是无价的,就算再贵重的首饰,都比不上跟自己的亲人朝夕相处。
这种感觉,大概只有长年远游在外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叶碧缕看见齐意欣怔怔的样子,以为她还对齐意正有所怨怼,忙劝她道:“表妹,不是表姐要为大表哥说话,只是你要体谅一下大表哥。他这几年在外头,过得也很辛苦,很节省,经常想方设法节衣缩食,也要留着银子给你买礼物。”
齐意欣回过神来,对着叶碧缕笑了笑,道:“我没有怪他。只是这么多年不见,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叶碧缕还要再劝,齐意欣的大丫鬟蒙顶在外面回道:“三小姐、叶小姐,齐大少和上官大少过来了。”
齐意欣忙和叶碧缕一起穿过月洞门,来到上房的堂屋里面。
几个丫鬟都出去站在屋外的回廊底下候着,屋里屋外都是鸦雀无声。
齐意正和上官辉跨过门槛进来,便看见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人身穿豆绿色家常小衫裙,一人身穿湖水青的紧身小洋装,言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对他们敛身行礼。
齐意正大步冲那个穿豆绿色家常小衫裙的姑娘走过去,扶起她道:“妹妹,让大哥看看,你的头好些了没有?”然后冲旁边的叶碧缕点了点头,说了声:“表妹,多谢你这些天陪着我妹妹。”
叶碧缕笑着道:“大表哥多礼了。”
上官辉慢慢踱了进来,对着叶碧缕笑道:“叶大小姐,好久不见。”
叶碧缕抬头看见上官辉,忙跟他打招呼道:“上官大少贵人事忙,今日竟然能拨冗回东阳,实在是难得。”
上官辉便过来拉着叶碧缕的胳膊,往旁边的小屋子走去。
叶碧缕将胳膊挣开,有些不满地道;“上官大少这是做什么?我跟大表哥多日不见,正要叙叙旧呢。”
上官辉往齐意正和齐意欣那边瞥了一眼,斜睨着叶碧缕道:“人家兄妹才是久别重逢,你在中间掺和做什么?来,跟上官大哥我去旁边屋里坐一坐,等他们说完话了,我们再一起去吃饭是正经。”
叶碧缕看了一眼齐意欣,见她两颊绯红,似乎也有些兴奋的样子,只好不情愿地跟着上官辉回到刚才有着落地长窗的小屋子里。
上官辉扶着叶碧缕坐在贵妃榻上,自己拖了个杌子过来,坐在叶碧缕对面,笑着道:“丫头,你好手段啊。这才几日不见,你就又给自己找了个未婚夫。”
叶碧缕听着不入耳,不由啐了一口,道:“上官大少,这话有关碧缕的名节,碧缕可不敢受。”
上官辉想了想,笑道:“是我唐突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刚才从齐家过来,听齐家的二老爷说,京城叶家拍了电报过来,说你和李家的大少爷正式订了婚了。”
叶碧缕一下子怔住了。她看得出来李大少对她不加掩饰的好感,也知道叶家和李家有所默契,却不知道这么快就订了婚了。从她解除婚约,到再次订婚,好像也就将将一个月的时间,确实也太快了些。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订个婚半年算是短的,一年两年是常事。只有一个月的话,多半是有猫腻的……
叶碧缕不由有些汗颜,低了头不说话。
上官辉冷眼看着,又道:“早知道,那次就不帮着你退婚了。”
“上官大少这是什么意思?”叶碧缕抬头,有些不悦地问道。
上官辉站起身,走到落地长窗前,拉开了长窗的纱帘,看着外面的景致,悠悠地道:“本来我帮你退婚,是想着那家人不地道,你嫁过去,未免一辈子受委屈。可是你都不等一等,转身就同李家又订了婚。看上去到像是你们叶家想攀别的高枝,所以利用了我这个冤大头,帮你们退婚解套而已。”回过头来,一双鹰隼一样犀利的棕褐色眼眸紧紧地盯着叶碧缕,“你就这样迫不及待?这样对李大少爷这个绣花枕头志在必得?”
叶碧缕气得不行,从贵妃榻上站起来,沉声对上官辉道:“上官大少慎言。我和李大少清清白白,完全是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以前有所接触,也从来语不及私。我叶碧缕坦坦荡荡,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私相授受,见不得人的事”
上官辉转过身来,背对着外面的日光,面上反而有些暗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样说,你也不是那么喜欢李大少?不是非他不嫁?”
叶碧缕更是生气,嗔道:“我听我家里人的。他们不会害我,上官大少先前的援手,小女子自然感激不尽。可是上官大少觉得这样就有资格对小女子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请恕小女子不奉陪了”说着,快步往月洞门那边去了。
“还是这样的烈性子。”上官辉呵呵地笑,大步走了过来,拉住了叶碧缕的胳膊,“开几句玩笑都不行?来,这边坐着,上官大哥给你带了好宝贝过来。”说着,将腰带上系着的田黄石印章挂坠摘了下来,放到叶碧缕的手心里。
叶碧缕酷爱篆刻,一入手就知道手心里的田黄石滑润温泽,是难得的好料子,架不住紧紧地攥在手里,脸上喜笑颜开,对上官辉道:“这样贵重的礼物,怎么担的起?”却只是在手里反复把玩,不肯真的送回去。
上官辉嘴角微翘,拉了叶碧缕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跟她絮絮叨叨地叙起了别来的情形。
外面堂屋里面的齐意欣,也正沉浸在跟大哥久别重逢的喜悦里。
虽然顾远东也是她大哥,也对她也是关爱有加,可是到底比不过这样的血肉亲情,齐意欣对齐意正,有股不由自主的亲近和孺慕,是和对顾远东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的。
“大哥,你瘦了好多。”齐意欣仔细看着齐意正的样子,比她记忆里那个有些微胖的少年,确实是清减了不少。
齐意正呵呵地笑,拉着齐意欣坐下来,感慨万千地看着她道:“妹妹,你真的长大了。我当年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转眼就成大姑娘了。”又马上问道:“上官七少来看过你没有?你要跟大哥说实话?”
齐意欣抿着嘴笑,点点头道:“来了,一早就来了,一直在这里照顾我,直到我完全清醒过来才走的。”
齐意正松了一口气,关切地问起这件事情的始末。
齐意欣知道,这肯定是免不了的,便拣了自己记得的地方说起来:“我当时被人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不记得,所以也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意正听了齐意欣说的经过,脸上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又掰着齐意欣的后脑勺仔细看了看。
齐意欣后脑上面那个圆圆的疤痕,让齐意正恨得两眼几乎充血。
“妹妹,你的伤,不会白白受过的。我一定会找出凶手。”齐意正冷笑道,“不仅要查出主谋,还有他们背后的人,所有的人,一个不留,全都要给我付出代价”
齐意欣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从现代来的,还不习惯株连这回事,劝齐意正道:“大哥,抓住凶手,绳之以法就够了。别的人,也是池鱼之殃,不用牵连到别人头上吧?”
齐意正微笑着拍了拍齐意欣的脸颊,怜惜道:“你还是这样心善。”话锋一转,又劝告齐意欣:“不过你要知道,这些人下这样的黑手,显然不是为了某一个人得利而已。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也是为了某一个家族的利益着想。你的存在,挡了某些人的路。铲除你,就是为某一个家族铺路。你能说,那些所谓受了池鱼之殃的人,真的那么无辜?真的只有一个人罪大恶极,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不惜倾家之力,也要使出这样恶毒的计谋,将一个无辜女子推入这样生不如死的境地?”
齐意欣默然了,她好像是想得不如齐意正长远。也难怪,在她前世的社会里,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大家族,也不明白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人都习惯于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那样的社会,犯了罪,当然也是一人承当,除非有同伙一起犯罪,否则是不会株连到别人的。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