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劝了她一阵,春雨才勉强肯回去休息了。
芳菲又让碧青和碧桃平时多留意她,别让她累着了,伤了孩子可不是说笑的。
按照时下的观点,春雨这个年纪才怀第一胎,简直是高龄产妇。不过她是丫鬟出身,做丫鬟的二十出头才被主人放出来很正常,大家倒也不觉得奇怪。
芳菲当然不会觉得春雨是高龄产妇,事实上春雨这岁数生孩子是刚刚好,那些十五六岁生孩子的才危险呢。
芳菲对于自己在二十一二岁生产也感到比较满意,毕竟在医疗条件极其恶劣的现在,生个孩子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想到就吓人。
药铺的事情,已经在着手进行中。但做生意总需要好好筹划,前期的各种准备都是少不了的——找制药的作坊、药匠、买生药、做药丸……还要租铺子,请伙计,各种各样的事情加起来有一座小山那么高,能把人烦死。
幸亏芳菲不是头一回做生意,各种流程还是比较熟悉的。不过再熟悉也必须慢慢准备,所以这药铺最快也只能在二月开张——如今都到腊月了,家家户户的心思都放在筹备过年上,谁还有心思做工?
芳菲已经怀孕整整四个月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孕吐才慢慢止住了。
她的肚子总算渐渐显怀,走路时开始有些费劲。但是她依然坚持每天在院子里散步半个时辰,谁劝也没用。
“你们不懂,这样才是对孩子好呢”芳菲看着周围那圈拿自己当易碎物品的下人们,无奈的跟她们科普起孕产常识来。
对于碧荷她们来说,夫人所说的那些事情简直跟天书一样,从来没听人这么说过。
以前只听说,女人成了双身子,就该吃好睡好歇好,怎么还要特意散步?
芳菲只得耐心解释说,平时劳累的人,怀了身子要多歇歇是对的。
“比如春雨,她就该歇着安胎。再跟着我跑来跑去的,我怕她受不了。”芳菲说道。
可是她自己这种贵妇,平时就没什么劳动和锻炼的机会了,怀了孕再闲着……那可不好。
芳菲是不肯闲着的。
这不,她又给自己找到了新乐子。
陆寒这天回家,发现芳菲的屋里多了一样东西……
“娘子,你要学古琴?”
陆寒一边挽着中衣的袖子,一边走过去看那张古琴。
“怎么样,这琴不错吧?”芳菲走到他身边来,伸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在府学读书的时候,陆寒也稍微学过一阵子古琴,不过他的心思明显没放在弹琴上,也就对音律没什么研究。
“挺好的,刚买的琴?”陆寒随口问道。
芳菲“嗯”了一声,说:“蔡夫人说她认识一位老琴师,家里收着几张上古的好琴。我正好想学,就买了一张中中的回来。”
“怎么突然想起弹琴了?”陆寒觉得奇怪,以前没发现妻子有这个爱好啊。
芳菲当时是会弹琴的,而且比陆寒要弹得好。读了那么多年的闺学,难道是白念的?
闺学的课程,无非也就是琴棋书画,针黹女红。芳菲最出色的课程是书法,其次是刺绣,围棋也还过得去。至于弹琴,她的水平确实很一般……人非完人嘛。
她在古琴前坐下来,扬头对陆寒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当然要学好弹琴啦,不然怎能在夫君饮酒的时候助助兴呢……”
陆寒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前些日子,芳菲就经常有意无意的提起紫箫、琼娘给他弹曲子的事情,他总是装作没听到含混过去了。没想到她还这么较真,搞了把古琴回来学啊……也太能吃醋了吧。
芳菲斜瞥了陆寒一眼,小嘴一扁,自顾自弹起琴来。
说实话,并不特别动听……
陆寒却一动也不敢动,直直地站在一边听芳菲把一首《鹿鸣》弹完了才敢眨眼。
芳菲一停手,陆寒就鼓起掌来:“不错不错娘子虽然许久不弹了,但是还是弹得那么好听啊”
芳菲板着脸站起来,走到陆寒面前伸出玉指戳了戳他的额头:“马屁精”
说罢,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才不是吃醋呢只是现在都四个月了,也该给孩子好好胎教胎教了吧?
时常给孩子听点轻柔的音乐,是胎教的重点嘛……
不过呢……哼哼,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好强,不想输给外头的女人。
不就是会弹琴么?有什么了不起,会弹琴就想勾人相公?
看我不一个两个灭了你们
芳菲认真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会投入极大的心力与物力。
她甚至从官家教坊请了一位娘子,每天专门到陆家来教她弹琴……这让陆寒暗暗惊奇,娘子对这事真上心啊。
却是一个屁都不敢放……据说怀了身子的女人喜怒无常,他还是不要惹娘子生气的好。
一场大雪连着一场大雪。腊八过了是小年,转眼间,除夕就在眼前。
这是他们来到鹿城后的第一个新年,同样也是陆寒当官以后的第一个新年。
今年的正月,应该和往年不太一样吧……
芳菲抚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有些期待新年的到来。
如她所预料的一样,这个新年,果然是个……很特别、很诡异、很……让人苦笑不得的新年。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误会
第一百六十六章:误会
这一年的除夕,自然要比过去都繁忙而隆重。
芳菲因为怀着身子懒得理事,就让春雨带着碧荷料理家务。碧荷本来就断文识字,聪明伶俐,在她身边跟了两年也算学了不少东西,如今让她多担点担子也没什么问题。
为了怕自家初来乍到,不懂鹿城本地的风俗,出了什么纰漏惹人笑话,芳菲还特意从蔡家借了两个老嬷嬷来帮手。
有这两个老仆妇帮着打点,春雨和碧荷很快就把过年的物事准备得十分充分。
除夕日,陆家上上下下都忙得脚底走油。
外院的男仆们忙着贴门神,挂桃符,糊春联,给府里内外都换上新的大红灯笼,洒扫庭院。
内院的使女和丫头们更是忙碌。
有的爬上爬下贴窗花、贴福字,贴年画,那“福禄寿”、“天官赐福”、“五谷丰登”的彩画贴在每一处房门上。而芳菲的院子里的门上贴的都是“添子添福”,芳菲出出入入都看见那些个穿着红肚兜的大胖娃娃,心里倒也欢喜。
还有的丫头要去帮厨房那边煮今天的祭礼和年饭,光靠十三娘和冒五嫂这两个厨娘是绝对忙不过来的。
其他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不一而足,总之全家人都动员起来了,无比要让陆府今年的除夕过得像像样样,不能被别人笑话了去——这是陆夫人芳菲下达的最高指示,其他人自然要彻底执行这一命令。
不管是作为内总管的春雨,还是大丫头碧荷,乃至芳菲屋里的二等丫头碧青、碧桃,还有新买的粗使丫头小双、榴红、吉祥、小荔、萍儿、蕙儿,乃至针线房里的那两个专做针线的丫鬟彩蝶、杜鹃,全都有着大量任务在身,从早晨鸡叫头遍开始就忙活到现在。
芳菲看春雨忙紧忙出的,怕她累着了,硬生生把她拘在身边陪着,才放下心来。
“你是要当娘的人了,别这么操劳难道我还会说你偷懒不成?”
人非草木,芳菲和春雨共同生活了十多年,心里虽然说不上是把春雨当妹妹看待,但也很重视春雨的存在。
能得一个忠仆不容易啊
待到下午近黄昏时分,陆寒便指挥男仆们在大厅上摆开了天地桌。
像他们这样的从外地迁徙来的家庭,在鹿城又没设个祠堂、佛堂的,到了除夕这天因为要祭拜先人和供奉神佛,就会设立一个临时的供桌。这种供桌就叫做天地桌。
陆家的仆人已经提前得到过那两位老嬷嬷的指点,按照鹿城本地的规矩摆好了供桌,供上了挂钱、香烛、三牲、五供,用大海碗装着的荤素供菜流水般呈递上来。
等他们挂好了神佛画册、图卷,陆寒便把父母的牌位请了出来,摆在供桌正中。
接下来男仆们都退出了院子,由使女把夫人接到了厅上,和陆寒一起祭祖、接神。
芳菲上辈子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自从穿了一回之后,转身变成了坚定的有神论者——你要是也穿了,保管你也这样。
她虔诚地朝公婆的牌位深深拜了下去,心中默默祈祷:愿相公能顺利解决公务上的一切难题、愿孩子平平安安的降临人世、愿一家人平安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其实和所有妇人的愿望并无二致。芳菲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小女人罢了。
祭礼成,陆寒举起酒杯,轻轻将杯中酒洒在地上。
简单而肃穆的祭祖仪式过后,自然是要吃年饭了。
现在陆家的主人还是只有陆寒夫妻两个。两人对着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菜肴,一时倒没有动筷子。
芳菲柔声对陆寒说:“相公怎么不吃呀?”
陆寒微微一笑,说道:“我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
芳菲一愣,旋即也笑了起来。
“是呢,去年除夕我们过得真是很开心。”
去年的除夕,他们是在京城芳菲租的那间小院里过的。
那时家很小,下人也就只有几个,芳菲还得亲自动手包饺子,做叫花鸡。可是那种温馨的感觉,让陆寒久久无法忘记。
“我还是喜欢吃娘子做的状元饺子和叫花鸡。”陆寒满眼柔情看着芳菲,脸上尽是甜蜜的笑意。
那一天,他第一次吻了她的唇……
芳菲被陆寒看得害羞,想到屋里还有那么多丫头在伺候着呢,便清咳一声:“相公想吃,我明儿就包。现在先吃饭吧好不好?”
陆寒的话引起了芳菲的感触。回想这一年来,真的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
两人相继上京、在京城过年、陆寒突然被捕,却终于金榜题名;
她再遇朱毓昇,被掳进皇宫,接着发生宫变;
离京、回乡、成亲、赴任、怀孕;
乃至如今她在筹备着的药堂……
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比过去几年都要多得多。
但此刻,这些波折都渐渐远去,他和她还是如原来一般,能坐在一个桌上等着新年的到来——而他们,已经成了结发夫妻,还有即将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降临人世。
只因经历太多,才会更懂得珍惜。
芳菲看向陆寒的眼睛,他也心有灵犀的回应着她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的手,在桌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只是……
芳菲想起了那个曾说过“朕要立你为皇后”的霸道君主。
许多许多年前,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瞬间,她是喜欢过他的。
少年的他折了桂花匆匆追出来,亲手把桂花送到她的手中。
那一刻,她的手指碰到了他温暖而干燥的手心……但也是那一刻,她知道,她与他终究只能远隔天涯。
他马上就要大婚了呀……现在,他应该过得很好吧?
皇帝朱毓昇的除夕夜,当然同样要经历繁琐得让人想撞墙的祭祀仪式,也同样要在宫中摆下年饭。
可是这年饭跟谁吃呢?朱毓昇看着那长得异乎寻常的桌子上摆着的上百道精致菜肴,自嘲的想着。
这座宽阔而豪奢的宫殿里,朱毓昇却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先帝驾崩,他的后妃们要么住进了冷宫,要么被公主们接走赡养。
而他的祖母詹太后已经自残而死。他亲生的父母兄弟远在安宜,今生估计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藩王是不能离开属地,更不可能进京的。
他突然想念十多年前,他在安王府里过年时热闹的情形。
虽然也是规矩多如牛毛的藩王之家,但亲人们总归能住在一处,日日相见。可是那时的他,却嫌长兄木讷、幼弟咕噪,和他们并不亲近……
现在想起来,不是不后悔的。
幸好,如今他身边还有一个萧卓。
他看向坐在长桌一边的萧卓,今天他是下了特旨要求萧卓留在宫里陪他吃年饭的。
虽然根本不合规矩,但强势的朱毓昇哪里会在乎这种小节?
他在朝中的话语权越来越强,威严越来越盛,可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几乎没有了。
皇帝注定是孤独的,这没有什么值得伤感的……伤感这种东西并不适合自己,朱毓昇努力这么想着。
他和萧卓聊了两句朝中大事,又说:“罢了,今儿是过年,不说那些扫兴的了。说起来,朕马上就要大婚了,你也该成家了吧?”
萧卓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恭敬地回答说:“臣只想一心为皇上效力,不想有家累。”
朱毓昇可不同意,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个表兄为什么一直不肯成亲。
“人人都需要为朕效力,难不成人人都不成亲,传宗接代?你这理由太过牵强。我知道你一心扑在公务上,但没个人照顾照顾你怎么成?你不想这么快娶妻,那先纳两房妾室也是好的。”
“是。”萧卓不欲就这个话题多说,直接应了一句,想把这事敷衍过去。
萧卓现在已经被提升为锦衣卫副指挥使,在锦衣卫里坐第二把交椅了——实际上,他已经是锦衣卫中的第一人,那都指挥使不过是个摆设。
谁都知道萧卓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这样的重臣居然一直独身,据说家里不但没有娇妻美妾,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贴身服侍的都是男仆……
加上他和皇帝的密切关系,不得不让大家浮想联翩。
皇帝的权威虽盛,也管不了人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事实上,大家都在暗暗猜测,甚至已经确定,不好女色的皇帝与萧大人,其实是“那种关系”……
“说是表兄弟,其实是契兄弟,嘻嘻……”有人这么传说。
所谓“契兄弟”,是南方时俗。在南方地区,有些少年往往会认一位“契兄”,还要行很隆重的仪式,之后二人便如夫妻般生活在一起。成年后,两人可以各自成亲,但依然会视对方为家人,双方父母也会把对方的儿子当成是女婿般看待……这种事情在北方倒是很少。
从南方来的朱毓昇和萧卓,被人这样误会,也不算冤枉……只是没人敢把这种八卦消息传到二人耳中罢了。
不过,有了这种传说,基本上就没人敢给萧卓说亲了。开玩笑,那可能是皇上的“契兄”啊,万一皇上得知自己想用女人把萧大人拐跑了,有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呀……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出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出事
大年初一,一清早陆寒夫妻就起来祭祀,放鞭炮、喝屠苏酒。
等吃过早饭,芳菲在厅中落座,召集家中下人来训话。
芳菲不紧不慢说了些让大家兢兢业业、老实做事的话之后,又像是随口说了几个人平时的作为。虽然都是些小毛病,但在这大冬天里众人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白毛汗。
夫人每天就在屋里坐着,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有些下人们本来还有点小心思,这下子也赶紧把偷奸耍滑的心都收了起来,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训完了话,芳菲喝了一杯茶,便让碧荷给每个人按照职位高低、分工不同各自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才让他们下去了。
众人等离开了大厅,回去一看那丰厚的红包,刚才的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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