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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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云舒(清穿)-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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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看透人世沧桑的双眸,凄迷的眼角有着淡淡的皱纹。每一寸,都似愁含怨,凝结了太多的等待。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帝王的心里却留不住那么多。红颜未老,君恩已断。其实,帝王身边的游戏规则每个人都知道。所以,康熙每次来,她都不会有太过的兴奋,淡淡然然,只愿做到细水长流。可心里,多少还是会有期盼,会有等待。就如现在,她强撑着这口气,何尝不是在等康熙的最后一面呢?
真的是回光返照。到了晚上,太医也只有摇头的份了。康熙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胤禩一直跪在良妃床边,拉也拉不起。
外面开始下雨,风扑打着窗子呼呼地响。锦秋姑姑带着两个丫鬟忙着关窗,点灯。
小顺子跑来说,康熙翻了某个嫔妃的牌子,今天应该是不会过来了。
昏弱的烛光下,我望着胤禩缓缓摇头。他眼里猛射出的怒火让我心痛如绞。
戌时末,良妃终是再也等不住,阖上了她等了一世的眼眸。
睡了,只是因为倦了,也累了。
我陪着胤禩跪下。
宫里的姑姑丫鬟们已是一片哭声。
胤禩却没有掉下泪。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抠进我的掌心。我知道,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点。我咬着牙,一声不吭。他冰凉的手没有停止过颤抖,嘴唇同样哆嗦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我们就这样跪了几乎一个晚上。其间不断有人进来,不断有人劝我们起来,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明慧也进了宫,见我们这样,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在边上跪了一会儿,便退到了外面。
莲儿进来告诉我,一切按照后宫妃嫔的身后礼仪,明慧已经开始张罗了。
对这些,我什么都不懂。对明慧,我又多了丝敬重和感佩。
直到天微亮,太医请了旨意要搬动良妃的遗体时,胤禩才慢慢有了反应。
他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里,有泪终于滑落。滴在了我们紧紧相攥的手上。
站在康熙边上替他研墨。
巴巴地把我宣来,我以为他会问我良妃那晚的情形,没想到,却只是来研墨。
从头至尾,不曾问过一句。
原本,我压抑着一肚子的火,最后却在他的淡漠下渐渐消隐。
侧头看去,宣纸上反反复复写下的只是同一行字。
才明白,他们之间远不是我们能懂的。你不会明白晚膳间的笑语是否如真?你不会知道当初究竟是怎样的际缘将一个浣衣女带到了君王侧?你同样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纠缠才拧成了死亡都无法解开的结。如今,香消玉陨,心字已成灰。
康熙如是写道: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很长一段时间,胤禩都沉浸在良妃已逝的悲恸中,自己也因此拉下了病根。外间更是由于康熙漠视良妃的死亡,从而对胤禩在康熙心中的位置也有了许多揣测。胤禟他们急在心里,却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胤禟私下找我,要我劝胤禩快点振作起来。我什么都没劝,只是每晚将他静静揽在怀里。
康熙五十一年的家宴胤禩都托病没有去。我也猫在家里不想出门。索幸康熙并没有怪罪下来,一应节日该有的赏赐一样不拉。
初二,本是我结婚一周年的日子。原想安安生生得就这么呆着,我那个干娘德妃却打发了人宣我进宫。
想着不管怎么着,也总该去康熙面前露个脸。是胤禩病了,又不是我病了,好歹我是他封的公主,如今得唤他一声皇阿玛,这份礼数,还是该全的。
见了康熙,他兴致甚好。特意宣了太医来问胤禩的病情,嘱咐着要妥为医治。太医唯唯称诺。
我说还要去德妃那里,康熙竟然说要和我一起。最后索性带着我一路的妃嫔看下去,把个东西六宫折腾得鸡飞狗跳。我起初还觉得好笑,他的三宫六院,何必带着我去看?那个时辰,阿哥们多半都在他们的母妃那里点卯。当我发觉那些个妃子和阿哥看到康熙和我同时出现时的脸色,突然明白过来,他们看到和想到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跟在康熙身边走进走出的欣然,而是我背后的胤禩。因为现在的我,是胤禩的福晋。
尽管,我不知道康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可我的心情却一下子大好。本来勉力挤出的笑容,也变得不再那么费力。
“皇阿玛,不如多陪您走几家。刚才真应该借您的福讨几个压岁红包的。”我一脸的喜悦。
“行啊,朕早把你的红包留好了。就看你什么时候给朕添个皇孙了。”
“皇阿玛,您笑话我。”
“呵呵。朕有点乏了,往年朕可没这么走动过。去德妃那儿吧,要红包的话,你干额娘定是会给你备下的。”
德妃,我暗暗期盼,但愿胤禛他们都在。我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们的表情。是如同三阿哥、五阿哥般地惊愕,还是如胤禟、和老十般地欣喜。
我想,至少十四该是高兴的吧,至于胤禛和十三……

叶落有声

“我说怎么你现在才来呢?原来和皇阿玛在一起啊。思佳等得脖子都快长了一截了。”十四叫嚷着。看到思佳伸手捶他,我只觉得眉角一跳,心没来由地一酸。十四看见我的表情,人飞快地向边上一闪,思佳的粉拳落空。他朝我扯了个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奈的笑容。
又怎样呢?我暗笑自己的傻气。没有理由对他苛求的。
侧过头,十三了然的眼里含着理解,适时地开口:“八嫂子,这里等着你的可不只老十四这一家子。”
边上,琳若朝我福身。翡翠玉的耳坠子在耳边一晃一晃,衬着她芙蓉般的面色,煞是娇人。一直就很喜欢琳若,不只因为她和慧兰神似,更因为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清韵。似梅若莲,仿佛蕴蓄着无尽的力量。
我略略转身,朝着坐在一边的胤禛和那拉氏行了礼:“四哥,四嫂。你们该不是也在等欣然吧?”
那拉氏笑笑:“可不是吗?这茶都换了几次了。这段日子真是难得见到妹妹呢。”
“这么说来倒是朕的罪过了。”
“皇上何出此言?”德妃看着康熙,不解地问。
“朕让欣然陪着各个宫转了圈,耽搁了她的时间,岂不是朕的错?”康熙慢悠悠地说着,目光瞟着四下。
我挨到德妃身边,顺手捶着她的肩膀,撒娇道:“是啊,累死我了,还是白跑,红包都没拿到。”
德妃何等玲珑样的人,见康熙一味瞅着我笑,早就明白了过来。拍着我的手背道:“别急,额娘早给你备下了。”
“还好,这丫头不会说朕诳她了。”
“皇阿玛……”我回眸四望,十四如我所料地闪现着欣喜。十三只是静静地笑着,端着茶盏浅抿。而胤禛兀自拨弄着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稍一偏头,却看见那拉氏看我的眼里有什么一闪,一纵即逝。
德妃身边的嬷嬷捧着一个首饰盒子走了过来。
德妃乐呵呵地招呼我们几个:“来来来,三个媳妇一个女儿,额娘谁都不偏心,个个都有。”
放在面前的是一只泛玛瑙色的镯子,一根金的坠着细小珍珠的链子,一支芙蓉花的簪子和一对树叶形状,绿色琉璃的耳坠。
十四跟着思佳一起过来,一眼挑中了那条链子:“你不是最喜欢珍珠了吗,这个适合你。”说着就拿了起来,顺手又拣了那支芙蓉簪子递给琳若“十三嫂子,这支衬你。”
十三在边上点头称是:“十四弟的眼光确实厉害。”他替琳若接过簪子,细心地插到她的发髻上。果然是人比芙蓉艳。
我有点羡慕地看着那两对璧人。真是没想到今儿德妃这里居然都是成对地到,真该把胤禩拖来的,很想他,也很惦记他。
德妃在上首座上笑斥道:“这个小十四,可尽想着自己媳妇儿了。你八哥没来,可别欺负了欣然。”
“额娘,我还能欺负她?她的眼光可高了,下手决不会留情。这两样要是她看得中,早到她手里了。她可是不会让我的。”他得意地朝我扬着眉毛。
“说什么呢?”我推了他一把,正对上康熙审视的眼眸。想必,他是极乐意看到这样谐和的家庭画面吧。五十一年,他对太子的忍耐也该到极限了。一些党附太子者,诸如原步军统领托合齐、刑部尚书耿额、兵部尚书齐世武等都开始逐渐被锁拿拘禁。
转而看着德妃,我笑道:“额娘的东西看上去就知道都是宝贝。件件价值不凡。十四的眼光想是遗传了额娘吧,那两样确实更适合两个妹妹。”
德妃显然很是受用,挥着手催我:“那快看看,剩下的,你喜欢什么?没有中意的话,额娘再赏别的。”
“欣然喜欢这个” 我说着伸手去取那对琉璃耳坠子。喜欢那份绿色,那是生命的颜色。更喜欢那树叶的形状,很少看到这样的样式。它让我想到我和胤禩之间关于那两棵大树和小树的问题。所以,第一眼,我就喜欢上它了。
手触处,却撞到了那拉氏同样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一碰,俱是一愣。一收手,各抓了一只在手里。
“四嫂也喜欢?”
“看着漂亮,透心。”
“那还是给嫂嫂吧。欣然再另选。”
“不用,妹妹喜欢的,嫂嫂怎么能夺人所爱。”
两个人站在那里你推我推的,可是其实谁都没松开过手里紧攥着的那一只耳坠子。那拉氏的脸上保持着最端庄宜人的笑容,一副嫂嫂怜惜弟妹的样子,眼里却是有着志在必得的坚定。
我心里好笑着,还真是和她老公象啊,怪不得能稳坐嫡位,把个家镇得一房都不敢乱跳。
你会做戏,我也会啊。拼了,我索性把手中的耳坠子往她手里塞,“嫂嫂拿去吧。欣然选镯子也一样。”我相信此刻,我的眼里,脸上,包括声音都透着惋惜和不舍。不管康熙和德妃会不会发声,这识得大体的分数我是拿定了,况且我真的是很舍不得嘛。
“你还会戴别的镯子吗?”
我一愣,“四哥此话怎讲?”
“除了你手上这只玉镯,似是不曾见你戴过其他的。你不会没有吧?”胤禛不知何时站到了我们身侧,冷冷瞥着我的手腕。“那想是这只镯子对你意义非凡。还记得当年八弟看见绑匪送来的这只镯子,脸色惨变的样子。既然你不会戴,没得浪费了额娘的心意。”说完,他看也没看我,也不等我的回答,取了镯子直接替那拉氏戴上。把那对耳坠提在我面前,手一松,我下意识地就伸手接了。
一抬眼,对上他暗含讥讽的笑面,象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恩惠似的。
我抚上自己的手腕,轻笑道:“亏得四哥提点了,不然欣然可真得辜负了额娘。”
转而看着怔怔立在边上的那拉氏,“嫂嫂,常言道: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四哥亲手给嫂嫂戴上的,嫂嫂也千万莫要摘了。”
“承妹妹吉言了。”那拉氏的面上波澜不惊,拉过我的手,淡淡笑道:“嫂嫂替妹妹把这耳坠子戴上吧。”
我慌忙用手去拦,两人的手腕相撞,玉镯碰触间,叮地一声异常清脆。那拉氏的眼里有痛一闪而过,嘴角尴尬地弯了弯。
康熙看我们演完了这场送礼的戏码就走了。原本德妃还要留晚膳,我实在熬不住,索性挑明了道:“额娘,今天可是欣然结婚一周年的日子。晚膳可不可以就放欣然回去啊?”
德妃一呆,大笑道:“瞧我这记性,可以可以。这小俩口……要是良妃妹妹还在就好了。”
“额娘”十四叫道“您就别提伤心事了。”
我恭敬行礼:“欣然告退。”
行至门口,胤禛突然说:“想起来了,你的大婚我因为差事都没赶上叨扰一杯水酒。这一年,年头红年尾白的,实是诸多不便。过几天,定会补上这礼。”
我低眉顺目地福了下身子:“四哥见外了不是。该送的礼,嫂嫂早已送到。四哥不嫌弃的话,改日过府上,欣然自当好酒相侍。”
冬天天暗得早。一路回来,坐在马车里,天已墨黑。靠着车壁,疲惫涌满了全身。
保庆说胤禩在书房。寻着光亮走去,站在书房半开着的门口,胤禩正执笔站在案前。烛火的光亮将他的侧面映得份外柔和,脸上隐隐漾着温柔的笑容。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胤禩,真的好想就这样把你带走,或者让时间停驻。无欲则刚。可众皇子心底的欲望实则早已昭然若揭。胤禩,我们是彼此的支撑。可是,这一番的勾心斗角,实在太累。我怕我坚持不到终点。
“回来了?”
“恩”我点头,走近他,探手环住他的腰际,把脸靠在他的背上,汲取他的温暖。
“怎么了,做错事了,不敢出来见我。”他伸手拉我。
“是啊,看你画了个美女,我就只能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画纸上,一个穿着轻纱薄裙的女子站在一株红梅树下,鲜红的花瓣随风舞落。红梅压枝,轻舞飞扬。灵动的眼里闪耀的是碎了的星辰。
他的语气里带着宠溺:“哦,还有人见了自己不敢出来的?”
“是我吗?”我转到他面前,勾住他的颈项:“梅花开的日子,你就让我穿个薄纱立在外面,想冻死我不成?”
他拢住我,将我一抱坐在书案之上:“这样你才能自动地投入我怀里,放心,足够的热量供你汲取。”
“好狡猾的人啊!”我戳着他的胸膛:“只知道你水墨画好,原来工笔人物都这么强啊!”
“你不该是第一次见了。连皇阿玛都能一眼认出我画的是你。”
“我倒要问你,天津卫临渊阁里的那张,怎么会让东方墨涵拿到的。”
胤禩莫测高深的笑了笑,提笔打算在完成的画作上题诗。
我突然明白,他和东方根本就是愿打愿挨。谁知道那幅画是不是他故意放的水,让东方偷走。
气鼓鼓地看着他,有自己被作弄的感觉。他却提着笔,对着画纸出了半天神。最后只在下方注了句:爱新觉罗胤禩作于康熙五十一年正月初二 新婚一年纪。
我看着那行‘新婚一年’发愣,眼里慢慢地湿润成一片。他抬起我的下巴,默默无语地凝视着我。
“为什么不题诗了?”
“因为没有一句能够概括住我的爱和幸福。”
“胤禩”我头抵着他的胸膛,感觉着他有力的心跳:“我们会有二年纪,五年纪,十年纪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胸腔的震动传来沉稳的力量:“傻瓜,今儿到底是怎么了?该开心的日子啊。额娘一定在看着我们。我们会有二十年、三十年、生生世世。我们勾过手指,打过印的,难道你忘了?就像那对赶车的老公公和老婆婆一样,我许诺过的。”
我怎么了?不知道。好像在和自己斗气一样。只是太美了,所以总存着担心。
那对叶子的耳坠一直被我扔在边上,没有想过去戴上它。因为这得来的过程实在让我心里不舒服。不喜欢那拉氏眼里的神伤、不喜欢胤禛眼里的施舍、更不想面对他那种近乎于霸道的维护。
春天了,新绿开始发芽。
四月的时候,户部尚书沈天生等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索贿一案爆发。托合齐、齐世武等的受贿金额其实只有千两白银,可是因为牵涉到了皇太子一党,处罚的结果竟然是绞监候,秋后处决。
尘埃落定后,胤禩站在窗边,看着满枝的新叶而叹。他,该是看到了太子党的结局了。
“胤禩,你说叶子的飘落,是因为风的追逐还是树的不挽留。”我没头没脑地问道。这是现代不知从什么地方看来的一个问题,当时我的回答是,只是因为叶子到了该落的时候。
胤禩回身看我,颀长的身材卓而不凡。招牌式的微笑呈现在他的脸上:“是因为叶子没有□的枝梗为它撑着,到了该落的时候。”
“风斜雨急,人心难测。虽是花浓柳艳时,可千万别迷了眼,失了神。立得脚定,方能著得眼高。”
“然儿,你在担心什么?你我并不是落叶,而是撑着叶子的树。”
我担心的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听得进。看着窗外绿荫萦绕,我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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