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点了头。
甘兰给她出了个题:冬。她脑子飞速地搜索着所知不多的诗词,莞尔一笑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自认为这句诗写得是极好的,定能有惊艳之效,但更主要的是她仅记得这一句。果不其然,甘兰和林濂睿都拍手称奇,尤其是林濂睿,必是想不到她这等乡野丫头也能有如此文采。
她有意试探一下林濂睿,便没给甘兰出题,而是给林濂睿出了个题:军士。他的眼中闪现了一丝得意之色,刚想摇摇扇子故作潇洒,却意识到扇子早在客栈就被击毁了,只得尴尬地摇摇手道:“披甲锐兵刃,彀弓向胡天。”
甘兰拍手称赞,她却不禁心中大悦,林濂睿自称生于商贾之家,十一岁已背井离乡来到隐村,理当不知战为何物,就如甘兰这等深闺中的女子一般,可这诗竟把沙场上激烈的氛围渲染得恰到好处,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若真说是随意掐来,恐怕有些勉强。沉霖本就猜出他应是皇帝的人了,但今日才算是定下,至于他的真实身份,许是某位将军之子,又许是皇帝培养出来的爪牙。
但她表面上未点破,而是跟着甘兰笑,继续作诗。渐渐地,甘兰有些不济了,剩她和林濂睿干对着,她也不禁心里有些佩服,自己多了千把年的诗词竟也不如他,可见他原先受过多好的教育了。
“哟,大家今个儿如此好雅兴,吟诗作对起来了?”渊倏地从身后冒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林濂睿的微笑中带着敌意,沙沙地写下了:“不如你也加入?”,写毕,举起纸张给渊看。
渊也没拒绝,笑着说:“既然大家有如此雅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林公子出题。”
“闺怨。”纸上赫然出现了两字,她一看,这分明是为难渊,堂堂七尺男儿,又不曾接触女子(她也只是看表面猜测,如此清秀小生,当是洁身自好的吧?),何以作此诗?
不料渊张口即道:“初妆上西楼,又觅章台柳。妾身千万愁,难将郎君留。”对罢,谦虚地拱了拱手:“诸位见笑了。”
林濂睿虽心有不甘,却也未流于言表,恭敬地客套了几句,甘兰则是一脸的欣喜,仿佛渊作的诗是她自己作的一般。
沉霖立时意识到自己这般是试探不出什么的,古人素善诗词,涉猎各个领域,渊连闺怨之词都能作出,而林濂睿作些戍边之词又有何奇?
“饭菜已备好了,诸如不如今日就此打住,且随在下去用膳吧!”渊无视林濂睿眼中的敌意,笑着对她们说。
沉霖和甘兰拉着手随着渊走向餐厅,林濂睿则是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她虽不知林濂睿为何对渊充满敌意,带也猜得个七七八八,这渊和甘兰,便是和林濂睿敌对的人马了吧,看来她需愈渐谨慎才是了。
还未入餐厅,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香气,这菜香不同于林大哥的菜,林大哥的菜多是些野味,肉嫩菜肥,齿颊间洋溢着浓郁的肉香。这菜香淡中透着馥郁之香,浓而不郁,含而不露,虽不乏肉食,却也非往常的肉香味,而是一些特有的气息,想来是用特殊的香料烹调过了。
甘兰看着这满目琳琅的菜色,既感激又充满爱意地望了渊一眼,渊只是笑着耸耸肩,未有别的表示。
入座后,他们相互客套寒喧几句后,便相继夹了菜。菜做得很精致,看得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每一碟菜多一分则嫌多,少一分则嫌少,无论是数量、色味、火候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竟出自一个清秀小生之手。
她如品尝法国大餐一般,细细地舀了勺香糯裹鲶鱼到碗中,只见这碗中之物晶莹剔透,三分粘稠七分清淡,此中鲶鱼若隐若现,微透着鱼白色,禁不住唾津的潜溢了。
再一品尝,果真不负金玉之表,入口香滑,富有嚼劲却又不粘牙,各中的鲶鱼鲜美滋润,和表上的糯米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各自滋味已互相渗透,混成一种全新的味道,不禁齿颊留香。
再一看他人,也是各个惊叹这美食,甚至于林濂睿那厮也摇头称赞,暂时收敛了含有敌意的目光。真可谓是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啊!
几番酒肉下肚,甘大夫有些胡言乱语了,脸涨得绯红绯红,甘兰便扶他先行回屋了,渊怕甘兰一人扶不住甘大夫,便也跟着搀扶过去。
厅里只剩她和林濂睿两人,他欣喜地往她旁边挪了挪,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她的脸上泛起了朵朵红云,正欲推开他的手,却不料被他抱得更紧了。他乌黑如墨的眸子散射着各样的光芒,有款款深情,有徐徐爱意,还有深幽幽的隐谧。
他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一下,没有别的动作,宽大温热的手握着她的双手,掌心传来丝丝暖意,时间似在这一刻凝固,没有任何人闯入。
突然间,他却脸色大异,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登时抚着他的背,让他的气顺一些,却也不知此般何故,只得看着他干着急。
不料更惊人的是,他再一抬头,竟然开口叫她:“霖儿……”
第十四章 ;端倪兀自现(一)
沉霖不禁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林濂睿,脑子如爆炸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再咳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再次开了口:“霖儿。”
“你……你……你……你怎地……竟……竟然……会……说……说话了?!”她猛地站起了身,手指颤颤抖抖地指着他问。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突然就会说话了。”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却仍停留在她身上。
她看向那些菜,莫不是这菜中有能治他哑病的解药?但是渊应是不知道解药的呀,他又不是大夫……等等?她怎地知道他不是大夫?或许他就是大夫呢?她不也不了解渊吗?
林濂睿未再说话,她察觉他有些异样,他没有了往日的微笑,整个面部毫无表情,目光呆滞无神,愣愣地看着自己。
莫不是这菜中有毒?纵然能令他开口说话,却也使得他的精神变得迟缓?亦或是……问之则答?她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却不由得往这个方向想,那些武侠小说里不就常有这种药或是武功吗?于是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毫不出乎她的意料,他未抛出一个很鄙视的眼神过来外加说她失忆了,而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林濂睿。”
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他果真是如被催眠了一般,问什么就答什么,她大着胆问道:“你来隐村做甚?”
“和哥哥来隐居的。”他照实答道。
她不禁一阵懊恼,他所说之言绝非属实,眼下这一幕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用来迷惑自己的罢了,不过既然他喜欢玩自我表演,那她就陪他玩到底好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带绯红之色,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你真的喜欢我吗?”
果不其然,林濂睿飞快地答道:“喜欢。”仍是那般面无表情。
正当此时,渊和甘兰在拐角处出现,向他们迎来。
沉霖立时问渊:“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能说话了?”她未提及问答之事,倘若渊不是有意为之的话,他定是不知这事的,她也无让他知晓的必要。
“想来是这菜中混有些奇特的草药,误打误撞治了林公子的哑病吧!也算是林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了。”渊笑着说,顺势拍了拍林濂睿的肩膀。
一霎那,林濂睿又恢复了那谈笑风生的气度,微笑着站了起来,对着渊说道:“那可还真是多谢了兄台这菜肴了。”笑着还是带着几分笑意,已然恢复了正常。
她揣测着渊这番话的真伪,他是真不知,还是有意隐瞒?而林濂睿的恢复正常,是药效到了,还是他刻意为之?还未摸清林濂睿的底,眼下渊又成了一个谜。
甘兰出来打了个圆场:“既然林公子的哑病好了,不如我们坐下饮两杯以示庆祝吧!”说罢,拉着渊和林濂睿坐下,她便也顺势坐了下来。
气氛有些诡秘,只有甘兰一人如自言自语一般敬着酒,渊和林濂睿两人都笑得深不可测,无意地应着甘兰的敬酒,笑里藏刀。
沉霖看得出两人在暗自较劲,不由得轻笑:真是不知深浅,竟当着自己这个重要人物的面做这些个容易暴露身份的事,果然还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
倒是这好端端的生日宴,被这两人给搅和了,可怜甘兰是寿星,却还得陪着笑脸劝他们俩。
她拉了拉林濂睿的一角,一个眼神示意他外面说话。他却无视了她的眼神,目光炯炯地看着渊,渊也回了他一个相同的眼神,几道火红在干燥的空气中擦肩而过,仿佛真的听到了雷电的声音。
她见自讨没趣,便向甘兰道了声生日快乐,说了写客套话,推托酒喝多了有些头晕,先行回屋休息了。
甘兰也未拦着她,关怀几句后目送她离开了餐厅。
沉霖独自一人穿过走廊,阑干外的雪桦树树叶在风中摇曳,抖落一枝香雪。离开餐厅的夜静得出奇,今宵皓月当空,朗朗晴空一览无遗,偶有烟云遮蔽,不出半会定会被这当空的皓月照得羞愧,自觉地退出朗空。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惟见幽人独来往,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天色还不算太晚,对于现代而言,这还只是夜生活的开始,纵然她穿过来也已十五年了,但这骨子里仍是流着现代人的血液的,这么早就睡怕是又会失眠了。
闲来无事地,沉霖在园中独自漫步,墙头不高,稍稍踮脚便可看到墙外的居民区,再远些是明月河。天上有明月,地上有明月河,两明月相顾无言,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这明月河在月光的曝照之下似乎比早上收敛些了,未再漫自地侵蚀四周的黄沙,仅是轻轻地拍打着河岸,发出淙淙的水流声,缓缓地流过一些琐碎的回忆。
这些天来衣食无忧,她一直未出过雪桦园,想起初入雪桦园之时的景象,便不由得好奇起来,向门走去,欲从外观上看清这雪桦园是否真的表里不一。
正走着,一阵微风吹过,甚至不能称之为风,只如耳边轻拂的气流,一霎而过。不过她却注意到了,猛然回头,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疾疾地闪过走廊,那模样恍若浓夜中的鬼魅,狡笑间便能夺人性命。
她不由得心里一惊,她虽是无神论主义者,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纵然穿过来这么久,经历了许多事情,对突发事件也有了一定的免疫性,但那人影却和一般人不一样,连行走间都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当她回过神时,才猛然意识到,这黑衣人何以如此眼熟?莫不是当日袭击自己和林濂睿的那人……?
再一细细思索,才恍然,刚那黑衣人所向之处,正是林濂睿的寝室!她不由得血液沸腾,仿佛离真相愈来愈近一般,脚下的步子已不由自主地沿着黑衣人的足迹迈去。尽管自知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但胸中流淌着的热血近乎令她丧失了理智,对那未知的事物趋之若鹜。
渐渐地,离林濂睿的房间愈来愈近,她瞧见了黑衣人已近在咫尺,他未进入房间,却朝自己藏身的雪桦草草丛迅速地看了一眼,她登时觉得眼睛有些痒,只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前已了无人影,还未来得及疑惑,后脑勺已被打了一下,眼前顿时发晕,视线模模糊糊,沉霖失去了意识。
林晨……幽幽的女声在她的耳畔呼应着,似乎还微微有些热气。
林晨……我怎么了?
林晨……“林濂睿!”她猛地醒来,坐起身来,却撞到了坐在床边的林濂睿,脸对脸地撞上了。
“嗷!”她和他同时叫了出来,并捂着脸又揉又摸。“你突然叫我做甚?还撞我?”他一脸委屈地问她。
她正欲发作,见他问自己,才想起黑衣人的事,着急地抓着他问:“你没事吧?那黑衣人没把你怎样吧?”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对她说:“我还想问你有没有事呢,怎地你反倒问起我来了?还有,何来的黑衣人?”
她这才意识到,黑衣人只是打晕了她,并未去袭击林濂睿,不过这又是为何呢?从上次在客栈的情形看来,虽不知他是为自己而来还是为林濂睿而来,但总归是与他们有关。今次他造访雪桦园,若是为林濂睿而来,何不趁天黑下手?若是为自己而来,那就更简单了,把自己打晕了却又未再怎样,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林濂睿见她没有言语,便神色严峻地问道:“你口中的黑衣人,可是打晕你的那个?”
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虽未曾看到黑衣人的颜面,但能以这般速度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恐怕也只有那人了吧!这黑衣人身手了得,此般看来应是敌非友,若不除之,想必自己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林濂睿看着她,仿佛心里想的与她一样,脸上没有了笑意,拉着她的手说:“你好生休息,我先出去了。”说罢,便走向门外,未再留下只字片语,令他、她有些奇怪,却终究未开口询问。
窗外的月色如旧,只是平添了几分疑虑。不知何时又会冒出一两个人影似的,她的心里不断地揣测着,一夜无眠。
又是一个不和平的夜,夜莺在枝头叫着,声声凄婉,冬日无垠的绵雪铺展了素色的亮白地毯,一直绵延到园子的墙角,黑色的夜落在雪上分外显眼,而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那黑衣人一般,暗夜的精灵总是这般神秘。
第十五章 ;端倪兀自现(二)
沉霖昨夜一夜没睡好,凌晨时才微微有些睡意。清早起床时,觉得头痛不已,不知是睡眠不足的缘故,还是那黑衣人下手太重的缘故,她只得两指点着太阳穴,闭目轻揉。
门外传来一阵平缓的敲门声,她也未睁开眼,想来不是甘兰便是林濂睿,便说道:“进来吧!”
不料来人竟是渊,今日的他与昨有些不同,或许是近看吧,多了一份真实感,笑却还是那么温柔,有种纯真的感觉,和林濂睿大相径庭。
“沉姑娘昨夜受惊了,不知休息得可好?我让甘兰去市集买了些补身子的斋菜,佐以雪桦烹调,虽不能防止百病,倒也还能养精蓄锐。”渊缓步走来,离沉霖的床还有些距离处停下了。
“那还真是谢谢渊公子了。”尽管她是诚心诚意地说出口的,却连她自己都听着别扭,似乎还有些讽刺的意味,不由得暗叹自己的演技退步了。
渊没有介意,笑笑说:“沉小姐不用那么客气的,叫渊便是了,我自幼便是孤儿,公子长公子短地,也听不惯。”
“那我便直言不讳了,不过渊,你不也很客气吗?还沉姑娘长沉姑娘短地,叫小霖就好了,算上年纪,我怕是还得唤你声哥呢!”沉霖说道。
“小霖,呵呵,总觉得叫着有些不习惯。”渊呵呵地笑道。
“渊,你年几何了?”她突然问了一句。
渊没有觉得唐突,而是一五一十地道来:“今年二十了,有何不妥吗?”
“二十了呀……我只是想,你和甘兰都正当年华,又情投意合,甘大夫对你也颇为友善,缘何至今还未成婚罢了。”她娓娓道来,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不对,甘兰是对渊有意思了,可渊还指不定心里装着什么呢!
果不其然,渊笑道:“小霖可真是爱说笑呀!这鸳鸯谱可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