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当然不记得她,只道:“们奶奶汤药费和今儿损失,全都算在徐家头上,一分都不会少给们。”
“三爷!三爷不认得了?”丁香急急道:“婢子是顾家丫头啊,们奶奶是顾家五小姐,今儿才去了九姑奶奶那里说话,回来就遇上这等祸事……”
徐离静了一瞬,方才把杏娘和顾莲分别对上号。
这么巧,里面怀胎妇人居然是杏娘?!
那边薛氏听得一个“顾”字,早就按捺不住了,加上丈夫一直不理自己生气,下了马车冲过来,“是谁在里面装死要活?让瞧瞧!”
她隔得远没听清,还以为马车里孕妇就是顾莲。
早就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却不得见面。
此时此刻,哪里还能够忍得住?!
薛氏一把掀开剩下半幅帘子,定睛一看,……里面躺着一个杏眼桃腮、肌肤微丰少妇,一身玫红色广袖长裙,金线织锦挑花,说不尽华丽丽、娇滴滴,甚是惹人怜爱。
和她平日里自己勾勒出顾氏形象,正好对上了号。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杏娘已经醒转过来,见她面目狰狞,好似要吃了自己一般,惊吓道:“、要做什么?”不自觉往车内缩了缩,下意识捂着肚子。
她不做这个动作还好,这么一比划,反倒让失去理智薛氏起了歹心。
“给出来!”薛氏下了死劲,抓住杏娘就狠狠往外一拽,“叫装模做样,叫整天只会拿乔……”
说来话长,其实从薛氏冲过来再到动手,不过是短短几句话功夫。
“疯了?!”
等到徐离一声大喝,反应过来抓住薛氏时,杏娘已经连滚带爬被扯了出来,马车前头木板又窄,她五个多月身孕,十分笨重,一声尖叫便摔了下去!
“奶奶、奶奶……!”
何家乱作一团,顿时像油锅进了水一般炸开。
徐离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薛氏上前去拉扯杏娘动机,岂会猜不出来?
一把抓住薛氏,二话不说就往徐家马车走,像是拎小鸡一般,把她重重扔进了车内,喝道:“给老实一点!”
薛氏被他又抓又扔,弄得晕头转向,半晌等人走了,方才慢慢回头神来,“徐三郎……”手腕上吃痛不已,低头一看,转瞬已被捏出一片乌青来,不由大哭,“欺负,、要回济南……”
可惜周围乱哄哄,根本没人理她,徐离更是头也没有回一下。
薛氏哭得更加伤心了。
而这边,丁香软坐在何家马车内。看着仆妇们去搀扶主母,看着那被鲜血打湿裙摆,只觉得脑子嗡嗡一片……
事情越闹越大,不可收拾,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96
安阳城街面上闹得惊天动地,叶家后宅也不安静。
不为人,而是为了一只扁毛畜生。
前些日子,叶东海为着讨妻子欢心,买了几只漂亮孔雀回来,因为是个稀罕物事,惹来一堆叶家女眷和仆妇过来围观。
今儿叶六娘等了许久,几只孔雀都懒洋洋不肯开屏,便从旁边拣了一截树枝,去拍那几只孔雀尾巴,“跳个舞,跳个舞……”
不知道戳着哪儿,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了。
孔雀们受惊“嗷嗷”乱叫起来,一顿乱跑乱蹿,其中一只劲儿特别大,“扑哧”一下使劲扑腾,居然飞出了高高竹篱!
最后落到连廊上,见丫头们慌忙要捉他它,吓得一溜烟蹿进了屋子。
偏生不巧,灵芝和萱草正在挤弄花汁,来不及收拾,那孔雀进来胡乱一扇,打翻了地上花瓣、花罐,弄得殷红花汁洒了一地。
蹲在旁边萱草跳起脚来,大叫道:“啊,新裙子……”
整个二房顿时全乱套了。
顾莲送走杏娘以后,正在里面歇着,没睡着,……当然此刻更加睡不着了,朝李妈妈吩咐道:“妈妈出去瞧一眼,外头到底在弄什么呢?”
李妈妈还没出去,就听翠微大喊了一声,“二奶奶当心,那扁毛畜生进来了!”话音未落,就见一个贼头贼脑家伙蹿了进来。
顾莲要不是怀孕慎重一些,当然是不会怕。
此刻赶忙往屏风后面躲,眼见那孔雀跳到了桌子上,把自己刚画画儿踩了一溜脚印,又好笑又好气,“人呢?还不快点捉了它?!”
翠微抓了几次没抓着,不由急了。
万一抓伤了主母,更有甚者……,要是弄得主母身孕有事,只怕这一屋子人都要遭殃!等不急外头进来丫头仆妇,自己上前一脚,死死踩住那孔雀尾巴,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不顾那孔雀拼命扑腾,大声喊道:“快快快……,抓住了!”
众人围了上来,赶紧捉了孔雀出去,留下一根漂亮孔雀尾羽和一地乱毛。
“还好抓住了。”蝉丫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翠微时,却“哎呀!”一声,惊讶道:“翠微姐姐,眼角好像被划伤了。”
翠微反手一摸,手指上沾了血迹,后知后觉感到一片火辣辣。
顾莲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见状问道:“没事吧?快去洗一把脸仔细瞧瞧。”
“奶奶,去看看。”翠微眼里有些着急,赶忙去了。
过了一会儿,红玉过来回道:“不要紧,只是被抓破了一道。”笑了笑,“把翠微姐姐紧张,说是不好意思见人了。”
顾莲叹道:“有哪个姑娘不在意自己容颜?让她歇着吧。”
“也是。”红玉笑了,回了丫头们屋子,与翠微说道:“奶奶让歇着。”
翠微起身,“多谢奶奶恩典。”
墨玉正在帮着打水,拧帕子,上前看了看她伤痕,“真是不巧,恰恰划在脸上还是眼角,对着镜子仔细擦一擦边角,别让伤口沾水了。”
红玉闻言瞄了翠微一眼,却没说话。
等到晚间叶东海回来,顾莲与他说了下午闹剧,把那幅弄花画儿拿了出来,“瞧……,都脏得不像样子了。”
叶东海替她放下衣服,说道:“怀孕了,还是别做这些歇着好。”
“又不累。”顾莲不以为意,“什么都不做,那还不闷坏了?”
“嗯,自己把握着一点。”叶东海犹豫了下,“另外跟说一件事,不过别太着急了。”
下午就听说了街上热闹,其实不是很想告诉妻子,但是牵扯到杏娘,瞒着她也不大合适,再说早晚会传回来。
“何事?”
叶东海便将薛氏事说了,然后道:“听说五姐好像见了红,已经送回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这么说着,都觉得有些晦气不吉利。
顾莲大惊,“怎么会……”
姐姐前不久才和何庭轩拌嘴,摔了一跤,这次又是从马车上跌下去,只怕凶多吉少,要是姐姐孩子没了,只怕她在何家日子更不好过,而自己……,也要因此被母亲深深记恨。
“莲娘……?”
顾莲脸上浮起苦笑,“这可真是……”摇了摇头,“姐姐才从这里回去,就在路上出了事,而是还是薛氏,……只怕母亲又要怨上了。”
叶东海奇道:“与何干?”
顾莲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苦笑解释,“姐姐是母亲心头肉,并不是针对,凡是能牵扯到人,母亲都能怨上。”又道:“再说薛氏为什么跟姐姐过不去?还不……,都是因为才迁怒姐姐。”
叶东海皱眉,“怎么个个都这般不讲道理?”
连岳母一起埋怨上了。
“妈妈……”顾莲喊了乳母进来,说道:“姐姐下午摔了,等下先用点饭,然后过去何家问一下消息。”叮咛了一句,“要是母亲也在,仔细些……,别跟她多说话早点回来。”
叶东海见她小心翼翼,不悦道:“岳母怎么能……?”十分不满,“又不是什么姨娘养,就算从小不在身边,也是她亲生女儿啊。”
顾莲无奈一笑,“可能是没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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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顾莲担心那样,四夫人正在埋怨她,“就说妹妹八字不好,回回出事都必定有她在里头!”不过情况却比顾莲想要好,“还好和孩子没有大碍,否则不是坑了吗?听大夫话,好好将养着哪儿也别去!”
“哎哟,还是疼啊……”杏娘根本没听进母亲在说什么,下午自己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慌张之中,赶忙伸手撑住地,结果腿却被一颗松动铁钉划破了。
四夫人掀开被子瞧了瞧,心疼不已,“唉……,呀,怎么就这般不顺呢。”
杏娘好生气恼,“那薛氏简直就是一个疯子!跟她素无过节,她就跟疯了一样冲上来扯,下了狠劲儿,结果害得跌了下去。”末了,又是一脸庆幸,“还好徐三郎眼疾手快,不然只怕她都咬上来了。”
“疯狗!”四夫人骂了薛氏一阵,因为徐家,自己奈何她不得,越发气恼,“这个傻丫头!那薛氏跟是没有过节,可是她跟莲娘过节大了,这都是替人受过!”
杏娘摸着脸想了想,“对哦。”一脸恍然大悟表情,“光顾着生气和担心肚里孩子,倒是忘了细想。”点了点头,“嗯……,她一定是把当做莲娘了。”
“所以说……”
“娘别说了。”杏娘有点不耐烦,堵嘴道:“要生气,就去把薛氏打一顿,总是提妹妹做什么?!好没意思。”
她性子一向娇气很,不过事情掺杂外人时候,却是一贯护短,妹妹再有不是,那也肯定薛氏不是更多!
四夫人被堵得没话说,想着大夫说女儿有些动胎气,要静养、要休息,实在不愿跟女儿拌嘴,于是恼道:“倒要看看,这一次徐家怎么交待?!”
杏娘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还能怎样?最多叫薛氏过来陪个礼,难道还能休了她不成?”心里瞧不起徐离,居然为了权势退了自己妹妹,娶了薛氏,一副门儿清样子,“薛延平又没死,徐家是不会拿她怎么样。”
正如杏娘所言,徐家确不可能休了薛氏。
但是徐离要她去何家赔礼道歉,她也不愿意,“不去……,不去!”心里本来就在委屈着,丈夫居然半点都不护着自己,反而想着顾家人!
杏娘夫家被她忽略,自动打上标签,顾家人、顾莲姐姐!
事后才知道,今儿看到那个娇滴滴少妇,居然不是正主儿!不过亲姐妹都是差不多,于是便勾勒出一个小一号杏娘。
一大一小,顾家姐妹就是两只狐狸精!
徐离不想和她吵架,更没有耐心和她吵架,只是问道:“当真不去?”
“不去!”
“那就随。”出乎薛氏意料,丈夫徐离并没有继续坚持,只不过后面话,一下子就把她打入了冰窖,“看是没有想清楚。”他道:“从今儿起,就到军营里面住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派人来告诉。”
薛氏忘了生气,怔住了。
“奶奶。”薛妈妈眼瞅着徐离愤然离去,着急道:“奶奶啊,咱们可不是在济南时候了。”怕人听见,挥手让紫韵过去守住门口,“别跟三爷怄气,这么下去,连三爷面儿都见不着!”
薛氏慢慢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
薛妈妈上前拍着她后背,小声道:“奶奶,就低一头吧。”
“为什么低一头?!”薛氏抖了半天,总算是喘过气来,“、千里迢迢从济南追到安阳……”忍不住伤心起来,“连爹娘都不要了,他居然这样对?!为着一个外人,对又拉又扯,手腕都青了,现在还要去道歉……”
97
“也不怪三爷生气。”薛妈妈劝道:“今儿事确是奶奶莽撞了,砸点子东西还罢了,那何家奶奶是双身子人,怎么能够去拉扯呢?还好没出人命,不然就和顾家结下梁子了。”
薛氏越想越伤心,只是大哭,“三郎以前不是这样……”
“奶奶……”
“都给出去!”薛氏从来没有受过这样气,都是别人奉承她,让着她,忍着她,看她脸色做事,这是一辈子都没有过羞辱!
薛妈妈见她正在气头上,油盐不进,无奈叹了一口气,只得先出去了。
第二天,徐夫人领着徐姝去了一趟何家。
“都是那媳妇不懂事。”徐夫人看着躺在床上杏娘,念了声佛,“还好这丫头没事,孩子也没事,不然这可真真是罪孽了。”
杏娘摸了摸肚子,“徐伯母亲自过来,倒叫不好意思。”
徐夫人一向都觉得她有点傻气,又娇又憨,还没个心眼儿……,此刻却觉得这种脾气不错,一转眼就把过节给丢脑后了。
徐姝抿嘴一笑,看着杏娘那隆起肚子好玩,上前在床边坐下,“杏姐姐,让摸摸肚子。”
杏娘最喜欢别人跟她说孩子了,赶忙掀了被子,“摸,摸。”兴致颇高,“跟说啊,有时候小孩子还会动呢,可好玩儿了。”
徐姝摸了摸,刚好赶上孩子胎动,兴奋点头,“真动了!”
徐夫人好笑道:“两个呆丫头。”
“还给小家伙做了好多小衣服,都很好看。”杏娘越说兴致越高,也不管人家还在待字闺中,只顾自己说得尽兴,还要滑下床去拿衣服,“拿给看看。”
慌得桂妈妈忙道:“奶奶别动,去拿!”
杏娘从母亲手里要个人,根本不算事儿,别说是桂妈妈,就算是卢妈妈、檀香,四夫人也不会不舍得。
根本就没问为什么,把一句话把桂妈妈给派过来了。
桂妈妈不愿意来何家,可是又不能拒绝,想着或许是五姑奶奶才出了事,夫人临时叫自己过来帮忙,这下没那么烦躁。
眼下只想把杏娘服侍好,到时候要走,也免得这位大小姐发脾气,她不知道,顾莲根本就不想让她回顾家,再在背后胡乱嚼舌烦人。
而杏娘,自然不会在乎多养一个仆妇。
不过还没等桂妈妈马屁拍完,杏娘就突然叫唤起来,“哎哟……,、好像肚子有点疼……”
吓了徐姝一跳,“不会是摸坏了吧?!”
徐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埋怨她不会说话,赶忙起身,“快躺着。”吩咐娇蕊,“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给们奶奶请个大夫!”
“哦!”娇蕊这才跑了出去。
没多会儿,保和堂辜大夫就赶过来了。
柳氏也来了。
虽然不喜欢儿媳,但是还是在乎杏娘肚子里肉,闻讯过来时,见着徐氏母女倒是有些意外。心下敢怒不敢言,……要不是徐家那个泼妇,怎么会叫自己担心孙子?!一门子恃强凌弱土匪!买儿求荣!
她却不想一想,自己一样把儿子给卖了,只不过是儿子愿意罢了。
可惜价钱还不如徐离卖给薛家呢。
心里有气,勉强打了一个招呼,“徐夫人、二姑娘。”
徐夫人笑着回了礼。
那边辜大夫已经切完了脉,坐直身子,“还是昨儿动着胎气了。”微微皱眉,“奶奶要当心啊。”摇了摇头,“现在虽说暂时看着无事,只怕……”
柳氏忙问:“只怕什么?”
杏娘更加着急,“不是说,好好保养就没事了吗?”
“就算保养好。”辜大夫认真道:“这一胎奶奶跌倒过两次,胎位不稳,往后还是很可能会滑胎,……难讲很呐。”
杏娘“哇”一声哭了,“小元宝,连乳名都给起好了……”
柳氏在旁边抱怨,“都是今年流年不利,遇到灾星!”
闹得徐夫人好不尴尬,告了辞,回了徐家发火道:“薛氏自己闯祸,居然还要这个做婆婆去收拾烂摊子!”
有许多年没有这样恼怒过了。
气了半晌,朝丫头问道:“们三奶奶呢?”高声道:“今儿早起就没瞧见她,这会儿也不见人!到底在做什么?”
丫头战战兢兢回道:“听说……,昨儿哭了一夜。”
徐姝插嘴,“三哥不理她,昨天就搬去军营里住了。”
“这到底娶得是什么冤孽啊!”徐夫人又气又无奈,想到小儿媳,想到她那蛮横跋扈样子,真是说不出心烦意乱。
想着往后在安阳,薛氏还不知道要给徐家捅多少篓子……
当即叫了几个管事妈妈和大丫头,交代道:“往后没有和老三吩咐,不许们奶奶跨出徐家大门半步!要么看好人,要么们就自个儿卷起铺盖滚!”
“是。”一干仆妇和丫头齐声应了,语气十分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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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杏娘胎暂时保住,顾莲都忍不住念了一声佛。
“奶奶别操心了。”李妈妈指了指她肚子,劝道:“自己还是双身子人呢,又是头三个月,更要当心一些才是。”叮咛道:“少生气,少烦心。”
顾莲点头,“知道。”
接下来几天,还真什么事儿都没有做。
因为还在头三个月里,怕胎像不稳,叶二太太免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