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朱毓昇随便问了一句,和朱宜真闲话家常。
朱宜真应道:“回皇上的话,昀宁只是和嫂嫂们在说些女儿家的闲话罢了。”
“是吗?”朱毓昇对女人之间的事情显然不感兴趣,没有接着往下追问。
一般皇帝不问,大家也就这么算了。朱宜真却一反常态地继续说:“是德妃娘娘问起昀宁的香粉。昀宁这个不是香粉,而是一位陆宜人送昀宁的玫瑰香露……”
她并没有在“陆宜人”三字上停顿或者加重语气,但她还是注意到,朱毓昇的眉毛轻轻挑了一挑。
朱宜真早就知道,京城里姓陆的官员不多,五品的官儿,只有陆寒一个。
“陆宜人”,便是陆夫人秦芳菲……
自己稍稍提起这三个字,皇帝就这般反应,看来他们果然是……
朱宜真没敢再说这个话题,却和朱毓昇说起宗室里其他人最近的情况来。
断断续续地,宗室的郡主县主们都来到了紫宁宫——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就不来了,乞巧节说到底还是女儿节,小姑娘和新媳妇们才过这个节日呢,老妇人们就不参与了。
人一多,朱宜真也没再和朱毓昇说话。
等人来齐了,朱毓昇也就没再耽搁,起身嘱咐皇后好好主持供奉祭拜,也就离开了紫宁宫。
不过他离去前,走过罗嫔身边,却突然拧着眉头低声说了句:“你打扮这么素净做什么。”
语气并不温柔,但众妃嫔还是以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看着罗嫔。
嗯,果然是很有心计啊……朱宜真无声地笑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私语
第二百四十四章:私语(第一更)
相对于紫宁宫中的风云暗涌,芳菲的七夕过得十分惬意舒心。
做女儿时,尤其是在闺学读书那几年,每年的七夕她都是和闺中密友们一起度过的。只是后来大家各自成家,风流云散,这女儿节的聚会便也再无人提起。
如今虽说她们都聚居在京城,毕竟都已经是有了夫家的人,再特意抽空聚会便不是那么容易。
再说各家都要供奉织女娘娘,她们都是大家族的媳妇,又都年轻着,自然要主持家中的聚会,和妯娌小姑们一块儿过节。
因此这一年的七夕,芳菲还是在家里过。
七夕夜刚用过晚饭,芳菲便让人在她院子里摆了供桌,供上了鲜花水果,香烛种生。虽说并不隆重,却都样样齐全。
尤其是那供在香烛旁的两瓶玉兰,是今儿早晨刚刚从枝头上采下的,送到陆府时还沾着几滴喜人的露珠。此刻那玉兰正在散发着阵阵幽香,夹在丝丝晚风中,渐渐弥漫了整个院子。
“真香。”
芳菲微微抽动鼻翼,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夏天夜晚的味道。
她穿着家常的薄绸夏裳,坐在院子里一张湘妃竹编的竹床上,为着是在内院身边又无长辈客人的缘故,坐姿稍显随意。
坐在她身边的陆寒含笑看着妻子被星光映照得格外美丽的面庞,又略带担忧地说:“白天虽热,这会儿却有些凉风。娘子还是披件外裳吧?”
这才是芳菲产后的第二个月,陆寒对她的健康依然非常担心。
侍立一边的碧桃听了老爷的话,立刻劝道:“是呀夫人,不如让奴婢去取件衣裳来?”
“好,你去吧。”
既然是丈夫的一番好意,芳菲也不忍回绝,尽管她一点也不觉得有多穿一件衣裳的必要。
得了芳菲的命令,碧桃忙屈膝行礼便退了下去。
“这丫头慢慢也沉稳多了。”芳菲侧过脸看了一眼碧桃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间,碧桃也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
记得刚把她买回来的时候,真正是黄毛丫头一个。没想到过了几年,却长成这么一个高挑健美的如花少女。
碧桃这两年身子突然拔高了,长得比碧荷碧青还略高一些,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消去,只是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
碧荷嫁了陆砚,芳菲悄然旁观,觉得他俩确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的。身边人嫁得好,芳菲也高兴,这些时日也在为碧青和碧桃的终身考虑起来,只是心中还没有定下什么适合的人选。
不过这家里家丁护院也渐渐多了,还有外头庄子上的管事……日后都要添起来,碧青碧桃的丈夫人选还是比较充裕的。
陆寒对于妻子的丫鬟们向来不予置评,即使心中有褒贬,也不会宣之于口。
芳菲也知道陆寒的君子之风,并没有继续说起碧桃的事,而是从眼前的小几上拈起了几枚葡萄送到陆寒嘴边:“相公,这都是用井水湃过的果子,冰冰凉凉正解暑呢,你吃呀。”
小几上摆满了各色瓜果,不仅有葡萄、橘子、桃子,甚至还有从西北运来的极稀罕的甜瓜。这甜瓜外头没得卖,乃是西北送进京来的贡品,却是昀宁县主特意让人送来给芳菲尝鲜的。
“好,”陆寒欣然接过,吃了一颗:“嗯,果然很凉……”
他突然想起芳菲此时还不宜进食冰冷之物,忙提醒芳菲别多吃这些东西。
芳菲对于丈夫的体贴入微稍稍有些感动,虽说她还真是有些嘴馋想多吃些瓜果,可自己也知道从养生的角度来说,陆寒的话很有道理,便只得忍住了。
“行,那你就多吃点”
说话间,碧桃捧着一件织锦外袍出来给芳菲披上。
“喔,对了。”
芳菲这时才想起一事来,转头对碧青说:“碧青,你到大厨房那边去找冒五嫂,让她把我去年酿的果子酒开了封,取一壶来……就拿我那个新置的玉壶去盛酒。”
碧青现在是芳菲的大丫鬟,贵重的器皿都归她管着,所以芳菲才特意找她去办这事。
安排好了碧青,芳菲才回头对陆寒歉然一笑:“相公你看我这记性我早想着,那果子酒已经到了开封的日子,今晚要请你尝尝的。这一忙起来又忘事了”
陆寒哪里会在意,只是好奇道:“是了,去年秋天的时候就听你说要酿什么果子酒,我也没细问。是什么果子酿的?”
芳菲一指小几,笑道:“就是这葡萄呀。”
“葡萄酒?”
陆寒一愣,旋即笑道:“前代倒是盛行此酒,本朝以来,却是少闻。娘子怎么想起做这个来了。”
葡萄自汉时传入中原,酿葡萄酒颇为兴盛过一段时间,不然也不会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佳句流传至今。直到元时,葡萄酒还是极为流行的,当然这种葡萄酒和芳菲后世喝过的那些葡萄酒不是一回事。
但到了本朝,先是因为开国时焦土千里一穷二白,太祖力行节俭,严令珍惜粮食,差点连酿酒都禁了,何况是葡萄酒。
再后来,虽然国家再度兴盛,饮酒之风再起,葡萄酒却已经人们所遗忘了,也和这酒味与国人的饮食不太相融有些关系吧。
芳菲去年秋天时正是孕吐得厉害,想吃酸甜东西,又正当葡萄季节,便让人去买了许多葡萄来吃。
吃着吃着她便突发奇想,索性自己酿制葡萄酒好了——以前在江南与西南,还真没吃到葡萄的机会,只有京城这一带连着西北,还有这种奢侈东西卖。
不过她当时正身怀六甲不能饮酒,只能让人买了葡萄来按她写下的做法先酿酒存着,等她生产完了再喝。
如今出了月子许久,她可算能开开酒禁了。
没多久,碧青从厨房回来了。她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把晶莹碧绿的玉壶,还有两个同样质地的玉杯。
“好,就让我来尝尝娘子酿的葡萄酒”
陆寒看起来斯斯文文,实际上却是个爱酒之人,一闻到玉壶壶嘴里飘出的香气,就有些坐不住了。
芳菲抿嘴一笑,起身亲自为夫君执壶。只见一股琥珀色的透明液体从玲珑的壶嘴中流出,缓缓注入玉杯之中,激起丝丝甜腻的酒香。
“来,相公,你我夫妇共饮此杯”
芳菲一手一杯把两个玉杯轻轻端起,陆寒忙伸手接过其中一杯。
“酃露胜兰生,翠涛过玉薤。”他先轻摇玉杯,看那色泽喜人的果酒在杯中荡漾,不禁赞了一句。
紧接着,他呷了一口美酒。初初入口只觉得酸甜可口,略带一点儿清冽的酒味。待得酒入喉中,才又慢慢地品出了甘涩的后味,这口感确是新奇。
“娘子这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是糖水了。”陆寒呵呵笑道。对于海量的他来说,这种程度的酒的确算不得酒。
“相公这么说就对了”
芳菲笑道:“这本来就是我们女儿家喝的甜酒。今儿是女儿节,这酒最是应景不过了。”
陆寒点头说:“然也”既然不是易醉的烈酒,他也敢让芳菲多喝几杯了。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一会儿,陆寒又劝芳菲吃些点心,别空腹喝酒伤心。芳菲斜瞥他一眼,提醒他:“咱们一个时辰前才用了晚饭,怎么会饿着?”
“哈哈,也对。”陆寒又喝了一杯,忍不住吟道:“垒垒千斛昼夜春,列瓮满浸秋泉红。数霄酝月清光转,浓腴芳髓蒸霞暖……”
此刻,星空璀璨,凉风习习。芳菲将身子斜靠在竹床的把手上,微微眯着双眼,鼻端嗅着玉兰淡淡的清香,耳边是陆寒温雅醇厚的吟诵之声,只觉得人间胜境,不过如此。
“娘子在想什么?”
陆寒吟了几首美酒诗词,停下杯来看着妻子慵懒的模样。只见她双颊微染红霞,唇如点朱,双眸似星,似醉非醉的样儿真是迷人。
“我呀?我在想……”芳菲指了指天上的星宿,凑在陆寒耳边低声说:“我在想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
她的气息呵在陆寒的耳朵里,陆寒微一耸肩,感到身上一热,不知妻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我是想啊,我可不要当织女。”
在七夕说这种话绝对是不应该,所以芳菲才会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陆寒吓了一跳,忙说:“娘子何出此言?”
“因为啊……”
芳菲又眯了眯那双桃花般的眼睛,对陆寒说:“因为我不要和你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我不想听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只想和你长相厮守……”
丫鬟们都站得远远的,看着老爷和夫人头对着头嘤嘤低语,就跟刚成亲时一般亲热,心里都替他们感到高兴。
真希望他们能够一直幸福下去啊……她们都在为主人默默的祈祷。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育儿
第二百四十五章:育儿(第二更)
“爹爹阿娘”
一声清亮的童音打断了芳菲与陆寒的私语。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泛起一阵笑意,一齐看向那童音传来的方向。
“柳儿,你跑什么呀?”
三岁的小柳儿已经长得十分壮实。
他一双手不知握着什么东西,快步跑到芳菲面前,献宝似的把虚握的双手打开一条缝。
一丝莹亮的微光从柳儿胖乎乎的手掌里透出来。
“啊,是萤火虫”
芳菲笑了起来。
“阿娘,虫虫漂不漂亮?”
柳儿睁着一双纯净的大眼,万分期待地看着芳菲,仿佛他手里握着的不是一只飞虫,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对于小孩子来说,那些黄金珠宝,怕还不如小虫子好玩呢。
陆寒也笑了:“漂亮爹爹小时候也常抓来玩的。”
“真的呀?”柳儿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又把手里的萤火虫凑到陆寒的面前:“爹爹抓的虫虫,有柳儿抓的好看吗?”
“没有没有。”
柳儿听陆寒这么一说,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但陆寒却装作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小虫子好看是好看了,可惜啊……”
“可惜什么?”柳儿骤然紧张起来。
芳菲瞄了陆寒一眼,看他想说什么。
“可惜它被你握在手里,没有飞在院子里好看。”陆寒把柳儿抱到身前,柔声说:“要不柳儿把虫虫放飞,让我们看看它飞来飞去的样子?”
柳儿紧紧拧着小眉头,看看陆寒,又看看芳菲,想了老半天,才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猛地点了点头。
“嗯,好吧”
他轻轻松开了手掌,那萤火虫便飞快地从他的掌中飞出去了。
“虫虫……”
柳儿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追着萤火虫跑。
那萤火虫飞啊飞啊,一下子飞进草丛里,一下子又飞上了树梢,院子里就看着这么点小光点在空中不住滑动,甚是有趣。
突然,也不知是不是被这萤火虫勾来的,从草丛里又飞出两只小萤火虫来。几只萤火虫翩翩起舞,也为这小院子增添了不少流动的美态。
“呀,又有虫虫了”柳儿欢喜地拍着手掌笑了起来。
“柳儿乖,你看看现在是不是更好看了?”陆寒摸着柳儿的小脑袋。
柳儿不住点头:“嗯,真的,爹爹没有骗我呢”
他又扬起头来看着陆寒,眼中尽是期盼:“爹爹,我还想和虫虫玩。”
“那就去吧”
陆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柳儿欢声叫着跑了过去,他奶娘梅娘赶紧跟着他跑。芳菲又叫了小双和榴红去看着柳儿,生怕晚上院子里有些黑乎乎的,柳儿看不清地面摔着了。
这时,又有两只萤火虫加入了原先的队伍,院子里更热闹了。小双和榴红一边护着小主人跑动,一边也拿手里的扇子扑着萤火虫,想把它们赶着聚到一块儿,看起来更有趣味。
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 坐看牵牛织女星。
七夕之夜,就该是这样的闲适悠然。
芳菲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边叫边跑的柳儿,却听得陆寒在身边说:“娘子,刚刚柳儿拿萤火虫给你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些什么?”
“嗯?”
芳菲呆了一呆,反问道:“我想什么?”
“对啊。看到柳儿手里抓着萤火虫,你是怎么想的。”陆寒继续追问。
“没想什么……唔,在想他去哪里抓的虫子,有没有弄脏衣裳啊……”
陆寒挑了挑眉毛,又问:“那柳儿如果说,他想继续留着这萤火虫,娘子会怎么做?”
芳菲不知道陆寒这么问的用意,不过她还是如实回答:“那就让他留着呗。让下人们编个竹篾小笼子给他装着玩儿好了。不过萤火虫也活不过两天。”
陆寒微微摇头,说道:“娘子……其实我为什么要让柳儿把虫子放飞,你想过吗?”
这芳菲还真没想过。陆寒莫非有什么深层的用意?
“和娘子你想的正好相反……我不担心他弄脏衣裳,也不担心他摔着了。有奶娘和碧秋她们看着呢,出不了大事。”陆寒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酒,接着说:“我还在为他高兴。男孩子,这种年岁的时候,就该是爱抓虫子泥鳅蚯蚓什么的……关在屋子里养可不好。”
芳菲静静地听着。这还是陆寒头一次和她提到柳儿的教育问题。
在对孩子的教育上,父母天生就有着许多差异,即使感情深厚如她与陆寒,也不可能不产生分歧。
作为母亲,她天性中更关注的是柳儿吃得不好、睡得香不香、长得壮不壮、说话是否利索,有没有磕磕碰碰……
陆寒却浑不在意这些。
他更在乎的是孩子的性情。
“虽然我乐于看到他肆意玩耍,不过,我却不赞成把他喜欢的什么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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