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太监一见是我,便慌忙跪下行礼。殿内听到动静,孟绯也领着一群后宫妃嫔出来。大多数都未见过我,恭敬之余,还带着好奇,跪着也偷偷抬头看我。
“诸位美人何必多礼,本宫瞧见这边热闹,便来看看。”转头对孟贵妃笑吟吟道,“孟贵妃,不知何事如此热闹,让本宫也瞧瞧。”
“妾身正在审那丁美人,墨后…”孟绯似乎有些为难。“本宫就看看,不知丁美人如何模样,本宫也是好奇呢。”我拦下她将要出口拒绝的话。“那…墨后请吧。”
殿中跪着一个粉衣女子,头发凌乱,双手扶着地,看不清脸。“丁美人,抬起头让本宫看看。”我行至他面前,肃声道。
她抬起头,梨花带雨,双颊上溢满了泪痕,长得娇俏可人,不过放在后宫,或还是会湮灭在美人堆里。
“美人。”我轻道,自动地在上首的位子坐下,转脸对孟绯道,“你继续审吧。”“是。”孟绯在右手的位子坐下,厉声道:“丁美人,你还不承认,昨日闻书阁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什么穿着绿衣的女子,你不必再狡辩了!”
我自然知道丁美人并未说谎,只是,我也知道,丁美人有机会自救,却未自救。所以,我今日,真的只是单纯地看戏。
“来人呐,上刑具。”孟绯对着门口的侍女道,很快便有两人端着不少大小各异的刑具出现。孟绯指着其中一个几排的竹夹子道:“夹手指。”
我知道折磨手指有多疼,出门时,我真的是想来帮帮这丁美人的,可是,刚刚阿七说:“王后,王上让您别蹚浑水,这丁美人设计抢了孟贵妃嫁进来第一个侍寝之夜,又怀上孩子。孟贵妃固然狠烈,可这丁美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当日她本可以抓住木栏,她却选择从楼下摔下。都是不要命的人,王后,您玩不起。您玩的起,王上也舍不得。”
“唉~本宫最怕听见惨叫见到血了。你们慢慢玩,本宫饿了,先回了。”起身瞬间,看见那丁美人几乎呆滞的脸,这厮,一定以为我是来救她的。
刚出了海棠殿,竟见到任玥等在门口。“你怎么在这儿。”“鬼影说你见到杨素芝了。”我回头瞪了眼鬼影,这厮的动作,也忒神速了,我怎么没见他离开?“恩,见了,狠狠地给她一个下马威,心情倍儿舒畅。”我笑起来,今天真是做足了派头。
“路儿,想闹便尽管闹,只是,记得带上鬼影和魅影。”“知道了,鬼影那厮就是您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我再回头想瞪鬼影的时候,他竟然闪人脱身了。
“路儿,应树树顶的千年果,能起死回生,我一定摘来给你。”他语气决然。我也自知命不久矣,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流鼻血,心不疼,咯的血却更多,诸如此类的症状越来越多。
“任玥…”我拉着他的手,摇了摇,“你背我吧,好不好?”他轻轻眨了眨眼,背过身去,微微弯腰。我笑着一跃,紧紧地抓住我的脖子,他托着我,手臂有力,步子平坦。
夕阳将两人的背影拉长,带着昏黄的浪漫。
误会纠缠不清
“我想去看二姐。”我眨巴着眼睛,认真地想与任玥理论一番。“去吧。”就像充满气的球,本是要狠狠出一口气的,却被他掐住口子。“你…同意了?”之前两天,我怎么软磨硬泡都没用,似乎是因为白承风生病了。
“白王病好了,你便去吧。”我摇头,太无…了!“穿这件。”任玥拉住正要出门的我,手里托着一套黑色宫服。“身上这件就挺好的,不用换。”谁知他摇摇头,道:“换了。”
将衣服摊开,上身是对襟宽袖,一排的扣子将胸口掩得滴水不漏,立领甚至将脖子遮了大半,长裙直到脚踝。衣服上除了领口一小朵梅花,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滚边的,都是黑丝线。这裙子,真保守。
“捂成这样,太热了。”我摇头,又打算出门。“乖,这身好看。”任玥拉住我,态度之强硬让我无奈。“任玥!”我怒了,还不能让人看了!“不然我与你一起去?”他几乎没商量地给了我一条绝路。
当我穿着那条除了手和脸便什么都没露出来的黑色长裙,几番鄙视我自己不抗争到底的决心。穿过水榭,刚踏进大门,便见到杨素芝慵懒地躺在院子里的杏树下,一位侍女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大面的锦绣团扇。
见我来了,便从软榻上起身,行了一礼。“杨德妃多礼了,本宫今日只是来看看表姐。”头也不回地向内殿走去。一边的太监忙进里边通报。
有侍女领着到了二姐的屋前,我有些激动,推门而入,便见到白承风正在哄着二姐喝药,我正是听着二姐病了,才要来,被任玥拦了几天,正要发作,他又准行了。白承风面色也不好,二姐似乎是水土不服,而白承风,说是偶感风寒,实则心伤。
“白王。”我略一行礼,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二姐本是闹着不肯喝药,见白承风突然停了看向这边,也寻这看到了我。她见到有陌生人,害怕地往白承风身后缩了缩。
“又…墨后。”白承风手中的药碗竟被捏碎,我一惊,二姐也被吓到,白承风拍着二姐的背,温和地哄着她。
“白王,妾身,想来看看二姐。”我出声打破一室柔情。“我先出去吧。”白承风的手被瓷碗割出了个大口子,血往外淌,他将手收进袖子里。“白王,记得包扎。”我轻声提醒正开门出去的白承风,他顿了顿,继续向前走。
“不要不要,你是坏人…”二姐突然喊叫起来,将走近的我推倒在地,跑向出了门的白承风。我手不着力,脑袋重重地撞在地上,顿时火冒金星。“又诗没事吧。”白承风瞬间闪至我身边,将我半拥在怀里。
“没事。”我摇晃着空白一片的脑袋,下意识地回答。他的手轻轻地揉着我的脑袋,嘴里哄着:“不疼,不疼。”正欲挣扎,绵柔的声响传来:“路儿。”后背一空,被揽近一个熟悉的怀抱,又淡淡的千朱花香。
“任玥,头疼。”抬手去揉脑袋,“我感觉到了。”他也抬起手给我揉脑袋,可是这力道…“轻点成不!”这是简直是惩罚式的。
“我们走吧。”他扶我站起来,搂着我的腰,我不死心地想去拉二姐的手,却被她甩开,撅着嘴道:“你是坏人!走开!”眼泪汪汪地拉过白承风流泻的手。我无奈地收回手,二姐现在,最亲他呢。
刚出来韶泽宫,任玥便放开了手,脚步突然加快,我几乎追不上。“任玥,干嘛走那么快。”他根本不理我,头不会,脚下轻而快,我几个小跑仍是落下一大截。一跺脚,就地坐下,那厮竟未停下来,直接进来庄罗宫大门。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对于任玥的无理取闹有些不解,心里也极烦躁。这几日相处下来,有时候,盯着他的侧面,看着自然上翘的嘴角,便想到暗,他无赖的时候,很想暗,霸道的时候,也像暗,而现下,生气的时候,更像。
时常会觉得自己得了妄想症,重到不治,但我愿意。而每日最害怕的,便是任玥的一言一行,从说话到捋袖,一些极微小的动作与暗的截然不同,那种从希望到失望,最终绝望的痛楚,几乎比死亡更让我恐惧。
太阳被这去大半,我抬头,失望地看到阿六略带焦急的脸:“王上说地上凉,让王后赶紧起来。”“我不,回去告诉你们王上,我就喜欢坐地上!”我将腿一盘,摆出一副无赖的面孔。
阿六为难地跑回庄罗宫。不一会儿,他又颠颠地跑来,躬身道:“王上说…”“他说什么?”“他说王后爱坐,便坐着。”他缩缩脖子,面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我眉头一皱,咳嗽起来,呼吸不畅,几乎窒息间吐出一口血。脑袋晕得不行,狠狠地拍了拍头。身后多了一个人影,我本以为是任玥,擦擦嘴角的血迹,愤懑道:“你还敢出来!”转头,却见是白承风。
“又诗,你…没事吧?”白承风蹙着眉,伸手来扶我,被我躲开。“没事。”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手根本使不上劲,有些懊恼地垂下头。白承风强势地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我用手轴将自己和他隔开。
他放开手,抓过我的手腕,上面两道扭曲的伤痕显得丑陋无比。白承风眉头皱得更紧,似是轻哼出声:“他便是这样照顾你的?”“白王,请您放手吧。”我强笑着挣扎。既然被他见到我与任玥闹别扭,我也无从解释。
“你为什么不承认?还是,你根本就已经忘记过去了?”白承风将我的手抓得更紧,字字句句都是质问。“放手!”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任玥生气,那真是百年难遇啊!
“又诗,我们…”“没有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不要用我们,白承风,我们…并不熟悉。”“你是不是又诗,我一眼便能认出来,你又何必骗我。”“白承风,于又诗死了已经很久了,你念念不忘又有何用?你的臣民早已经忘记了他们名不副实的王后了。我要的,从来只是天下人的信服。”
“我可以把你带回白鹭。”他不过轻轻地拉扯,我便被他拥进怀里,“又诗,我可以带你走的。”“带我走?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我惊得只想去推开他,“白承风,我不可能跟你回白鹭,更不可能与你那群后宫美人斗天斗地,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那你在墨鸾呢?看看你额上的伤,脸上的伤,手上的,脚上的…一身是伤,便是你要的生活!”白承风显然激动起来。“是,为了墨浅吟我愿意!”我垂下头,为了暗,我连死…都愿意…
“又诗…”“白承风…你已经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虽然我不喜欢杨素芝,可是,她怀着你的孩子,你就该有一个孩子父亲的样子!”“孩子不是我的…你信我…我没有动过她…”“这话与我说做什么,我不在乎。”
“又诗,你是…爱上墨浅吟了?”白承风的身子颤抖,不知是因着恐惧,还是怒到极点。我沉默了几秒钟,抬首冷静道:“是,我爱墨浅吟。”
今日天色并不好,出门时本想着带伞,指着这么近,便也懒得带,谁知,这会儿,竟小小地下起雨来,雨点从疏到密,开始变稠。气氛也有那么一瞬的冷然。
“呵…”谁知他突然笑起来,带着轻蔑的笑,我从未在优雅的白承风身上看到过了。“又诗,你知不知道,你的眼里,没有爱。”他盯着我的眼,目光深邃。
心一紧,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你又如何知道,爱…你懂吗?”“我不懂?我不懂…”像是喃喃,他放开我,面色平静,眼睛一眨不眨。我被盯得发虚,后退一步,想要转身离开。
刚踏出一步,便被他一把拉住,力道之大,根本不能反抗。他一手匡着我的身体,一手扶着我脑袋。在我惊慌之际,他的唇已经压上我的,不似辗转缠绵,几乎是牙齿触碰牙齿,发出极轻的咯吱声。
我被匡得太紧,用尽全力扭动身体,却挣不开分毫。心里焦急,这可是在庄罗宫门口,就是不被任玥看见,被宫女太监看见了,也该捣出无数是非。
“不要!”口中含糊的抗拒全被白承风吞下,几番推拒无果之下,我狠了狠心,张嘴欲咬他,竟被他的舌头灵活地撑开,挤入牙关。我瞪大了眼睛,几乎无可奈何。咬着他的舌头,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一味地想要吻得更深。
许久之后,我无力地垂下双手,闭上眼睛,放弃挣扎,突然感觉到唇畔猛地一疼,睁开眼狠狠地瞪着他,禁锢的双手终于,极快地退开几步,大口呼吸,他抬手,想要抚去我唇上的血迹。
“不要!”尖叫着甩开他的手,雨越下越大,砸在脸上,生疼,却及不上心里的那股酸涩。全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僵硬地转身,一步一步地想庄罗宫走去。
“又诗…”白承风的声音有些轻颤。“我不想看到你,滚开!”背对着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出声。未曾停歇脚下的步子,一步快过一步地奔回庄罗宫。白承风始终未动,看着她的背影,心慢慢地凉透。
“王后,您怎么全身都湿了。”阿六赶紧拿来大锦帕,欲替我擦拭头发,一件一件地卸下头上的发饰,头发披下,淌着水,我抓住他的手,慌张道:“任玥呢?!”“王上刚刚拿了伞,说是下雨了,要去接您呢。”
我浑身一颤:“你说…任玥…刚刚出去了?”“是啊,怎么您回来了,王上怎么还不回来呢?您还淋了雨呢。”我推开他的手,冲门而出。
阿六拉住我,道:“王后,您这是去哪啊?”“我去找任玥。”“您先将身上弄干喽,我们去找王上。”“不,我要…”“王上,您回来了。”我回头,见任玥一身黑衣已经湿嗒嗒地往下淌水,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神色掩在面后看不清。
见到我,未说任何话,直接从我身边走过。我伸手拉住他,抬眼看着他黝黑的眼,道:“你…刚刚…”话还没说完,他竟抬手直接掰开我的手,留给我一个冷漠至极的眼神。
阿六觉得气氛不对,示意阿七跟上任玥,却听任玥道:“不要跟着孤。”脚步瞬移,快得看不清,便消失在视野中。
“王后,您和王上…?”“我们吵架了。”我低头一笑,显得苦涩,心里又突地不平。他可以有个天下第一美人的老情人,甚至,甚至滚过床单。而我和白承风,充其量不过亲吻,又不是我情愿的!
抬脚回屋里,阿六在身后叫道:“王后,您还没擦干呢!”“冻死算了!”赌气似地关上门,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心里堵得慌。
任玥真的生气了…这样说明他重视我,心下说服自己,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地难受,误会加误会,像滚雪球一样,生生给我压上一个红杏出墙的恶名。他怎么能这样冤枉我!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掏出瓷绢捂住嘴,吐出的血却印出了帕子,浅红色的蜿蜒在指缝。
我这样差的身体,到底还能折腾多久,这厮也不体谅体谅我!心中腹诽数遍,突然听到敲门声。
开门,见任玥仍是刚刚那身装扮不变,眼神冰冷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喽~吃吃喝喝的日子啊~
疯狂的夜
“哼!”轻哼一声,就想要关上门。看见任玥慢慢垂下头,心中微动,手里的动作便慢了下来,就在门合上一瞬间,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即将合上的门缝中间,我害怕夹到他,吓得放手。
就这一空当,他便猛地推开门,我险些被推翻在地,砰的关门声响起,我回过神来,抬眼,便见到任玥关上门,眼神冷冷地看着我。那种要将你看穿的目光,竖起我浑身的寒毛。
出了口气,故作镇定道:“你有什么事?”“路染尘。”他的声音凉得彻骨,他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我,甚至在我所有的记忆里,只有暗这样喊过我,他,只唤我路儿。
他朱唇轻启:“动心了吗?”“你说什么?”我皱眉看他,他极轻地眨了眨眼:“带你回白鹭,这样深情,你动心了吗?”“任玥,你生气了?”我假作轻松地一笑,想要上前拍他的肩膀。
他极快地抓住我抬起的手,捏得很紧,我几乎要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痛,你放手!痛!”手上无力,可是痛觉居然精准无差。“痛…”他的眼扫到我嘴唇上破裂的伤口,唇一抿,狠狠地甩开我的手,一个趔趄,我便摔倒在地。
咧开嘴自嘲地笑起来,最近接二连三地被别人推到倒,真真是弱柳扶风,没用到了极点。“路染尘,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他弯下腰,俯视着我,眸子冰冷,“你让我这样痛,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过你?你想要与白承风双宿双栖?哼,想都不要想!”
“我到底做什么了?我摔倒了,白承风扶我一把,咯血了,白承风关心一句,有什么错?!”他丝毫不动,垂了垂眸,伸手将我拉起,手钳制住我的下巴,一字一顿道:“那么…这个伤口呢?”
有那么一瞬,心虚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