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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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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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可辨,上面字迹班驳,依稀写着,北塘制药厂。
药道 第六章(4)
    费扬太知道这个厂名了,费氏药业成立三十周年庆典时,费智信曾经高薪聘请一位学者编撰过一册费氏药业的发展简史。那本书里第一次提到了这个名字,北塘制药厂。

一家规模类似于家庭作坊的集体所有制企业。费智信早年是这家药厂的工人,从最底层干起,后来,他承包了这间药厂。

费扬记得那册简史里是这么写的,寥寥数语,潦草到有点不负责任地囊括了作为费氏药业发源地的这家小厂子的全部历史,再无赘言。

费扬怔了半天,无计可施,只好在街上随便转悠了一圈。小镇居住的多半是手工艺人,在自家门前摆一处小摊,以小本生意谋生。费扬只用了十来分钟就看完了这个乏善足陈的小镇,再度折回那幢神秘宅第的背面,对着北塘制药厂那几个字发愣。

宅院左边,是一进宽敞的院落,有一名四十余岁的妇人坐在街沿上,身胚肥硕,手指倒是灵巧,伶伶俐俐地用彩色的纸张,折叠出一些栩栩如生的花朵,不大一会儿功夫,那些花,就在她的膝前堆积如山。费扬想了一想,上前搭讪:

“大婶,您好手艺,这花是做什么用的?”

妇人怪怪地瞅他一眼,也不答言,朝屋里努努嘴。费扬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不觉一怔。原来这是一个殡葬用品生产作坊,阴暗无光的堂屋中摆满大大小小的花圈,几个半大的男孩子蹲在地上,把妇人新折的纸花一一扎在光秃秃的竹圈上。

“我们这儿什么都有,花圈、寿衣、火炮,全是纯手工活计,可不是机器捣腾出来的,如今您上哪儿找去?咱们从搭灵棚到哭丧,一条龙服务,有需要的话,还能代订棺木,上等的好木材,尸体能百年不腐烂,保证是全国最低价,买贵包退!”肥妇饶舌地向他推销。

费扬尴尬不已。

“不要噜苏了,人家不是来谈生意的,”说话间,从堂屋的暗影中踱出一位清瘦老者,白发白须,青衣青鞋,和气地望着费扬,“说吧,小伙子,你有什么事?”

“大爷,我想跟您打听一下,隔壁是不是北塘制药厂的原址?现在住着的,是些什么人呢?”费扬赶紧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老者眯缝起眼,打量着他。

“呃,是这样的,我是、我是搞房地产开发的……”费扬急中生智,临场胡编乱造。

“哦,看中了那块地皮,是不是?知道那块地的所有权人是谁吗?”老者接过话头,笑了,“费智信!费氏药业的总裁。”

费扬静听。

“回去吧,小伙子,他们不会卖的——以前也有房地产商来谈判过,费家连面都不见的,他们家可不缺这点儿散碎银子。”

“买那地儿干啥?!吃饱了撑的!”低头沉默叠纸花的肥妇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瞎说什么!”老者呵斥。

“怎么不是?甭看着人家费智信是从这儿起家发迹的,就以为是块什么风水宝地——我告诉你,那儿闹鬼呢!”肥妇突然伸长舌头,冲费扬扮个鬼脸,“青面獠牙的鬼呵!你怕不怕?”

“鬼?”费扬错愕。他是无神论者,自然不信这等邪说,不过那肥妇扮鬼的模样倒是可疑得很。

“是啊,半夜那叫声,可碜人了——”

“尽瞎说!”老者喝止肥妇,“青天白日,哪来什么鬼?!”

“怎么不是?依我说,要不是闹鬼,那肯定就是搞人体实验……”肥妇语焉不详地嘟囔一句,垂下头,接着折叠僵冷的纸花。

那末一句,比当真在大白天撞见了鬼还要可怖,让费扬遽然变色。

3

电视台新闻部的女同事成功闪婚,嫁了法资企业的中方CEO,双双飞赴国外度蜜月,带回洋糖洋点心洋礼物,以及数百张恩爱情侣照,在办公室里被羡慕得眼珠子发绿的女记们争抢得一塌糊涂。

“姐姐,传授一点秘籍吧,怎么才能钓到金龟婿呢?”一帮未婚女青年缠着一嫁惊人的女同事不放。
药道 第六章(5)
    “我老公在楼下等我呢,”该女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骄矜——从此脱离了劳苦大众,脱离了这些提着鱼竿在岸边苦苦逡巡着而一无所获的可怜艳女们,“他那辆别克开了六年多了,打算换辆车,拿不定主意选什么牌子,要我陪他去车市逛逛。”一阵风而去。

“女士们,先生们,苏格拉底曾经指示我们,没有经过理性检验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所以,我们要用理智来判断和掌控未来的婚姻——”知心清清嗓子,在一旁瞎起哄,“听好了听好了,嫁入豪门三十六忌,正式开讲!主讲人,资深婚姻辅导专家,许知心女士。”

“是什么是什么?讲来听听!”大家病急乱投医。

“第一忌,不要招惹别人的男人,除非你非常非常爱他,并且,他非常非常值得爱。”知心煞有介事地发表高见,顺势朝一位听得专心致志的丫头勾勾小指头,那笨蛋自动双手奉上战利品——一小瓶法国香水。知心老实不客气地揣进衣兜。

“第二忌,不要招惹寻找与前女友相似,和他母亲、姐姐相似女人的男人。”知心朝另一个女同事伸出手去,即刻获得起先抢夺最激烈的一袋瑞士巧克力,剥开一粒,送入口中。

“第三忌,不要招惹浪子,文艺青年和中年男子。”再出手,缴获一串巴黎出产的胸饰,纯银雕刻的小爱神,背着一双翅膀,可爱透顶。

“第四忌,别招惹太娘娘腔的男人,这年头,虽然咱们习惯了时尚男青年的优雅作派,对他们斜挎的背包里的发蜡、随手掏出的润唇膏、甚至露胸挖背的紧身性感背心都已经见怪不怪,虽然男人终于懂得穿T型透明内裤、偶尔拿女人的面部喷雾享受一下也算是富有生活情趣的表现,可是如果这个家伙每天在镜子前呆的时间比你还长,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比你还多,讨论起保湿霜、爽肤水,比你还要专业,那么当厨房里钻出一只老鼠时,究竟应该是谁挺身而出呢?”一小盒奥地利点心到手。

“第五忌,别和没心没肺的男人在一起,天下之事,无情最是伤人。”一套意大利原版光碟落入囊中。

“第六忌,不要爱上有过放纵史的男人。即便坏男人多半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可是想想吧,就算你现在欢喜他,哪天,爱平淡了——”东张西望,同事们手中的好东西已被她收缴一空。

“怎样呢?”女同事巴巴地奉上一册机场出售的英文版色情画报,知心看一眼,不感兴趣。

“你说会怎样?”知心接着胡绉,“你走在大街上,前后左右的女人,都和你的男朋友上过床。嗯,我想如果你的肚子里能撑船,你就爱他吧。”

“知心,这些跟嫁入豪门有什么关系?”突然有人反应过来。

“我讲的本来就是三十六忌,忌讳的忌,不是计策的计,”知心草草收场,“总之,男人多的是,比三条腿的青蛙多得多,姐姐们,千万别轻易对男人说出‘爱’。”

“知心,你看多了流行杂志吧?那上面全是这种调调。”一位女同事笑出来。

“这些道理谁不懂?关键是上哪里去找咱们的MR。RIGHT?”另一位女同事苦恼道。

“多简单哪,拖着青春的秃尾巴,满大街来回奔跑吧,总有一天,一不当心就撞上了你的猎物——”知心瞄上了人家办公桌上的一罐玫瑰茶,端详,“这茶不错啊,甜不甜?”

“甜!”

“那就再送你们一条至理名言,”知心把玫瑰茶抱在怀里,“嫁入豪门其实是一种赌博,为了赌博获胜时那一瞬间的兴奋,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你们知道吗,英国拉夫巴勒大学的教授英思说过,赌博获胜时人们的心率能够达到性高潮时的水平,有时甚至比性高潮还要强烈一些。”她一边说,一边做出拔足开溜的架势。

“你就骗吃骗喝吧。”玫瑰茶的主人不上当,一把夺过来。

众女反应过来,一起笑着,纷纷声讨知心,逼她把蒙骗掉的吃食交出来分享,闹腾得翻天覆地,一旁凉快着的男同事们趁机加入,乱抢东西吃。
药道 第六章(6)
    KEN在一派喧杂中处乱不惊,照旧呆在编辑室里,在编辑机前苦挨光阴。知心跟同事嘻嘻哈哈地笑闹了半天,抽身出来,察看KEN在忙乎何事。结果KEN坐在编辑机前面,戴着耳塞,什么都没有做。

“给你。”知心往他嘴里塞一小块黑巧克力。

“谢了。”

“片子剪完了?”知心问。

“剪完了。”KEN取下耳塞。

“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知心关切道。

“外面那群女花痴,你戏弄得过瘾了?”KEN瞟瞟那班同事。

知心微微侧头,笑一笑。是的。她说。她和KEN有这个默契。

“谁要是娶到这班势力女子,那才叫老寿星吃砒霜,自寻死路。”KEN鄙夷。

“咦,你一向对女人不是这么刻薄的呀,怎么突然产生厌女情绪?”知心逗他开心,“让我猜一下,同时有三个美女捧着玫瑰花香槟酒向你求婚,你被吓坏了,是不是?”

KEN掠一掠他的长头发,心不在焉的语气:“我?”他停了一停,又说下去,“我爱上了一个人。”又停了。神情十分惨伤。

轮到知心发愣。在她看来,KEN是个玩世不恭的男人,充满了孩子气与游戏情结,像个不解情意、尚未真正成长的顽童。可是想不到真正面对感情的时候,他会如此认真,认真到了近乎凄恻的地步。

“是一个女人?”知心傻问。

“废话,难道是一个男人?!”KEN微恼。

“说来听听,有些什么症状?”知心打趣道。

“六神无主,茶饭不思,醒着的时候,眼前全是她,睡着了以后,梦见的都是她,”KEN苦笑,“无非也就是这些罢了。

“兄弟,这就是爱情。”知心解意,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臂。

“可是我们——”KEN顿住,那种凄伤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们之间,存在着什么阻碍,对不对?”知心敏感。

“阻碍?”KEN默想一下,“是的,应该称之为阻碍。”

“她已婚?”知心乱猜。

“不,我问过了,她单身。”KEN回答。

“那么,她吸毒?是在逃杀人犯?钢管舞娘?”知心越性胡说八道,“不会是同性恋吧?!”

“我们地位悬殊,我配不上她。”KEN截住她的胡思乱想,痛楚地把脸埋进掌心。

“地位悬殊?”知心假装恍然大悟,存心搅乱,“啊,我知道了,莫非你是爱上了咱们那位英明伟大、举世无双的台长大人?”

KEN瞪眼。

“你不打算牵着一个黄毛丫头的手,在人生的路上苦苦摸索,因此,爱上了一个特别成熟特别有经验的,是不是?”知心大笑,“你怕被台长PK掉?不会的不会的,咱们的台长不是早就对你一往情深了吗?说不定人家这会儿正张开双臂,等着你自投罗网哪!”

“不要开玩笑,”KEN无力地说,“回想一下,你见过她的。”

“我见过她?”知心不笑了,凝神,想了半天,试探道,“是费家的那个神秘女郎?我们在费氏大厦楼梯间碰到的那个?喜爱吃布丁的那个?”

“她不是什么神秘女郎,她叫丁千伶,是费智信的外甥女。”KEN说。

知心点点头,毫无疑问,KEN的眼光很好,那名女子,浓眉深目,身材与气质都是一流的,难能可贵的是,她眼中尚有稚童般的天真,但是——

“吃一餐饭已经看得出来,费智信是多么宠爱这个外甥女,将来难保不分她个千儿八百万的,”KEN看出知心的想法,自嘲道,“看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阻隔,钞票,成千上万的钞票。”

“钞票不是万能的,”知心借用加菲猫的名言,贫嘴道,“有时还需要信用卡。”

KEN笑不出来。

知心挂念着KEN这段一开头就难以被看好的爱情,心事重重地开着采访车,绕道去社区教育学院接了知意,一道回家。

知心家的楼道外面,有一棵绿荫蔽日的老树,树下一张石头桌子,常常有棋友在此对弈。此刻,树下挤满了闲暇无事的看客,那张石桌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药道 第六章(7)
    “有高手过招吧?”知意无意识地说了一句。

知心凑近一看,在人丛中全神贯注对诀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自己的老爸,还有阴魂不散的费扬!

4

吃过晚饭,知心奉父母之命,送费扬出来。费扬在知心身旁走着,轻轻笑出声来,道,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知心收住脚步,费解地看住他。

“我是第一次,没有被你拳打脚踢地赶出家门。”费扬笑着。

知心哼一声,撑不住,也笑起来。

“伯父的酒量没什么问题吧?今晚他老人家很高兴,连连说痛快。”费扬没话找话说。

“我不知道费少爷竟然还会下象棋!”知心的口气不无讽刺。

“我进过少年象棋培训班,”费扬得意道,“你相不相信,我在国外读书时,参加当地华人组织的象棋锦标赛,还拿到过冠军?”

“相信相信!所以你才跟我老爸棋逢知己!”知心揶揄,“我爸那手臭棋!”

费扬没有听懂她的讥笑。

“我喜欢你的爸爸妈妈,喜欢你的家,你的家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快乐,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相亲相爱,”他突然驻足,仰起头,极向往地说,“每次看到那扇窗,还有窗里的灯光,我都会想,房中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呢?伯父一定是在看电视新闻报道,伯母呢,也许在厨房忙碌,也许在为即将出世的小外孙编织毛衣。”

知心不明其意。

“来,你看!”费扬拉她一下,知心凑过去,原来费扬站的那个角度,刚好对着知心的家,透过婆娑的树影,可以清楚地看到昏黄的灯火中,许妈妈正探出身来,收取晒晾在窗外的衣物。

“这些天,我时常会开车到这里来,静静地看一会儿……”

“你有偷窥癖?!”知心喝叫。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一种家常的幸福,”费扬不理会,径直说下去,“与金钱没有关系,与名利没有关系,可是,那是真正的幸福……”

“我理解,我理解,”知心有板有眼地点头道,“费少爷你是富贵人家的山珍海味吃得腻烦了,想要体会一下平民百姓青菜萝卜的平淡生活。”

“你不会明白的,”费扬依旧兀自说下去,“我一上中学,就被父亲送到了国外的寄宿制学校,当上了一名孤孤单单的小留学生。尽管父亲给了我充足的钱,每年的假期,都会买好机票让我回国跟家人团聚,可是,我一直觉得孤独,觉得恐惧,在异域,那种深刻的、浸入骨髓的寂寞,几乎伴随着我的整个成长历程,而这一切,旁人是永远没法了解的……”

“省省吧,不是每个小孩都那么好命,可以由富爸爸一手安排好,送出国去享福,”知心板起面孔教训他,“你应该知道别的留学生是怎么挣扎着讨生活的吧?人家洗盘子、送报纸、做粗活,想方设法维持生计,哪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心情、照顾自己的感受!”

“知心,你对我似乎有很大的成见,”费扬直言,“为什么始终不肯信任我的真诚呢?”

“我们的环境相差太大,我们是不适合做朋友的,”知心也很坦白,“费少爷,我劝你还是别在我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我不会放弃的。”费扬坚决地说。

“你恐怕还不习惯被人拒绝,然而现实就是这样的,”知心嘲笑他,“套用一句陈腔滥调,有钱不是万能的,比如友情,比如爱,都不是钞票可以买得到的。”

“是的,这恰恰是我感觉最失败的地方,”费扬居然不恼,诚恳地与她探讨,“父亲给了我优质的学习条件,可是,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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