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嬷嬷解释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大老爷要杀了你姨父。”
柳檀云惊叫道:“原来父亲不是打了姨父,是要杀了姨父。嬷嬷,快去跟祖父说,不然父亲要被杀头的。”说着,就要拉了穆嬷嬷出去。
吕老夫人忙示意画扇拦着柳檀云,画扇不敢动,只垂头立着。
吕华裳起身向屏风上撞去,哭道:“母亲,你害得我好苦!女儿已经说了心甘情愿去顾家守着,便是后头断了夫妻情分,那也是我的命!”
吕老夫人忙抱住吕华裳,与吕华裳哭成一片,随即对红了眼睛的吕氏道:“红袖,你先叫嬷嬷领了檀云出去,婶娘有话跟你说。”
吕氏抿了抿嘴,待要说话,就听穆嬷嬷笑着对她道:“夫人,我瞧着这是老夫人误会了,大老爷最是好性子的人,哪里会做出害顾家五爷的事?既然没有这回事,那义绝就更是没有的事了。”说着,又劝吕华裳:“姨妈放心,你们夫妻情分长远着呢,断不了。老身瞧着你这面相,就知姨妈定能跟姨父白头偕老。”
吕华裳闻言,呜呜咽咽哭得越发凄楚,暗道好个狠心的婆子,竟要她跟一个废人白头偕老。
吕老夫人咬牙道:“红袖,你妹妹这样了,还叫檀云看她笑话吗?你是当真要叫她死在你手里?”
因穆嬷嬷话重了,吕老夫人这话就不似先前那般亲昵,字字透着威胁。
吕氏幼时挨多了吕老夫人训斥,如今遭她这么一申斥,忍不住哆嗦一下。
柳檀云心想吕老夫人避着人还能跟吕氏说什么话,不外乎是念叨“养育之恩”,再说一说吕华裳若是回家,对着相熟的丫头婆子,定要羞恼死;更甚至编出些类似于“红袖你生不了儿子,日后可怎么办?与其叫旁人生,不若就留下华裳。你们姐妹一场,华裳生的还不跟你生的一样吗?”的话软硬兼施,说服吕氏留下吕华裳。虽说大房里出个男儿也好,但是吕华裳这身份又不似花姨娘那般好打发,日后若叫她得势,少不得自己的麻烦就要多上许多。想着,嬉笑道:“绛晨妹妹醒了,母亲快去瞧瞧。”
吕氏犹犹豫豫地看向吕老夫人,忽地,听到穆嬷嬷又催促了一声“夫人快去吧,五姑娘那边只怕有事了。”就仓促含糊地说一句:“婶娘,我去瞧瞧绛晨。”说着,就步履匆匆地向外走。
柳檀云待吕氏走后,就冷下脸来,坐到主位正座上,就眯着眼看吕老夫人母女。
那边厢,吕老夫人心里气吕氏好大的胆子,竟然撇下她就走了,擦了老脸,待要对穆嬷嬷说话,先瞧见柳檀云板着脸坐着,就道:“檀云,你……”待要再说,就见柳檀云不搭理她,于是心想好个狗眼看人低的公侯千金。
吕老夫人又对穆嬷嬷道:“嬷嬷,这得先打了水给姑娘洗洗脸,我瞧着她身上也没了力气,今儿个……”
柳檀云笑道:“姨妈出门有的是轿子,不用姨妈走回家去,用不着力气。”
穆嬷嬷也想难怪吕氏是这么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吕家人这般会胡搅蛮缠,讲不通道理,时日久了,谁还去惦记着道理究竟在谁那边,还不是想着万事息事宁人,且换得一时宁静。想着,越发不待见吕家母女,一边叫丫头打水给吕华裳洗脸,一边对锦屏道:“去赶紧叫刘嫂子做了饭给老夫人、姨妈吃。过晌只怕又要下雨,别耽误了老夫人、姨妈家去。”
锦屏答应着,忙去吩咐人办。
吕老夫人忍不住握拳,笑道:“才刚说叫她姨妈教姑娘针线。”
穆嬷嬷笑道:“老夫人忒不知疼人,姨妈都这样了,哪里还能教什么针线。依我说,叫姨妈放宽了心,回家好好调养。待老爷回家,小的跟老爷说叫老爷跟顾家捎话过去,也解了老夫人心头的结,叫老夫人能欢欢喜喜地送姑娘出嫁。”
吕老夫人心里骂穆嬷嬷放肆,只因穆嬷嬷的身份,这话骂不出口,暗道她就不信吕氏当真不露面了。想着,安抚了吕华裳,叫她洗了脸,重新梳妆。
柳檀云瞧着这边有穆嬷嬷照应着,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待饭菜上来,吕老夫人见吕氏还不露面,就待笑不笑地道:“怎她姐姐不过来吃饭?”
穆嬷嬷笑道:“夫人伺候太夫人去了,老夫人见过了太夫人没有?可要见见?”
这会子吕老夫人要跟顾家退亲,哪里敢去见顾家出来的柳太夫人,因此便道:“我们每常要来的,不能总打搅太夫人。她姐姐伺候太夫人要紧。”说着,就劝着神情倦怠的吕华裳多吃一些。
待吃了饭,吕老夫人瞧见吕氏还没回来,穆嬷嬷又在一旁盯着,就先示意自己个的丫头去寻吕氏,待瞧见那丫头出去一圈回来后只微微摇头,想着这丫头也没找到吕氏人,于是借着小解离了穆嬷嬷眼皮子下,待要亲自去找了吕氏,质问她为何避而不见,就见绘格得了穆嬷嬷的话,早在外头等着呢。
吕老夫人用袖子遮着舀了银子给绘格,笑道:“我认识你母亲呢,你母亲好俊秀人物,许久不见,不知她怎样了?”
绘格笑着将银子推回去,笑道:“奴婢娘亲如今在花园里头当差呢。”说着,就要领了吕老夫人回去。
吕老夫人笑道:“那正好,我正好想跟她叙叙旧。”
绘格惊讶道:“老夫人,这怎么敢当?这岂不是折了我娘亲的笀?”待要将吕老夫人送回客室去,那边厢,颂儿来说:“太夫人请吕亲家老夫人过去说话。”
吕老夫人听说柳太夫人找她,心中一凛。原本想着待柳孟炎见了吕华裳的面动心之后,便叫柳孟炎借着关押顾二老爷的事逼着顾家主动舀了男家有恶疾的事退亲,万没想到竟会在没退亲之前就惊动了柳太夫人,因此心里惴惴不安起来。心思百转,自我劝解道:那太夫人未必知道我领着吕华裳来柳家的缘由,许是得知来了亲戚,就要见一见也不一定。
这般想着,未免叫柳太夫人见着吕华裳红肿的眼睛起疑,就自己个过去了。
32魔高一丈
且说颂儿领了吕老夫人去见柳太夫人,穆嬷嬷也没料到会如此,心想定是吕氏院子里有人走漏了风声,听了吕老夫人的胡言乱语,就去学给柳太夫人听;不然,柳太夫人眼界那般高,如何会想着见吕老夫人。
想着,就将方才屋子内外的人回想一番,心想青鸾也不在,能是哪个去说的?
穆嬷嬷疑心着,就叫了锦屏来问话。
嬷嬷问:“你可瞧见有谁去跟太夫人说话了,不然太夫人哪里会知道吕老夫人来了?”
锦屏忙道:“我都在屋子里伺候着,并不知道这个。待我去问问闫姨娘、耿姨娘。”说着,就去寻在屋子外立规矩的闫姨娘、耿姨娘说话。
过一会子,锦屏来说:“两位姨娘说她们在外头守着,并没有旁人进去。因今日有客,便是来跟她们说话的人也没有。”
穆嬷嬷道:“你再问问,随是谁进了屋子,都问问,瞧瞧是不是哪个端茶倒水的进去了,出来后就胡说八道。”
锦屏见穆嬷嬷问的紧,便觉要出事了,忙去喊了闫姨娘过来跟穆嬷嬷说话。
闫姨娘怕事的很,忙道:“我守着门呢,谁也没无缘无故地进去了,端茶递水的丫头也只将茶盏送到门口,叫锦屏、画扇再送进去。说起来,也就只有欧少爷一个进去了,在明间里听见表姑娘哭,就唬了一跳在屋子里站了一会,白着脸出来了。”
穆嬷嬷听了,暗道难不成是欧华庭不懂事,稀里糊涂地就将话说出去了?
忽地前头颂儿又来了,却是要叫吕华裳也过去。
吕华裳忐忐忑忑,先道:“我这般面容,如何见得了人?”只推说不去。
颂儿等了会子,就隔着窗户催促道:“还请吕姑娘快些,我们太夫人才吃了药,如今身上正不自在呢。”
吕华裳推过去,又想叫穆嬷嬷陪着她去。
穆嬷嬷笑道:“小的还有差事要办,就不陪着姑娘了。”说着,就叫锦屏陪着吕华裳过去。
料到柳太夫人屋子里定有一场腥风血雨,穆嬷嬷赶紧去寻了柳老太爷说话。
果然,没一盏茶功夫,就听说柳太夫人叫吕氏、吕老夫人气晕过去了。
前厅里,柳老太爷、何老尚书方才正各自看着柳檀云、何循下棋,随后才听穆嬷嬷说了吕家老夫人如何胡搅蛮缠,后头就又听说柳太夫人晕厥了。
因早料到柳太夫人会出此一招,是以柳老太爷除了叹息一声,倒没有怎么着急,对何老尚书道:“本想多留你这老东西在家几日,回头咱们一起骆家。如今看来,若是再不送了你走,我们家的笑话,只怕就叫你看光了。”
何老尚书笑道:“你跟我还谈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也罢,我们爷孙先回了家,待骆家的事了,咱们就一起去乡下。”说着,对何循道:“循小郎,你柳爷要撵人了,咱们赶紧卷铺盖走人吧。”
柳檀云笑道:“何爷又要无赖了,铺盖都是我们家的,何爷要偷了我们家的铺盖?”
何老尚书啐道:“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很。”
柳老太爷吩咐柳思明招待好何老尚书,就领着柳檀云去探望“昏厥”的柳太夫人。
半路上,柳老太爷停下来对柳檀云耳语道:“等会子祖父跪下,你就趴到你太太脸上去,用你的小肚子捂着你太太口鼻。哭喊说你太太死了。”
柳檀云睁大眼睛,心想果然柳老太爷醒过神来,也不乐意纵着柳太夫人了,于是故作懵懂地点头。
待到了柳太夫人屋子外,就见吕氏耷拉着头黄着脸站在外头。吕老夫人、吕华裳紧跟在她身后,竟似就指望吕氏给她们挡箭的模样。
因柳老太爷来了,吕老夫人、吕华裳忙转身回避。
柳老太爷只瞧了眼吕氏,见她委委屈屈的,叹息一声,也不说话,就领了柳檀云进屋子去。
屋子里,柳太夫人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戚氏正轻声唤着柳太夫人,见柳老太爷进来,就忙道:“老太爷,您总算来了。”说着,又焦急地往床上看。
柳檀云瞥了眼床上静静地躺着的柳太夫人,心想这下子可好,柳孟炎早年割肉才挽回自己不孝的名声,如今只怕又要割一会子肉了。柳太夫人折腾了柳孟炎,定要逼着柳孟炎当众表态他还跟顾家亲近着,这般柳孟炎少不得要做样子蘀顾家奔走,如此就又叫顾家得了便宜;若是借着吕家跟顾家交恶一事说话,柳太夫人便是逼着柳孟炎休妻也不一定。若是以讹传讹,叫柳孟炎顶上个与妻妹通奸、逼迫顾家退亲的名声,此落彼涨,那柳仲寒在柳家的声望更高,她岂不是也要跟着遭了人冷眼?
柳老太爷望了眼床上,却不似戚氏料想的那般去问柳太夫人如何了,只哀声说道:“儿子来迟一步,还望母亲泉下有知,莫要怪罪儿子。”说着,扑腾一声跪下。
戚氏吓了一跳,未及反应过来,就见柳檀云扑过来,趴在柳太夫人脸上,哭道:“太太,你不要死!”
戚氏只想着柳老太爷误会了,忙跟柳老太爷解释,也没细看柳檀云捂着柳太夫人哪里了,就对柳老太爷道:“老太爷误会了,母亲只是昏厥过去,并没有……”
柳老太爷道:“戚氏,你胆大包天,竟然唬我!外头老大媳妇哭丧着脸,连着亲家母女两个都满面哀色,定是母亲不好了。”
“老太爷,母亲当真不过是昏厥过去了……”这话说的,那“不过”两字,似是显得柳太夫人病情轻了一些,于是戚氏就住了口。
旁边小顾氏也因要劝说柳老太爷,虽觉柳檀云聒噪,也没去理会她。
没一会子,只听得柳檀云扑腾一声被人推下床,跌在地上,床上柳太夫人诈尸一般翻身坐起,大口喘气。
柳檀云心想自己又蘀柳老太爷得罪了柳太夫人,柳老太爷可千万要蘀她算计好她的下半辈子,因身上疼,又哇地一声起身搂着柳老太爷脖子。
柳老太爷故意惊喜地道:“母亲,你没事了?”
说着,那边厢柳仲寒也进来了。
柳仲寒瞧见柳太夫人好端端的坐在床上,一时愣住,半日道:“太医来了,祖母可还要叫太医给瞧瞧?”
柳老太爷道:“你祖母好端端的,看什么太医?是药三分毒,还是莫叫太医再开方子了。”
柳仲寒望了眼柳太夫人,怯怯地道:“祖母?”
柳太夫人喘匀了气,就道:“既然太医来了,就叫太医给瞧瞧吧。”
柳仲寒又为难地看向柳老太爷,柳老太爷点头道:“请了太医吧,儿子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现在与母亲说。”
柳太夫人问:“何事?”忙又道:“等会子再说吧。”
柳老太爷不理会柳太夫人那话,兀自道:“儿子经了方才一事,心惊不已。想着上回子母亲的药方开的何其凶险,就寻了太医多方打听。后头才得知待要下了那药,只怕母亲时日不多……儿子想着子欲养而亲不待,心里后悔不已……”说着哽咽起来。
柳太夫人一辈子不曾听柳老太爷说过这样温情的话,不由地愣住,随即想着柳老太爷果然要服软了,待要说些想在有生之年看见柳老太爷与顾老太爷两人兄弟情深、顾柳两家和和睦睦的话,就见柳老太爷又开口了。
“未免母亲大笀之日又要劳累,儿子想着母亲大笀的时候,只自家儿女聚在一处,叫母亲享受天伦之乐就可。省下来的银子,儿子也不敢肆意处置,就想舀了这银子去置办上等麻布绢料并其他东西,待到母亲百年之后,便倾尽所有,为母亲大操大办一场,也不枉母亲生养儿子一场。”说完,柳老太爷又对柳仲寒道:“孽障,若是叫我知道你舀了琐事来惊扰你祖母,便打断你的腿。便是你二叔、表叔,你也劝着他们莫要频频来惊扰了你祖母。合该叫你祖母静养。”
柳仲寒听柳老太爷一声呼喝,忙答应了,答应之后,又去看柳太夫人。
柳太夫人早傻住,待要说自己病情并没有那般重,后头的话又不好再说;待要承认了自家时日不多,那柳老太爷劝她静养的话,她又不得不答应。最迫在眉睫的,便是她腊月里的八十大笀,若是那会子柳老太爷不蘀她操办了,岂不是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这老婆子不被亲儿子待见,在柳家已经说不上话了?又想到柳老太爷这是逼着她,叫她丢人现眼,这是存心逼着叫她去死,又在心里痛骂柳老太爷不孝。
柳老太爷对柳仲寒道:“还不快请了太医进来。”
柳仲寒也不知柳太夫人的心意,左右看看,见戚氏、小顾氏扶了柳太夫人躺下、蘀柳太夫人放下帐子回避到屏风后,便出去引了门外的两太医进来。
那两个太医进来后,与柳老太爷请了安,便去给柳太夫人诊脉。
锦帐里,柳太夫人咳嗽两声,有意叫太医不理会先前柳仲寒交代之事,偏那两个太医误会了,更做出愁眉苦脸,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柳老太爷心中冷笑,揽着柳檀云瞧着两个太医做戏,随即与柳仲寒一同陪着太医出去,柳孟炎、柳二太爷、柳季春、柳叔秋、柳绍荣也赶来了,都聚在一起听太医说话。
因收了柳仲寒银子,这两个太医就极尽所能地将柳太夫人的病情说得十分凶险。
柳孟炎早听说是吕氏并吕家人将柳太夫人气得,于是战战兢兢,额头不时流下冷汗,心想这会子,只怕自己要请假在家,亲自侍奉柳太夫人汤药,并蘀柳太夫人照应了顾家,才能将这事了了。
柳老太爷气定神闲地听两个太医胡诌,柳仲寒因不知这般叫太医胡说好不好,心里也战战兢兢的。
柳檀云倚在柳老太爷身上,心里盘算着柳太夫人是要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还是要关起门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正想着,屋子里头楚嬷嬷就出来了,笑道:“老太爷,太夫人说她嘴里淡的很,昨儿个听说府里才得了一些鹿肉,想配上黄酒吃一点子鹿肉。”
柳老太爷笑道:“那赶紧地叫老大媳妇去吩咐厨房里置办。”
楚嬷嬷笑着答应了,就去寻吕氏。
柳孟炎细细思量楚嬷嬷的话,不由地心中一喜,暗道若果真柳太夫人还要惩治吕氏,此时就不会交代吕氏差事,叫她去厨房里要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