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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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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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他能做的,便只剩拖延时间,让她能走得更远些。他不由得自嘲,半个时辰前,他还心急如焚地想见到她,现在却巴不得她永远不要出现。人生真是讽刺,让人在矛盾中反复,在反复中矛盾。

    最后,那一声冷笑,消失于雨幕的彼端。她没有听见。

    骤雨初霁,细碎的雨水仍不时漏过枯枝,打在她的肩头,寒意肆意蔓延,心中也是这般苦涩。

    “公子,这雨也停得差不多了,该启程了。”溟墨立于一旁,不带丝毫情感地说道。

    林宸封抱臂立于树旁,思索片刻,回头对溟墨说道:“我们改朝西去。起初我过于鲁莽,判断错了方向,方才我思索了片刻,觉得他们应是西去了,氿泉一人怕是应付不过来,我们还是早些过去支援的好。”

    溟墨稍稍皱眉,对他这番言辞并不表示明显的赞同,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说道:“公子,何以看出他们是朝西去了?”

    林宸封笑道:“从驿站出来只可西去和北上,西去是羌羯,北上是夏凉,夏凉不但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也是暗月的势力范围,北上岂不是自取灭亡?若是西去,到了羌羯,我们若是再寻去可就那么容易了,弄不好会与羌羯发生冲突,这正于他们有利。聪明如渊,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呢?”说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渊明知如此,为何还是执意北上。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溟墨不得不承认,稍作思索后,他同意了林宸封的话,领军西去。走前,溟墨借口走开,叫来了两名副将。

    溟墨环视四周,见林宸封不在近旁,才放心说道:“你们两人继续北上,遇到他们就想办法生擒带回,切忌近身,对方善毒,不可掉以轻心。若是一日之内不见人,便返回沐雨城,我自有打算。还有便是,莫让公子知道此事。”

    两名副将对视了一下,虽有疑问,但命令不可违,还是领命了。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行军速度很快,他们轻易地摆脱了大队,掉头向北去。

    达达的马蹄声合着细雨滴答,在润湿的泥土间传开,雨愈来愈小,马蹄声也愈来愈大。

    “走吧,不宜逗留太久,易暴露行踪。”渊拂去衣上灰尘,从道旁步向马边说道。

    一程又是一程,浮生未尽,她仍是奔于命途。骑在马上,两旁是渊宽大的衣袖,她拨开衣袖回头望去,风呼呼地吹着,送来一滴露珠,湿了她的眼,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她摇了摇头,又望向前方,茫茫的一片,是无尽的雨雾。

    不多时,渊低声说道:“有人在后面……”手中的缰绳紧执,扬起马鞭,马儿跑得更快了。

    “是谁?”甘兰一脸严肃地问道,也加紧了脚程。

    渊细细谛听,摇头道:“拿不准,是骑马来的,应该不是暗月的人。”

    马虽是好马,但毕竟皆是载着人或物的,自是不如后来者的速度,马蹄声愈渐清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漫上她的心头,随之而来的是兴奋,她似乎有些期待来人,却又不那么期待,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两个陌生的身影撞入她的视线,胄甲乌盔,一身皇家军装扮。

    不是他。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不愿承认自己期待见到他,却也无可回避。接下来便是疑问,她从未见过这两人,而对方来势汹汹,并不友善,看来是敌非友。

    对方已经看到了他们,更是奋力追上,一手执缰,一手执剑,看来难免一场恶战。

    渊含笑回首,问道:“不知两位意欲何为,在下可不曾得罪两位。”却仍是快马加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对方冷哼一声,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径直地追去。眼见着便追上了,渊微笑着掬起广袖,轻盈而悠然地一挥,似乎没有别的用意,对方中的一人却大呼不妙,急忙调转马头,侧身向道旁奔去。

    道旁的树皮蓦然裂开,细看去竟还冒着生烟。冷汗从副将的额上滑落,只是那么一瞬,对方便将毒药洒出,甚至连自己将要转头的方向都已料到,若不是自己反应尚快,只差毫厘便丧命黄泉了。

    另一名副将虽未遭到攻击,却也被渊的动作所吓,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借此机会,渊和甘兰加快速度,转入一旁的树林中,欲迷惑对方视线。

    毕竟是皇家直隶的正规军,身经百战,并不因此一蹶不振。两名副将也尾随渊一行进入林中,既加速追上,又保持一定距离。吃一堑长一智,两人知道对方不是那么好对方的,却也没有办法,两人持剑,不近身是无法伤及对方的,而对方又恰是善毒,一旦近身便防不胜防,可谓是骑虎难下。

    前方,甘兰低声问道:“怎么办?对方的马速度太快,我们甩不掉的。”

    渊微微蹙眉,隐没在广袖中的手有些不安,低声喃喃道:“毒粉只剩下一包了,也就是说我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同时击中这两人。看样子对方应是沐雨城的军士,没那么好对付……”

    她能听出情况于他们不利,对方既是沐雨城的军士,想必是皇帝调来的人马了。她不由得蹙眉:林宸封,你就一定要斩尽杀绝么?是怨,是恨,一时间她竟说不出此刻的感受。

    还未容许她多加思索,甘兰的声音便响起了:“他们又来了……”不知为何,她觉得甘兰的声音中虽有不安,却没有丝毫畏惧,明明当下他们只剩一次机会了,一旦错失良机,或许她不会有多大的危险,而甘兰和渊恐怕生死难测了。

    这次对方没有贸然前进,而是跟在甘兰的马后,似乎看出了她并不善武。甘兰紧抿双唇,不断地扬着马鞭,然而行李太重,马始终是走不快,眼看着对方便要追上了。

    渊欲与甘兰交换位置,对方却不容他们转向,便迅速跟上,明晃晃的长剑直指甘兰。无奈之下,虽不是出手的时机,却也不得不出手,渊向着最近的那个副将,洒出了最后一包毒粉。

    对方显然料到了渊会出手相救,长剑直指渊的手腕,渊虽是躲闪开了,毒粉却洒偏了,落在地上,消融于积水中。

    形势愈加恶劣,对方露出胜利般的微笑,借着渊慌乱之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知他还有多少毒粉,但抓住他的手,他便无法施毒了。

    渊一咬牙,另一只手狠狠地扬起马鞭,马儿痛呼着狂奔起来,而他自是顺势运起轻功,飞离了马鞍。那名副将见他飞了起来,却不跟着他施展轻功,而是轻易地松开了他的手,直奔她所在的那匹马。

    他们的目标始终只有她。渊直呼自己的大意,急忙飞向马去,奈何对方快马加鞭,终是让对方捷足先登了。

    并不善马术的她慌乱地坐在马上,看着对方的手抓在自己的肩上,就要将自己擒走了。她抓起马鞭,狠狠一扬,对方显然没有意料到她这般举动,吃痛地挨了一鞭。

    溟墨只是说生擒,并没有说不能伤及对方,为了方便带回,这名副将一剑刺向她的手臂,让她老老实实地坐在马上。

    剑很利,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却没有意料中的伤痛,只听见有人痛号一声,短暂得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再睁开眼,那名副将竟瘫倒在马上,滴血不见,却是目瞪口张,十分狰狞。

    三人具是一怔,唯有渊满面冷意,冰箭般的目光刺在那名副将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而他的手仍笔直地伫在寒意料峭的空气中,昭示着他方才曾施展某种武功。

    剩下的那名副将,先是一愣,从未见过如此高深的武功,竟能化气为力,将人在瞬间击溃,且不曾见血。后又幡然醒悟,因为渊那冷冽的目光此刻正扫视着他。

    还未待他有下一步动作,便觉得喉间一阵闷涩,仿佛一股股强大的气压灌入喉中,要炸开了一般,再来,便是连一声叫唤也没有,就倒在了自己的马上。

    只那么一会儿,渊便不费丝毫气力地杀死了这两人,除了震惊外,她还觉得有一丝恐惧,从未见过渊笑以外的神色,印象中的他总是笑脸盈盈,文质彬彬,清瘦的身躯鲜少气力,善毒却不善武。而方才,他竟轻易地杀死两名孔武有力的军士,这令她一时还难以接受。

    更难以接受的是,只一瞬,渊又恢复了笑脸,悠然上马,柔声说道:“我们走吧。”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三人只是外出郊游罢了。

    风吹起渊的衣袂,滑过她的脸颊,仿佛还残余着血腥,尽管不曾见血。她怀着疑问和惊讶问道:“你不是说暗月的毒者是不谙武功的吗?为何你……?”

    渊的笑脸在此刻凝固,甘兰用一种难以描绘的眼光望向他,欲言又止,这气氛显然不那么和谐。




第五十一章 ;乘夜正疾行

“渊,眼下……这……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必要?”甘兰语意含糊地问道,沉霖从未见过甘兰流露出那样的眼光,是一种压抑着某种情感的目光,欲止难止。

    渊瞪了甘兰一眼,很快又敛下眼中的锋芒,低声说:“我们走吧。”

    像是窥探到了他人的秘密,她感到忐忑不安,甘兰那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渊又是为了什么掩藏善武这一事实呢?像是雨后湿土中的马蹄印,一串串太多太多,数也数不清的疑问,也没有一个头。

    气氛蓦然变得冷淡,三人皆是不语。一路上,甘兰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望向她,闪烁不定,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两个人到底要做甚?

    至于渊,她明显感到他执缰的双手僵硬,不似来时那般悠哉随意,即便是大敌当前,他也不曾如此紧张,现在又是因了何故呢?

    即便是心中千万个疑问,她也没有再问,这两人的不对劲,让她不再觉得自己在他们手中是安全的。她可从来不相信他们救她是没有目的的,只是不知这个目的是否会妨碍到她的利益。现在她似乎是无意中探知了他们的秘密,更无法保证她的安全了。

    如此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直至疾驰在林中的骏马倏地转了方向。渊低声说道:“我们不去花都了,方才那两人不回去,对方定是知道我们的行踪了,再往北行会暴露目标的,我们改去……”他思索了片刻,又到:“去西边的西祀城吧。”

    甘兰稍作思虑,说道:“不如直接向东,经岭、嶂二城至云暮城?何必再费时绕向西祀城。”

    渊摇头道:“之所以一开始要经花都再去云暮城,便是考虑到岭、嶂二城路途坎坷,山峦甚多,不宜行路。先去西祀城再去云暮城,不经高山崎路,会方便得多。”

    甘兰却不同意:“现在我们已暴露目标,岭、嶂二城的地势甚合藏匿,迷惑对方视线,若是行路不顺,我们可以放慢些行程。渊,不要顾及太多了。”最后的一句话,甘兰的语气甚是坚定,像是命令一般,她不曾见甘兰用这种口吻对渊说话。

    渊沉吟片刻,还是说道:“我觉得如此不妥……”他闪烁不定的目光,似乎昭示了他有些心虚。

    此时,她倏地开口道:“无论去西祀城还是岭、嶂二城,最终目的地皆是云暮城。那为何必经云暮城呢?不能换个方向走,寻一条路途平坦而又能北上的路吗?”

    “不……不能。”渊很快否定了她的提议,这使她颇为好奇,云暮城究竟有什么,吸引着他们一定要去?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甘兰轻叹一声道:“那就随你吧。”有些不甘也有些无奈,像是负气一般,她疾驰而去,将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她不是不明白其中原因,渊无非是顾及她体弱,不宜走颠簸之路,才执意舍近求远的。甘兰会气恼也是有理由的,只是她不知渊为何如此执着,比起她,甘兰应该更重要才是。或许她不是不值得其中原因,这是不愿去想而已。

    渊也加快了速度,向甘兰追去,眉头深锁,令她哭笑不得,既是在意,又为何如此固执呢?

    可是她不知道,她也和渊一样,明明在意,却又固执着不承认,不面对。

    该走远了吧?林宸封回眸望去,在心中暗想道。已是一天了,若是他们要北上的话,应该到花都了吧。如此也好,但愿不出差错,不然现在连氿泉带领的部队也已会师,再追去,他们就再无胜算了。

    与此同时,溟墨望向天空,天色已暗,再望向北去的方向,那两名副将仍未归,墨眸轻敛,他低声说道:“公子,我想我们走错了反向。”

    溟墨的话让林宸封不觉一震,他不知是哪露出了马脚,故作镇定地问道:“何以见得?”

    听到他们的对话,氿泉也停了下来,转身向他们的反向。

    溟墨不温不火地说道:“今日我们改北上为西去时,我曾派两名副将继续北上,为的便是以防万一。眼下一日已尽,还不见两人归来,想来是被渊发现了……”冷笑一声,溟墨自言自语道:“明明提醒过了对方善毒的,还是这么笨……哼,不过这种无名小卒又岂会是渊的对手。”

    林宸封没有想到溟墨对自己的戒备心如此重,竟还留有另一手。尽管溟墨和氿泉尊称他一声公子,而实际上并不受他约束,哪怕是父皇,也是对这两人以礼相待。眼下溟墨识破了他的谎言,他又怎能不调头北上呢?

    咬了咬牙,林宸封悠然道:“那我们就北上吧!”尽量不让自己愤然无奈的心情表露出来。

    溟墨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掠过他,径直策马北去。而氿泉幽幽地望了他几眼,冷然道:“公子,氿泉曾提醒过您,不要太重个人感情的……”语毕,并不多赘言,向着溟墨追去。

    林宸封恶狠狠地低声道:“我真想知道你们到底是听命于谁的,忠诚到这种地步……”这不过是他的自言自语,谁也没有听到,湮没在子夜深处。

    健壮的棕马在哔啪作响的火堆旁默默地嚼食着他的晚餐,偎依一旁的是一匹稍瘦小一些的棕马,火焰的映照下,分外宁静。

    “她呢?”渊左手执着树枝,搅动着火堆中的木柴,见甘兰走了过来,便抬头问道。

    “睡了。”甘兰有些疲惫地坐在火堆旁,双手抱膝,轻声答道。

    简短的问答后,是冗长的沉默,火光照在两人没有表情的脸上,欢悦地跳动着。只有火炭不时爆一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这样的沉默,直到渊开口才打破:“对不住,我知道这样很鲁莽,可是……”

    “可是你还是无法不这么做,无法置她于不顾,是吗?”甘兰微笑着打断渊的话,笑着,却那么寒冷,没有一丝温度。

    渊低头挑弄着柴火,并不作答。火光中,他轻描淡写的脸上略有一丝愧疚,而答案也早就昭然若揭。

    甘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若是放不下,又为何轻许诺言?你可知我气你,并非气你舍我取她,也非气你置家仇不顾。而是,在我一次次说了没有关系之后,你仍是坚持这只是暂时的,不会长久的。你知道的,我一向信任你,在如此信任中,我一次次看着你违背诺言……”她的声音原是平滑的,渐渐颤抖起来,最后断断续续,止于一声哽咽。

    “我……我只是……她很像烟儿……”渊长叹一声道。

    甘兰笑了,带着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渊,说道:“烟儿?她死的时候只有两岁,你想说当时只有五岁的你已经对这个妹妹产生了莫大的感情,而现在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便觉得像你两岁时已逝世的妹妹吗?”

    “不,我觉得后来我还见过她。”渊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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