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翻雨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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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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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阁姐妹们疲惫不堪,个个身上挂彩,除了几个受伤严重的外,其余都跟在救兵后面到了黛梅园中来寻找梅廿九与也狼他们。

所有人看到黛梅园中的一片惨状都呆住了,青瓷与汝嫣皆是披头散发,袖襟染血。

青瓷强忍着悲痛让汝嫣带着几个姐妹过去帮琉璃将也狼与锦衣的尸体安顿一下,自己则和腿部受了伤的靖然上前去将梅廿九抱着的徐锦扶起。

徐锦流出的鲜血已经将梅廿九素色的长裙染成了一片鲜红,入目惊心。

青瓷蹲在梅廿九身边,想先将梅廿九扶起,却被梅廿九一把拦住,梅廿九咬着下唇,对靖然道:“靖然,快,快救救徐锦,他,他流了好多血……”

靖然立刻蹲下身,不顾自己的伤势,迅速地给徐锦的断肢处做了止血的处理,徐锦面色如纸,浑身疼痛得直打寒战,满头都是清泠泠的汗。

靖然抬起眼看着徐锦道:“徐锦,你看着我,要坚持下去,不能昏睡过去……”靖然说着,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徐锦的胳膊被齐肘削断,流血如注,伤势严重,她不能让徐锦睡过去,她怕他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边靖然正专注地替徐锦医治,那边青瓷和几个欢喜阁的姐妹正小心地将梅廿九从血泊中移开来,青瓷见梅廿九身上没有伤痕,稍稍放下心来,她见梅廿九的裙摆都是鲜血,以为是徐锦身上的鲜血,也就不太注意。

青瓷抬抱着梅廿九的身子,却听得一旁的非烟尖叫一声,“青瓷姐姐——九夫人,她,她也在流血!”

青瓷一颤,看见了大量的鲜血从梅廿九裙子底下流出,青瓷慌道:“阿九,你怎么了?”

梅廿九的唇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睁着已经快要溃散的眼眸,无力地道:“我,我肚子痛,孩子,我,我的孩子……”

青瓷忙将梅廿九放下,带着哭腔喊着靖然:“靖然,靖然……快,快,不好了,你快来看看阿九……”

梅廿九的肚子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她用颤抖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感觉到鲜血如水一般疯狂在涌出自己的身体,梅廿九闭上了眼睛,一行热泪奔涌而出,也狼和锦衣为了她而死,现在,连她的孩子也要远离她而去了,“不,不要,不要走……”

“孩子,别走,我,我的孩子……”梅廿九哭泣着,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心痛得无法呼吸。她没想到会这么失去自己的孩子,它,它不能离开她,它是洛宸天和她的孩子,是她现在仅有的力量与支柱了!

宸天,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又在哪里?你,你不是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么?可是,现在你的人呢?你知道么,我们的孩子要离开我们了!

她静静地躺着,万念俱灰,从心里深处她已感觉到自己孩子的生命在随着鲜血的流出而一点点地消失了……

漫天都是凋零的梅花花瓣,颓败的花瓣落在了梅廿九的脸上,身上,冰凉而残缺……

“不——”梅廿九悲切地嘶叫了一声,昏厥了过去……

黑夜深沉如墨,如同一只张开大口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兽一般,暗处危机四伏。

……

天与地之间,似乎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梅廿九只觉得自己被卷入无底的深渊,到处都是黑暗,让她窒息地喘不过气来,她用力挣扎着,却总也挣不破那片让她恐慌的黑雾……

她满额头都是汗,无助且恐慌。

迷糊中似乎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的纤手,接着有人温柔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梅廿九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一线曙光,她伸出无力的手,牵住那人的手指,喃喃道:“宸,宸天……”

那人的手一顿,想要抽出,梅廿九却紧紧抓住不放,她在昏迷中辗转着头,呜咽道:“别,别走,宸……宸天……”

那人低着头看着梅廿九那张苍白而痛楚的俏脸,叹息了一声,手一紧,将梅廿九的一双纤手紧紧握在了手心。

他手心的温暖传给了梅廿九,让她痛苦无助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她握着那人的手,终于从悸动不安中安静了下来,接着昏昏沉沉地进入了黑暗的睡梦中……

……

梅廿九是被一阵低沉的谈话声吵醒的。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身处于一处陌生的地方,而自己床边的桌上正伏着两名丫鬟打扮的姑娘,似乎是太疲倦了,都已经睡着了。

梅廿九费力地抬起沉重的双眼环顾着四周,这屋子宽大明亮,墙上挂着龙飞凤舞的字画,屋角摆着清一色的黄花梨桌椅,大气且威严。桌前青铜的貔貅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腾,散发着缕缕不绝的檀香。

这是哪里?梅廿九动了动,想坐起身,但全身却一片绵软,下身疼痛。她感觉到了什么,心里揪成一团,她连忙用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却发觉原来隆起的肚子却已变得平坦。

“我,我的孩子呢?哪去了?!”梅廿九用牙咬着下唇,蓦然想起了在欢喜阁那混乱而惨烈的一幕,泪水拼命洗刷着她那张灰白色的脸,她犹如万箭穿心!

“不,不!老天爷,就算我有什么冤孽,也请不要报复在我的孩子身上!为什么?为什么?人类暗算我,而就连老天你,竟也不肯放过我?!”梅廿九呜咽着,心里的痛和悔恨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哭泣着,将脸转到床榻的另一侧,却发现有个男人竟然也伏在床尾睡着了。从那男人的身形来看,他不是洛宸天,那他是谁?!是黑衣人么?

梅廿九压抑下心中的恐惧,仔细端详着那个男人,但那男人的脸朝下,似乎是太疲倦正在假寐着,梅廿九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梅廿九没有去惊动这个男人,这个陌生的屋子让梅廿九感到了一种不安,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将自己的悲伤与痛苦掩藏起来。

梅廿九咬着牙,刚想坐起身,却又无力地跌趴在了床榻上,身体的痛楚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惊醒了趴在床尾的那个男人。

那人连忙起来扶住了梅廿九,低声道:“你总算醒了?整整五天了。”

梅廿九抬眼望去,惊愕道:“白,白将军?”她挣开他的手,便往床脚缩去。

白若愚见梅廿九如此惧怕她,不由苦笑一下,道:“是我。你,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白若愚瞧着梅廿九伤心的模样,低声道:“九姑娘,你,你别难过了,我一接到讯息,就立刻派人去欢喜阁救你,唉,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原来在欢喜阁出现的救兵是他派来的。梅廿九低着头,她该感谢他救了欢喜阁姐妹与她的性命,虽然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成了那场谋杀的牺牲品。

白若愚道:“我派去的人说欢喜阁里有人死伤,情况有点混乱,怕黑衣人再回头,所以就把你先带回将军府里来。”说是派去的人拿的主意,其实却是白若愚自己这么吩咐的。

他咳了一声,又接着道:“靖然女大夫为你诊断过了,给你开了一些补药。她本想留下来照顾你,但因为还要救治欢喜阁的人所以就先回去了……”

说着,白若愚悄悄看着梅廿九,见她神色木然,眉宇之间笼罩着一片忧愁,不由心疼道:“你别再难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开些吧,你先安心养好病,到时再从长计议。”

梅廿九没有吭声。她恨她自己,是她连累了欢喜阁的姐妹们,是她害死了也狼与锦衣,是她让徐锦失去了手臂,是她,她是个不祥的人,不能给周遭的人带去幸福,却一再给他们带去了灾难!

想起最初舍身为她而死的青青,梅廿九不由悲痛攻心,她哇地一声,身体的虚弱与心底的哀伤让她的身子晃了晃,喷出了一口鲜血,血溅在素色的锦被上,刹是惊心。

耳边传来白若愚的惊呼声,但似乎离梅廿九越来越远,她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床榻上,重新又昏迷了过去……

……

再次醒过来,整个屋子里笼罩着柔和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已掌上了灯。白若愚不在屋子里。

围在梅廿九身边的丫鬟看见梅廿九醒了,连忙激动地要去禀报白若愚,却被梅廿九无力地抬手阻止住了。

一个丫鬟忙着给梅廿九端汤药来,另一个丫鬟忙着拿方巾给梅廿九擦拭身上的冷汗。

梅廿九茫然地睁着眼睛,突然紫檀木屏风后,传来了一阵男人细声交谈的声音,吸引了梅廿九的注意力。因为说话的人她听起来很是耳熟。

梅廿九死死盯着那紫檀木屏风,那扇厚重的屏风阻隔了她望向外面的视线。

紫檀木屏风外。

一个男人低声对白若愚道:“她醒过来了么?”他放柔了声音,惟恐惊醒梅廿九。

白若愚道:“她醒过来一次,不过因为刚失了孩子,伤心过度加上身子太虚弱,所以又昏睡了过去。”

说着白若愚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那男子,那男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但紧握的拳头以及嘶哑与激动的语气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的忧虑与伤心。

那个男人一字一字地从嘴唇里迸出字来:“我要杀了那些黑衣人!我要让他们血债血还!”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与暴戾。

白若愚无言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那男人的肩头,低声道:“洛王爷,请稍安毋躁……以你现在的实力,能斗得过他们么?”

洛宸天转头,道:“这个就不劳你多费心了!”

白若愚思忖片刻,蓦地勾起嘴角饶有兴味地道:“先前我的提议,你何不再考虑一下?”

洛宸天一双俊目里闪出冷冽到极点的寒光,他看着白将军半晌没有说话。

倒是白若愚经受不住洛宸天寒冷如冰的目光,他垂下眼帘,却还是固执地坚持道:“阿九跟了我总比跟着你强……”

洛宸天冷冷道:“是么?”

“那是自然,如今在世人眼中,你不死是朝廷通缉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天地之大,根本无你藏身之处,你若是想东山再起,没有人帮你是不成的……”

洛宸天沉默不语。

白若愚道:“阿九跟着你,自始自终都有人不停想害她,如今又没了孩子,估计她要受不住这个打击。你现在这个样子,自身都难保,又谈何去保护她?反而只会拖累了她……”

一提到孩子,洛宸天孤傲不羁的心便像被针扎了一般,刺痛得让他一向冷酷无情的俊脸一阵抽搐。此次是他的疏忽,救不了梅廿九和他们的孩子,是他心口永远的痛!

第一次,强悍不可一世的他也感受到了那种无力与挫败感,更多的却还是深深的痛楚。

也许白若愚说得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强霸着阿九,原以为她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便可以毫发未损,她永远是属于他的,但时至今日,他却发觉原来他的力量竟是如此微薄。

当他冲到欢喜阁中,看见也狼与锦衣的尸体,看见那满地的鲜血,他,他以为他来晚了,天和地,顿然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他颤抖着跪在那滩血泊前,心里如同被撕裂开了一个大洞,也在不停地淌着血。

直到悲痛欲绝的琉璃发现一身黑衣的他,她尖叫一声,以为又是黑衣人来袭,直到洛宸天站起身来低低出了声,琉璃才认出了他。

是琉璃放出讯息让他回来救人的,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从琉璃的嘴里洛宸天知道了梅廿九已被白将军接走,他犹如死去了又复生。

但也狼和锦衣的惨死却还是让洛宸天的钢牙紧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眶湿润,站在也狼与锦衣的尸首面前朝他们施了三下礼。

最初是他先救了他们三人没有错,但也狼和锦衣却用忠诚与生命报答了他的恩情。

夜风里,洛宸天静然伫立,风吹过他刚毅英俊脸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也流泪了……

……

洛宸天瞪着白若愚半天,突然低声道:“你,真的会好好照顾阿九么?”

“那,还用得着说么?你知道我对她的心有多……”白若愚急忙说道。

洛宸天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暴躁道:“闭嘴,不要再对我说你对她有多好!你竟然对她如此痴情,那你就好好照顾好她,我,我把她拱手相让于你!”

今晚情绪已处于崩溃边缘的他直想找个发泄的突破口。

“什么,你,你真的要把她送给我么?”

洛宸天挑高剑眉望着白若愚道:“怎么,难道你不收她么?!”

“我收,我收……”白若愚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那我离开,你好好对她!”洛宸天说完转身要走。

“别,别,洛宸天,你,你真这样把她送给我了么?”白若愚瞠目结舌。

洛宸天回身,冷冷地正要吼道“你想都别想!”,其实他刚说完那句要把阿九送给白若愚的话时,他就后悔了!

是他听到白若愚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倾诉对阿九如何痴心,该死的他突然就被妒火冲昏了头,一赌气他便说出了连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话!

洛宸天瞥了一眼白若愚正要收回自己的胡言乱语,刚张口他却猛地愣住了!

他看见紫檀木屏风边正立着虚弱得都立不起腰来的梅廿九,正用一双绝望之极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她站在那里,已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到了耳朵里。

“阿九,我——”洛宸天正要解释,梅廿九却用空洞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随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她挣扎着,拖着虚弱的身体便要向外蹭行去。

“九姑娘——”白若愚连忙拦住了她。

“怎么?白将军,你,你真的还准备接收洛王爷不要的残花败柳么?!”梅廿九冷笑道。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穿,她的心已经裂成了碎片,再也无处寻觅!她看着白若愚,目光却穿透白若愚,一直望向白若愚身后的洛宸天。

他很好,够狠,够绝!她千辛万苦等来的,难道就是他这样的一句话么?!

孩子没有了,他不来关心她,却给了她如此的当头棒喝!难道他一定要这样将她的心撕裂得如此彻底才甘心么?!

这个世界谁都不要她了!她的母亲,父亲,孩子,现在就连她所爱的人也不要她了,像扔个烫手山芋一般要急于抛给别人!他狠,他够狠!

多情不似无情苦,原来在这人世间,大家都是潇洒的,只有她这个傻傻的妖精,还在恋恋不舍这三丈红尘!

梅廿九惨笑一声,看着有点狼狈与尴尬的白若愚,看着沉默不语的洛宸天,突然间她无比的恨,恨得她的心如油煎!

她心痛难耐,早已皲裂干枯的嘴唇已被自己的牙用力咬出了血!

蓦地,梅廿九朝着洛宸天呼喊了一声:“洛宸天,原来你,你竟是个懦夫!我,我一直都看错你了!”

说完,梅廿九再难支撑住自己的如枯叶破败般的身体,她喉里一阵腥甜,鲜血直喷而出,她向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

洛宸天连忙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梅廿九,焦急地喊道:“阿九,阿九——”

梅廿九目光溃散,心如死灰,她口里狂冒着鲜血,却定定地看着洛宸天,道:“我,我要回洛王府——!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一句一伤,句句血泪。

花落花开终有时物是人非皆休

马车在暗夜里缓缓行进。

夜色凄冷,车里的人,心也悲凉。

梅廿九蜷缩在车厢座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她神色疲倦,从心底里升起的疲倦感掩盖住了她所有的伤心与痛苦。

梅廿九木然地望着马车厢顶,随着马车缓缓的行进而微合上双眼。

夜,更冷了。虚弱之极的梅廿九抵不过夜寒,不由打了个冷战。

一袭厚重的玄色披风遮住了所有的寒冷,披罩在梅廿九的身上,披风上还带着体温。

披风的主人本想用自己的怀抱温暖梅廿九,但看着梅廿九冰冷木然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他伸出去的双臂收了回来,只将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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