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东想不出赵素英是什么样子,微笑着看向齐意欣,“不生气了?”
齐意欣又扭过头,不肯承认自己刚才犯了小性儿,“我哪有生气?——你看错了。”
顾远东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虽然不敢靠近齐意欣,可是就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地生气发脾气,心里就似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鼓鼓地像要溢出来。
青绸小骡车来到二门门口停下。
顾远东先下车,然后扶着齐意欣下了车。
“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顾远东交待一声,便跟着齐意欣进了二门,先回到齐意欣的梧桐院。
“累了吧?晚上你就别去上灯了,我一个人去就行。”顾远东看着齐意欣这几天消瘦不少,两颊以前的圆润也变作纤长,看上去和去年尚有稚气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
女子的十五和十六,真是一个分水岭。
齐意欣不肯,坚持要跟顾远东一起去。——顾范氏和阿喵都走了,只有顾远东一个人去给顾为康上灯,实在是太冷清了。
顾远东推脱两下,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对齐意欣道:“你去老夫人那里应付就回来。好好吃饭,等我进来接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齐意欣送顾远东出去。
来到门口的时候,顾远东突然回头,对她轻声道:“我看拣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晚上上完灯,就直接去你们齐家的家庙,找你继母问话去,怎样?”
齐意欣又惊又喜,忙道:“会不会太麻烦了?我不知道齐家的家庙在哪里呢……”
顾远东忍不住笑了,俯身下去,将齐意欣抱了一抱,就赶紧放开她,道:“我知道在哪里。——离顾家陵寝那边不远。”
齐意欣松了口气,“不远就好,我担心太远了要绕路,耽搁太久就不好了。”说着,有些心疼地看着顾远东。这一阵子,也把他累坏了。顾家军里面的事务繁杂,他又刚接任大都督一职,除了顾家军内部事务,现在还多了外部事务要处理。看得出来,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睡好觉了。
“进去吧。我先走了,不要等我吃晚饭。我会在外院吃。你记得多带些衣裳,披上最厚的大氅。城外晚上冷得很。”顾远东又交待几句,看见蒙顶和眉尖已经从院门处进来,才告辞而去。
齐意欣跟着走下台阶,对尚在院子里的蒙顶和眉尖道:“你们也别急着进去,先跟我去看看老夫人吧。”说着,带着两个丫鬟往老夫人住的院子行去。
顾老夫人自从上次被齐意欣押着亲眼见到顾为康的遗容之后,才接受这个事实,明白自己的儿子是不在人世了。
认识到这个事实,顾老夫人不敢在作天作地,只是成天躲在自己屋里,抱着儿子顾为康小时候穿过的小衣裳悲悲戚戚地哭。
顾为康下葬的时候,她是长辈,不能去。再说顾远东也命婆子将她看得牢牢的,她就是想偷偷溜去就不行。
顾老夫人闹腾半天,想起来好久没有见过小赵姨娘,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去给顾为康送葬去了,便叫着要见她,想让她去给远在外洋的顾远南和顾远北送信,叫这两个孩子赶紧回来,不然家产就都要被顾范氏这个女人生的孩子给抢走了。
☆、第15章 包子和极品的关系 (6K,含浅笑轻纱和氏璧+)
“我说了多少次!给我把眉好叫过来!我有话要对她说!”顾老夫人经过数天的修养,精气神都恢复许多,此时对仆妇下人的呼喝中气十足。
几个婆子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并不敢说实话。——二少没有说给这件事能说,她们就不敢说。
如今的顾家内院和外院一样,都快用军法治府了。
“老夫人,刘妈妈已经去大门口等着了。等二少或者三小姐一回来,老夫人就能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们日日在这院子里陪着老夫人,我们也不知道小赵姨娘到底去哪里了。”一个婆子陪笑着福了一福,转身就离开了顾老夫人的内室。
另外几个婆子跟着出了屋子,将内室房门轻轻带上,聚在外屋门口的回廊下等候。
“老夫人也真厉害,前几天还伤心欲绝,今儿就想着争家产了……”两个婆子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头碰头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就叫实时务。大都督横竖已经不在了,老夫人既然舍不得跟着大都督一起去,就只有打点精神活下去了。——你别说,只有小赵姨娘的两个孩子,能真正当老夫人是祖母。我们夫人生的大小姐和二少爷,对老夫人本来就是面子情儿……”声音越来越低,逐渐随着渐渐黑沉下来的夜色消失在夜空里。
齐意欣带着蒙顶和眉尖一起过来的时候,看见顾老夫人外屋的回廊下面站了四五个交头接耳的婆子,不禁挑了挑眉,轻轻咳嗽一声。
回廊上站着的婆子看见是齐意欣过来了,忙走下台阶给她行礼问好,又觑着眼睛往她身后瞧,向蒙顶和眉尖打听:“两位姐姐,夫人和二少可一起过来了?”打听顾范氏和顾远东会不会一起来。
齐意欣刚才还为了这事,跟顾远东小小地闹了一场。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刚才自己有些过分。
虽然自己现在还不算是名正言顺的顾家人,可是以顾远东对她的心,难道她还担心自己会和赵素宁一样,面临被退婚的结局?
顾远东那一夜在自己家里兵变夺权,软禁他爹顾为康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他娘亲顾范氏这么多年的委屈?
齐意欣和顾远东之间有些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顾远东那时候等不及兵变夺权,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要将亲事的自主权握在自己手里。
想当年。赵家能让赵素宁跟顾远东订亲,倚靠的也只有顾为康和顾老夫人而已。而顾老夫人又是倚靠顾为康这个儿子,才能在这个家里做她的老封君。既不时给顾远东的娘亲顾范氏添堵,又不时跳出来对顾远东的亲事指手画脚。
为了斩断这条利益链,顾远东煞费苦心。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在铁与血的洗礼当中,他已经深深明白,只有掌握真正的主动,才能克敌制胜。
什么是主动?
主动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
这样为了他们能在一起,苦心孤诣谋划的顾远东,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个世上有什么能再把他们分开?想想阿喵和安郡王。就算是死亡,也没有让他们的心有半分远离。
只要她自己摆正位置。好好尽自己的职责,又何必在乎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主子?——不管她们怎么想,自己已经对她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这就够了。
想想那些就算是名正言顺的正室们,没有男人的支持,在自己家里都不能做主,还要看各方人士的脸色过活。
想到这里。齐意欣觉得自己完全振作起来,一整天的疲乏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对着旁边向蒙顶和眉尖打听得婆子淡淡地道:“刘妈妈刚才在外院。也是向二少问了这样的话。”
那两个正打听消息的婆子一惊,忙看向齐意欣,陪笑着继续问道:“那刘妈妈她人呢?”
齐意欣目不斜视地往台阶上走,糯软轻柔的声音在院子里飘向远方,“她被外院的管事带走了。也许就被卖了,也许继续留在外院做苦役。”
顾老夫人院子里的婆子听见这句话,齐齐打个寒战,看着齐意欣的眼神又恭肃几分,不敢再问顾范氏和顾远东的消息,毕着手跟在齐意欣后头进了顾老夫人的堂屋里面。
齐意欣走到上首下面的第一个位置坐下来,看了看门口的那些婆子,道:“管事的过来一下吧。”
领头的管事婆子慌忙往屋里走,心里被齐意欣刚才说的刘妈妈的遭遇弄得七上八下,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差一点甩一跤。
齐意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踉踉跄跄奔过来行礼,在自己面前腰都要弯到地上去了。
“三小姐请问有何吩咐?”那婆子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花儿。
齐意欣两手合起来搭在自己的裙踞之上,看着那婆子道:“既然你们要问,我就先说了。夫人和大小姐以后都会长住公主府。这里就只有我和二少主事。你们有什么事情,若是内院的,跟我说就行了。若是跟外院有关的,也跟我说,我来跟二少转达。——听见了吗?”
那婆子忙不迭地点头,从袖袋里拿出帕子擦汗,喃喃地道:“听见了,都听见了。”
齐意欣微笑着点点头,又问道:“老夫人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顾老夫人在里屋支着耳朵听外面人说话,此时听见提到自己,忙贴近内室门板,听得更仔细。
那婆子见齐意欣问起顾老夫人,往内室的月洞门那边扫了一眼,轻声道:“老夫人像是想开了,最近也不哭了,将过世的大都督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也想着要问小赵姨娘和三小姐、四少爷了。”
齐意欣目光微凝,看着那婆子道:“你们什么都没有跟老夫人说过吧?”
那婆子将脑袋摇成泼郎鼓,“没有!完全没有!”
齐意欣低头想了想,打算今日就把小赵姨娘的事,先跟顾老夫人说。别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说。她倒是担心如果一下子都说了,老夫人会受不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顾家就又要办一场丧事了。——虽然顾范氏和顾远东他们不会说什么,外面的风言风语却难听得很,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这样吧,你们去给我和老夫人送一壶清茶过来,再端两碟子点心。——老夫人用过晚饭没有?”齐意欣平静地问道。
那婆子忙点头,“老夫人已经吃过了。”一边说着。一边跟齐意欣又福了一福,“三小姐先坐着,奴婢去给三小姐沏茶拿点心。”
齐意欣“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内室的月洞门那边走过去。
顾老夫人的这个院子很大,但是房舍并不多。只是每间屋子的面积极宽,颇有些穷人乍富住大屋的感觉。
齐意欣眉头微蹙,缓步来到月洞门前。
蒙顶上前敲了敲门,清清嗓子,对里面的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们三小姐来看你了。”
屋里静悄悄地没有声音。
齐意欣挑了挑眉,正要示意蒙顶把门推开。从内室传来顾老夫人阴阳怪气的声音,“这顾家真是要变天了。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就连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外人,如今也能做得了我顾家的主了,我可要去祠堂哭老太爷去……”接着,就从里屋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
若是这话。是先前说的,齐意欣可能还要气恼几分。
可是经过外院刘婆子那件事,齐意欣已经完全转过弯来。对自己刚才的心态嗤之以鼻。顾老夫人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当然触动不了她。
不过齐意欣也没有耐心听一个心怀恶意的老人在这里对她进行精神折磨,便扬声道:“既如此,老夫人就继续哭,我先走了。这几天都不在府里,若有怠慢,还望老夫人多多包涵。”说着,对着内室的月洞门裣衽一礼,做出要告辞的样子。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齐意欣直起腰来,看着月洞门微微地笑,在心里刚刚数到“三”,里面已经传来顾老夫人的声音,“这门是从外面锁的,你要想进来,难道还进不来?——真真是好笑……”
“老夫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进来了。”齐意欣又高声打了招呼,对蒙顶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月洞门推开。
蒙顶会意,伸手解开月洞门上的锁头,将门拉开,露出里面垂着的杏黄色缂丝门帘。
眉尖上前一步,撂开帘子,让齐意欣进去。
齐意欣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顾老夫人的内室里面。
这间内室,齐意欣也来过几次,可是她依然对里面屋里金壁辉煌的陈设有些hold不住。
这顾老夫人,以前到底是什么出身?怎么能将自己的内室布置得比暴发户还要恶俗?
齐意欣每每暗自揣摩,想去问顾远东,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八卦。——顾老夫人到底是什么出身,对齐意欣来说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齐意欣以后嫁过来,要叫顾老夫人一声“祖母”,可那也只是面子情儿而已,不会对现在的情形有任何实质的改变。
因了顾范氏的关系,齐意欣无论如何也对顾老夫人提不起任何敬意。
就像不是每个母亲,都是慈母。也不是每个老人,都值得尊敬。
一个人能够得到别人的尊敬,是要靠他/她的行为品德,而不是要靠他/她的年纪。
有的人,活得时间越长,就越是变态,对旁人的折磨就更厉害。除了用极品来称呼这种人,完全没有别的语言可以描述这一特殊人种。
但是齐意欣从来就不是包子,所以也无所谓对方是不是极品。——因为极品向来是相对于包子才存在的。
如果没有包子,极品们就会发现自己没有用武之地,更会发现自己发出的每一次极品攻击,最后都被对方乾坤大挪移回来打自己的脸。——用一个词简单概况,就是极品们发现自己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齐意欣前世就没有做过包子,这一世当然也不会做包子。特别是这一世,她比前世还多一个先天优势,就是有一个极端护短的巨大后台罩着她。——她不在极品们面前横着走,已经是她前生后世的教养太好的缘故。
顾老夫人看见齐意欣走进来。并不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自顾自就坐到自己内室南窗底下的罗汉床上,就忍不住哼了一声,“商家之女,没脸没皮。”
齐意欣温和地笑了笑,丹唇微启,“彼此彼此。哦。不对。老夫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脸皮的厚度,是意欣拍马也追不上的。”
顾老夫人被噎得浑身发抖,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刚刚满了十六岁的少女,是多么的伶牙俐齿。
“哼!我劝你还是收敛些。想嫁到顾家做少奶奶,你就对我这个太婆婆恭敬些。不然的话,我让东儿休了你!”顾老夫人还不忘扯虎皮拉大旗地吓唬她。
齐意欣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顾老夫人摇了摇,道:“老夫人,我听说您是个很识时务的老人,怎么就是对着我想不明白呢?——您刚才说的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
说着,齐意欣站起来。低下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老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夫人,您若是想在顾家安度晚年,你就对我这个未来的孙媳妇客气些。不然的话,我会让你过得很不痛快!”
顾老夫人将头猛地一抬,瞳孔急速收缩,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齐意欣。咬牙切齿地道:“你敢不孝?!”
齐意欣嗤笑一声,收回手,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看着顾老夫人道:“我为什么要对你孝顺?你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更不是我的婆母,我跟你的关系,也忒远些吧。”
虽然明知以顾老夫人的辈份,齐意欣不该这样放肆,可是想起顾范氏这些年被这个老虔婆折腾的那些苦楚,齐意欣就知道自己只能跟顾老夫人对着干。——就算对着干的后果,会让她的名声很不好听,她也顾不得了。
内宅里的这些事,本来就是顺得哥情失嫂意。
她只认顾范氏。谁对顾范氏不好,就是对她齐意欣不好,就酱紫。
齐意欣想的很简单。但是越简单的东西,才是越朴素的真理。
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不顾远近亲疏,总要去试图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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