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样一来就不奇怪了,小青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可毕竟也在花楼生活了两年,若真是个不分上下的,怕早被人啃得骨头不剩了,但遇到恩主不久,整个人都变了,就像是……,初临瞅着小青对宋墨默撒娇的样子,就像是,找到亲人一般,且还是那种,能够护着他不受人欺负的亲人……
“啊,原来是你这个野小子!”
初临听到响声,往章歌白那里看去,就见她拿扇轻拍了自个一记手心,一脸的恍然大悟。初临试着解答她话里的意思,世女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小青哼了一声,偏头以示不满。
“你这个坏世女,大坏蛋。”
初临忙上前几步拉开小青,狠狠斥责小青几句,又按着他给章歌白请罪,平日里闹得再过,小青也不曾说过这般大不敬的话,若真将世女惹恼了……,初临不敢往下想。
可小青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是不肯向章歌白请罪,还挣开初临的手,跑到宋墨默身边,在初临和章歌白的抽气声中扯着她的袖子来回扭动。
“恩主,就是这个坏世女,她骗小青留在庙里,说您准会回来找小青的,小青等啊等,都等不到你,后来阿爹没了,我偷偷跑到庄上去找你,庄上的人说你一直在找小青,找了好久找不到,才坐着马车走了……”
豆大的泪顺着小青稚嫩脸滴答落下,“呜呜,小青一直走一直走,见着了很多马车,可是那些人都不是你,呜呜,都是坏蛋世女害小青找不到你的……”
“现在找着了,可你都不叫小青,也不爱理小青,哇……,都是她害的……”
小青一头扎进宋墨怀里,埋头痛哭起来,宋墨微微避了避,就没再闪开,任由小青在她怀里放肆。
初临看得怔神,恍惚得厉害,小青跟恩主,以前就是相熟的么?莫怪小青第一天随她到厨房去点菜的时候,就说豌豆太嗑牙了,恩主不吃……
小青是在两年前被拐进花楼的,若按小青的话来理解,也就是两年前,若没有世女从中作梗,那么小青,必不会同恩主分开,也不会因出来寻她,被拐入青楼了。
莫怪小青一直对世女敌视得厉害。若是有人这样对他,怕也……
“啧,这小子记性还真好,居然这样久了还认出来,本世女都快忘了。”
听得章歌白喃喃自语,初临在心中微微摇头,其实小青也不是一开始就认出她的吧,怕是见着了恩主后才认出她这个坏蛋世女。
“性子还跟以前一样野,我还纳闷呢,怎么现下的小孩都野得不惧本世女,原是同只猴子,啧……”
然后,初临就从他家恩主眼里,看到一丝笑意,真真切切。
小青一直在找恩主,那么,恩主呢,是不是也是如此?
初临心酸得厉害,在场的几人里,只有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吧……
☆、16寻往2(修)
小青抽抽噎噎,不停地说着他们都听不明的话,最后趴在宋墨怀里沉沉睡下。
初临窥了她的神情许久,试探着问道:“恩主,可要将小青叫起?”
“不必。”
初临并不意外她有此一说,又接着道:“那我将他抱到榻上去吧,别累着了恩主。”
与其说是累着宋墨,不如说怕小青嗑着了,宋墨双手一直垂在身侧,就那么任由小青趴着,现下里,熟睡的小青正一寸寸下滑着。
原想她是不会拒绝的,哪知她扫了一眼他伸到一半的手,弯腰抱起小青,起身绕过他。初临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跟了上去,待她将小青放至榻上,选了张软被帮他盖好。
若不是事先说明,单看这有床有塌有被席的布置,哪像是来到茶楼了。
“你力气小。”
背对着她的初临手上动作一顿,接着将嘴角弯了好几分,虽是听到宋墨说完便转身回桌的脚步声,明知她看不见,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头轻应了声“嗯”。
恩主大人,这是在向他解释呢,不是不让他抱,是怕他抱不动。
其实,原可不必如此的,他没有误会。这般想着,心里却越来越欢喜。
帮小青抹去眼泪鼻涕,忽地想起,恩主衣上必是脏了,现下又没可换的,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将今天置办的新衣拿出来吧,那可是要做年衣的,若现下就穿了,多不吉呀。
掖好了被子,初临刚请示了他家恩主,章歌白就嗤笑他。
“当是什么要紧事,再买一身不就得了。”
初临一窒,接着窘羞不已,这么简单的办法,他居然没想着。节俭惯了,都忘了恩主与他不同,并不缺钱呢。
为了省下银子给舒文看病,他用什么皆是能省则省,若非要见客,不能落了风雅楼的脸面惹恼爹爹,他恨不得将公中拨下的布匹都拿去换钱,一年四季不做衣裳。
别的哥儿,领到的布匹要是不合心意,便赏给下面的侍人做个人情,要领到合意的,便请外头的裁缝做几身新样式,好好装扮一番。
唯有他,是自个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不仅可以省下工钱,那些边边角角攒起来,也能做些荷包和小衣,到了一定的额数,遇上那些到楼里兜售胭脂水粉的小贩,捎她们卖出去,虽会被克扣,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归是不错的。
后来不单是侍人,有些哥儿见他手艺不错,工钱也比外头的裁缝收得便宜,便时不时捎他做几身,边角的布料,有那大方的,也留给他了。以往常为了能多省下一分一厘的布料绞尽脑汁,遭息微笑话不已,他只讪笑不语,即使只是几个小钱,也能让舒文的药银多了些许着落不是。
“不必。”
却是宋墨自个阻止了章歌白,章歌白翻了个白眼,许是觉得方才那一动作有损她世女大人高贵出尘的形象,随即打开扇子扇得起劲,嘴巴也不闲着。
“小墨墨,没钱就跟本世女说一声,再不济,还能少了你一身衣不成?”
她的埋汰贴上冷脸,岂是一个无趣了得,好在她习惯了,随即掉头换个攀谈的对象。
“小初子,你家主子还剩多少银两?”
哪知新对象一心只记挂着自家恩主,将她华丽的忽视了。
“恩主,要不,初临给您擦擦?”
章歌白郁闷地摇着扇子,“擦得再干净也没有换一身来得舒服。”
她虽如此说,但一向将自家恩主的沉默当成默允的初临,换了个帕子,沾着茶水,蹲跪在他家恩主面前仔细擦拭着她胸前的渍痕,还不忘解释,“……茶水去渍”。
章歌白眼角狠狠一抽,方淡定地摇她的斗雪。有能将价值全城的宝贝当成寻常物糟蹋的主子,她的专侍拿一两一金的茶叶泡水去渍,其实真的不是多难接受的事。
只是越摇越感凄凉,大好光景的,没有美人在怀寻欢作乐,还得挨着冰块自言自语,苦短的人生不应当用来这般浪费啊!
“小墨墨,本世女回府抱美人了,你别求留。”
别说求留,宋墨默连一个冷眼都懒得回应她。
章歌白却是扬眉得意不已,“看在你求得诚心的份上,本世女允你到府一住。走,随本世女打道回府去。”
“别给我惹麻烦!”
话里冷意森森,颇为骇人。
初临本凝神在手上的动作上,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拭弄——既要将那些渍痕擦拭干净,又要拿捏帕上的湿干,不能将衣裳弄湿,若不仔细是不成的,不防被宋墨的警告惊了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恩主大人说的是世女。
接着右手腕一紧,又是一惊,忙拿眼看去,原是被恩主大人给扣住了,她眼中的深意他看不明,却令他莫名悸动。
“恩主……”
是想问她为何扣住他,也是没来由的想唤她一声,尾音在舌尖绕了几绕,方觉察自己委实叫得过于娇媚,忙收声敛眉盯着她衣上的渍痕,只一眼便窘得满脸发烫。
他方才,竟是一直在她胸前的那处地方轻拭,莫怪她,要出手制住他的动作,加之那道唤声……
初临急了,天知道他万没半分诱|惑她的意思,忙巴巴解释,就怕她觉得他轻佻。
“你那处比较脏。”
说完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说的这叫什么胡话!
忙摇头摆手,“不不不,我是说,小青弄得那里比较脏……”
章歌白却是听不入他后面那句仍不是很得人意的解释,自顾自地放声大笑,“小墨墨,原来你那处很脏啊!”
那声音大得,唯恐外头的人听不着。
这一刻,自诩风流潇洒的世女大人疯笑捶桌,瞧不出丝毫的优雅端庄,这一刻,某花楼相公急红了眼眶心神慌乱,只有扣着他手腕的女子神色如常,只那扫向某世女的眼神里,多了些冰喳喳,恍若在预示着,某个人,会因某件事,将全持续不断地遭受一些倒霉事。
被吵醒的小少年揉揉眼睛下塌,“恩主,要我帮你把坏蛋世女打出去么?”
女子轻轻摇头,松开她身前的男子的皓腕;食指在桌上轻击三下,就见不知从哪钻出的一道黑影,将某世女的衣领提起,往窗口便是一个狠甩,笑声嘎然而止,小少年忙奔至窗口,张望一会扭头回报,“她被人救下了。”
小脸上满是沮丧和失望。
“下次再扔。”
女子鼻间发出一声单音,竟像是无比赞同他的建议,然后居高临下地睨着惊愣中的某男子,冷着声音道,“我很脏?嗯?”
吓得那男子直摇头,泪光点点,虽不明事因,但见势不妙的小少年忙将窗户关上拴紧后,仍不放心地挡在窗前。
恩主大人,您最干净了,求您别跟初临计较这无心之错,成么?
☆、17寻往3(修)
原是想着恩主大人不定要怎么责罚他,不想只挥手让那个突然闪现在身影退下,叫他继续擦拭渍痕。
初临很是为难。
衣上那处确实是最脏的,擦吧,免不了又……,万一恩主大人以为他是存心的,可怎么是好,不擦吧,不单有违主之嫌,就这么让恩主大人走回去,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初临无措地看着宋墨,“恩主……”
就见宋墨端详他许久,轻轻摇了摇头,“果真是个愚笨的。”然后站起身摊开双手,“解了吧。”
初临绝望了,恩主说得还真没错,他就是个愚笨的,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
初临巍巍站了起来,又怯怯帮宋墨默解开外衣,至一半又突然对宋墨道:“恩主,没伺服你之前,初临不是这么愚笨的。”
宋墨闻言,给他一记冷眼,初临一窒,后知后觉自个的话实在令人易产生歧义,慌乱地解释起来,“不是那个意思,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愚笨了,与恩主无关的……”
巴巴说了一通,后颓然放弃,根本是越说越糟嘛,早知道……,初临咬唇泫泪欲泣,早知道就不多嘴了,原想让恩主不至于对他那般失望,不想反倒越让她觉得愚笨了。
虽然,不明原因,但他确实是跟了恩主后,才这般愚笨的……
“恩主……”说得是哀哀切切,仿若乞留主人的弃兽。
宋墨沉默良久,终是对他发出一个单音。
“嗯。”
嗯。
旁人听来,意味不明,费解难思,可对初临来说,如同特赦,好似全懂得了她的意思,眉梢眼角绽出层层笑意,叠开生花。
将她的外衣解下,递给小青,反手接过他捧着的大氅,抖开,又踮起脚尖帮她披挂系带,退开一步,拉了几处皱褶,给她倒了盏新茶,方到塌上去除那些渍痕。
小青见了,不免红了脸,绞了一会手指,跑到闭目养神的宋墨跟前,眨巴着眼睛,“恩主,小青回去帮你洗干净,你别气好不好?小青以后不会这样了。”
初临眼角余光便见宋墨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小青见了便欢欢喜喜挨在她身边,揪着她的衣角道:“恩主恩主,我们去看喷火好不好?”又急急寻上初临,“喷火可好看了,初临哥哥,是不是?”
本就是他先起的头,方勾得这小孩如此动心,初临配合着点头,身子微微前倾,征询她的意见,“恩主,难得出来一趟,能不能带我们去西市逛一逛?”
正说着,便有人在外头敲门,想着或许是添茶水的店小二,初临正欲下塌,小青已抢在前头开了门。
却是章歌白身旁的侍卫。
小青关上门,将她托人送来的布裹艰难地抱到桌上,憋得满脸通红,还不忘摇头让初临别来帮忙,倒引得初临好奇不已,送了什么这般重?
无他,纹银,白花花齐整整的二百五十两。
初临和小青围着它们目露痴迷,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哎,虽是数了两遍,可他们还是忍不住又数了起来,好似数着数着,能数多一块……
刚数到一百二十八两,眼前就一黑,也就眨眼的工夫,桌面上已空空如也,正想惊呼,就对上自家恩主冷冽的眼神。
初临视线往下滑,落在宋墨搭在桌子边沿的手,食指微微弯曲,他心中就一抖缩,恩主大人,不会又让人去扔世女了吧?万一这回没人接住,可怎么是好?
对上她的神色,这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世女也是自找的吧,怎么就送这个额数呢?初临在心里嘀咕个没完,却是回塌上继续手上的活儿,嗯,边惦念那突飞的白花花银子。
“恩主恩主,你怎的让人将钱给坏蛋世女送回去呢?”
“你想要?”
听她这么问小青,初临偏头看过去,就见小青用力地点着头,嘴里应个不停,不光初临抿嘴直乐,就连宋墨眼底都隐有笑意。他倒坦白得很。
宋墨右手快速地比了个姿势,又抿了一口茶,见此,初临怔忡。
他听说过,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都会在身边养一两个暗卫,许是多少有些了悟,初见她唤出那位暗卫,也只是惊讶她敢那么将世女扔出窗,可现下,瞧她方才的动作,竟是又派出另一名暗卫。
据闻,莫非危急关头,那些姑娘的暗卫,至少也要留一位在身旁以防不测,这是不是说,她身旁不止两位暗卫?
他隐隐记得那些恩客当时说过,寻常世家的姑娘,是没有资格供养两位以上的暗卫的。
初临不由得往深处想,瞧她那气度,又与世女来得那般熟稔,也确实不可能是寻常世家的姑娘,能让世女不敢轻怠,又隐隐凌驾在她身上的,还能有哪些人呢?
再深一层细究,谜底怕就要呼之欲出了吧,可他却无半分喜意,抿嘴擦汗那些渍痕,终有一天她会回到原先的世界的,但不是现在,现下里,她谁都不是,只是他的恩主,如是而已。
她的过往,她的身份,他不想知道了。若他不能企及她的世界。他注定,无法企及。
“初临哥哥,我也帮着弄可以么?”
初临回神,连忙扯出一笑,快怕小青看得他的黯然。
“就快好了,你陪恩主说话去。”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就在一个细字,小青终是小少年心性,哪里耐得住这般一点点地擦拭。
他说完,小青就挨着他坐下,冲着宋墨那厢呶呶嘴,“恩主看信件呢。”
信件?初临扭头看去,可不是么,他家恩主手上正夹着薄薄的纸张,凝神细看着呢,那神态,与她看那些书册不同。而桌上,凭空多出了一叠信件,粗略看去,竟有两指来厚。
许是那些暗卫送来的。这般想着,初临便没了兴趣打量,还是快些弄好,求恩主带他们去西市。
“恩主现在都不叫小青了。”
初临手上顿了一顿,空出一手在口气委屈得不行的小孩头上轻揉,“恩主忙呢。瞧,恩主待小青多好,出这样的事都不与你计较。”
小青嘟着嘴道,“以前也很忙啊,也不见她不唤小青,”接着又欢欢喜喜道,“恩主最好了,从来不生小青的气,小青怎么闹都不生气。”
初临犹豫了一会,瞄得他家恩主没往他们这边瞧,俯在小青耳旁压低声音道:“知道恩主最喜欢什么吃食么?”
这个问题,一直令他头痛不已,再也不会有比她更挑的人了。
小青歪着脑袋想了会,学他压低声音,“除了豌豆、栗子、落地生、汤圆,恩主什么都吃。”
初临瞪大眼睛,虽没说出口,那表情的质疑味已是十足,小青见了,苦恼地用食指蹭蹭鬓角,“真的,以前恩主什么都吃,跟现下不太一样。”
初临抚额□,何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