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强忍心中难受,微笑道:“让我瞧瞧。”搂到怀里,看着那小小的一点儿,忍不住心酸不已。自己摸了摸胸口,像是又存了一些,吩咐旁人都退了出去,亲自解了衣服喂儿子吃奶,小家伙还是不肯吃。
徐离在旁边看了,劝道:“让乳母挤了奶,依旧用勺子喂他罢。”
“好乖乖,你吃一口。”顾莲到底是刚生了孩子的产妇,不见孩子还坚强一点,眼见小儿子瘦成这样,又不肯吃奶,不由潸然泪下,“吃一口……”心下着急,索性自己直接往儿子嘴里挤,“听话,好乖乖……”
徐离见她狠命折腾自己,受不得,自己都没舍得这样揉搓过她,况且她的奶水和乳娘的奶水有何分别?不能再由着她这样下去了。
当即抓住她的手,扯了衣服盖上,然后喝斥乳娘,“把小皇子带下去!朕不管你是喂也好,挤出来灌也好,总归要让他吃到奶!饿着了,你自己知道后果!”又朝窦妈妈严令吩咐,“赶紧让人熬了褪奶的汤药上来。”
顾莲看着孩子被人抱走,如同被摘了心肝儿一样,大哭道:“你怎么这般狠心?我不过是想喂小家伙一口奶……”
徐离严厉道:“你的是奶,乳娘的难道就是水了不成?”怕她不听劝,吓唬道:“你把自己折腾坏了,且想一想三个小的要怎么办?真是本末倒置!”
顾莲听得怔住。
“娘娘。”窦妈妈过来细声劝道:“皇上的话虽然重了一些,却是好意,而且也是大实话啊。”
皇帝能够把她放在皇子前面,可见爱重。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男人,为了儿子,就不管孩子母亲的死活呢。
顾莲默默流着眼泪,自己不是不明白道理,可是母子连心,看着小儿子那幅孱弱的样子,哪里忍得住?但……,自己的确是不能本末倒置,缓缓的闭上眼睛,无力道:“我明白,不用再说了。”
徐离坐过来搂了她,替她擦拭泪水,“别哭了,朕也是为你好。”
“我……,我知道。”顾莲知道不该哭,可泪水就是止不住,依靠在他的怀里,“早知道,我就该多吃一点的,让他们哥儿俩都长壮一点。”
“别揽事儿。”徐离皱眉道:“双生子本来就是如此,怎能怪你?你好好的,对麒麟和两个小的来说,比什么都强,以你的聪慧还不明白吗?”甚至还开了句玩笑,“不是想做贵妃娘娘吗?快养好身子,到时候才能漂漂亮亮的参加册封仪式。”
这话哄得顾莲破涕为笑,嗔道:“喂个奶,还能喂丑了不成?”
窦妈妈原本以为是皇帝随口说的,没想到,这边顾莲刚刚睡下,那边皇帝大人就颁下圣旨,言称瑛嫔贞静贤淑、端方识礼云云,又为皇室诞育下两位皇子,于江山社稷有功,居然越过了妃位,直接册封为四妃首位的贵妃。
窦妈妈听了这道旨意,真是一头黑线。
感情别人盼星星、盼月亮,绞尽脑汁想要谋取的四妃之位,到这儿……,竟然平平常常一句玩笑话就打发了。
消息传出宫外,传到顾家,顾四夫人怔了怔,叹道:“想那个狠心肠的,折腾了那么多事出来,到如今,风光却还是便宜了别人。”半是酸,半是感慨,“终归不孝,动手打了自己的亲娘,折了福,所以才会寿数上头不足。”
她说这话的时候,杏娘正带着几个儿女来娘家串门,小家伙们没在跟前,因而不悦的回道:“她让人廷杖你固然十分不孝,可终归是你的女儿,我的妹妹,况且爹能够重入仕途,庭轩能够从大牢里面保释出来,那样不是靠她?现如今人都死了,怎地还说这种话?怪不得妹妹心里没你这个娘。”
说得四夫人面红耳赤的,恼道:“我与她什么时候是母女?从来都是冤家!”
而这个消息传到黄家的时候,倒是惹得李妈妈一阵唏嘘,“从前皇帝那般稀罕,到手却也不珍惜,她早早的去了,皇帝一转眼又宠上新人,只是苦了七七和宥哥儿。”
黄蝉在一旁冷笑,“娘就是爱操的闲心!有功夫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女儿呢。”
和叶东海和离以后,心里头一直存着怨气。
虽然明明是黄花闺女的身子,但对外却是已育一子的弃妇,因而辗转了好几年,还是没有挑着一门合适姻缘。
毕竟她原本的身份在哪里搁着,丫头出身,即便顾莲早就给了她卖身契,但是一直在顾府、叶家混着,谁不当她是丫头?怎么看,都不能理解为小姐啊。
加上在外人看来又是生过孩子的,和离过,身价不免一贬再贬。
且不光别人挑她,偏偏黄蝉自己又是一个眼界高的,怎么瞧……,都没有比叶东海更好的,不,别说更好,就是他一半的好也没有。
不是年纪大了,就是家里清贫,再不就是前头留下孩子的。
惹得李妈妈一时急了,气骂道:“现如今你都二十岁了,又是嫁过人的,还指望有王孙公子来娶你呢?这个不好,那个瞧不上,只等着一辈子留在家里好了!”
黄蝉心里委屈,一阵哭,“是他们误了我!”
“你自己作孽,怨得了谁?”李妈妈在她身上一阵打,末了又是心疼,搂着女儿跟着一起哭,“造孽啊!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为着小姑子再嫁的事情,这几年里,桐娘没少听这种悲情戏码,私下里与黄大石商议道:“大妹妹还年轻,不嫁人总归不妥当,一辈子都是凄凄苦苦的。”言辞诚挚,“也不要指望对方大富大贵,只要人好,肯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变行了。”
黄大石恼道:“我也这么说来着!她不听,有什么办法?”
可是俗话说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
桐娘不怕小姑子多吃几口饭,多穿几件衣服,甚至偶尔给自己一点气受,这些都不打紧,只怕她年轻孤身,天长日久养出孤僻的性子来。
不说影响大家心情,将来女儿大了,家里还住着这么一位年少独处的姑姑,外面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到时候来黄家攀亲的人肯定忌讳。
况且便是为小姑子着想,再组建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也是好的。
因而对小姑子的亲事十分上心,奈何高不成、低不就,挑了好几年,一门一门的亲事都被挡了,直到最近,才又相中了一家不错的。
这日晚饭后,单独与丈夫说话道:“我看你手下的周善存就不错,不过刚刚三十出头,不算老,去年年节来亲自过来送礼,有礼有节,五官周正、身体硬朗,前头虽然娶过,但是只留了一个丫头。等大妹妹嫁过去,趁着年轻生一、两个儿子,往后也就不用愁了。”
偏生今儿黄大石心事重重,只是发呆不言语。
“想什么呢?”桐娘问道。
“嗯?”黄大石看了妻子一眼,闷声道:“没什么。”自己琢磨的事不能说,这是她第二次改头换面了,又为皇帝再次生下两个儿子,一直走下去,想来……,最终会走到那一步吧。
这个秘密,连继母都不能告诉。
“大石?”桐娘知道丈夫的性子,本来就沉默寡言,他不想说的话更是锯嘴葫芦一般,无论如何都撬不出半个字。因而见他不说没再多问,只是继续黄蝉的事,“把大妹妹说与周善存做继室,你觉得如何?我是瞧着不错,又怕大妹妹那边不愿意。”
黄大石回了一句,“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她小丫头做主?”
为着给妹妹续一门好亲事,这两、三年不知道闹了多少回,关键是母亲和妻子挑的亲事,都是各方面衡量过,不是随随便便就要嫁她,偏她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因而早就烦了。
却没想到,黄蝉比哥哥嫂嫂更烦!
听说要把她嫁给周善存做继室,当即跳脚,“我不嫁!”
作者有话要说:小月亮什么的,要等到很多年以后了~~
让顾莲歇一歇吧~~~
☆、259峥嵘
黄大石见她问也不问就拒绝;着恼道:“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不许胡闹!”
桐娘见丈夫说话硬邦邦的;怕再把事情搅黄了;赶忙柔声解释,“那周善存嫂子替你瞧过;还不错的,你别急;且细细想一想再说。”
黄蝉只是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桐娘以为她是年纪轻脸皮薄,不好意思;因而继续说道:“周善存家里瞧着家境还算不错,不仅自己在禁卫军里供职,且祖上还留了宅子和一些田产;家里也是丫头婆子的使唤着,你这一过去就是正经奶奶。”笑了笑,“况且他在你哥哥手下供职,断断不敢欺负了你去。”
黄蝉“哧”的一声冷笑,“前头死了老婆的鳏夫,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嫂嫂真是做得一门好亲事!”
桐娘有些下不来台,心下腹诽,你自己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难道还指望没娶过亲的公子哥来求婚?可今儿不是跟小姑子怄气的,还是把亲事说成要紧,缓了缓,“他家里虽然有个小的,却是女儿,将来大了,也不过是多添一份嫁妆的事。”
“嫂嫂真是打得好算盘。”黄蝉的嘴角一向伶俐,讥讽道:“照这么说,刘姨娘养的娇姐儿,在嫂嫂眼里,也不过是多添一份嫁妆的事咯?”
桐娘本是为她着想说的体己话,不想她却反过来噎自己,不免上了气性儿,只是不便和小姑子拌嘴,转而看向丈夫,“大石,你觉得这门亲事可还好?不然把娘叫来,让她老人机参详参详。”
说着,便出门去寻了婆婆李氏过来。
“周善存?”李妈妈想了想,“就是上次年节过来送礼的那个吧?我瞧着,人挺老实敦厚的,也有礼,像是一个会知疼着热的人。”看向儿媳,“前头留了一个女儿?既然不是儿子,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黄大石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黄蝉见母亲、哥哥和嫂嫂串通一气,三言两语就要把自己嫁出去,不由急了,大叫道:“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你们做不得我的主!想随随便便把我嫁了人,门儿都没有!”
李妈妈气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桐娘柔声劝道:“大妹妹到底哪里不满意?且说出来。”又道:“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要嫁了大妹妹,实在是挑了又挑的。想那周善存在你哥哥收下做事,天天见着,不是那种不知根基的,好不好的,你还信不过自己哥哥吗?”
黄大石接着妻子的话头,“人是不错。”
桐娘还劝,“大妹妹坐下,先喝一碗茶消消气再说。”
黄蝉见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根本不顾自己意愿,不由又是气又是恼,还有一腔说不出的委屈。显见得哥哥被嫂嫂哄着迷了心窍,亲妹子也不管了,越看越是可恨,气得朝着桐娘哭道:“你莫得意,自以为说什么哥哥都听你的!却不知,哥哥心里一直装着的……”不便提起顾莲的名字,只道:“他心里装着的是我那姐姐,不是你!”
“啪”的一声,桐娘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
姐姐?小姑子哪里有姐姐?不就是……,那曾经寄养在黄家的九堂妹么?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丈夫,难道他真的喜欢小堂妹?所以他不是不解风情、性子木讷,而是一早就心有所属?
桐娘连着喘了两口气,笑容破碎。
李妈妈却是怔住了,看了蝉丫半晌,突然急道:“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
黄大石则是涨红了脸,多年以前的那点少年心事被妹妹翻出来,且在妻子面前揭穿,不由羞恼交加,扬起了手,高高悬在半空却落不下去。
黄蝉只顾自己和哥哥拌嘴,全不顾嫂嫂心里感受,将身板一挺,哭得更凶,“你打呀!打呀!当年不就为她打了我一巴掌吗?”
其实认真说起来,黄大石早年的确想过要娶顾莲,一则彼此从小青梅竹马,肯定是有感情的;二则顾莲容貌出挑,比那些懵懵懂懂的村姑瞧着好看多了;三则顾莲身体里住着成熟的灵魂,自然比同龄女子大方懂事。
当年黄大石青涩年少、情窦初开,对着一个出挑的少女有些爱慕,再平常不过,但顾莲后来回了顾家,便就知道这份心思无望了。
再后来,她又嫁给了叶东海。
黄大石本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虽然惋惜自己娶不到她,但大多时候都拿她当妹妹看的,当然由衷的祝福妹妹嫁得好,日子过得和美。
那一腔少年心事早就慢慢淡忘了。
这些年来,一直对顾莲忠心耿耿,除了早年的淡淡心思以外,更多的是十几年相处亲情的缘故,自家妹子,有事能不帮她出头么?
倘若黄大石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三言两语也就化解了。
偏他不是,不仅没有丝毫解释的话,反而和妹妹发起脾气来,兄妹两人箭拔弩张的样子,简直把事情越描越黑。
桐娘看着丈夫,见他被妹妹说破心思恼羞成怒,甚至要打人,不由心下一酸,有一种被人蒙了多年在鼓里的感觉。再想到当初……,为了自己和丈夫的婚事,九堂妹还在其中帮忙周旋,心里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还是李妈妈先醒过神来,朝儿媳劝道:“别听你大妹妹胡说!那会儿因为九小姐漂亮懂事,不只是大石,我和你公爹也多喜欢她一些,所以蝉丫这个死丫头心里妒忌,有的没的编排出这些浑话!”
桐娘勉力笑了笑,“玩笑话,我不会当真的。”反倒安慰婆婆,给丈夫找台阶下,“况且九妹妹的确十分出挑,换做谁,也没道理不喜欢她的。当初她来家,虽然没住多长日子,可是脾气好、说话软和,我们姐妹相处的很好。”
李妈妈一向觉得这个儿媳大方懂事,在顾家虽然是庶出,可是放到黄家却是有些高攀的,要不是继子这几年挣了军功,混了官职,哪里配得上人家?别的且不说,单说这模样儿和人品,就是没得挑了。
加上自己又是做继婆婆的,她还这般礼数周到,可见官宦人家的千金就是不一样,不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尖酸刻薄、目无尊长,自己已经很满足了。
眼下见儿媳自己化解尴尬,赶忙附和,“我嘴笨,还是你说得更在理。”
而对于桐娘来说,这个婆婆本身老实绵软,又是继室,从来没有故意拿捏苛刻过自己,实在算得上是做儿媳的福气。加上丈夫待自己也很好,虽然为人有些木讷,不爱说笑,但总比那些沾花惹草的要强,而且他如今是有官阶的人,配自己一个没落官宦家的庶出女儿,也不算辱没了。
所以一直都是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直到今天……
哎,也罢了。
不说九堂妹本来是个出挑心善的,只说当初她还帮了自己许多,加上她人都已经死了,还去计较丈夫当年的一点心思做什么?倒是小姑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着实叫人头疼,为着她在家,隔三差五就要吵闹一回。
心下打定主意,还是早点把人嫁了出去省事。
因而面上不动声色,反倒劝婆婆领着小姑子回去歇息,这边又劝丈夫,“大妹妹到底年轻、不懂事,咱们可不能由着她,把大好的将来给耽误了。”不停的吹耳边风,“现如今大妹妹还青春年少,要一拖再拖,年纪大了,再想说好亲事就更急不容易,我看这门亲事还是早点定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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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想好了两个名字。”徐离将一张纸递到顾莲面前,上面是他的亲笔字迹,徐家对子女的学识才艺都有教导,皇帝的字写得十分不错,刚劲有力、骨骼毅然,很有他的几分性子,上面写着“峥嵘”二字。
“峥?嵘?”顾莲轻轻念了一遍。
“对,就叫峥哥儿和嵘哥儿。”徐离微笑,早点起了大名,也是怕儿子养不住夭折的意思,当然了,这话不能跟神经敏感的顾莲提起。只是笑着解释,“峥嵘,希望他们长像山峰一样高峻不凡,心胸宽阔空远,长大了都各自有所作为。”
“嗯。”顾莲点头,“寓意挺好的。”但是语气一凝,“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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