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小院,都能感受到屋子里的欢快气氛。
等到饭后送走了四夫人,何庭轩折了回来,搂住杏娘,耳鬓厮磨温存了一阵,说了许多肉麻甜蜜的话,然后问道:“今儿想我了没有?”
“……想了。”杏娘娇羞无限回道。
“果然是我的小心肝儿。”何庭轩拣了她爱听的话来说,又夸她今儿打扮漂亮,趁着妻子心情好,笑道:“好娇娇,我有一件事找你帮忙。”
“什么事?”杏娘心生警惕,通常丈夫甜言蜜语之后,总会跟一点烦心事,绷着脸警告他道:“要是有关什么狐狸精的事,提都别提!”
“你看你,我是那样的人吗?”何庭轩笑嘻嘻的,捧了妻子的脸不断摩挲,“今儿我跟别人在外头吃酒,正好九妹夫在隔壁请人,我听得他们说要去东都做粮食生意,一倒手一转,进出就是四分的赚头!”又是咂舌,“乖乖,难怪叶家那般有钱!”
杏娘任性娇气,但不傻,缓缓抬起眼睛,“……你想跟着叶家去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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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何庭轩呵呵笑道:“我总是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了,好歹出去挣点银子花。”只管乱哄妻子,“等我有了银子,给你打一套新的金头面,比你上次当掉的还要重、还要漂亮,……你说好不好?”
“你还好意思说?!”杏娘冷哼,“问都不问我,就把我的嫁妆拿出去当了!”
“那我不是急吗?”何庭轩有求于她,使出浑身解数又哄又劝,“而且我并没有花到外头,是给娘做寿,咱们两个脸上都有体面啊。”
杏娘心里暗骂了一声“老虔婆!”,只是不言不语。
“你看看,咱们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何庭轩摸了摸她的肚子,一脸认真,“我这个做爹的,要是连点见面礼都拿不出手,还怎么好意思呢?回头也让你们娘儿俩受委屈了不是?好娇娇,你不心疼我总该心疼孩子吧。”
杏娘被他说得没了脾气,心也软了。
“你真的想去?”她偏头想了想,犹豫道:“不如你再等等,今天秋天大伯和爹他们就要起复,到时候……,看能不能帮你谋个职位。”
“你说得轻巧!”何庭轩有些失去耐心,“我一个秀才,你爹能给我谋什么职位?衙门里的小文书?一个月几两银子?还不够我出去吃一顿饭呢!”
杏娘嘟哝道:“商贾下贱,白白瞎了你的秀才功名。”
何庭轩的确有几分小聪明,早早的考了秀才,但与读书上头兴趣不大,这几年更是丢光了,举人根本就考不上。何家不是什么大户,爹也死了,叔伯们没出息也不亲,私下早就把仕途一念给断了。
清名有什么用?!
是能吃,还是能穿?只有顾家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
何庭轩现在要求妻子帮忙,压住不快,缓和了口气哄她道:“到时候,就说我是跟着妹夫出去玩儿的,有谁知道?我该帮忙的帮,妹夫肯定不会短了我的钱。”
叶家要是敢短了自己的钱,就让岳母去叶家住着!
他一直都很觊觎顾莲的美色,对于她的前男友徐离是怕得要死,至于叶东海,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面团儿。
到时候,只要妻子去小姨子那里搭上线,自己再哄上那叶东海几句,商户人家能有什么大的见识?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乱响,好似看见一个个银元宝飞进自己的荷包。
哼!叶东海的狗屎运不错,真是白瞎那么出挑的小姨子了。
杏娘当然不知道,丈夫一面有求自己,一面还在垂涎自己的妹妹,……见他温柔含笑的望着自己,还嗔了一句,“你这个冤家,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何庭轩便知妻子这是应了,抱着她亲了几口,低声道:“我的好娇娇,让我陪你好好的亲香亲香……”
杏娘娇嗔道:“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少乱来!”
两人到底还是温存缠绵了一阵,颇有几分恩爱气氛。
杏娘被丈夫催促着,午睡了一会儿,就吩咐婆子们备车出门,……到了街上,还特意去买了一份礼盒。
她的乳母早年去世了,现在娇蕊不大愿意管事,眼下最喜欢的丫头是丁香,在济南出嫁时,四夫人临时从自己屋里拨出来的。丁香自持在顾家就是一等丫头,又是四夫人屋里的,并不把娇蕊放在眼里,她嘴皮子伶俐,哄得杏娘只拿她当心腹看待。
主仆两人正在说说笑笑,前面突然热闹起来。
原来是几辆马车跑得飞快,惊得一干路人纷纷闪避不及,跌倒的、推嚷的,还有小贩被打翻了摊子,叫爹骂娘不已。
“瞎跑个什么?!这么急,死了老子娘啊!”
“到底谁家的马车?如此嚣张!”
“赶丧呢!”
一干路人纷纷围观斥骂,都是愤慨不已,
那马车队伍领头的车里,坐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丫头,外面骂得难听,其中一人忍不住要回嘴,却被同伴拉住了。
“青霜,忍一忍……,这儿可不是济南府了。”
青霜泄气的软了身子,委屈道:“紫韵,以后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紫韵淡淡回道:“怎么过?守着奶奶别再捅娄子便是了。”不免微微苦笑,“其实你还算是好的,我已经被奶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回头还不知道怎样煎熬呢。”
青霜沉默了一阵,又道:“老爷也是,为什么不答应夫人的请求?要是……”
“罢了。”紫韵连连摇头,“这里是安阳,按照夫人说的派两千人过来,能顶的上什么用?能让徐家皱一皱眉头吗?只会让咱们奶奶四处惹麻烦,还不如收敛一点,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好了。”
当初薛氏借口要去庙里散心,哄得薛妈妈跟着她上了马车,她是一个胆子大的,把偷出来的薛家大旗一插,四匹白马齐齐亮相,山东境内谁敢找她的麻烦?居然自己抽了马儿就走了。
薛延平知道消息以后,气得半死,叫了人快马去追。
偏偏不知道薛氏的路线,追了好几天,跑了小半个山东省才找到人,那副将苦口婆心的劝她回去,薛氏不听,最后惹得她恼了,拿了金簪就往自己脖子上比划,扬言谁敢碰她一下,就立即死在当场!
这还真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吹又不好吹,打也打不得。
去拉扯吧,将来还怎么说得清楚?
若是强逼着她走,不说逼死了,就算少了根头发,刮花了手,……薛夫人肯定都是不依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那副将一琢磨,得……,还不如让她去了安阳,自己顶多是一个失职之罪。
一咬牙,干脆把人亲自送到了徐离手里。
反正将来薛家再来安阳要人,徐家总不可能不给,好歹小姐平平安安交了手,自己回去领一顿军棍、贬几级,将来战场上再挣回来好了。
薛夫人知道后大哭了一场,到底不放心。
求着丈夫拨两千人过去护着,薛延平暴跳如雷,“你让我调两千人给她使唤?还不如直接让她把徐家房顶给掀了!”
薛夫人一怔,慢慢的也悟过来了。
只要薛家的人在,徐家就不敢薄待了自己女儿,与其让她手里有人去惹事,倒不如让她受点委屈学个乖儿,或许还是好事。
最后……,只送了几个贴身丫头,以及两户薛家的家生子陪房过来。
车内紫韵在劝青霜消气,好好过日子,可惜薛家的马夫和家奴没人劝,一眨眼的功夫就跟路人吵了起来。
街面上越发的热闹,薛家的马车,嚣张的家奴,愤怒的路边小贩和行人,以及四处赶来看好戏的,把个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杏娘在车里皱着眉头,道了一声,“烦人!”
丁香劝道:“奶奶还有正经事,咱们绕一条道儿好了。”
杏娘是一个娇滴滴性子,并不喜欢在外头和人大吵大闹的,再说自己还有身孕,怕碰着撞着了,于是挥了挥手,“走吧,走吧,别理他们!”
到了叶家,找到妹妹去了里屋说体己话儿。
“难得他肯上进一回,好歹让妹夫帮衬一下。”杏娘对自己丈夫做生意没把握,小声叮咛,“只当哄得他出去玩一玩,逛一圈儿,到时候再回来便是。”
顾莲心道,你当是出去双节七日游呢?
杏娘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含笑看着妹妹,“你才上身,凡事都要留心一点儿。”
很有兴趣的传授起经验来,啰里八嗦的,倒把丈夫的事丢在了一旁,反正在她看来,自己都亲自过来说项了,又不是多难的事,妹妹没有道理会拒绝的嘛。
而比起四夫人,顾莲还是宁愿跟姐姐说话一些。
不过听她说着那些怀孕事宜,说着何庭轩的关心和甜蜜,听了半晌,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母亲说,……姐夫动手打了你?”
杏娘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什么时候?”
顾莲看着她鬓角长簪上的玛瑙珠儿,微微晃动,震惊神色不似作伪,迟疑道:“不是说姐夫和你动了手,然后跌倒见了红……”
“谁说的?!”杏娘张着嘴,片刻后不高兴道:“是娘说的吧。”嗐了一声,“当时我俩吵了几句,我一生气,就朝他脸上泼了一碗茶,他挡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总之拉拉扯扯的,地上又滑,结果就把我给摔倒了。”
顾莲无言以对。
好吧,母亲和姐姐你们两个真是……,叫人不服不行。
看来以后母亲哭得再伤心,也要找姐姐对质一下。
不想跟她纠缠这些没用的,赶紧转到重点,说道:“姐姐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我才能去跟二爷说姐夫的事。”
杏娘不太高兴,“什么忙?”
“并不难。”顾莲低头喝了一口碧螺春,然后道:“第一,你找母亲给麝香求一个恩典,赏了她的卖身契,让她回家成亲过小日子去;第二,把桂嬷嬷要到你身边使唤,要说起来,桂嬷嬷办事稳妥周全,可比玉竹好用多了。”
“这算什么条件?”杏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以为意,“我全都答应你。”
“还是姐姐好。”顾莲笑着应付她。
这两件事对姐姐当然不算什么麻烦,自己却求不动母亲,把麝香和桂嬷嬷的问题都解决了,往后日子也清净一点儿。
杏娘见丈夫所求之事办妥,心满意足的走了。
何家的马车沿着原路返回,街面上早已经清净,行人小贩们都是各归各位,看起来上午的那场风波算是散了。
杏娘心里得意,正在盘算着找丈夫要点什么好处,……首饰?衣裳?还是买几只鹦哥回来?想了一圈儿,还不如把两个小狐狸精给赶走呢。
秋芸是那个老虔婆塞过来的人,最是刁钻讨厌,平时一派勤快伶俐的样子,任打任骂的,一转眼就找个墙根哭成泪人儿。
为着这个丈夫没少跟自己生气,说自己容不得人。
杏娘满腔愤愤,在心里狠狠骂道:“小狐狸精!”
不过,有人却比她更加愤怒和生气。
外头传来一记高亢尖锐的女声,说不出的跋扈和嚣张,“给我砸!刚才所有骂薛家死了老子娘的,全都给我统统砸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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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砸声、叫骂声,越吵越大,街面上顿时再次热闹起来。
“哎哟哟,这是谁家妇人这般张狂?”
“她说什么薛家,薛家是哪一家?怎么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有人声调惋惜,“啧啧,可惜砸坏了这么些好东西。”接着又是尖叫,“哎哟!脚!!们有没有长眼睛?!”
“他妈才没有长眼睛呢!”
人群里很快推推嚷嚷吵闹起来,似乎还有人动了手。
“真是晦气!”杏娘不快道:“一来一回都碰见这些疯子,咱们快点走。”她本来就娇气很,怀了孕,更是听一点大声都觉得烦躁不已。
可惜这一次状况,比起中午那会儿还要热闹混乱。
因为薛家人砸了东西,安阳人哪里认得什么薛家?……薛延平?大多数老百姓们,根本就清楚有这么一号人物。
再说当场被人砸了东西,换谁都没法心平气和。
很快厮打起来。
何家马车想退,但是足足半条街都被围住了。还不断有人涌来,劝架、帮忙打架,趁机过来抢东西,乱作一团,一时半会儿根本绕不出去。
“哎呀!做什么?”外面响起何家婆子尖叫,又惊又吓,“们、们只是过路!不要砸,不要砸……”
“过路?”对方声音跋扈,“谁让们撞在了薛家刀口上,活该倒霉!”
人家根本就不管,“噼里啪啦”一顿乱砸,还有“吭吭”大刀砍木头声音,马儿都惊得嘶鸣不已!
杏娘和丁香在车内吓得直哆嗦,正在害怕着急,想叫下人赶紧离开此地,就见一柄明晃晃钢刀划过,砍掉了半幅车帘子。
丁香尖声,“杀人啦!”
杏娘顿时惊骇魂飞魄散,晕了过去。
这边薛家人打也打了,砸也砸了。
薛氏带着绡纱帷帽从车内出来,站在马车头上,看着一片狼藉街面,露出几分满意笑容,冷哼道:“以后谁再敢说薛家坏话试试?!要们好看!”
那边何家已经呼天抢地,有丫头在尖叫,“奶奶、奶奶……,快来人啊!奶奶晕过去了。”
一群丫头婆子围了上去。
一个胆大点儿粗壮仆妇,上前指着薛氏,“别走!”愤怒道:“们奶奶可是有身子人了,若是出了三长两短,这事儿没完!”吩咐丫头,“快快快,快去衙门叫人过来!”
“衙门叫人?”薛氏看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笑话,花枝乱颤笑了一阵,方才歇住,“行行行,今天就在这儿等着。”一手扶着车子,一手指着,“倒要看看,们能叫个什么人过来?能不能吓死?!”
其实不待何家人去报官,早就有小商贩已经去了。
很快有几个衙役过来,询问情况。
何家马车坏了,走不得,一个婆子飞快回去报信,……剩下人守着杏娘,见衙役过来,上前哭诉不已。
街边小贩行人们也围了过来,亦是怒声告状。
领头一个衙役听着皱眉,上前看向薛氏,问道:“是何人?怎么能在大街上滋事生非、殴打他人?!报上名来,随们去衙门里走一趟。”
薛氏尖声冷笑,“是徐三奶奶!”
那衙役闻言一怔,再联想到这群人嚣杂跋扈程度,迟疑问道:“……徐三爷?们可是徐家家眷?”
有仆妇得意道:“难道还能作假?!”
周围告状人都安静下来。
在安阳……,不认识薛家实在稀松平常,但是不知道徐家就稀罕了。
“快去,到徐家通报一声。”那衙役虽然猜到了对方身份,但是也没太惊动,只是静静站在旁边,徐家素来都讲究一个“仁”字,徐三奶奶如此嚣张,不过是她薛家在山东做派罢了。
反正自己只是奉命过来查看,一句多话不说便是。
薛氏见对方不冷不热,颇为不快。
不过想着,等下确认了自己身份以后,自然就知道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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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再说一遍!”徐离站了起来,脸色好似一块熏黑了锅底,不可置信问道:“三奶奶带着人去砸了人家铺子?”
“还不止。”小厮哭丧着一张脸,“听那衙役说,还闹得一个孕妇晕了过去,现在那家人要死要活,拦着不让人走。”
“她以为自己还在济南呢?!”
徐离铁青着脸出了门,到了街上,却是一派温和有礼、没有架子神色,与那些被砸小商户们道了歉,言明所有损失都由徐家负责。
根本就不看薛氏一眼。
然后找到了何家马车,问道:“请了大夫没有?”吩咐身边小厮,“快去请了保和堂辜大夫过来,给这位奶奶诊脉。”
微微不放心,万一早闹出什么人命来,可就不好了。
丁香从前在顾家是见过徐离,怔了一会儿,见他好言好语并不帮着薛氏,不由上前哭道:“三爷……,求救救们奶奶。”
心里怕得要死,要是主母身孕出了事,或是人有个三长两短,那何家和顾家还不撕了自己啊?!若是徐三爷插手此事,把事情闹大,或许……,或许自己这些小鱼小虾就会好过一些。
至少……,能给主母讨回一个说法吧。
徐离当然不记得她,只道:“们奶奶汤药费和今儿损失,全都算在徐家头上,一分都不会少给们。”
“三爷!三爷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