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荷——”郑睿大惊,顾不得许多扑上前去,将她抱进怀中。
“公……公子,你……没事吧?”舒荷早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然而一心挂念的,却仍然是郑睿的安危。
“没……没事……”郑睿抓着她的手,眼眶迅速湿润了。
那边,容若终于料理完最后的敌人,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疑惑地望向我,我黯然摇了摇头。
“舒荷……你忍着点儿,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郑睿轻声说着,声音中有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就要抱起她。
舒荷艰难地抬起手,制止了他,扯出一抹带血的笑容,凄然道:“不……不用了……公子。”她努力伸出手,却始终无法触及近在咫尺的郑睿。
郑睿含着泪,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颤声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去找大夫,马上就会没事的。”
舒荷摇了摇头,虚弱地笑笑:“没用了……公子,”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苍白的脸上又有了些血色,一抹嫣红让她美丽的面容更加俏丽,看着我们的眼中却倍感辛酸。
“公子……你一定要……一定要……幸福啊……!!”说完这几个字,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从此再不动弹。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滑下眼眶,郑睿就这样抱着舒荷的尸体,凝视着她嘴边最后那丝安详的微笑,仿佛是痴了。
“郑公子……”我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可说的话。
“元武走了,舒荷也走了,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最后跟我并肩的,却是这毕生的敌人。”他喃喃地说着,声音中是透彻的空洞。
“郑公子……”我又叫了一声,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妥,有点不安的心情浮起。
他继续说着,不知是对我们说,还是自言自语:“我这些年都看到了什么?一心为郑家打算,然而时时刻刻想要我性命的,却也正是郑家人;苦苦追寻不可求的人,却让真心相对的人枉送了性命。”他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如今康熙的治世国泰民安,比起大明不知好了凡几,然而我总认为那是未开化的番邦外族,我大汉民族才是真正的人间正道继承者,天命所在。然而事实是……”
我默然无语,只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这些汉族士子眼中的“番邦外族”,统治了中国二百多年,直到列强的炮火轰开了中国的国门。
“你们走吧。”他凝立半晌,抱着舒荷的尸体站了起来,淡淡地对我们说道。
“可是你……”我仍有些不放心。
他苦苦笑了,笑容中有着自嘲:“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的。太多年了,我封闭自己的双眼太多年了,是时候,睁开眼睛看看这真实的人世了。执意活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让我失去了太多,我不会再让同样的错误发生。反清复明,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不会再将生命浪费在这种虚幻的梦幻上,大千世界,还有比这更值得留恋的事不是么?”
我从来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马么执着、那么坚定地想着自己的理想迈进,不由一时之间愣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他的字字句句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来到清朝后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我是否也封闭了自己的双眼呢?为了保护自己,闭上双眼,对自己说这样就是最好的,活在自己设定的、自认最好的梦幻之局中,伤害了最爱的人,失去了珍贵的朋友。合上眼睛,原来如此,原来自己竟然错了这么多……
再次睁开眼,我透达着,笑看着郑睿:“你说得对,不能再活在自己的梦幻世界了。你,多保重。”同样的话,凝注的感情却跟上次有着天壤之别,仍然是离别的叮咛,然而此刻,我相信我们必然都会过得很好。
郑睿回视着我,温柔地,爱怜地,轻轻说道:“保重。”
第十七章 回京
我和容若、月梅坐着骡车进入汀州府。'。aishuzhe。首发'经过郑睿一事,我突然对回广东失去了兴趣,心里涌动着渴望,只想早日见到康熙,容若自是双手赞成的,于是我们一路坐车北上,直奔北京而去。
骡车在“元华饭庄”前停下来,坐在前面的容若回头说道:“中午了,休息一下,吃了饭再上路吧。”
我点了点头,和月梅出了骡车,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喧哗。
如今的“元华饭庄”已经很少有人敢上门找碴,我和月梅不由得互视一眼,走进去看个究竟。
只见几个身高马大的客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人站了起来,扯着嗓子正跟掌柜的争辩着什么,其他几人虽然坐在凳子上,却也是面色不善。唯有看上去是领头的那人,神色自如,举止殚定,从表情上丝毫看不出其心思如何。
我不由留上了心,仔细看去,只见那人脸上线条深刻,如同刀工刻意雕琢出来的,算不上英俊,却有一种狂野的魅力,虎背熊腰,骠悍的气势足以给人留下最最深刻的印象。在打量他的装束,我不由暗自心惊:虽然已经有所改装,但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那分明是个蒙古人!再看他周围的那几人,也是一样。如今天下升平,南北贸易往来日益频繁,北方商人时常南下出售东北以及蒙古一代的特产,但蒙古人自己南下却仍是少见的。
我给月梅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走上前去打听究竟,容若走了进来,站在我身边观察戒备着。
但用不着月梅打探了,因为那站起来争辩的蒙古人自己已经说明了一切:“老子从蒙古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路上吃的东西简直就能淡出鸟来!若不是主子说你们这‘元华饭庄’如何好,就算老子自己动手做也不会来受这活罪。什么‘天下第一饭庄’?呸!连全羊也没有,叫我们怎么喝这茶砖?”
我一听便明白了。原来这些蒙古人南下,自己带了茶砖,却吃不惯南方的饮食。这次想到我这饭庄来“改善生活”,却没想到这极南地区的餐馆哪里会做北方蒙古族的食物?于是失望之下便与店家争吵起来。
还好那掌柜的并没白费我的培训,此时并没有与那大汉吵得面红脖子粗,只是连连作揖道:“这位客官,小店不是没有羊,却不知您这全羊如何做法?你若给个单子,我一定吩咐他们照着单子给您做出来。”
那大汉面红耳赤,嚷道:“做饭那是娘儿们的事,老子怎么会知道?!”一点做菜的方法都说不出来。
掌柜的也是一筹莫展,场面于是僵在那里,那蒙古人的领头却不像其他人一样恼羞成怒,慢慢啜饮着清茶的他更像是在观察掌柜店员的应对之道,我觉得事有蹊跷,此刻却无暇深思。眼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再闹下去必然会对饭庄的声誉有所影响,我只好站了出来,清声问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有活羊?”
那掌柜的见我站出来说话,有些讶异,却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姑娘,有的。我们东家要求我们天下食物可能的话都要有所准备,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我们这里是有几只活羊。”
我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倒是知道一道蒙古菜,以羊为料,不知掌柜的可有兴趣?”
掌柜的眼睛一亮,连声说道:“有,有,姑娘请讲。”
一时间满屋子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包括那蒙古领头人也投来了颇感兴趣的目光。好在我在康熙身边呆久了,这种场面还吓不倒我,当下笑了笑,镇定自若地说道:“这道菜名叫‘带花羊头’,以羊头三个熟切,羊腰子四个,羊肚肺各一具,煮熟切攒胭脂染,生姜四两、糟姜二两各切,鸡子五个作在花样,萝卜三个作花样,拌用好肉汤炒,葱、盐、醋调和便成了。”当初为了在北边开立分店,为康熙收集北方情报,我曾经研究过蒙古族的生活习惯和饮食文化,倒也能说出点儿道道来。
掌柜的喜出望外,急忙吩咐厨房去整了,那些蒙古人皆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我,那领头人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和深思。
掌柜的见我为他解了围,感激之余也用上等规格来招待我们。我也不推辞,向着那些蒙古人微微点头致意,便跟着掌柜去了。刚坐进厢房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忽然有官府的衙役跑来,手里拿着容若的画像寻人。掌柜的虽感讶异,但一来“元华饭庄”与官府一向交好,二来看上去那衙役也没有什么恶意的样子,便给我们引见了。
那衙役一见容若,先打了个千,然后说道:“纳兰大人,知府大人命我等四处找您,找到了您就给您传个话:皇上已命闽粤两省全力寻人,请您速速回京,不得耽搁。”
我和容若、月梅面面相觑,谁都知道他要容若回去是假,要我快快回去才是真。当下不由笑了起来。容若边笑边道:“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的。”说完又让那衙役代向知府致谢,说我们急着赶路,就不去拜访了,多谢知府大人帮忙种种。又赏了那衙役一锭银子,那人自是感天谢地去了。
容若回过头来对我说道:“那我们快吃吧。吃完之后马上上路,争取早日回去,别让皇上等急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章 不安
我轻轻为康熙披上一床锦被,他却被惊醒了过来。**http://。AiShuZhe。**
“皇上,感觉好些了么?”我柔声问道。他从年初便有些不适,太医看过了开了方子,吃起来却总是不能根除,我跟孝庄和一众大臣们都十分担心他的身体,他却不顾我们的劝阻硬是决定北巡,我们忧心忡忡,却又毫无办法。
“我没事,你就是太爱操心了。”他笑着,坐了起来。
“皇上也真是的,为什么一定要在现在北巡呢?沙俄和葛尔丹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何苦这么折腾自己?”我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病中清减的脸庞,心疼地说。
他笑了笑,说道:“这几年沙俄和葛尔丹越来越不象话了。从前年开始,葛尔丹占南疆、夺喀什葛尔、侵袭叶尔羌,兼有四卫拉特,如今又对喀尔喀蒙古虎视眈眈;而沙俄,不仅侵入黑龙江下游亨滚河一带,建立侵略据点,还恬不知耻建立了个所谓的督军区,由于葛尔丹相勾结,谋图我大清江山,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两个心头大患未除,我寐不安枕啊!”
“况且如今沙皇费多尔已死,其弟伊凡与彼得并立为沙皇,沙皇的姐姐索菲亚执政,沙俄内部贵族大臣彼此倾轧,矛盾尖锐,正是渔翁得利的大好时机对么?”我没好气地说着,拿起熬好温着的汤药,试了试药的温度,轻轻送到康熙的嘴边。
他就着我的手喝了,轻轻笑道:“早说了,还是敏敏最懂我。”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想要做明君就必须付出别人三倍四倍的努力。一提起国事康熙就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我虽然担心却也无计可施。工作狂本都不会有健康的体魄,好在他平时喜欢运动,身体锻炼得多,否则早就挺不住了。
轻柔地掖掖他的被子,我柔声说道:“再睡一会儿吧。今儿个晚上就能到达盛京,睡一觉起来就到了。”古代的长途旅行是颇无聊的,时间长不说,也没什么娱乐消遣,要不看书要不睡觉,否则真的很难熬。
他乖乖地躺了下去,却一把将我抓进怀里,笑道:“咱们一块儿睡。”
我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后笑道:“你睡你的,又何苦拉着我一道?我又不困,困了自然会睡。”
他柔柔地笑着,说道:“你一直照顾着我,自己反倒没怎么休息,如今就快到盛京了,又何妨放松一下,好好睡一觉呢?”
我心头一暖,琢磨了一下也不无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躺到他身边,他用被子把我们俩密密围了起来,温暖而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我一阵心安,积累了许多天的疲累涌了出来,合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康熙轻轻摇醒,他爱怜地看着我,笑道:“到了,敏敏。这几天你累坏了吧?先起来,进屋去好好睡。”
我笑了笑,爬起来先为他整理仪容,说道:“皇上才应该好好休息呢,病还没好就出来,当心病情加剧。”
他握着我的手笑了笑,等一切准备停当,迈出御辇的那一霎那,便又是一名睥睨天下的帝王。
蒙古来的部落首长和热河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就在前面跪了一地,康熙精神虽然算不上好,但倒还能跟这些人寒暄两句。我却是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到现在也没完全清醒过来,面上没什么异状,脑子却还是半梦半醒的,只是下意识跟着康熙,他走我走,他停我停。他想必是知道的,走进门,便轻轻拉住了我的手,为我引路。
我浑浑噩噩的,任他拉着走,却在不经意间瞟到人群里仿佛有张面孔似曾相识,那人眼中谲光一闪,但我实在没有精力去想清楚,而且那目光一闪即逝,我也没放在心里。就这样,康熙带我来到寝宫,只说乏了要早些休息,命人省了那些繁琐的宴会。一众官员会意,应诺着走了出去。
我虽不大清醒,但还是打起精神说道:“皇上,这样好么?蒙古各部的大汗都在等着呢。”
他笑了笑,说道:“明天再说也不迟。看你乏的,快睡吧。”
我轻轻笑了,道:“那让奴婢先服饰皇上休息吧。一路上颠簸,皇上也该好生休息才是。”
康熙无奈地笑笑道:“敏敏,不是让你不要自称奴婢了吗?怎么老是说不听呢?你也别为我操心了,看你这些天为了照顾我吃不好睡不香,存心让我心疼嘛!”
我抿嘴笑道:“皇上,你心里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不计较。深宫大院,行差倒错一步都会给人留下话柄,不注意一点儿,说不定会惹出什么大事来。这里人多口杂,不能不防。”我替他除下袍服,又让人打水来梳洗,接着说道:“况且,别人怕伺候皇上不周全,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
他握住了我的手,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地说:“你总是为我着想,可我却始终不能让你安心。就因为我是皇帝,所以你不得不自贬身份声声‘奴婢’,这身份,害苦了你!”
我微微一笑,说道:“你也不必为我操心,既然决定留在你身边,这些事便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的眼波荡漾,深深地吻住我,直到宫女太监捧了洗漱的东西进来才放开我。
跟我,他不用摆那帝王的架子,完全的放松,累了,跟我闲聊两句,嬉嬉闹闹,洗去心里的疲惫,解除胸中的烦躁。看着恢复元气的他,比什么都能令我更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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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去年才设立的木兰围场里,旌旗阵阵,号鼓声声,康熙正跟那些蒙古来的王公贵族们在辽阔的猎场里飞驰追逐。本来皇帝并不一定要请自下场捕猎,但以康熙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乖乖坐在看台上?于是照老规矩,我只在一旁等消息。
“真想不到,皇帝身边的宫女居然能够私自离宫下江南,还能跟皇帝同乘一车,看来你并不是普通的宫女。”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
反射性的,我立刻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眼光深沉、轮廓分明的蒙古人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他的衣着打扮,原是个蒙古贵族,况且看台这边,并不是普通人能够到来的。而那面容给我一种熟悉感,并不算太久远的记忆从心底被唤醒,我认出这人正是一年前在汀州府碰到的那群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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