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天气变的很快,上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果真如那个少年所说,下起了大雨。她漠然的坐在树下,透过茂密的叶丛,大大的雨点零星的滴下,身体逐渐愈加变寒,一开始还可以使用内力保暖,,只是越到最后,越发吃力,她遂不再理会,任雨水在身上四溢。
无处可去。或者是哪都不想去。
心里空荡荡的。她模模糊糊的想。
这般心烦意乱,纠纠结结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片凌乱的风雨声中,似乎遥遥传来熟悉的喊叫声。随之而来的,是漫延全身的暖意。
她微微睁开眼,立刻又倦倦的闭上,口中软软的唤道:“爹地。”这词语悠悠吐出后,才传送到大脑,她两眼猛得一睁,目光直逼向眼前慌乱担忧的男子,右手反射性的一挥,挣脱出那个怀抱。
忍足修言一愣,望着那个被淋得一身狼狈,面色冰冷的女孩,紧张的道:“流夏,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从接到侑士的电话起,他的心跳就一直没有平静过。来这里不过是想碰碰运气,虽然知道她很喜欢这个地方,但毕竟只来过一次,本没有抱太大希望。当看到那个蜷缩在一起的小身影,他心都碎了。
他曾经在弟弟墓前发誓要保护好她的,他曾经许诺要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的,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做好。
“流夏。”他小心翼翼的向眼神趋于疯狂的小女孩伸出手。
“不要靠近我!”她抱着头痛苦的喊,“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找我?”一瞬间,脑子轰轰的如爆炸了一般,所有的思绪全都混杂在了一起,“你不是不想要我吗,为什么还来找我?!你说过的会疼我一辈子,那为什么还要利用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她蹲在地上,双手使劲摁着头,后面的声音逐渐变成低喃。
“流夏。”忍足修言欠下身抱住稍微安静的她,安抚的道:“没有人会抛弃你的,流夏,随爹地先回去好不好?”
“爹地?父亲?”流夏昂头迷茫的看着他,吐出一句中文:“我没有父亲,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我只有母亲。你是谁?”她歪头摸摸他的脸,迷惑的道。
忍足修言一惊,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一片滚烫,立刻明白过来,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流失,所以才会语焉不详,情绪混乱,心底一紧,抱起她就要离开。
只是那人却是不依,她不耐烦的眯着眼推开他,不悦的说:“我要去找我母亲,你是谁啊?!”
“流夏,我是爹地啊,你好好想想,还有妈咪,侑士,还有景吾,除了你母亲,你还有我们啊!”忍足修言不敢逼她,只好站在大雨中循循善诱。
“爹地,妈咪,侑士,景吾……侑士哥哥……景吾哥哥……昊天爹地……意卿妈咪……”纷纷乱乱的脑子中似乎理出了一条线,随着这条线拉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敲敲脑袋,认真的想着,好像真是这样。
原来,自己并非一直是一个人。
这项认知让她有些满意,扬唇微微一笑,对着面前强作镇定的男人伸出手,歪头轻快的道:“爹地。”
纵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混混沌沌中,心底那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渴望一同归去。恍惚中,似乎有人对她说过,“忍,不要去管别人,要时刻跟着自己心的方向走。”
我心的方向吗?她手感觉着胸前不断跳动的地方,脑中纷杂渐渐清空,只余下一个清晰的画面——人来人往的机场上,那个亲善温和的男人牵着她的手,柔声说:“小忍,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浑身包围在熟悉的暖意里,一贯空荡的胸口一下子变得满满的,暖暖的……甜甜的。
好像玛奇朵的味道,她失去意识前忽然这么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梦恍然(上)
罕见的一夜无梦,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
习惯性的抬手想揉下额角,却被细细的疼痛制止,不解的睁眼,发现并不是在自己的卧室。满目的白色,以及右上方的吊瓶告诉她这是在医院,不禁微皱了眉,脑子里有些空白,她怎么会在医院?
右手不能动,只好动左手,岂知左手也不大方便,有些微的不耐,她转过头,登时怔住了。
透过窗帘照射来的阳光柔和的洒在少年精致的脸上,平常梳理整齐的紫灰色翘发有些微的凌乱,眉间紧锁,细长的丹凤眼紧紧的闭着,眼下那点傲气逼人的泪痣微微黯淡,嘴唇锐利抿紧,他沉沉的趴在床边,手紧紧抓着她的。
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她看着那人眼底浅浅的淡青,遂偏了首闭上眼,不再动弹。
只是一闪神,便想起了昨天的事,有些恍然,下午的事只记得下了很大的雨,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朦胧中似乎谁将自己寻回,然后还有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具体的……想不起来了,不自禁的又微撅了眉,她懊恼的晃晃头,越晃头越昏。两只手都被束缚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
深吸了一口气,她安静的躺了会,不由自主的把头偏向左侧。
依旧是那张精致的脸,依旧是凌乱的翘发,只是原本紧闭的双眼正明亮的望着她,锐利的唇角也因为微微勾起而柔和了许多,更不用说舒展开来的眉尖,温温软软,沁人心扉。
沉默的与他对视片刻,她闭上眼转过头,只是还没等动作,指间便传来一股刺痛,条件发射的瑟缩,却发现动弹不得,她两眼一瞪怒视过去,却因着那动作不禁耳根一热。
迹部趴在床边,犹不解气的含着那纤指轻咬了几口,咬完,揉着浅红的牙印,丹凤眼一眯,对着床上面露不愤的人说道:“这是惩罚!”
流夏轻哼一声,干脆的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迹部挺起身伸出两手把她的脸扳过来,凑过去额头抵住她的,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惩罚你让本大爷这么担心!”遍寻一下午无果的担心,看到病床上惨白脸色的担心,守着一天依旧昏睡不醒的担心,这么这么多的担心!
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脸,不觉有些恍惚,也就没有躲开。
迹部见她这般平静,心底的一块砖算是放下了一半。
“流夏。”他伏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唤她,“我们谈谈吧。”
流夏身子一僵,伸手就要推开他,却被早有防备的迹部及时压住,距离她脸上方几十厘米处,他定定的望着她的眼,慢慢的说:“流夏,我喜欢你。”
不自禁的躲开那双认真的让她发慌的眸子,她冷冷的道:“你喜欢的是忍足流夏,还是忍?”
迹部手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轻笑道:“忍又如何,忍足流夏又如何,还不都是你。”
“我喜欢的人,唯独你而已。”
流夏沉默了片刻,犀利的问道:“你又没见过忍,又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迹部抱着她,忍不住又蹭了蹭,亮着双眼,勾着唇道:“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对他无赖的话有些无语,她偏过首望着苍白的墙壁,不说话。
迹部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沉寂。
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吧,只是到了嘴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
“流夏,为什么要和我订婚?”
耳边幽幽的传来一句问话,本来温热的气息,却让她有些发寒,她平静的回答:“因为你们想。”
片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果然是这样。”
“你不也一样,因为昊天爹地,意卿妈咪想,所以才和我订婚。”
旁边的人闻言竟点了点头,虽然早预料到,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许是在这人面前纵宠惯了,竟一时没有察觉这轻哼里蕴涵的不满嗔意,还有那脱口而出的两个称呼。
迹部微弯了唇角,淡淡道:“原是冲着你忍足家大小姐去的,心想好歹也是侑士的妹妹,而且有才有貌,知书达礼,温和谦逊,气质出众,优点数不完,后来才发现……”
等了半晌,没有下文,她阴阳怪气的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迹部捏捏她鼻尖,轻笑:“等到发现这个时候,已经晚了,那个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
流夏一顿,眼神开始游移,“那你发现什么了。”
“发现自己竟然慢慢开始庆幸,幸好你是侑士的妹妹,幸好你是忍足家大小姐,不然……”他盯着那微微撅起的一点嫣红,高扬着唇道:“本大爷怎么可以光明正大的这样。”说着,就俯下头,噙了一下那瓣温软。
轰……
掩不住面红耳燥的流夏,气急败坏的推开乱占便宜的某人,嘴里忿道:“你……你……”却是又气又恼得说不出了下文。
迹部赶紧抓住她扬起的右手,嘴里安抚道:“好了好了,别闹,还打着点滴呢。”
“谁闹了?!”
“好好好,我闹我闹,赶紧躺好,小心流血。”
“哼!”某人一恼,揪着那针头拔了出来扔到一边,然后重重的倒在枕头上一偏头。
迹部一看这动作急了,抓起她右手就要喊护士。
流夏眼明手快的厉声道:“不准喊医生!”虽然看不见自己脸色如何,但那如潮的热意却一直消褪不下,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一世英名还不得破坏殆尽。(= =)
“谁让你就这么扯下来了,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迹部压抑着怒气沉声道。
“能出什么问题,以前你也这么做过,不是什么事也没有?!”流夏扬声反驳。“
“本大爷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不华丽的事?”
“就今年过完年!”
迹部一噎,细细想了下似乎真有这么回事,那时候雪太大不小心感冒了,打点滴时,公司突发急事,不等医生来到,他就先拔了走了,不过他记得当时旁边好像只有千代和桦地两个人。
眼珠一转,笑意不由得挥洒了一室,看着那气呼呼的小脸,心情不禁大好,安份的坐到床边,轻轻揉搓着那只手上皮肤微红的地方,叹道:“这么拔下来,总归不好,幸好没有流血,以后不准这样了。”
“要你管!”流夏低吼着要抽回手。
迹部顺势还回她手,伏到她身上,搂住她肩膀,笑得自得:“这可是你拉本大爷的。”
“迹部景吾!……”流夏直气得哇哇大叫,却没有半点应对之法,她哪里见过这般无赖之人。
其实是见过的,只不过都被她一掌打飞了,偏偏的,今天是这个人,她竟束手无策。
作者有话要说:
一梦恍然(下)
待迹部抱着她闷笑够了,抬起头时,俨然一脸的平和淡然,放佛刚才得意嚣张的不是他一般。流夏看看他的样子,更加气闷的撇头埋进枕头。
迹部不再闹她,一翻身躺到她身侧,两手垫在脑后,望着白白的屋顶,突然开口问道:“流夏,你觉得手冢这人好吗?”
从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问他干嘛,你不是和他比过吗?”
“就是问问你啊。”他半侧身,望着她的后脑勺,挑起一绺长发绕手指玩。
“好啊!比你好一万倍!”她把脑后的头发全拨到前面,赌气的说。
迹部眼睛利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释怀的笑笑,接着问道:“那真田好不好?”
流夏玩弄头发的手指一僵,忽然想起那一午后真田的话,立刻扁了嘴,“不好。”
迹部心里一咯噔,要知道赌气说的不好,可比赌气说的好危险了一百倍!想起学园祭上那个隐隐相抗的眼神,他伸手把她扳到眼前,严肃的问道:“真田哪里不好?”
“他哪里都不好!”
迹部咬牙,“忍足流夏,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跟本大爷玩绕口令?!”
流夏噎了喉,她也说不清真田哪里不好,反正就是那一说的话她很不喜欢,至于为什么不喜欢……她也说不清楚……(orz,,乃个大迟钝 = =)
“那你觉得幸村小姐这人怎么样?”她不由自主的问道。
“很差劲!”迹部没有丝毫犹豫的脱口而出,然后捧着流夏的脸,一字一顿的问:“真田到底哪里不好?”
听到舒服的答案,某人不在意的摆手,再次答道:“他哪里都不好!”
迹部抓狂。
伸手点点一直背对不理她的人,疑惑的问:“你干嘛那么关注真田的事?”
“哼,不想说。”她在神奈川以及青学的活动,他都一一调查了出来,表面看起来没有一丝异常,但唯一拿捏不准,又非常重要的,便是暗地里,私底下,内心深处……她是怎么想的。
流夏黑了脸,依样画葫芦翻过身不理他。
只待片刻,便有胳膊不安份的缠上她腰间,脖颈处更是一痒,她闭着眼,不说话。
“说起来,流夏,那次在商厦伤岗村良次的也是你吧?”迹部想了想问道。
半晌,边上的人才点了点头。
“你武功很厉害啊?”
又是半晌,她才点头。
“比之真田呢?”
流夏一愣,她还以为他要深究呢,没想到转这么快,她不屑道:“他差远了!”
迹部若有似无的颌首,漫不经心的问:“那你去真田宅那么勤干什么?”
沉默。
沉默。
迹部微叹气,把她抱紧,霸道的说:“不准说我调查你,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会担心。”
沉默。
沉默。
“没事干,去溜达。”
迹部唇角一勾,“那手冢宅呢?”
“没事干,溜达。”
“青学?”
“没事干。”
“Chance?”
“……无聊。”
“郊外小河边?”
流夏翻起身,瞪着他,怒道:“你无聊不无聊?!”
“好好好,不问了。”迹部举手投降。
“哼。”她倒在枕头上继续眯眼。
又是片刻,又是那个姿势。
“流夏。”耳边有温温暖意,“当时为什么射伤别人的手,却单单削断了岗村的?”
“他很讨厌!”这次回答干净利索。
“哦,哪里讨厌?”声音里满是兴味。
沉默。
沉默。
“就是很讨厌!”她接着又道,“不准继续问下去!”
“明白。”某人肃然正声道。
还是片刻。
当自己的名字再次响起,流夏确信自己已经麻木。
“流夏。”她不说话。
“流夏,我们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耳边是低沉魅惑的声音,带着丝丝点点,缠缠绵绵的引诱。
良久,她才淡淡说道:“一辈子那么长。”变数那么大。
“没关系,本大爷会一直在你身边。”
“真的?”
“真的!”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迹部也不作声,他知道怀中少女的犹豫,迟疑,他愿意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室的宁静被一个简单的字稍稍打破。
“好。”
声音很轻很细,却足以让迹部高扬了唇,溢满了心,握着那只纤手的力度更紧了几分。
即便是模糊了昨一的事,但却清晰记得那主动伸出的手。
那个人说:“我曾经努力过,就算结果不如人愿,或是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后悔。”
我也想试一试。
这奋力拼搏的滋味。
这不顾结果的滋味。
这无怨无悔的滋味。
我也想试一试。
待得一室终于清静,门外走廊上有微微叹息。
“哈,你现在后悔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已经晚了。”忍足靠在墙上低声揶揄。
忍足修言又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若是后悔,也已被昨一站在自己面前意气风发,自信傲然的少年的一席话,给震飞了。一句一句,犹言在耳。一动一行,历历在目。
那样的势在必得,那样的疼惜宠爱,那样的孤注一掷,让他咽下了本来退婚的要求。
也许可以试一下,如此似火的深情,能否打动那个冷漠紧闭的心。
“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对景吾说句话,但一直没说。”忍足低着头看着鞋尖。
“嗯,我知道,这也是我和你妈妈想给他说的。”
“你猜他怎么回答的?”忍足两眼微闪,勾起一抹笑。
忍足修言呵呵一笑,还能怎么回答,那少年虽然嚣张自负,但靠的是资本。他有这个资格,即便没有,他也会创造出来。
忍足也是一笑,少年轻狂的话,犹在耳边。
本大爷不会让你失望,因为本大爷不想让自己失望。
本大爷的爱情,结局只有一个,就是完美。这才符合本大爷的美学。
作者有话要说:PS:关于流夏昏倒期间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