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们有心了。”
芳菲笑着接过菱角来,向痴迷着窗外风景的明媗招招手。
“来吃菱角吧?”
“好呀好呀,我正惦记着这新鲜的菱角呢”明媗一蹦一跳的跑过来挑了两个在手里,绿萝忙接过去帮她剥开。
明媗一边吃着菱角一边说:“现在时辰还早。等到过了晌午,就会有船娘驾着小船来卖湖鱼,都是现捕现劏的活鱼……做得那滋味可是鲜得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哎呀,你嘴里还满着呢,又想起吃别的了。真是个小馋猫”
芳菲搂着明媗笑了起来,满船人都跟着笑。
碧荷脸上同样带着笑意。不过她笑的原因跟这船里众人可不一样……她把手拢进袖子里,攥紧了那个荷包,里头是一包鲜莲子。
“碧荷姐,这个……我请你吃。”
陆砚悄悄把荷包递到她眼前时那腼腆害羞的表情,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这个砚儿呀……
碧荷再一次甜甜的笑了。
芳菲正让春雨把菱角分给众人。不想,却听到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坠湖
第一百九十一章:坠湖
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惊破了船舱中的宁静。
众人心头一紧,紧接着听到“噗通”一声,又听到人惨叫着“七小姐”
芳菲第一个反应过来,一眼就看到原来坐在窗边看风景的明媗已经不见人影,而她的丫鬟绿萝却悬空着半个身子往窗外探去,不住地叫着“七小姐,七小姐”
明媗掉下去了
等大家都醒悟到明媗落水这个事实的时候,芳菲已经一个箭步冲出了船舱,朝外头大喊:“船家,砚儿,下水救人”
明媗,你可千万别有事
船家与陆砚等人刚才也听到了重物坠落水中的声音和尖叫,此时听到芳菲大喊,赶紧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水里。
但在他们入水前,隔壁船上的几个客人就已经闻声跳了下去。
“夫人,这么多人下水,一定能把明媗小姐救上来的”
春雨颤声安慰着芳菲。
芳菲的手抖个不停,最后不得不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像是要撞破胸口。
明媗,你可千万别有事……
这时她们都已经站在甲板上了,到了这种关口芳菲也没心情管什么礼教的问题。
不过很快就看到水里的人陆续冒了头。碧桃率先叫了起来:“好了好了,人救上来了”
一个少年人一手夹着明媗,飞快地往这船上游来。陆砚、护院和船伙们都在他后头蹬着水,一行人划了几下水就上了甲板。
“小姐”
绿萝最先跑过去把明媗接过来。
明媗紧紧闭着眼睛,脸色在盛夏的艳阳下却显得十分苍白,一看就已经昏迷了过去。
“抱进去”
芳菲二话不说就让她们往里抬人。
慌乱中,她看得出那救了明媗的少年并不是她这艘船上的人,何况那一身薄绸长衫也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应该是隔壁船上出来游玩的公子哥儿。
难得一个富家子弟有这种热心肠
但此时芳菲没法跟他慢慢见礼,只匆匆说了句“多谢公子热心,砚儿替我好好招呼公子”便转身进了船舱。
船舱里只听见绿萝在哭叫着:“小姐您醒醒啊醒醒啊”
“让开”
芳菲不耐烦的把绿萝拖开,两手往明媗的腹部按去。
明媗落水没多久就被救上来了,这会儿却还昏迷着,一来是惊吓过度,二来可能是喝了太多水呛到了气管。
随着芳菲有节奏的按压,明媗的嘴巴稍稍张开了,突然“咕噜”一下吐出了几口水来。
“嗯……”
一声悠长的呻吟从明媗口中逸出。听到这一声呻吟,所有人都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明媗的命算是救回来了
“姐姐……”
明媗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正俯身探视的芳菲,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别说话了,赶紧把这身湿衣服全换下来”
芳菲立刻让绿萝和碧桃伺候明媗换衣裳,又让碧荷去叫船家煎姜汤。
“对了,看看外面那位公子怎样了?”
可是等碧荷出去,才发现那位救人的小公子已经回了他自家的小船上。
芳菲想着这也是正理,人家浑身湿透了也得换衣服的呀。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陆砚和那两个护院,但他们可不像明媗这样的小姐,出门会有丫鬟带着一身随时可以替换的衣裳。
幸亏船家有丰富的入水经验,早就把陆砚他们几个招呼到后舱去,拧干衣裳架着炭炉烘起来了。
“那就好,可别连他们也生了病”
芳菲回过头来看明媗。只见明媗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换好了干衣裳坐在那儿披散下头发来让绿萝梳着。
“姐姐,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踮起脚去摘窗外的荷花……”明媗的表情讪讪的,显然是知道自己这次险些闯下了大祸。
芳菲“哼”了一声,狠狠板下脸来怒斥道:“你要荷花,外头多少船娘在卖,有什么花儿买不到一个姑娘家,跳脱点也不是坏事,如今胆子却这么大,敢探出身子去摘花都是我素日把你惯坏了,差点就害了你”
明媗自认识芳菲以来,见到的都的芳菲温柔和气的一面,哪里受过这种责骂?就连她亲生爹娘,也没这样骂过她的。
她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说:“媗儿……媗儿知错了……媗儿再也不敢了……”
芳菲刚才也是气急了,才会疾言厉色毫不留情的骂了她一顿。眼下见她放声痛哭,而周围的丫鬟们都面露尴尬之色,便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你想错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错在哪里?”
明媗哭得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该去摘荷花……”
“你呀。”
芳菲掏出自己的绢子,搂着她的肩膀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正色道:“你不止是不该摘荷花,你就不该攀到窗子上”
“你年纪小,又是家里的老幺,父母都惯着宠着你,没让你学规矩。可是这世道对我们女儿家要求本来就极严,轻易不可抛头露面。你却大喇喇地掀起窗纱探身到窗外去,就算不落水,被人看见了也不好。人家会说,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没有教养?”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落水要是救不回来,自己没了性命不说,要带累多少人?你父母年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有多伤心?我好意带你出来游玩,你却让我终生心灵不安,你过意得去?还有……”
“你要是真的出了事,绿萝怎么办?她还要不要活”
一直紧咬着嘴唇站在一边的绿萝听到芳菲这最后一句,眼睛一下子便湿润了。
她看管小主人不力,主人家把她打死了都没人可怜她。现在虽然小姐救回来了,但只要夫人知道了此事,二十下板子也是少不了的……想起那些挨过板子的姐妹,绿萝就浑身哆嗦。
“绿萝,抱歉……”
明媗听了芳菲这一连串的斥责,满脸都是愧疚,仰起头来看着绿萝。绿萝惨白着脸没有出声,芳菲看了不忍,在旁说道:“你小姐落水的事,我也有责任。到时我会向你夫人求情的……总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就是了。”
严格说起来,绿萝确实是有过错。她没能看住明媗,本身就该惩罚。
但芳菲实在不习惯把下人当牲口一样对待,想到绿萝回家后可能遭到的惨遇,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这才说要替绿萝求情。
绿萝扑通跪了下来,大喜道:“多谢陆夫人”有了陆夫人求情,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她身为蔡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是最清楚蔡夫人对陆家有多重视,陆夫人的话自家夫人应该会听进去一些的。
这时碧青捧了姜汤过来,芳菲亲手接过来喂明媗喝下。
明媗先受了芳菲疾风暴雨一般的批评,现在却又得到芳菲这样的呵护,不由得心头一松,又哭了起来:“好姐姐……媗儿……媗儿以为你会讨厌我,以后都不理我了……”
“谁说不理你”
芳菲没好气的帮她擦净嘴巴残留的姜汤汁子,笑道:“你以后遇事多动动脑子,别那么大大咧咧就行了”
明媗紧抿着嘴儿点头如捣蒜,小模样可怜巴巴的惹得疼,芳菲也不好再说她了。
一碗姜汤灌下去,明媗的身子暖了起来。幸好这会儿是大热天,泡在水里一会没什么大碍。
要是寒冬腊月落水,那就是没淹死也冻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冬天反而安全,没有哪个富贵人家冬天还跑湖里来看冰渣子的。
恰好此时,窗外响起一阵悠扬的歌声。芳菲侧耳一听,似乎是一个年轻的船娘在唱着渔歌,便随口问绿萝:“这西南土话我也听不懂……她在唱什么?”
绿萝忙垂首回答道:“回陆夫人的话,她是在卖鲜鱼汤。”
“是吗?”
明媗脱险,芳菲总算恢复了一点儿游湖的心情。听说是卖鲜鱼汤的,便吩咐碧荷:“去,跟那船娘买几尾鲜鱼,浓浓的煎上几碗热汤,我们大家都尝尝。压压惊”
明媗只敢微笑,可不敢再跳起来说这说那。
经过这一次事件,她可是受到了极大的教训,那过分活泼的性格也改好了,倒是一件好事——这是后话。
碧荷走到外头喊住了那船娘。
那船娘听到有生意上门,顿时笑容满面地把她那小船划过来靠在陆家的船旁边,立刻点起船上的小灶热起锅子来。
这边烧着水,她就在那边劏好了几尾金黄带红丝的大鲤鱼,都片成了薄薄的鱼片。
等锅里的水一开,马上撒姜丝,放鱼片,翻炒几下,放一勺细盐,最后再扔进一把碧绿的葱花,这原汁原味的鱼汤就出锅了。
芳菲先让明媗喝了一碗,说道:“呐,多喝热汤,驱驱刚才染上的寒气。”
等明媗乖乖的喝着汤,芳菲自己也端起汤碗尝了一口。
鲜,香,嫩,滑,汤汁乳白如天边云絮——这完全无污染的活鱼和湖水煮出来的鱼汤就是美味啊……
她这时忽然想起一时,便把碧荷叫过来:“让那船娘照样做两碗,给那艘船上的小公子送过去咱们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呢”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相思
第一百九十二章:相思
须臾碧荷回来,向芳菲禀报说已经送了鱼汤过去,那位公子让她捎话过来问候蔡小姐现在可好些了。
芳菲想起方才匆匆一瞥所见到的那位小公子的模样,似乎十三四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实在看不出有这么好的水性,能赶在船家之前把人救上来。
看他打扮也并不惹眼,只是寻常儒衫包头。但看得出衣裳都是好料子做的,应该是好人家的子弟。现在听到他礼数周全,便更添了几分好感。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幸亏明媗现在年纪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男子触碰了身子还不算太招人闲话。
如果明媗再大上个两岁,那她的闺名可就全毁了,以后想找个好婆家可难了——更别说她脸上的疤痕还没完全治愈,这又是一处让人挑眼的地方。
碧荷跟着芳菲办事办熟了,即使芳菲并没吩咐下来的事情,她也能做得妥妥当当。
她轻声对芳菲说:“夫人,那小公子姓王,是随祖父从外地到鹿城来做客的。奴婢看这位小公子言谈文雅,看来当是位书香世家的公子呢。”
是外地人呀。芳菲本想过后再去向人家家中道谢的,知道是外地人,倒改了主意。
“既然人家不是鹿城人,那我们还是现在就过去道谢吧。只是手上什么礼物都没带,也太失礼了。”
“姐姐,我也一道过去吧?”
明媗喝了姜汤和鱼汤,又重新整了衣装梳了头,脸上还上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看起来倒像是没事人似的了。
芳菲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是正主儿,该和人家说一声谢的。”
要是明媗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芳菲倒不好带她出去了。如今还算是个孩子,出去见见外男也不至于太失礼,何况那是恩人呢。
陆砚听了芳菲的嘱咐,赶紧让船家把这船靠近王家的船,先过去和王家的下人打了招呼。
春雨和绿萝各撑开一把纸伞,略遮着芳菲和明媗的容貌护着她们过去,免得叫外头人看了去。
虽说刚才芳菲情急之下什么遮掩也没有的冲了出去,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又不是刚才那种等着救命的时候,自然该矜持就要矜持。
那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被王公子救了的那小姑娘和她姐姐要过来道谢,当然也都清了场把男仆们都赶到后舱去了。
等芳菲和明媗在一个小丫鬟的引领下进了船舱,发现这舱房里只坐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家和那位小王公子。
那老人面容清瘦,双目却炯炯有神,这时正坐在船舱固定好的圈椅上拈须微笑,给人一种十分平和亲切的感觉。
小王公子脸上也是笑意盈然,看到芳菲进来抢先过来作揖行礼。他比芳菲年纪小得多,先行礼也是应有之义,不过也可以从这小节看出王家的家教极严。
芳菲赶紧将他虚扶起来,随即向王老先生问好,又感谢王公子大义救了她的妹妹。
随即才让明媗过来郑重地向王公子道谢。王公子看见明媗深深朝他拜了下去,赶紧偏了半边身子,连道“使不得,太多礼了”。
王老先生呵呵笑道:“陆夫人不必客套。这孩子打小在家中池塘扑腾惯了,今儿能因缘际会救了令妹,总算没白喝这么多年池塘泥水……”
王老先生说话有趣,一下子就把双方初见的生疏感冲淡了许多。
芳菲善于辞令,明媗也聪明可人,两人落座后与和气的王老先生攀谈了几句,便迅速熟悉了起来。
当芳菲听到王老先生是从江南道鉴州来到此地的,她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
“鉴州有位临湖先生,不知可是王老先生的本家?”
那对祖孙登时愣住了。
芳菲看见王公子面上尽是异色,而王老先生则玩味地看了她几眼,方才说:“你也知道这王临湖?”
芳菲肃容道:“临湖公与宁川公同为同安学派的泰山北斗,乃是当世程文大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一说起鉴州,人人都自然而然想起临湖先生,小妇人虽然身在深闺也久闻先生的大名呢。”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这祖孙二人的反应。
只见王公子的表情十分欢喜,侧头向他的祖父看去。王老先生虽然神色淡定,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得意,全被芳菲收进眼底。
芳菲又说了一些临湖先生流传久远的八股文。这时王家祖孙不单单是欣喜,简直就是震惊了,这容色娇艳的女子居然有此等学识,所提到的名篇名句竟无一处错漏,真真让人惊诧莫名
“姐姐你真厉害”明媗听芳菲谈了几句王临湖的文章,不禁脱口而出。
“明媗,哪有这样说自家姐姐的。”芳菲转头轻轻责怪了明媗一句。
王老先生却大笑数声,击掌赞道:“确实厉害能将老夫的拙文倒背如流,纵然是寻常书生也未必能做到呢”
“哎呀”
芳菲惊呼一声,立刻站起身来重新向王老先生行礼:“您就是临湖公本人?妾身真是有眼不识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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