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临张张口,想让宋老太君别担心,却发不出一言,心里突突直跳,似有千军万马都追击他。宋墨瞧了他一眼,断定他需静养,让老太君先回福乐堂。待寝室里只剩他二人,敲敲他的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妻主,初临怕是不能给您生儿育女。”那些药,在花楼他没少吃的呀。
叹息声,“要不怎么说你笨呢。”
“你以为,给你吃的那些药与你以前吃的一样么?”
“好了,莫哭,弥修那个老道品行虽不怎样,他给的东西还是可信的。”
“方才暗地里问过太医了,她说你将养些日子,便能有孕。”
“我也很想,有个我们血脉的孩子。”
初临听到这,大为感动,宋墨为他拭去泪水,叹道:“只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得祈求不要生个跟你一样蠢笨的。”
妻!主!你够了!你信不信我也会鄙视你们这些聪明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文在设定之初是真没打算让他们有娃的,生娃毛的,痛死了,光想就恐怖!
☆、81暗涌(抓虫)
老太君一早就过来看他;初临很是过意不去。作为小辈,没去长辈住处晨昏定省立规矩就够不孝了;怎么还能劳烦长辈为他奔波呢。
“外祖父,临儿没事;不过是惹恼了妻主;她故意罚我罢了。”如今身份不同了,虽宋墨不在意,但总不好让人知晓初临在小倌馆的过往,免得被哪些嘴碎的小人拿来说嘴;是以除了有时在宋墨面前忘记改口,初临现下在人前总自称“我”,要不便是“临儿”。
宋老太君眼一眯;扫了房内一干奴侍一眼,除却秋惠,众奴侍“扑通”齐跪下,让初临吓了一跳。老太君拍拍他的手,话里是少有的严厉,“临儿不怕,万事有外祖父做主。哪个嘴碎的小人在你面前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本君定不饶他!”
众奴侍齐呼不敢。初临忙说:“外祖父,不干他们的事,没人在初临面前说三道四。”其实他不懂,不是在说妻主罚他的事吗?怎么老太君发落起下人来了。
宋老太君摆手,示意他无须向底下人求情,“临儿心善,但咱们墨王府的规矩不是摆着玩的,府里容不下欺主二心的奴才。”语气越说越冷,吓得底下人嗑头不止。没人否认宋老太君是个好主子,但这是在不触及他底线的情况下。他的底线便是宋墨,现在兼了个初临。被触逆鳞的宋老太君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试想,若真是个软和的菩萨,如何以庶民之身嫁入王侯世家,在妻主早亡的情况下,守住家业将儿子拉扯成人。那儿子还不是普通人,是他们庆国几百年来第一位男将军,至后还成为尊贵的凤后。
若非妻亡子丧,唯一的外孙女又半生坎坷,他老人家信了因果报应,不愿再造杀戮,容樱哪能在这王府生得这般滋味。不造杀戮,不代表没别的整治手段,亦非每个人都能如容樱那般幸运,有宋墨在护着,是以,若说王府的奴侍碍着那张冷脸不敢亲近宋墨,那么对老太君,那绝对是怎么顺怎么来,半点不违逆。
最后,虽有初临的求情,一干奴侍虽逃过打板子的处罚,却免不了到院子罚跪。发作一通,向秋惠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地到门外把守,宋老太君这才对惴惴不安的初临笑道:“好孩子,可是把你吓着了?”
初临纠结片晌,诚实地点点头。
“我知墨儿不愿你知晓太多乱七八糟的事,但这女人毕竟跟咱们男儿不一样,她们的世界比咱们这些一辈子关在宅院里的男儿大得多,要关心的也比咱们多,对这家里头,看的想的,反倒没咱们男儿仔细、深远。女人是咱男儿的依靠,这错不了,但凡事,也不能只靠她们。若事事只靠旁人,那我们跟眷养的家畜有何区别?再者,人生在世,总有靠不了别人的时候,那时怎么办?只有靠咱们自己撑过去了。
初临赞同的点头。这点他深有体会,在花楼的日子,虽上苍垂怜他,在危急关头总能遇上贵人化险为夷,但厚脸说一句,若非靠自己苦撑,怕早是白骨一堆了。
宋老太君见他受教,满意颔首,接着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发作碧枝他们?”
初临忙说:“外祖父,真不关他们的事。碧枝他们是您亲自□的,规矩自不用说,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可比临儿门儿清。”方才领罚的那些奴侍为首的碧枝、翡叶、珠蕊、玉青是宋老太君昨日拔给初临的近侍。
“我知晓,他们四个毕竟是我一手□的,品性如何再清楚不过,不好也不敢送到你跟前。不过是拿这个作伐了。”
见初临一脸迷茫,宋老太君又是喜欢又是忧心。比起姓容那样的,他自然更喜欢单纯的初临,只是在墨儿身旁,过于单纯于他于墨儿算不上好事。
“昨日见着那狐媚子了吧?”见初临眨眼看他,不情不愿提示一声,“就那姓容的。”
“是。”
“哼,一脸狐媚相,看着就心烦。”初临尴尬,不知要如何作答。
宋老太君急急对他说:“不过你要信墨儿,对他已是半点心思也没有。”
初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轻应一声。昨天惹恼妻主原由之一便是妻主看出,他仍怕妻主对那位容公子尚有那啥心思,耳朵被妻主咬了小半天方消了她三分之一的气。
“你们回府的事,无论是墨儿还是我,都吩咐府里人不许跟舞樱楼的人多嘴一句。他居然还是知晓了,这便罢,还能掐准时辰在观溪园附近将你们堵个正着?”
“外祖父是说,这府里有人给那位容……通风报信?”在老太君的逼视下,初临愣是吞回“公子”两个字。老太君一阵唠叨,不满初临的客气,还说,下回再见到人家,直接打上去便好,有宋墨在,谅他不敢还手。初临擦汗,明明之前觉得挺可亲和善的老人家,怎地今日怎么看都像泼皮恶霸呢。
老太君念着念着,突然哈哈大笑,“那贱|人敢给你添堵,墨儿彻底恼了,给他吃了个哑巴亏。你不知道,现在满府都在传你吓到他了,被墨儿禁足在院里呢。”
……这个,不是他吃哑巴亏吗?那容公子见了他根本不为所动,哪来的吓着?
“傻孩子,没想明白吗?明明宠的是你,偏生说成为了他,让他白担个得宠的名声,让他自作多情去。”
初临默了默,道:“容……不会信的。”昨天妻主可是当着他的面抱自个回院子的呢。
“他信不信无所谓,他在外头的人信就好。”老太君说完一顿,挥挥手,“那些就不归咱们男儿管了。咱们尽管逗着那狐媚子玩就行。不过,还要委屈你继续呆在观溪园,让那个流言传得更真些。”
初临自然说不委屈。老太君又是搂着他一阵疼,“正好,趁这阵子我教你些治家的手段。”宋老太君细细为他分析,为何明知碧枝等人未在他面前传他被禁足的谣言,他仍要罚他们。又在初临求了几次情之后,改打为跪。
“临儿你记住,无论是谁赐你的奴侍,你都要让他们知晓,在他们跟了你之后,眼里只有你一个主子,你好,他们便好,你不好,他们绝脱不了干系。还有,身为主子,出口赏罚都要谨慎,一旦说出口,那便要做到,言行不一,难立威信。若有心卖别人面子,初始开口便要重些,这样后来才好轻罚。”
“等院里那些人领完罚,你私下送些伤药给他们。如此一来,加上你之前开口求情的份,那些人心里自然觉得你千好万好。需记的是,碧枝几个赏的药或别的,都要比旁人重一分,毕竟他们以后是以贴身侍候你的,要让他们觉得你待他们与别个不同——他们对你是否诚心是最重要的。”
一直说到日曛,老太君才吩咐摆饭,宋墨这才勿勿回府,草草扒了几口饭就进书房,初临端药给她时,却在书房见不着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这一章,我跟抽风的JJ奋斗了二十分钟= =
☆、82暗涌2
初临在书房里寻不着人;只见着了宋墨写给他的一纸留言:外出,勿声张。今夜不归;勿挂念,浴毕早睡。
初临好一阵埋怨;有什么事;也等药喝完再走呀,知道叮嘱他药浴,自个反倒溜了。将信来回看了好几遍方烧掉——难得那人肯费笔墨写这么多字给他,真想留下;哎。
这一夜,床侧空空,初临辗转难眠;昧爽时才胡乱睡去。感觉刚嗑上眼便被“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迷迷糊糊喊了声“妻主”,往床侧探的手扑了个空。
“王夫,可是要小的们侍候?”
碧枝的声音自帐外传来,初临一激灵,彻底清醒,忙道不用,起身给自己披了件外衣,从碧枝等人手中接过热水脸巾等物,便将他们打发下去,“你们将早膳端上便可。”碧枝、翠叶是府里的老人,自然知晓宋墨不爱人伺候的习惯,加上初临在床上摆了一床棉被,隔着帐帘朦朦胧胧看不清,皆以为宋墨尚在熟睡,忙轻手轻脚退下,初临这才松了口气。
为了不让人看出,初临硬是比平日多吃了一碗粥。早膳没过多久,老太君便来了,“我听说墨儿在看公文?圣上给的假期又没到,难得不用上早朝,你怎就不拦着让她歇歇?”初临一脸为难说她不听人劝。等房里只剩他二人,方跟老太君说宋墨不在府的事。
老太君一叹,“她就是个忙碌命。”又说,“难为你为她遮掩了,瞧这两眼乌青,怕是昨夜担心过了吧。”
初临不好意思垂下头,他睡不好,有一半是他不习惯独睡,但这不好对人说,免得被说这才成亲多久,他便一刻离不得妻主。宋老太君不知是不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得一脸暧昧,初临更窘了,当下目光闪烁,苦思有什么办法转移话题。
还真让他想到了,初临拿出当初弥修交给他的盒子,将弥修的话交待的话转与老太君听,“……上人说,她自知罪孽深重,做这些不为赎罪,只求妻主余生安康。”
宋老太君听得双眼泛红,忙用袖子拭眼,见初临一脸担忧看着他,扯出一笑,“好孩子,外祖父没事。弥修跟寒儿的事我早看开了,没什么欠不欠的,就是墨儿遭的罪,也不全怪她。好了好了,没的说这些陈年旧事。”
初临顺了宋老太君的意,捡着衣食住行琐碎事跟他说一通,又与老太君一并打了个盹,学了一下午持家手段,晚膳毕见老太君又得赶回福乐堂,他脱口让老太君不如搬到观溪园旁边的院子。那院子不如观溪园景致好,但胜在宽敞明亮,且老太君来他这也方便。老太君偏头一想,乐呵呵点头,决定明日开始“搬家”。
次日他二人喜笑颜开指着一干奴侍忙得团团转,王府某处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再怎么在王侯府第养尊处优,做事也不如大家有规矩。”
执笔作画的绯衣男子闻言,淡道:“知琴,你多嘴了。”
先前说话被唤作知琴,做侍人打扮的男子恼色上脸,跺脚走到绯衣男子身边,“公子,奴家是为您报不平。你瞧瞧亲王找来替你位的是什么东西?半点规矩不懂,哪有让长辈为自己挪院的理?我算是瞧明白了,合着那老太君看公子不顺眼,是他本身就爱跟他一样不懂规矩的!”又冷笑,“观溪园那个,不会以为讨好老太君,便能得亲王的欢心吧。”
绯衣男子一笔一划勾得认真,“说不好。”
“做梦!他连公子一片指甲盖都比不上,凭什么让亲王看上!”
绯衣男子瞧着纸上的一寸红,越瞧越眼熟,似日前被某男子手上拿在手上把玩的那枝。那个自小眼里只他一人的女孩果真长大了么?懂得看除他以外的男子了么?
慢条斯理地上色,直到那一寸红红得如火如血他方满意地收笔,浅笑道:“老太君迁居,不知晓便罢,如今怎么也得过去看看哪需要帮一把。”
知琴兴高采烈侍候他净手,“公子早该如此了,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晓,这王夫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又多嘴了。”又问,“她去哪了?”
他问得没头没尾,知琴却不加思索回答,“只知道亲王昨晚饭后便出府,至今未归,去哪不知晓。”
“信送出去了吗?”
“从甲路送的信被截了,乙路的安全送出。”
绯衣男子颔首,敲着下巴沉默起来。知琴知他在思考,不敢打扰,屏住呼吸退在一旁侯着。约摸半盏茶工夫,男子动了动身子,知琴忙走过去。二人一路徐行观景至观溪园。观溪园众人皆忙得团团转,是以无人发现他二人。
“知琴。”
知琴行了一礼,兴奋地说,“奴家明白,这就过去瞧瞧老太君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
“不忙。”绯衣男子似笑非笑盯着院子某处。
知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一愣,“亲王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没得到任何消息呀?“公子,要不要我过去请亲王过来?”
“许久不见老太君,我也该过去给他老人家请安了。”
那边的人也看到他了,不迎亦不避他的视线,想到两天前面对他也这般态度,绯衣男子不由轻笑出声。
对于他主仆二人的出现,老太君表示出强烈的不满,让人拿扫帚赶他出去,绯衣男子道:“看来,老太君足疾已愈。”
老太君冷笑,“多亏墨儿为我娶了好孙婿冲喜,不然,别说足疾常年不见好转,就怕我这条老命都会被这府里头不该有的脏东西煞没了。”他老人家装瘸,不就是想编排是被这狐媚子给冲撞了,谁知就连这个不是方法的方法都没能阻止墨儿娶他进门,他老人家不恼才怪。
绯衣男子——容樱又是浅浅一笑,“墨儿。”就那么看着宋墨,看得老太君一阵肝疼,“还都站着做什么,打出去,给我打出去!”
“慢。”宋墨的声音响起,众奴侍皆松了口气,再看老太君黑得滴墨的脸,放下的嗓子眼又给提上了。两头都不好得罪啊。
老太君气得直哆嗦,指着宋墨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甩袖拉起初临便要走,宋墨皱眉,越过他们,对容樱道:“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要摊牌了,我好像看到完结在向我招手了嗷嗷嗷,哈皮哈皮~~~
☆、83雨过
宋墨其人;是个说一不二,行事果断的主;平日要么不表态,一旦决定;绝不踌躇。是以她越过初临时;侧脸去瞧他神色的举止落入容樱眼里,容樱心中多了丝道不明说不清的感受。他不由得认真起来:这名不知来路,相貌平平的男子,真入了宋墨的眼?
双眸微转;却只瞧得见面沉如水的宋墨。容樱与她对视片时,在她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旁的;半点捕捉不到。看着那熟悉又显陌生的脸庞,容樱有些恍惚,轻轻笑开;“我的墨儿真是长大了,懂得把别的男人护在身后了。”风起,吹起他耳际的长发,吹远了老太君的喋喋诅骂。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欣赏路旁的景致,一如从前他兴致来时,让宋墨陪他游园一般。
但这回,不一样了。她不再紧跟在他身侧,只在后头冷眼旁观。他走,她跟着走,他停,她驻步。不远不近,三步的距离,如同画出了他们三年未见的豁口。只三年,他已无法从她的神情读出半点信息,或者该说,她不愿再让他读出半点情绪。她是喜是怒,皆与他不相干了。
分别三年,三年后,他仍在旧时光里跌跌撞撞,而她,已从暗光中走出。
舞樱楼门前有一大一小两株并立的樱花,容樱仰头看了良久,想不起其中的寓意,只记得是舞樱楼初建之时,宋墨亲手植下的,当时他急着赶宋墨离去,好看北静王密传的旨意,打断她本要说的寓意。后来某次跟宋墨置气,他让人砍了其中一株,宋墨一个月未踏入舞樱楼半步。去年,他重植上一株。虽精心培育,到底长势不及原先那株。
“可惜现下非花期。”
“公子无须感伤,再过几月,又能见着樱花雨了。”
容樱伸手去摸那两株樱花,“你且退下。”
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