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闹得叶家人心惶惶。
到了晚上,就陆陆续续有人说看见鬼了。
顾莲虽然是个魂穿的,但却不怕这些,——反正这日子过得也不怎么爽,了不起姐再穿一回咯,没准儿还能命好一点儿呢。
当然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李妈妈抓到了在后花园烧纸的文佩,并且当时还念念有词,什么“红玉姐姐你别找我……”,“我没有害你……”,“我只是无心的”云云。
蝉丫过来报消息,顾莲便找了个借口支走翠微,让她去婆婆那边送东西。
然后叫人架住了文佩,悠悠道:“别急,想清楚了再说。”
“二奶奶饶命!”文佩“咚咚咚”的磕头,瑟瑟发抖,“早几个月,二爷在外面出事那段时间,家里又忙又乱,我连着熬了几个晚上便犯困。因怕误了差事,就找陈妈妈买了一个香囊,果然挺有用的……”
“哦,然后呢?”顾莲的视线扫过文佩时,心下猜疑不定。
“后来我在钏儿她们面前显摆,刚巧红玉姐姐路过,她是一个霸道的性子,说是要拿去玩,我是知道的,她拿走就再不会还回来。”文佩又是伤心,又是委屈,“那个香囊花了我三十钱,我不舍得,红玉姐姐就不高兴……”
蝉丫听了半天没个头绪,不耐烦了,催促道:“快点说!”
“是是。”文佩打了个激灵,加快语速,“后来翠微姐姐听我们吵了起来,看了看那香囊,说是里面有麝香粉、冰片粉,怕是要值一点小钱,叫红玉姐姐别跟我们小丫头计较,真的喜欢就自己去买一个。”
翠微又做了好人。
更让顾莲惊讶的是,翠微似乎对医药很在行的样子。
想了想,问道:“翠微还说了什么?”
“翠微姐姐叮嘱我……”文佩回忆道:“说是这种东西不能多用,偶尔撑几天提提神可以,用久了,反而会叫人心浮气躁。”
折腾了一大圈儿,只问出来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
是啊……,翠微只是“好心”的提醒了一下文佩,正巧被红玉听见而已,——人家可没指使红玉去害人,都是红玉自己起了歹念——
真是滑不溜丢!
132
顾莲忽地有点头疼了。
根本不可能因为一句“好心”提醒,就去死咬一口,——说翠微是未卜先知的,预测红玉听了就一定会起歹念,然后再来算计自己。
翠微在叶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是叶东海身边第一得力的丫头,这一句话抹不去她的好处。
就好比现在叶东海突然说,蝉丫要害他,自己是绝对不会立即相信的。
“奶奶,我真的没有唆使过红玉姐姐。”文佩伏在地上哭道:“我那香囊不是什么金贵物事,就算有冰片,也只是一点点粉末……”又吓又怕,“而且……、而且我平时除了送茶倒水,根本没有进过里屋。”大声的哭了起来,“二奶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害的……”
顾莲心思烦乱,吩咐道:“塞住她的嘴,带下去叫人好生看着!”
细细回想之前的那些种种“巧合”。
最初是翠微为了挡住孔雀,被抓伤,然后疤痕一直都不好,含沙射影指向红玉;然后佟春儿过来送艾叶糕,结果翠微就吃坏了肚子;接着在自己对丫头们疑心时,把红玉推了出来送水。
巧合太多,——太过反常便是妖!
顾莲不甘心,更不放心。
谁知道,什么时候暗地里会捅出一把软刀子?——
还找不到使刀子的人!
翠微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捧了一个高脚的镂空熏炉回来,微笑问道:“奶奶,这炉子放在哪儿?”
“放外屋的墙角吧。”顾莲不动声色,打量着那袅娜窈窕的背影。
浅**的上衣,配一袭柔和淡雅的碎花高腰襦裙。
头上挽了斜髻,只插了一支金钗,并几朵小珠花,简单但是不失雅致,——生得杏眼桃腮、粉面朱唇,比那些穿红着绿的丫头品味好多了。
或许……,落难之前家境还不错?
只是这些暂且不想问丈夫,否则他是一个心细的,自己又得解释为什么要问,但是另外一件事忍不住,终于开了口。
“当初翠冷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东海脱了外袍,穿了一身素面的中衣刚爬**,动作缓了缓,在妻子身边找了位置坐下,微微蹙眉,“你为什么一直执着这个?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我怀着孕啊,难免多想了一点儿。”顾莲不想露出太紧张的样子,躺在他的臂弯里,柔声道:“你与我说说,往后才会放心一些。”
叶东海沉吟,似乎不太愿意开口。
顾莲打量着他,“有什么忌讳,不方便对我说吗?”
“不是。”叶东海看了她一眼,目光回避,“如你所说,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并非我想瞒着你,只是……”再次抬眼,“我怕你听了,会对我失望……,都是年少时的荒唐事了。”
顾莲心思如电,“你是说,翠冷的死和你有关?”
丈夫的脸色十分为难,似乎往事隐秘颇多、难以启齿,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好似自己架了把刀在逼着他一样。
“你告诉我……”顾莲愿意和他分享心里的阴暗面,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真正的了解丈夫,了解叶家的一些过往。为了软化他的情绪,环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我都还和以前一样待你。”
叶东海看着那双晶莹的眸子,到底还是不愿让其失色。
“那天……”轻轻舒了口气,“我喝多了酒。”再次勾起那些往事,叫自己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就有些不知节制。”顿了顿,“当时,我不知道翠冷有孕……”——
触目惊心的场景依旧清晰。
两个人鱼水之欢没一会儿,翠冷就见了红,顾不上面子难看,赶紧叫了有年纪的妈妈过来,……结果只等了一会儿功夫,翠冷就小产了。
因为事情尴尬窘迫,自己没脸见人便跟着大哥出去远行。
等到年底回来时,才知道翠冷因为一直恶露不止,自己走后不到一个月,就跟着那团血肉撒手去了。
叶东海说完了,看向妻子的目光有点复杂。
“你那时候才十五、六岁吧?”顾莲温温柔柔微笑,安抚他道:“再说,你不是不知道翠冷有孕吗?又喝了酒。”给丈夫下了定论,“这不过是一次意外罢了。”
叶东海仿佛落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又像是拂去了心上的一层蛛丝,握住了那双柔软的手,神色郑重,“我从前虽然做了一些荒唐事,但是以后不会了。”
像是生命里的一块污点,努力露出来,再抹去,心里好受了许多。
顾莲依偎着丈夫,留出时间给他舒缓情绪,……想起一些蛛丝马迹,自己没有怀孕之前,丈夫在房事上,也是很爱粘着自己的。
除了本身的心悦之外,……会不会有其他人为的原因呢?
因为只有自己早点怀孕,才会需要通房丫头,——翠冷死得蹊跷,丈夫大抵是觉得喝酒的原因,自己却是被各种香料给弄怕了——
什么都能联想到做手脚上面去。
“有些话,我想跟你说。”顾莲侧首,看着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睛,“你只当是我怀孕多心……”最终还是决定,把所有的猜疑都告诉丈夫,否则夫妻还两个你猜我猜的,那该得多累啊。
从翠微受伤说起,期间种种蹊跷、怀疑,一直说到文佩吐出的那些话。
“你是怀疑翠微……?”叶东海目光难以置信,可是看着妻子眼里的担心、焦虑,再看着那承载着生命的肚子,不由开始动摇,“你要是真的不放心,那就查吧。”
丫头再好也是丫头,不能让妻子一直担惊受怕的。
若是翠微受了委屈,赏点东西安抚一下;如果她真的跟红玉一样,坏了心肠,那么自己绝不会轻饶了她!
第二天,叶东海说自己丢了一样东西——
把所有人的屋子都翻了一遍。
顾莲预料的差不多,……什么都没找出来,药材、符纸,任何可疑的东西,谁会傻到在风口浪尖上,还不知道销毁证据呢?
虽然失望,但是也能过猜得到。
唯一的好处是,总能让自己觉得屋子里干净一点。
翠微看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上来问道:“二爷,到底丢了什么?”
叶东海淡淡道:“一块祖母绿的坠子。”
“我怎么不知道?”翠微神色有点惊讶,有几分打探,笑了笑,“我一直把箱子锁得好好的,钥匙也是从来不敢离身。”
“新得的。”叶东海环顾着满院的狼藉,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面上表情却是不露分毫,……或许,只是妻子怀孕多心了吧。
于是转身回了房。
却见妻子摸着肚子,倚靠在窗台前的靠垫上出神。
窗台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的花觚,里面插着桂花,娇嫩的黄、淡淡的清香,和那一身绿衣白裙很是搭配。
远远看着,倒像是一副春日美人午睡图。
叶东海静静看了一会儿,方才过去坐下,“院子里都搜遍了。”笑了笑,“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平时多留意一点儿。”迟疑了下,“或者……,把翠微送到庄子上去。”
顾莲沉吟不语。
“怎么了?”叶东海伸手摸她,“大夫不是说了,不让你太过费神的吗?”
“我是在想……”顾莲禾眉微蹙,缓缓抬起清冽明亮的视线,“或许我们搜错了地方,把正经该找的地方给忘了。”
以翠微的细致,假如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又怎么会把东西放在别人能找到的地方?更不用说,红玉才出了事。
几天忙活了大半个上午,把二房的前院翻了个遍,但却忘了,——其实叶东海除了吃饭睡觉的地儿,还有一个长时间逗留的去处。
那就是,坐落在叶家后花园的专用书房。
当初叶东行喜欢那边清幽宁静,平时没人打扰,找人议事的时候也够私密,便单独腾出几间屋子,以做书房之用。
当然了,后来成了叶东海的书房。
顾莲想过了,有时候丈夫吃了晚饭后再过去,有时候一整天都呆在那边,仅次于呆在正屋睡觉的时间了。
而那边几乎没人走动,平时只有叶东海过去的时候,翠微、红玉等人才会跟着过去服侍,要做手脚方便,且不易被人发现。
最主要的是,叶东海在那边呆的时间实在够长。
等到回来,基本上就是该直接睡觉了。
顾莲知道丈夫不信,……不太相信自己的胡思乱想,也不信翠微会害人,可是没有关系,反正自己怀孕了,免不了有一些喜欢“胡思乱想”。
只要他肯让着自己去查就行。
果不其然,叶东海沉吟了一下,还是点头,“我亲自带人去书房一趟。”
李妈妈跟着一起去了。
起初以为主母猜测有误,或者翠微隐藏的更深,……因为同样翻不出什么来,但是后来,叶东海为了让妻子消释疑心,以便好好养胎,便让人把枕头被子都给拆了——
顾莲赌对了!
被面里、枕头里,甚至有几件遗留的冬日棉衣,都拆出了不应该有的东西。
而这些……,都是翠微经手的针线活计。
叶东海不由又惊又怒!
当即叫了上次的大夫过来,一样一样的检查了,倒并非什么有害的东西,也就是有些壮阳补肾、催动□之物。
叶东海的眼里快要飞出冷刀子,风一般的回了内院,揪出翠微跪下,把那些东西扔到她的面前,一字一顿恶声质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翠微的脸上是一片死灰之色。
这几天从家里开始闹鬼,道士捉鬼失败,再到文佩被看押起来,一切都一切都带着某种危险气息。
可是这个时候,自己更加不能随便轻举妄动。
二爷一直在内院守着主母,自己一个做丫头的,没有理由单独去书房——
去了只会更加让人怀疑。
当时内院说是丢了东西的时候,就隐隐猜到,有可能是主母的主意,可是自己不怕他们在内院搜,因为他们什么都找不出来。
133
翠微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原本以为可以放心了,再找个机会去书房收拾一下,一切都可以遮掩过去。
没想到……
二爷就不该娶这样的主母,貌美、厉害、出身好,叶家上上下下,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更要命的是,二爷的一颗心还都偏向了她。
罢了,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一样得不到,……还不错——
反正大仇已报。
自己这一生,从官宦千金变成罪臣之女,再到流放岭南瘴气恶地,接着是父母弟弟相继在瘟疫中离世,……七岁孤女一路流落,最终**自卖自身入了贱籍。
最终却连给别人做个姨娘的愿望,都被无情踏碎!
从云端跌倒地上,再陷入泥泞,不能自拔……,就此归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翠微忽地抬头笑了起来,扯开胸前衣襟,“二爷请看……”
众人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她淫奔,而是雪白的肌肤上面,有一片凸凹不平的肉红色疤痕,叫人触目惊心!
李妈妈看得直皱眉,上前喝斥,“不要脸!还不快点把衣服合上?!”
翠微恍若未闻,只是凄婉一笑,“二爷大概忘了。”神色间不但没有丝毫的后悔,反倒折出一抹恼恨,“这些……,可都是拜翠冷所赐!”
翠冷那个面甜心恶的,表面上一副待谁都亲亲热热的样子,实际上人如其名,冷心冷情冷意,——她见自己服侍主人时间长久,情分深,为了通房的那个位置,便不择手段害了自己。
那时候翠冷刚刚来二爷身边,她爱笑又嘴甜,很快就和自己熟识要好起来,同吃同睡,两个人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有一天,十分的冷,家里便做了几个一品锅。
翠冷骂小丫头们笨手笨脚端不好,自个儿上前去端,……自己怕她弄翻了,便赶紧过去帮忙,——结果真的弄洒了,不过是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回忆至此,翠微缓缓抬起头,“二爷想起当年的事了吗?”
叶东海看着满腔愤怒的她,声音迟疑,“你觉得是翠冷故意的?”
“那时候的我多傻啊。”翠微笑了,眼里却有泪花闪出,“她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给我买好的消痕膏药,……以为她只是无心失手。”嘴角浮起自嘲,“可是后来,我亲耳听得她们姐妹说笑,笑我是个傻子!”
李妈妈等人虽然不知道前情,但是也猜出几分,各自脸上都是微微变色。
“为了那个位置,她从一开始就算计我!”翠微声音转厉,表情狰狞,“她害得我躺在床上养病,自己却爬了二爷的床!她还在膏药里面下东西,害得我一辈子都消不去这疤痕,一辈子都不能侍奉二爷!”眼眶泪花飞溅,“她这般歹毒,早就该死!红玉一样的该死!不管是谁给二爷做姨娘,都轮不到她们姐妹俩……”
她伏在地上失声大哭、泣不成声。
像是要把这么些年来的委屈,以及一辈子都做不成姨娘的痛苦,还有事情败露即将赴死的不甘,全部都统统的哭出来!
叶东海不言不语,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自己眼前,只不过……,这一次透出了背后的**!翠冷害了翠微,翠微便趁她怀孕头三个月不敢声张,设计让她小产!并且以那样叫自己蒙羞的方式,使得自己离了家。
最终,翠冷没有逃过产后血崩的下场。
而红玉……,在主母迅速怀孕之后,以为自己的大好机会到了,被翠微撩拨的迷失了心智,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可是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肮脏污秽!
叶东海觉得一阵反胃。
而隔在帘子后面听审的顾莲,更是真的恶心起来,“呃……”,连着干呕了几下,吐不出,心里反倒更加恶心不堪。
玉竹扶着她,担心道:“奶奶,你还好吧?”
顾莲皱眉,抿着嘴摇了摇头。
翠微为了让自己早点怀孕,以便进行她除掉红玉的计划,居然不堪对丈夫使用催情药物,——想来她被翠冷算计后,这些年没有少研究这些。
也就是说……,之前丈夫在床上对自己的缠绵悱恻,竟然大部分是药物驱使,鱼水之欢变得跟□一样!不是发乎情,而尽是人为作用的结果!
那在床上纠缠的两具身体,像两个玩偶一样,被隐形人和无形丝线操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