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越发的觉得不对劲,好像在摊牌似的,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那精致的眉目之间,更是流露出淡淡的诀别之意。
他很是不快,皱眉道:“你要是现在打算和我划清界限的,是不是迟了一点?”
“你别生气。”顾莲声音淡淡的、轻轻的,好似云雾一般漂浮,“人生一世,相识相聚都是缘分,人、生而孤独……,所以一直渴求他人温暖。如果曾经相扶相依过,曾经让对方心里感到温暖过,希望今后不论世事怎么变换,都不要有怨恨。”
“你到底想说什么?!”徐离冷声问道。
“徐离。”顾莲轻轻叹了口气,“大概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你,从前没有……,以后就更不会有了。”
徐离抿嘴不语。
“你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顾莲轻声道:“但是也希望你能明白,我不过是一个无根无依的弱女子罢了,心中所求只是一世安宁,一生顺遂而已。”语气透着淡淡的无奈,“可惜从来就没有我做选择的时候,只有别人选择我。”
母亲和兄长的态度,徐离当然是知道的,因而缓和了口气,“好好的怎么又说起这些?我不是说过了,往后的事我都会替你安排好的。”马上就要去剿灭许敬的逆军,没有太多时间停留,最后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顾莲的目光平静似水,微微一笑。
等你回来之时,希望彼此不要反目成仇……
徐离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咛道:“听话。”
在后来很多次的回忆时光里,徐离想起这一幕时常追悔莫及,当时怎么就那么匆匆的走了呢?没有认认真真的多看她一眼,没有认真追究她的异样,甚至没有体会到她话里的深意,——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就那样轻易地让她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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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之后,徐离的剿逆大军终于走得远远的了。
皇太后终于下了懿旨,赐婚护国长公主和安顺侯,婚期定于三日之后,另拨了一所大宅院作为临时公主府,以供长公主和驸马居住。
据京城的内眷命妇传言,大长公主本人十分貌美出挑,即便她曾经年少守寡,身份也是一样贵重,而且还是刚晋封了的护国长公主!
叶东海不过是一介商户出身,纵使因为从龙之功晋封了侯爵,到底不是军功,叶家又是没有根基的人,更不用说他还是一个鳏夫,还有一个女儿——
简直就是天上掉下馅儿饼了。
众人不免纷纷猜测,难不成叶东海长得风流倜傥、貌比潘安,所以才会叫长公主找了迷,先是借口封了他的女儿,然后又让赐了婚,甚至连多等一天都难受,三天之后就要成亲了。
甚至还有无聊的公子哥儿,想要找个机会去看看叶东海。
很快又有流言传出,说是皇太后找了某某大师,为年少守寡的大女儿算了命,要配一个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出生的人,在某刻某时成亲方才能够一生顺遂,所以这才便宜叶东海了。
那些心中不满的没攀到富贵的人,方才舒坦了一点——
原来是叶东海这小子狗屎运好啊。
外人议论纷纷之际,叶家的更是像被金砖砸到了一样。
叶二老爷连着咋呼了好几天,啧啧道:“一定是咱家的祖坟埋得好,祖宗显灵,时时刻刻都庇佑着咱们家呢!要不然的话,叶家如何能从一介商户晋为公侯?东海如何能够先娶官宦千金,再娶护国长公主?不对,不对……”朝着妻子叮咛,“东海已经仔细交待过了,不能说他娶了公主,而是他尚了公主,否则太后听了要生气的。”
叶二太太简直回不了神,一阵苦笑。
自己这辈子就是没有做婆婆的福,先头那个厉害的媳妇就不用说了,她人死了,还闹得继子要为她守三年的孝,闹得叶家分了家。现如今继子的媳妇居然是公主,往后就连自己见了儿媳,也是一样要给她行礼的。
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来头大,自己这辈子真是活得憋屈。
叶二老爷十分高兴,乐呵呵出了门,“我要亲自去买几坛好酒!”
等丈夫走了,叶二太太忍不住朝女儿抱怨道:“别说你未来的二**,就连七七都沾光封了郡主,往后我见了自己孙女还要行礼呢。”
叶五娘安慰她道:“公主自己有公主府住,又不住在咱们家,连带二哥和七七都是要过去的,不过是逢年过节见一下子罢了。”
叶二太太听了这话,方才舒服了一些,“你说得对。”心里轻松了不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等回头和公主熟了,求她帮忙给你找一找好的亲事。”
因为叶东海封侯,叶二太太觉得自家门槛高贵了不少,先头给五娘挑得几门亲事都看不上,扭扭捏捏全部都给推掉。只是她自己觉得叶家富贵泼天,别人却不这么瞧,只嫌叶家暴发、没根基,因而五娘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倒是一时绊住了。
眼看叶五娘马上快要满十七岁,再拖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
叶二太太不免心急如焚,如今攀了这门一门贵亲,而且公主也算是自己的儿媳,将来少不得要照顾女儿一些。
越想心情越好,倒把给儿媳行礼的一节丢到了脑后。
正说着话,就有丫头来报,“三房的人来了。”
叶二太太撇了撇嘴,与女儿道:“她的耳报神最快,听说你哥哥尚了公主,岂有不赶着过来巴结的?”叶家一共三房人口,到底是二房最荣耀,不免有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懒懒道:“请进来吧。”
叶三太太一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欢喜无限,“听说东海要娶长公主了!”
“错了!”叶二太太学了丈夫的话,教训妯娌,“不能说娶!是咱们家的东海尚给了长公主,做了驸马,别说错了叫人笑话,太后娘娘也是要生气的。”
叶三老爷忙道:“是的,是的,千万别说错了。”
“行,我知道。”叶三太太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妯娌沾了二房的光水涨船高,委实得罪不起,只得忍耐下了。
心下冷笑,回回见了儿媳下跪有她受的!
叶六娘在旁边脆声道:“我也记下了。”
叶二太太笑道:“说起来,这也是咱们家东海的福气……”神态得意自满,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叶东海是她生的呢。
三房的人少不得要附和几句,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没过一会儿,这边的欢声笑语传到了长房,——虽说叶家已经分了家,但是并没有分居,只是把各房的院子内门封了。
叶大太太、叶大老爷闻讯而来,加上病弱的叶大奶奶,女儿叶宜,还有随行的丫头婆子们,热热闹闹的挤了半屋子。
与此同时,叶东海却一个人跪在祠堂里面。
认认真真的给叶家先祖们磕了个头,——但愿祖宗们真的能够显灵,庇佑叶家平平安安走下去!否则的话,靠着卖妻求荣得来的富贵,不要也罢。
不过……,等到参加完整个婚礼仪式,就让长房的人离开安阳吧,——万一真的叶家有了祸事,希望也能留下福哥儿一份血脉。
叶东海上了香,再次磕头,“请先祖们宽恕东海的任性,但是顾氏于叶家和东海都有大恩,叶家虽是商户,亦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自己不是徐离,没有天下。
但是为了她,自己情愿倾尽此一生的所有……,以不负相思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把更新时间掰回来了~~
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努力存稿免得捉急~~~
179、阴晴圆缺
两次成亲;嫁给同一个男人。
顾莲穿上了大红嫁衣;静静的任由喜娘给自己打扮;比从前更加华丽、漂亮,这一次为自己送嫁的人,是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太后。
不管怎么说;都是应该感谢她心底的那一丝怜悯。
顾莲出门之前;认认真真地给皇太后磕了三个头,“母后保重。”看着在旁边依依惜别的徐姝,轻轻牵起她的手,泪盈于睫,“妹妹……”
她有任性、跋扈;可是待自己却是始终一片赤诚。
除了黄家的人以外;徐氏母女算是待自己最为善意的人了,而且她们也帮了自己很多,否则的话,只要皇太后稍微狠心一点,一碗毒酒、一条白绫赏给自己,徐离回来也不能怎样,至多不过是惋惜罢了。
含泪离别出了门,和上一次成亲的区别是,不用再去叶家,也是直接去公主府举行仪式,叶二老爷和叶二太太赶往公主府参加。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跪下的只有叶东海,自己这个护国长公主欠身即可,从今往后,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让自己折腰了。
这一切,都源于皇太后的一番善意。
叶二太太如坐针毡的看着下面,看着那身大红嫁衣里面裹住的窈窕女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仪式完毕,新婚的小夫妻二人已经被送入了洞房。
叶家的女眷虽然都在新房候着,但是谁敢去闹公主?公主一进门,还得齐刷刷的先跪下行礼,然后紧张兮兮起来等着,赶紧参加完这一节仪式好走人罢了。
喜娘在旁边笑道:“驸马快揭盖头,让大伙儿都瞧一瞧新娘子。”
叶东海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烛光映照之下,金线闪耀,一步一步朝着床边走了过去,旁边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双手过头举起托盘。
他拿起戳了金星的秤杆,轻轻一挑,心情复杂难以形容,上一次娶了她,是自己疏忽了、大意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过下去。
大红色的绣花盖头被掀开了,搭在凤冠上头。
顿时满室耀如□、流光溢彩。
那身着大红色嫁衣的护国长公主,容姿端华、殊色照人,长眉入鬓带着一缕淡淡的英气,此刻正微微含笑,抬眸凝视着面前的新郎官儿。
叶家的一群女眷们都是看呆了!
喜娘不知内里缘故,还在笑道:“公主真是天仙儿一般的人物……”回头看了看叶家的女眷,心里不由抱怨,怎么也没个人接下话,讨个彩头?到底是商户人家出身的根基,遇到这般富贵都上不得台面!
忽地有人“啊”了一声,惹得众人回头,只见叶大太太像是见着鬼了似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继而一头晕倒在地。
那喜娘急得不行,赶忙让人上前搀扶叶大太太出去,然后过来跪下赔罪,“公主殿下恕罪,实在是想不到……”
顾莲淡淡一笑,“没事,你下去吧。”
“多谢公主。”喜娘的三魂七魄这才归了位,还好、还好,早就听说大长公主脾气柔和,要是换了二长公主,自己可真是要吃不了都着走了。
“公、公主……”叶三太太赶忙弥补气氛,强笑道:“真是国色天香,真、真是沉鱼落雁……,花骨朵儿一般……”
“东海。”顾莲看向丈夫,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再喊他二爷了,柔声道:“你送家里的长辈出去吧。”得给叶家的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叶东海点了点头,亲自将叶家的女眷们送下了台阶,只是交代了一句,“往后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惹得公主生气,惹得皇太后生气,千千万万莫要忘了。”
并没有交待已经死去的前妻,和眼前的这位公主有何关系。
叶三太太脸色苍白出了门,上了马车。
叶三老爷还沉浸在成为皇亲国戚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留意妻子的神色,马车悠悠的往前行,他翘起二郎腿轻轻抖着,嘴里还哼着一支轻快的小曲儿。
“老爷、老爷!”叶三太太急急扯了他,低声附耳,“出大事了!”
叶三老爷诧异道:“大喜的日子你可别瞎说。”又问:“什么大事?”
叶三太太私下环顾了一圈儿,却又不放心,捂着咚咚乱跳的心口,烦躁道:“还是等回了家再说,再说……”又吩咐马车外面的婆子,“等下叫长房和二房的都在前院等着,有要紧事说。”
回了叶家,叶家的人都聚集了起来。
三位老爷这才知道了新房里面的事,都是不能相信。
“难道我还能撒谎不成?”叶三太太急道:“亲眼见的,再不会错!那长相、那声音,就连行动做派都是一样。”到底不敢指名道姓,“就是那一位!”
“当真?”叶二太太接了话,她是婆婆,并不在闹新房的人员当中,拉着妯娌细细问了几遍,连声念佛,“哎哟!我就说嘛,当时拜堂那会儿就觉得不对劲,我跟老爷说长得像,他还说我多心呢。”
“你们瞧……”叶三太太指了指,“大嫂都吓得晕过去了。”
叶二老爷嘀咕道:“我不信!除非回头我亲眼瞧见。”
还是叶大老爷镇定一点,说道:“不管是不是那一位,我们都不能随便议论,更不能让消息传了出去!这事儿,回头还要问了东海再说。”
而叶东海,此刻正坐在床上凝望着他的新娘,淡扫蛾眉、薄粉敷面,肤色莹润宛如最好羊脂白玉一般,长长的眉,又大又漂亮的丹凤眼,嘴唇红润,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那一身大红色的蹙金线绣飞凤嫁衣,穿在她的身上,衬得整个人光华流转。
“傻了呢?”顾莲笑了笑,想缓和一下彼此之间的气氛,因为没有人,自己把盖头和凤冠都摘了,起身道:“我去换身衣服……”
“等等。”叶东海拉住了她,温声道:“陪我坐一会儿。”
“好。”顾莲柔顺的听话坐下了,看着他微笑,簇新的大红新郎官服色,虽然没有谣传的貌比潘安夸张,但是也当得起剑眉星目、俊雅干净,最重要的是,自己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心情放松的,能够感到淡淡地温暖。
叶东海见那双柔软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我……”刚起了一个开头,就听见外面传来细细的哭闹声,像是有小孩子哭着跑了过来。
“七七!”顾莲比他反应还要快,赶忙抽手出去。
窦妈妈正搂着七七,小声劝道:“郡主,明儿再进去找爹爹玩好不好?”
宋三娘追了上来,顾莲是逆着光出来的,刚开始没看清,嘴里道:“公主恕罪,奴婢一不留神……”待顾莲蹲下来哄七七时,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怔在当场!
顾莲顾不上管她,只是揽住女儿柔声问道:“七七,怎么了?”
叶东海也走了出来。
七七转过身,委屈的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抽抽搭搭的,哭道:“好热闹……,宋妈妈她不让我过来玩儿,七七想来……”
倒是把微微失落的顾莲逗乐了,笑道:“不哭了,想玩我们一起进去玩儿。”
叶东海蹲身抱起了女儿,“走,我们进去。”
一家三口一起进了新房。
窦妈妈看得一愣,心中不免大惊大骇不已。
从顾莲落水被救起来开始,她就一直奉命在她身边照顾起居,清清楚楚知道对方不是真公主,早就对其身份有所猜疑。此刻想起闹洞房时叶家人的反应,再看看旁边这位呆住的乳娘,还有什么不明白?难怪皇太后宁愿认下女儿,也不同意皇帝的恳求,原来这位假公主是一个有夫之妇,而且连孩子都生下了。
这……,到底是什么冤孽哦。
又想到皇帝的那些痴心,那些执念,回头等皇帝得到消息,打完了仗回来,一看心上人已经嫁了人,天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窦妈妈觉得一阵头疼,更是惶恐不安。
神仙打架,可别把自己这个小鬼给搭进去了。
此刻七七进了新房,立即被华丽的布置吸引住了,四处打探,“好漂亮。”小心翼翼的这儿摸摸,哪里瞧瞧,半晌回头看了看,“爹爹的衣服很漂亮。”然后扯着母亲的大红色新娘嫁衣,“公主姑姑的衣服更漂亮。”
“七七。”叶东海叫住她,指了指顾莲,“叫娘。”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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