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林似乎精神一振,看着成士群道:“岳父大人就不用担心了,既然只提名了一个人,肯定没问题的。——来,小婿以茶代酒。提前恭喜岳父大人做我新朝的第一任副总统!”
成士群哈哈大笑,喝了李绍林敬的一杯茶,便又叮嘱他:“如今我们两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你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让人抓住小辫子。我虽然是副总统,但是并不管事,就是给你打个下手,做个陪衬。我们两家,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将自己发展壮大,同时也为新朝的上上下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绍林对成士群最后说的八个字。有着说不出的别扭,脸上的笑容再不能圆润自如,强笑着道:“是啊,是啊,岳父大人说得再对不过了……”心里却在暗暗企盼,最好国会投票不过半数。让成士群做不了这个副总统。现在看成士群说得好听,但是他一旦坐上副总统的位置,那就不是副总统,而是明晃晃的太上皇了。
再扭头看看成丽华和成士群两人脸上志得意满的样子,李绍林抿了抿唇,又飞快地睃了一眼偎在成丽华怀里吃手指头的成子顺。
三岁的成子顺跟成丽华这个大姐姐的关系很好,却对李绍林这个大姐夫有些瑟缩。一发现李绍林在看他,成子顺就往成丽华怀里钻了钻。
几个人就都有些心不在焉。吃完午饭,成士群不断遣人来回报信,在国会和成家官邸之间跑来跑去。
投票第一轮的结果出来,成士群果然不负所望地过了半数,正式做了新朝的副总统。
消息传来,成士群笑得合不拢嘴,马上就派人回江北成家老宅,给祖宗上香。
成丽华感慨地望着爹爹兴高采烈的样子,才知道,原来爹爹,对大总统这个位置,还是很在意的。自己为了爱郎,将李绍林这个小子捧上这样高的位置,爹爹虽然没有反对,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吧……
李绍林也满脸含笑地起身,给成士群长揖在地,道:“恭喜岳父大人正式出任新朝第一任副总统!”
这个消息转到顾家和上官家,两方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远东就对齐意欣道:“这里的事情已了,我们可以回江东了。”
齐意欣连连点头。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她已经把江东顾家,当做是自己真正的家了。
“表姐夫问你想不想做陆军总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齐意欣悄悄问道。
成士群选上了副总统,他的陆军总长一职,无论如何是要卸下来了。
顾远东摇摇头,“你现在有身孕,我不想带着你住在京城。等你生了之后,再做打算吧。”表示对这个陆军总长的位置,不是那么热衷。
齐意欣深深看了顾远东一眼,问道:“你有些不开心?”
顾远东笑了笑,“没有不开心。就是在担心如果成士群这个老狐狸看穿这一招后面的用意,不主动上钩的话,我们要如何应对,逼他上钩。”
齐意欣对成士群最直观的印象,也只是当年在夏督军的独生儿子做寿的时候,在江南夏督军府见过一面。那个矮矮胖胖,外表跟弥勒佛一样的中年男人,却给她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这个人,一定不是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那样与世无争。
“安郡王对成家,是不是恨之入骨?”齐意欣突然问道。
顾远东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道:“就算是若无其事又怎样?难道他还能报仇不成?”
齐意欣摸着下巴沉吟道:“如果他想报仇,事情也不是不可为的。不过,”她看了顾远东一眼,“安郡王却没有选择出来振臂一呼,讨伐成士群这个心怀叵测、首鼠两端的家伙,我觉得,他还是看得更深更远,看出了新朝上下绝大多数人等真正的想法,才心灰意冷,遁入空门的。”
顾远东虽然没有说话,却把齐意欣的话记在心里,反复掂量来去,一直到回到江东东阳城,也还在琢磨这其中真正的涵义。
齐意欣知道自己的话,对顾远东一定造成巨大冲击,一路上也没有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地去思考,去想清楚,他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顾远东和齐意欣走得早,就没有出席成士群这个副总统的就职典礼,听说极为热闹,比李绍林的大总统就职典礼,还要热闹三分。
齐意欣灵机一动,跟严先生通了气,让他浓墨重彩地报道副总统一职的重大意义,又暗示李绍林这个大总统,本来就是靠着副总统得来的。以后大总统和副总统定能和谐共处,为新朝政治发一份光,出一份力……
《新闻报》的报道,历来在新朝的份量十足,造舆论,引导人心所向,一手含沙射影,已经玩得炉火纯青。
因成士群和成家最近大出风头,齐意欣又对严先生提议,让他做一个成家的专辑,将成家的祖宗八代都登出来,特别是当年成家在大齐朝灭国的时候,做得不光彩的事,也要清清楚楚地点醒出来,也是帮李绍林一个忙,给他送一个成士群的把柄。
成士群和成丽华本来对《新闻报》识做,还是很满意的,岂知转天《新闻报》就在挖成家的老底,特别是当年夷人突然入境的时候,他们据不发兵,才导致安郡王殉国,西北防线无人防守,夷人才长驱而入,杀入京城的往事。
成士群大怒,亲自握着《新闻报》,来到李绍林的总统府,厉声道:“你给我查封这个《新闻报》!所有人等,一律抓起来!——这个幕后老板,这一次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要给我找出来……
☆、第74章 有意触逆鳞 (含粉红1110+)
站在李绍林书桌前面,成士群脸色铁青。西北之事,一直是他的逆鳞,不仅自己从来绝口不提,就算是家里人,哪怕是他最疼的女儿成丽华提一次,他都要大发雷霆,有一次还差点动了家法。
当年他拒绝发兵去救援安郡王之事,知道的人根本没有几个。而且那几个知情者,后来都被他用各种手段暗杀了。
明面上,他的理由是,对方送信迟缓,等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夷人已经破国境,往京城方面南下。他是守边大将,无诏不可离开属地,所以就连京城,他都没有驰援。
当然,皇帝从京城发出的十二道急诏,也都被他以同样的理由延迟了。
就像是送信一样,人家就是说没有按时收到信,你又能怎样呢?你送信的使者都不知所终,说不定已经投胎很多年了,谁人又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急诏?谁又能认真对着一个坐拥数十万雄兵的封疆大吏追究当年的是是非非?
特别是当初国乱之时,确实从上到下一片混乱,有些人能浑水摸鱼,也不足为奇。
大齐朝覆灭,大齐皇帝大行,掌握天下兵马的三大都督已经是整个国家里面说一不二的人。
如果不是实力最强大的顾大都督因妻子顾范氏是大齐朝嫡公主的缘故,不肯做大总统,这第一任大总统。根本轮不到沈国维这个大齐朝的刑部尚书来做。
十年过去,当年的往事已经湮没在尘埃当中。
齐意欣授意《新闻报》挑起这一桩成家的陈年往事,除了要替安郡王有朝一日,能走到阳光之下造势。也是想试探一下,成士群有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老奸巨猾、不动如山和问心无愧,当然更是要打击成家如日中天的气势。
沈大总统跟倭国人勾结。还没有真正行卖国之举,就被人赶下大总统的宝座,而成家当年跟夷人的关系,虽然扑朔迷离,但是如果齐意欣所料不错,成家是真正做过“卖国”这种事的。
只不过顾远东的战斗力实在太过强悍,十年前凭一己之力率顾家军打入京城。以杀止杀,将夷人赶出京城,又派心腹大将带兵狂追千里,一直将他们赶到西北。
成士群当年在西北营州得知夷人居然被顾远东这个少年将军杀得血流成河,心知不妙。立时带着大军接应,配合从京城追来的顾家军,合力将夷人围在西北国境线附近,瓮中之鳖,几乎尽歼夷人入侵大军主力。
所以成士群后来更多是被当做民族英雄为新朝上下景仰,而之前他故意放夷人入境的恶毒之举,都被他推到已经殉国的大齐朝末代皇帝身上。
大齐朝的末代皇帝确实忌惮安郡王,也确实曾经指使成士群,不要和安郡王多加接触。但是大齐朝的末代皇帝从来没有指使成士群。去放外敌入境,来为自己铲除安郡王。
成士群当然知道如何洗清自己,抹黑别人。大齐朝的末代皇帝反正是死了,多背几盆脏水也无所谓。
就算是如今幸存的安郡王,对当年的事情,也不想再提。因为大齐朝虽灭。国家却还在,这片江山土地,还是属于他们这些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繁衍的普通民众。
这个国家没有被外敌占领,对安郡王来说,就足够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苟苟营营,一心往上爬的人,也从来不想做皇帝。就算现在大齐朝嫡系皇室只有他一个男丁活下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身份振臂一呼,复辟大齐朝的皇权统治。
不过齐意欣和顾远东都一致同意,安郡王自己不想追究,是安郡王他大度豁达。可是不等于他们这些跟安郡王关系密切的人,也能这样豁达大度,就能放过当初那些犯过罪的人。
齐意欣不信将功赎罪这句话。在她看来,功就是功,罪就是罪,根本就是两回事。按照“将功赎罪”的逻辑,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一个医生救活过十个人,那么就算他杀死了十个人,也不用承担法律责任,最多把他之前救活十个人的功绩一笔抹消算了。
这笔帐如果这样算出来,十有**会被人骂“荒谬”、“岂有此理”!
可是落到成士群头上,大家怎么就忘了他当初做过的事呢?
齐意欣不打算放过成家,因为成家是成丽华的坚强后盾,因为成丽华对她齐意欣的家庭和男人虎视耽耽。不灭掉成家,就不能灭掉成丽华,也就不能消除自己家庭的威胁。
这个道理很简单,也很直接,也是斩草除根之举。
可是真正要做起来,却不是一蹴而就的,要经过精心的策划和准备。
除了要有实力以外,还要有谋略。
这些事情,李绍林当然还不是很清楚。
他看着脸色铁青的成士群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不再是那幅一贯笑眯眯、人畜无害的白胖财主样儿,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快意,笑着打哈哈:“岳父大人这是怎么啦?——来,坐下说话。”示意成士群坐到自己书桌对面的椅子上。
成士群却岿然不动,又重复一句:“这个《新闻报》不能留了,要给我连锅端!——你不要拖延,赶快命令你新闻署的署长去做这件事。查封《新闻报》,将所有员工老板一律下狱。这一次,我不把这个幕后老板揪出来抄家示众,我就不姓成!”随着成士群的怒语,他啪地一声,将那份《新闻报》拍到李绍林的书桌上。
李绍林收了笑容。默默地看了成士群一眼,就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新闻报》。
其实这份报纸,他早上就看过了,虽然也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没有到成士群这样愤怒的地步。——这倒是有些值得玩味的地方……
李绍林摸着下巴,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
成士群瞥见李绍林审视的眼神,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
不过是报纸上捕风捉影的一些小想法。如果自己大张旗鼓地对付《新闻报》,不仅落人口实,而且看在自己政敌眼里,说不定就会真正琢磨一下当初的事情,是不是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样了……
成士群白白胖胖的脸上立时阴转晴,又恢复了以往笑嘻嘻的样子,对李绍林呵呵笑道:“还是贤婿沉得住气。不过这种事,还是要防微杜渐的好。如果让这种报纸天天炒这种无聊的小道消息,影响了我们成家的声望,受损失的,还是贤婿你啊!”
李绍林点点头。“岳父大人说得有理。不过这些事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岳父大人太把这些小道消息当回事,难免惹人遐思。——依小婿看,咱们还是装不知道算了。反正这又不是权威消息。如果岳父大人实在看不过眼,就告他们一个‘诽谤副总统’的罪名,让司法部去头疼就行了。”
成士群沉默半晌,有些不情愿地道:“你说得有理。先看着吧,如果他们变本加厉。你还是应该多注意一些。就算不能明着出手,你们李家养着那些蜂麻堂的余孽,也不是吃素的。——是吧?”一双嵌在白白胖胖脸上的眯缝眼,看得李绍林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李绍林下意识站起来,对成士群颔首道:“岳父大人说得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还是要防微杜渐的好。”
成士群这才满意地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站起来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贤婿啊,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以后有事再聊。”说着,又指了指李绍林书桌上的《新闻报》,“这件事,别忘了。给我好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说着,就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在门口碰见成丽华,成士群笑着跟她寒暄几句,就低声对她说了始末。
成丽华心领神会,挽着成士群的胳膊送他出去,一路上笑着道:“爹爹放心,如今你女婿是大总统,还有什么事办不了的?——就算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办……”
成士群的笑声传得老远,一直传到总统府二楼的书房里面。
李绍林在书房里听见成士群的笑声,恼得将书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滚的到处都是,甚至拿拳头狠狠地砸了砸书桌。
“到底我是大总统,还是他是大总统?!——在我面前居然一点都不客气!我是他家的家生子儿吗?!”李绍林心里难受,面目都扭曲起来。
偏偏成丽华还不以为意,送走成士群之后,她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吩咐晚饭,然后等李绍林一起过来吃了晚饭之后,就漫不经心地道:“我爹吩咐你做的事,你都记清楚了?”
李绍林“嗯”了一声,倒头就睡。
成丽华对李绍林最近的表现十分满意,就笑着对他道:“我身上不舒服,在前面的碧纱橱里放了铺盖,我就睡过去了。”明晃晃要跟李绍林分房而居。
李绍林无动于衷地道:“随你。”又道:“那碧纱橱现在还行,到了冬天,恐怕会冷,你受得了吗?”
成丽华含笑道:“无妨,我已经让人笼了地龙。”
李绍林无语,看着成丽华袅袅婷婷地离开拔步床,去碧纱橱里面睡着去了。
两人就这样分开住下,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而《新闻报》那边,居然抓住了成士群当年的老底不放,还在整个新朝上下悬赏,看看有没有人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成家当年不光彩的历史。
成士群看见《新闻报》变本加厉,自然明白李绍林对他阳奉阴违了。——李绍林根本就没有出手对付《新闻报》!
“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次,成士群大发雷霆,直接将报纸扔到李绍林脸上。
李绍林促不及防。白皙的脸上被锋利的报纸边缘划开一条细细的红痕。
成丽华在旁边看见,也觉得爹爹有些过分了。不过又一想到当年那件事,就是自己都不能提一次,《新闻报》这样猖狂。实在是自取灭亡。
“绍林,你就帮我爹爹一次吧。——这件事,对我们成家影响极大。若是你不能及时扼住这股歪风邪气。最后的后果,可能是你我都不想见到的。”成丽华软硬兼施,企图说服李绍林。
李绍林嘴角一抹奇怪的微笑一闪而过,连忙低下头,用手揉着自己被划伤的面庞,静默半晌,才道:“这件事。我觉得无伤大雅。——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要巩固自己的实力,在新朝上下竖立威信。如果现在就缠着一家报纸不放,实在是得不偿失。至于报上说的事,我还是那个看法。捕风捉影的事,你越当真,对方就越起劲,越不放过你。岳父大人,你当年又没有做过这些事,现在到底是在怕什么呢?嗯?”
李绍林的声音越发阴柔,如一股细细的丝线,往成士群和成丽华父女俩那边绕过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