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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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偕行-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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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都督想怎么做?要不要通知夏大都督?”康有才小心翼翼地问。
顾远东沉吟半晌,摇摇头,道:“这件事,还不知道跟夏家有没有关系,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说着,眼里有了几分煞气,“别的我暂时管不着,不过那两箱从江东运过来的烟土,我却是非要毁掉不可”
康有才有些犹豫:“方全说,因江东看得严,烟土得来不容易,他们蜂麻堂已经缺货很久了。如今刚来了两箱,奉若珍宝,把守得非常严密。江南的地下烟馆里面,如今烟土已经价比黄金,一两换一两。”
顾远东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又招手叫康有才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两句。
康有才听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少都督若是能脱的开身,明天我跟少都督一起出去。”
顾远东做了个手势,让康有才下去准备,自己缓步踱进了屋子里面。
齐意欣已经吃完了糖蒸酥酪,正要叫人进来收拾。
看见顾远东进来,齐意欣的脸上还有些红晕未褪。
“刚才康有才过来了,说阿呆的下落已经打听到了。”顾远东走过来,一撂长袍,坐在了齐意欣身边的罗汉床上。
齐意欣脸上一下子褪去了血色,定定地看着顾远东轮廓分明的刚毅侧脸,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颤声问道:“……活着,还是死了?”
虽然知道多半已经死了,可是齐意欣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万一,苍天有眼呢……
顾远东有些惨然地摇摇头,伸手将齐意欣耳边掉下来的一丝鬓发捋了上去,轻声道:“死了,那天他写完信不久,就死了……”
齐意欣闭了闭眼,两串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低声啜泣起来。
顾远东的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来,两手搭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在齐意欣身边,军人的挺拔和坚韧表露无疑。
蒙顶和眉尖在外屋听见内室似乎传来压抑的哭泣声,不安地在外屋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扬声对屋里问道:“二少,要不要备热水?”
顾远东从袖袋里掏出帕子,递给齐意欣,“好了,哭过就行了。擦把泪,以后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哭了。”
对面床上的珍珠罗帐幔在煤气灯下发出莹莹的珠光。顾远东偏了头看向齐意欣,温言道:“让她们抬热水进来。天晚了,准备安置吧。”
齐意欣擦了泪,拿着帕子,低头闷声道:“帕子我明天洗干净了再还你。”
顾远东嗯了一声,站起身,出了一回神,看着齐意欣,欲言又止。
齐意欣跟着站起来,问顾远东道:“你今天还去康有才那里睡吗?要不,你先去洗吧。”
“康有才已经退了房了。”顾远东静静地看着齐意欣,“我今天要在这里睡了。”
齐意欣点点头,往床边走过去,“那你先去沐浴,我给你收拾床铺。”
顾远东笑了笑,道:“我睡这边的罗汉床就可以了。你睡那边的大床吧。”
齐意欣下意识点点头,过后又觉得懊恼。
顾远东在净房里沐浴,齐意欣从内室走出来,到旁边的茶水间倒了一杯茶,热热地捧在手里,才觉得心里的烦乱渐消,脑子里面也清明起来。
顾家旁的丫鬟婆子这几天就没怎么见到齐意欣到下人房里来。此时在茶水间里看见她,都有些好奇,躲在一旁对着她指指点点。
齐意欣自嘲地笑了笑,暗自寻思,自己如果不是穿成齐家的大小姐,而是做了一个丫鬟,又当如何?还不是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轮不到自己挑三拣四……
蒙顶从内室出来,没有看见齐意欣,便赶紧和眉尖四处寻她。
听见别的丫鬟婆子说,在茶水间看见欣姑娘了,蒙顶忍着笑,来到茶水间里,对端着一杯茶出神的齐意欣屈膝行礼道:“欣姑娘,二少要安置了。”
齐意欣的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啐了蒙顶一口,捧着茶碗回上房去了。
回到内室,顾远东果然已经洗漱过了,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坐在灯下看书。
蒙顶和眉尖带着两个婆子抬了热水进来,让齐意欣进去盥洗。
齐意欣洗完澡出来,看见顾远东已经盖着毯子,在罗汉床上睡过去了。
那罗汉床比对面的大床要短一些。顾远东生得高大,只能蜷着身子缩在罗汉床上。
齐意欣站在屋子中央,看着顾远东蜷缩的背影,心底一片柔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了推顾远东的肩膀,低声道:“东子哥,去那边床上睡吧。我来睡罗汉床。”
顾远东担心齐意欣面皮薄,才在她出来之前故意装睡。
听见齐意欣让他回床上睡,顾远东翻身坐起来,低着头不敢看齐意欣的眼睛,“这罗汉床太硬。你还是去睡那边的大床吧。”
齐意欣笑着摇摇头,将顾远东拖了起来,硬推着他到那边的床上,道:“好了,很晚了。我很困,就这么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顾远东心头一凛,想起跟康有才说的话,也不再推脱,自己去另一头的箱笼里又寻了两床褥子,铺到罗汉床上,还把大被子抱了过来,给齐意欣用。自己只留下毛毯。
齐意欣没有再说话,等顾远东上了床,她帮他放下罗帐,自己捻熄了屋里的煤气灯,借着外屋回廊上一点微弱的灯光,蹭到罗汉床边,倒下就睡了。
一夜香甜,齐意欣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齐意欣叫了蒙顶进来问道:“二少去哪儿了?”
蒙顶手脚麻利地将罗汉床上的铺盖都收了起来,又将大被子抱到对面床上叠整齐,一边道:“二少和康先生出去了,说是有事。”
齐意欣不疑有他,跟蒙顶一起收拾屋子,又去准备午饭。
顾远东一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夏大都督派人来请了两次,才将他请过去,原来是江北的大都督成士群也到了,今儿三大都督要一起吃晚饭。
康有才当仁不让,又带着他的相机去拍照去了。
顾远东不在,齐意欣就有些食不下咽。随便喝了点粥,齐意欣就不想再吃了,坐到一旁学着做针线。
康有才一回来,齐意欣就打发小丫鬟去请了他过来。
两人来到西次间里,蒙顶和眉尖在外面把守,不许人靠近。
“康先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顾远东今日回来的时候,一直淡淡的,别人可能感觉不到什么不同,可是齐意欣知道,顾远东心情很不好。
想来想去,也就是今日跟康有才出去了一趟的缘故。
康有才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齐意欣见康有才沉默不语,自己寻思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一事,抬起头,目光如电,看着康有才问道:“……是不是跟烟土有关?你们是不是去查烟馆去了?”
虽然不中,亦不远矣。
康有才也不再隐瞒,坦白道:“是,少都督对于从江东走私过来的烟土十分恼怒,一早让我找以前缇骑的兄弟帮忙,查一查那些烟土都藏在哪里。”
齐意欣又惊又怒,站起来,负手在西次间里走来走去,心里很是焦躁,“自古有云,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是要做什么?江南有督府,有官衙,上面还有新朝政府,要他插手做什么?”
康有才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知道,这种事极危险。特别是顾远东还不能用自己少都督的身份行事,甚至连护卫都不能带,生怕人一多,走漏了风声,让夏扶民有所察觉就更不好了。毕竟江南烟馆之事,跟夏扶民有没有关系,还很难说。
蜂麻堂的背后,到底是李家,还是夏家,目前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齐意欣更清楚,不论在哪里,只要跟烟土毒品沾了边,都是最危险的。
可是康有才也只是下属而已。顾远东如果执意要查,康有才也没有办法。
齐意欣走到西次间窗台下面的楠木扶手官椅上坐下,对康有才也道:“坐吧。跟我说说,寻到了没有?”
康有才四处看了看,只是点点头,又对齐意欣做了个手势,表示不能在这里说。
齐意欣也知道事关重大,沉吟半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对康有才道:“记得别跟人说。我晚上问问少都督,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康有才愣了一下,才赶紧阻止齐意欣道:“小欣,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凶险。您可千万别卷进去。”
齐意欣没好气地道:“那又如何?你别看不起女人啊。说不定我的枪法比你还好一些……”
康有才苦笑着摇摇头。枪法好又怎样,人家人多势众,一人一枪都能将你打成筛子。
听见康有才这样说,齐意欣更是坚持,道:“多个人多份力。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康有才觉得顾远东肯定不会答应,倒是也没有再多劝,便告辞出去了。
齐意欣回到内室,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到顾远东踉踉跄跄地回来,满身的酒气,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完全没法说话。
齐意欣一个人奈何不了顾远东,便叫了蒙顶过来,一起扶着顾远东进了净房,给他擦了头脸和手脚,服侍他睡下。
顾远东睡得沉,齐意欣却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顾远东醒了,想起昨天在外面探路时候的凶险,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藏烟土的地儿,剩下的,就是找机会溜过去,将那些烟土淋上桐油,就地焚烧就可以了。
可是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不能放了火就走,必须在那里待上一阵子,确保那些烟土都被焚烧殆尽了,才能离开。
这件事,顾远东不放心交给手下去办,已经决意要亲自出马。
可是要怎么找时机溜出去,既能达成目的,又能全身而退,而且不让夏扶民有所察觉呢?
顾远东眼看着珍珠罗帐幔的顶部,脑子里想一个法子,否决一个法子,又想一个法子,又否决一个法子,一时乱哄哄的,有些头疼。
齐意欣到天亮的时候才打了个盹儿,此时面朝外面,睡得正熟。
顾远东偏头就看见对面罗汉床上齐意欣熟睡的面孔,她的嘴角微微上翘,眉目舒展,似乎在做一个美梦,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顾远东才发现自己也在微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往后重重地靠在床靠背上。
床边帐钩上挂着的小金铃铛被震的摇晃起来,叮叮的铃声,惊醒了齐意欣。

第202章 生死相随 上 

那金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又有一种暧昧不清的旖旎,齐意欣睁了眼,黑亮的眸子落入顾远东眼底,就跟生了根一样。
顾远东含笑对她点头:“吵醒你了?昨天睡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齐意欣又眨眨眼,方觉得清醒了许多,两眼往身上快速溜了愉悦,见自己身上中衣俨然,心下微定,两手卷了被子,慢慢地也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那小小的罗汉床果然够硬,顾远东昨夜虽然帮她垫了两床褥子,今儿醒来,还是腰酸背痛。
齐意欣拿手扶着腰揉了几下,斜睨了顾远东一眼,却不肯被他说中,逞强道:“还好。我睡得还行,挺舒服的。”一边说,手上又大力揉了几把,觉得腰间的血脉都通畅了许多。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的动作,有些口干舌燥,转了头不去看她,道:“舒服就好。让蒙顶她们进来服侍你梳洗吧。”
齐意欣住了手,掀开被子从罗汉床上下来,笑道:“我就是丫鬟,怎么好意思让她们来服侍我?”走到顾远东床边,将耷拉下来的珍珠罗帐挂在两旁的银色帐钩上,又把着那帐钩上挂的小小的金色铃铛细看。
顾远东笑了笑,强自镇定下来,问道:“看什么呢?昨天我喝醉了,没有让你为难吧?”
齐意欣想起昨日之事,顺势坐到了顾远东的床前,脸色严肃地道:“东子哥,我有事要问你。昨天你喝醉了,我没有来得及问。”
顾远东微微偏了头,看着齐意欣问道:“什么事?这么慎重?”
齐意欣起身走到内室门边,掀开帘子看了看,见内室的门也关得紧紧的,才走了回来,坐到顾远东床边,伸手招了招。
顾远东弯腰过来,凑到齐意欣耳边问道:“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几丝秀发从顾远东面颊上擦过,若有若无,温软芬芳。
齐意欣伸手捋了头发,微侧了头,在顾远东耳边轻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查到了烟土藏的地方?”
顾远东一愣,没想到齐意欣问的是这件事。
“是不是啊?”齐意欣又问了一声,顺手推了顾远东一把。
顾远东顺势往后靠了回去,离齐意欣远了一些,看着齐意欣面上的焦急,顾远东又不忍心骗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安慰她:“别担心,我都计划好了。”
“计划?你怎么计划?你手里又没有人,对这个地方又不熟,你要怎么计划?”齐意欣说得又快又急,面上逐渐嫣红一片。
顾远东微笑,拍了拍齐意欣的手,“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好好在这里待着,明天是正式的寿筵,吃完寿星的筵席,我们后天就回江东去。”
齐意欣见顾远东还是这幅样子,真的恼了,霍地从顾远东床边站了起来,两手捏着拳头,垂在身子两侧,斩钉截铁地道:“既如此,你要带着我一起去。你若不带我去,我就把这事捅到夏大都督那里去”
顾远东立时拒绝,”不行这事太危险,你绝对不能去”
齐意欣冷笑起来,“你现在知道危险了?怎么刚才对我说没事?——若是真的没事,你就带我一起去。”说着,齐意欣又坐回床边,柔声道:“东子哥,你知道的,我会用枪,枪法也不比你的手下差。——带我一起去吧。我可以做狙击手,躲在暗处帮你扫清障碍。也防备有人在背后打你的冷枪。”
顾远东想起齐意欣的枪法,确实不错。要是论技术,比他军中的神枪手都差不离,只是少了实战经验而已。
可是齐意欣到底是女人,而且蜂麻堂那边有多危险,顾远东是去探过路的,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是万万不肯让齐意欣身临险境的。
顾远东没有理齐意欣,低着头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净房里面去了。
齐意欣赶紧对着外面叫了一声,让人抬热水进来,自己跟着走进净房,不死心地继续央求。
蒙顶和眉尖抬了热水进来,见齐意欣和顾远东都穿着中衣站在净房里面说话,都低了头偷笑。
齐意欣见蒙顶和眉尖进来了,才闭了嘴,站在一旁给顾远东拧毛巾,递香胰子。
顾远东净完面,又漱了口,才出来换衣裳。
齐意欣跟着在里面盥洗完毕,跟着出来。
见顾远东刚换上银灰色万字不到头的缂丝狐皮袍子,齐意欣从带来的箱笼里取了一根镶白玉的牛皮腰带过来,给顾远西系上。
顾远东伸开双臂站在那里,让齐意欣给他系腰带。看着齐意欣黝黑的头顶在自己眼皮底下晃动,顾远东忍不住弯下腰,低头在她头发上亲了亲,低低地道:“我怎么舍得……”
齐意欣的手顿了顿,继续给他系腰带,头也不抬,声若蚊呐:“你对我的心,和我对你的心是一样的。你既不舍得,我也不舍得。”
顾远东是第一次听见齐意欣表露心迹,一时愣在那里,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竟像是那一年,他在军中生了急病,打起摆子,以为这一辈子已经到头了,这个坎儿再也过不去了,却到底被随军的军医拼死弄到金鸡纳霜,救了他一命一样。
齐意欣抬起头,看着顾远东面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心里不由一紧,不知道是不是会错意了,两手无措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竟觉得气都喘不过来。
外头天已经亮了,只是日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拉在云层背后,半遮半露地撒下几丝晨光,透过赭黄色的窗帘纱照了进来。院子里的下人也都起了身,有的在洒扫庭院,有的在准备早饭,有的端了洗衣盆去井边洗衣裳。丫鬟们咯咯的欢笑声,婆子们粗声大嗓的叫喊声,还有外头小厮管事说笑的吆喝声,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了进来一样,更显得屋里静的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顾远东呆立半晌,缓缓放下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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