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洋葱拉了很多遍，汤圆圆百听不厌。
于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当汤圆圆已经变成大叔的时候，手机铃声仍然是几十年前洋葱自己编的曲子，最最浪漫的礼物。
那一天，汤圆圆收到了洋葱只为自己作的曲子，洋葱也收到了只为自己订做的薄荷蛋糕，量身定做真美好。
一百二十一 喜欢也得给个理由
当茄子的另外一颗门牙也掉了的时候，入冬了。
有一天，唐豆豆特热情地帮张锲梓解决啃苹果不方便的问题——直接上牙啃，啃下来用嘴喂给张锲梓，非常有老鸟喂小鸟的架势，做得也极开心，因为终于帮上了忙。
黄宝莉托着下巴看这俩人在这黏糊，突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喜欢茄子哥啊？茄子哥为什么喜欢你啊？”
“他对我好啊。”唐豆豆理所当然地说，“从来不打我，也不欺负我，还把爸爸妈妈分给我，还给我好看的衣服和玩具玩儿，我当然喜欢茄子哥啦！”
“我一直想要个可爱的弟弟，就是豆豆这样的，又乖又粘人，很调皮很可爱。然后遇到了不就带回家了。”张锲梓摊手，“豆豆是我弟弟，我当然喜欢他了。”
黄宝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那边洋葱和汤圆圆追逐扑打玩闹着路过，又被严肃思考人生问题的黄宝莉截住：“你们为什么喜欢对方啊？”
五岁的小女孩很早熟，在唐果果的影响下，过早地思考起了这样严肃的问题。
洋葱抹了把汗，看了看圆圆笑得一脸阳光：“圆圆是我第一个朋友啊~！香喷喷的，抱起来像抱了个大慕斯，可舒服了。然后，然后对我很好啊~很温柔、做东西又好吃，我做错了事他还会帮我，我当然喜欢他了！”
汤圆圆被洋葱表扬得受宠若惊，瞬间脸红。在人家热情的目光注视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原来洋葱是这么看我的啊。”
洋葱正直地狂点头，汤圆圆脸红指数升级。
“你呢？”黄宝莉问。
“洋葱很特别，跟他一起很开心，不仅仅是跳舞或者上学或者是别的什么的，反正在一起就很开心啦。他很会照顾人的，又很勇敢，很帅的。”汤圆圆望着洋葱说。只是洋葱完全不羞涩，人家已经表扬得被尾巴翘上天、往死里得意去了。
“呣~~~~这样啊。”小女生摇头晃脑继续若有所思。
“那，会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上他呢？这么说吧，在第一次见到的第一秒喜欢上吗？”黄宝莉继续采访。
“第一秒啊……好吃！那时候只注意到他一个人背着包在光荣榜下抬头看，觉得都是一个人，挺巧的，然后他手里有好吃的，我就跑去搭讪了。”洋葱回忆，“当时他可小气了，不给我吃呢。”
“我那时又不认识你！”汤圆圆忙着辩解，“现在不会再小气了吧？”
“嘿嘿嘿~~~~”洋葱得意地笑。
“唔，果然，就算是你们玩得这么好，也不会第一眼就喜欢上对方。”黄宝莉点头。
“感情是要培养的嘛。”张锲梓拉着唐豆豆路过，“比如约个会啊，一起做些好玩的事啊，去对方家做客啊，时间长了不就好了~”
“嗯，多在一起玩不就更熟悉了嘛。”唐豆豆一本正经地兄唱弟随。
“那茄子哥第一次见到唐豆豆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黄宝莉深入采访。
“很善良啊。那时候他在喂黄瓜吃东西呢。”张锲梓拍了拍唐豆豆的头，“因为他是好小孩，所以我才决定和他做朋友。”
“对对我是善良的好小孩！”唐豆豆叉腰昂头，这厮本质和洋葱很相似，不得瑟会死星人，从来不知道谦虚俩字咋写。
“果然还是有原因的嘛。”黄宝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女生的善变和古怪从四五岁开始，黄宝莉采访完后直接跑去沙发上一边吃瓜子一边冥想去了，留下意犹未尽的四个小男生面面相觑。
“她问完了？”
“唔，大概吧。”
“为什么要问啊？”
“不知道哎，你问问她？”
“呃……她的表情很奇怪，算了吧。”
“玩去吧玩去吧~走走。”
咕唧了一阵子，男生们又闹腾去了。
黄宝莉想了会儿，突然十万个为什么模式再度开启：“喂！你们听说过白雪公主和睡美人的故事吗？”
男孩们都停了下来，表示这俩故事普及程度相当高，很烂俗。
“那，如果你们是王子，会突然喜欢上从来都没见过的死人或者半死的人吗？”
群众们自我代入了一下，纷纷表示很可怕很扯淡。
“不会啊，洋葱你不是喜欢抱着圆圆睡觉嘛，带回去当抱枕也好啊。”黄宝莉有点失望。
“才不要咧！圆圆每天都洗澡，擦得香香的！妈妈说干净的孩子才招人喜欢！死掉的人肯定至少一天没洗澡啦！脏死了！而且圆圆是热的，死人是凉的，才不一样呢！”洋葱皱眉捏鼻子表示这个想法很恶心，顺手把香喷喷的汤圆圆抓过来使劲儿嗅，以求治愈。
“我！我也每天都洗澡！”唐豆豆搞不清重点，瞎发言。
“我才不要抱你睡！我更喜欢圆圆。~”洋葱扭头。
张锲梓急忙摸毛安慰被直白打击的唐豆豆，顺便鄙视：“呸，你想抱我还不给呢！”
“那茄子哥呢？如果豆豆什么都没做，你还会第一眼就喜欢上他，和他做朋友吗？”黄宝莉问。
张锲梓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因为我不了解他。”
唐豆豆悲愤地瞪张锲梓：“不喜欢我吗？”
张锲梓连忙顺毛解释说：“豆豆你反过来想想，如果我没有和你搭话也没有给你买棒棒冰吃，没有带你玩，你会突然像现在一样挂在我脖子上喊我茄子哥吗？”
唐豆豆想了想，释然了，老实摇头：“不会。”
“唔，原来这个一见钟情是骗人的。”黄宝莉合上童话书郑重其事地宣布结论。
在这些童话的误导下，女孩子总幻想自己什么都不用做，闭上眼睛等待，好像就会有量身定做的王子骑着白马来接自己，奔向幸福之路。并且坚信：无论自己有多么失败，哪怕是半死不活N久不洗澡，哪怕是被同一个人骗好几次还不长记性，哪怕是不听劝告犯了严重错误，王子也不会嫌弃，照样打包扛走。
而这些童话从来就没有一个像样的理由，让王子爱上公主的理由。
太狡猾了，什么都可以唾手可得，只要闭着眼睛幻想和等待就好，不用努力，不用维护。
所以这是相当没有逻辑性的、骗人的，于是叫童话。
其实，也许一份美好的感情的起源可能来自一个小男孩蹲下来喂小狗时纯真善良的眼神，也可能是一个小馋猫醉翁之意不在酒、对蛋糕的向往。
然后这些契机就像一颗颗小小的种子，在各种善意的浇灌下才能慢慢发芽，渐渐长大，需要各种各样细心的维护才能开出属于两个人的花儿来。
黄宝莉很幸运，从五岁的时候就知道童话是骗人的，公主是假的，王子是不存在的，即使帅得和洋葱一样，也是不存在的。
后续采访里，伪王子洋葱小朋友说，如果现在汤圆圆变成睡美人了，即使他一个月不刷牙，他也会亲他的。
当然这句话并没有让在场的小朋友们感动到，大家都被一个月不刷牙狠狠狠狠地恶心到了，包括当事人汤圆圆小朋友。
一百二十二 如果我们看不见
下雪了，外面太冷，自奔散每间教室的门都是关起来的，大家在教室里上课或者自由活动。
“我们今天来讲讲盲道的问题。大家注意到了吗？人行道上有一排地砖很特别，是凸起来的，一条一条的。”金易给孩子们上课。
“金老师我知道，那是给眼睛看不见的人走的，他们一走那个就不会走错路啦！”黄宝莉反应很快，光速站起来回答。
“对啊对啊，黄宝莉很聪明呢，就是这样。”金易表扬黄宝莉。
“我知道导盲犬！狗狗带着人走呢！”洋葱激动，他喜欢狗。
“对，有导盲犬的话，盲人的生活也会方便很多，导盲犬是很有用的朋友呢。”金易赞许地点头，“盲道是专门给盲人用的，他们看不到东西很不舒服的，所以只能靠那个来认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导盲犬的。大家以后如果见到有看不见的人在走盲道，千万别去打扰人家，知道了吗？”
“啊！反正那个是瞎子用的啦！我们走别的道嘛！金老师讲故事给我们听啦！”一个小孩子对常识课很不耐烦，他更喜欢听故事。
“不许叫人家瞎子！不礼貌！拿别人的痛苦调侃开玩笑并且轻蔑的不是好孩子！”金易严肃地批评道。
“那哑巴聋子瘸子也不能说咯？”孩子们很聪明，立刻举一反三了。
“没错，别人眼睛看不到，嘴巴不能说，耳朵没法听，走路走不好已经很痛苦了，谁也不想自己这样的，我们应该同情他们，而不是拿人家的痛苦开玩笑或者是讽刺挖苦。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看不见啊……”汤圆圆闭上了眼睛“看”了“看”洋葱，一片黑，那熟悉的笑脸完全感觉不到，就算他站在自己面前，也无法得知，挺可怕的。汤圆圆连忙睁开了眼睛，像是要补偿一般，仔仔细细地把洋葱看了个清楚。
想了想真正的盲人，也许一辈子都看不到自己的洋葱，看不到爸爸妈妈，看不到同学老师，看不到喜羊羊，看不到烟花，看不到美景，连路都没法看，要靠棍子和盲道还有小狗才能出门……汤圆圆眼圈红了：“看不到的话，真的很可怜啊。”
“圆圆你怎么哭了？”这边圆圆的眼睛刚开始冒水光，还没形成小瀑布，就被洋葱敏锐地发现了。
“刚我试了试闭上眼睛看你，看不到，非常难过，想想盲人一辈子都这样觉得他们好可怜……”汤圆圆难过得流出了眼泪。
洋葱赶紧掏手帕帮着擦，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的确很可怜很可怜。
金易开始跟孩子们说海伦凯勒，说张海迪，说斯蒂芬霍金，说很多很多虽然身体上不幸地存在着缺陷，却比一般人更努力生活的人们的故事。
孩子们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神色渐渐变得认真和凝重。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不幸福，比如他们正在捐助的吃不饱饭的山区小朋友，比如看不到所有东西的盲人，比如听不到音乐和说话声的失聪者，比如永远不能随心所欲跑动、跳舞的残疾人……而他们在努力生活，即使看不到、听不到、没法说、不能跑，他们依然在拼命生活，为了自己的幸福。
世界从来就不公平，唯一公平的是人手一份的斗志，和对幸福的渴望。
“大家可以试试，闭上眼睛，只靠听，靠感觉，在黑暗的世界里能坚持多久。这个必须两个人一组，一个人尝试的时候，另一个人保护他的行动。我和陆老师做个示范给大家看看。”金易的想法总是很特别，甚至有些乱来。但是他想要在这些孩子还懵懂的时候，把所有关于真善美的东西都灌输给他们，让他们成为真正意义上懂得珍惜、懂得追求善良和快乐的人。
金易闭上了眼睛，陆冬拉起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告诉他前面有桌子，两步之后有台阶，墙壁是蓝色的，唐豆豆在笑，黄宝莉在认真看……细细碎碎唠唠叨叨的，声音不大，却稳稳的，让人安心。
金易走得很慢却极踏实，没有一步落空。陆冬耐心地陪着他，一步一步，在离障碍物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便护住他的肩膀，小心地防止他撞到东西。
孩子们看得很认真，鸦雀无声地看着盲人和帮助盲人的人的行动。
金易闭着眼睛挨个摸着孩子们的脑袋和小脸，并且能准确猜出谁是谁。
短短五分钟，好像漫长得过了一个世纪。当金易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站起来鼓掌，欢迎他回到光明的世界。
“就是这样，两个人一组，要像我一样好好保护对方，要把所有东西都告诉他，防止他踩空和撞到东西。要认真，不能拿同学的安全开玩笑！好的，现在开始自由分组，游戏到忍不住睁开眼睛时结束。”陆冬说。
洋葱自然是和汤圆圆一组，唐豆豆转了一圈后还是决定和黄宝莉一起，因为没有更熟的人了。这个必须得靠信任来支持。
“今天我们握手言和啊，不整人了。”唐豆豆认真地握住黄宝莉的手，“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交给我吧。”
黄宝莉想了想，说：“好，那你先来。”
唐豆豆闭上了眼睛，来到了没有光的世界，唯一的感觉来源是紧紧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心里十分没底，什么都看不到，好像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不敢往前走。
“走啊，前面四五步都是平地，没关系的，也没有柜子桌子墙。”黄宝莉告诉唐豆豆，鼓励地拉着他的手往前挪了挪。
“嗯，那我走了啊。”唐豆豆小心地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紧紧拉住黄宝莉的手，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唐豆豆还是有点不信任黄宝莉，他觉得如果现在拉着他的是张锲梓，他一定完全不害怕的，跟在茄子哥身后肯定不会摔倒。
“小心！”黄宝莉突然抱住了唐豆豆，然后唐豆豆觉得脸前有一阵风扫过，睁开了眼睛，发现有个小朋友一边嚷嚷着“好急人，不玩了”一边跑了过去。
唔，结束了，没撞到东西。
唐豆豆转过脸去说该你了，却发现青梅竹马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担心和焦急。有点儿小感动——嗯，下次的话，宝莉再一起玩的话，也不会害怕了。
黄宝莉第一次觉得唐豆豆比平时要稳重和温柔，绅士风度这种本来在他身上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好像隐约有了点影子。
顺利地跟在唐豆豆身后转了一圈，黄宝莉真切体会到了盲人的不容易。
那边是洋葱先扮演盲人，洋葱怕汤圆圆又难过，执意要先玩。
闭上眼睛之后，世界一下子小了很多，耳朵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
“洋葱，往这边走，那边人多。”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模糊了，圆圆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洋葱心里有了底，乖乖跟着汤圆圆往前走——没事的，圆圆领着呢，怕什么哇。
“那边是空调，我们转个方向。”汤圆圆学着陆冬的样子，手放在洋葱肩膀上，掰着他转了个方向。
洋葱闭着眼睛听汤圆圆说什么在哪儿，现在怎么走，谁谁在多远多远的地方。
洋葱完全没有感到急躁和不安，黑暗的世界里，最信任的人就在身边保护着他，引导着他，很安心。
“圆圆。”洋葱突然开口。
“嗯？”汤圆圆还在全神贯注给洋葱扫雷。
“如果啊，我以后真的看不到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洋葱闭着眼睛问。
“啊？啊！快呸呸！洋葱怎么会看不到呢！不许瞎说！”汤圆圆突然回头认真地发火。
洋葱没有睁开眼睛，想象着汤圆圆睁大的眼睛和难得一见龇出来的小白牙，摸索着过去捏了捏汤圆圆的脸，又往两边扯了扯：“圆圆在的话，也不是那么可怕呢。”
“说什么呢你。”汤圆圆生气了，脸却被扯成了一个笑的表情，非常纠结。
“我们会变成老爷爷的。很久很久以后，我们的眼睛会花，耳朵会聋，也不再有什么力气。上次干爹说过有一天他们会老去，会离开我们，当他们、当爸爸妈妈老去的时候，我们就得当他们的眼睛耳朵和腿脚了。每个人都会老的，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没什么好怕的。我啊，如果和圆圆一起的话，变成老爷爷也不会怕。”洋葱闭着眼睛边捏汤圆圆的脸边说。
“那，我也会变老啊。”汤圆圆说。
“没关系，我们搀着一起走嘛，总比一个人好。喏，拉着手就好了。”洋葱握住汤圆圆的手，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很好看，“而且，我们应该不会老到什么都看不到，至少还是能看清一些轮廓的吧，所以没关系啦~！”
汤圆圆望着这双眼睛想：无论如何，这样的眼睛应该是不会花到看不清东西的吧。不过，如果真的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