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帝身旁一直是沉默不言的叶灵霜认真地看了她许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秀竹表情几变,终是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是奴婢对不起您!此事确是奴婢指使黑子这么做的。”
“啪――”极其清脆的声音响起,琪贵妃恨铁不成钢地扇了她一巴掌,“本宫平时待你如何?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陷本宫于不义!枉费本宫如此信任你!”
秀竹半边脸红了个透,抬头看她一眼,迅速又低了头,朝大晏帝的方向端正而跪,“回皇上,此事是奴婢瞒着主子做的,琪贵妃她并不知情。奴婢见主子每日偷偷以泪洗面,奴婢心里也不好受。皇上,以前娘娘不会这样的,不会的。都是馨妃这妖妃,皇上自从迷上了她,就甚少去主子的铛月宫了。皇上您忘了吗?您以前是如何宠着琪贵妃,如今怎能因为一个馨妃就冷落了娘娘。皇上您难道忘了娘娘的好么?”
“住口!秀竹别再说了!”琪贵妃大吼一声,眼中有惊异、隐忍和痛苦。
“李福升,掌嘴。”大晏帝漠然地盯着这胆敢数落自己不是的婢女,眼中窜起两团火星子。
啪啪两声,李福升的耳刮子扇得又脆又响,在场的人呼吸几乎都有一瞬的停息。敢当着大晏帝指出他的不是,这宫女秀竹还是头一个,临死了胆子果然大了不止一倍。
几下耳刮子过后,秀竹的脸瞬间红肿起来,李福升那五个鲜红的手掌印瞬间盖住了原来琪贵妃留下的纤细指印子。
“皇上就算要打奴婢,奴婢也要说!这馨妃究竟哪点儿比主子强,不就是给皇上您生了个皇子么,奴婢就是见不得她好,只要三皇子不受宠了,皇上肯定会记起主子的。是奴婢布了这局,奴婢想了许久才从哺喂三皇子的乳母下手,晨曦宫的黑子不受彦妃重用,家里贫穷,奴婢便想到借他的手去做此事,那些赏他的首饰都是主子平日里赐给奴婢的。奴婢所做之事皆是凭心而做,并无觉得对不起谁。”
大晏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果真是个忠心不二的狗奴才,连你家主子没想到的你都想到了,难怪琪贵妃这么重用你。”说着,朝面色有些苍白的琪贵妃瞥了一眼。琪贵妃那两瓣勾勒妖娆的唇嗫嚅几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又如何得知这药理?”大晏帝精锐的目光直直射入她躲闪的眼中。
秀竹镇定道:“是奴婢私下里问了吴太医。”
听闻这话,那藏在其他太医身后的吴太医立马出列,慌张解释道:“回皇上,秀竹确实私下里找过臣,不过当时只是问臣有什么慢性毒草跟香梓茗长得像,臣以为她只是随口问问,如果知道秀竹是要用毒草害三皇子,臣是如何也不会告诉她的,皇上明鉴,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
大晏帝揉揉自己的额头,冷笑一声,“一个个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朕若是全信了你们,这天下岂非全是无辜之人。”许是在外面坐的时间长了,大晏帝不由打了个喷嚏,李福升忙找人送来了披风。大晏帝瞅了两眼,直接盖到馨妃身上,“霜儿,天凉了,仔细着别着凉了。方才就应该让多穿点儿再跟出来的。”
叶灵霜一怵,推辞道,“皇上的身子比妾。”将那披风给他细心盖好。
大晏帝不悦瞪她。
李福升心中叫爹,忙又让人取了馨妃的披风来,面色不虞的大晏帝这才消停了些。
彦妃和琪贵妃两人此事本就是悬着心,却见大晏帝对那馨妃如此宠溺纵容,心里皆有片刻的冰凉,更多的却是妒忌。
吴太医一直是弓着身子立着,不由吞咽两下口水,方才为自己辩解完毕却急急等不来大晏帝的处决,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最大的煎熬。
“吴太医,因为你的疏忽却祸及到皇儿的性命,朕本该重罚,但朕念你也在宫中行医多年,也看在……温相的份上,只革去你太医之职,明个儿便离开皇宫给朕滚!”
听到温相两字,吴太医心中惊跳,琪贵妃也是震惊地看了大晏帝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吴太医身子一踉跄,“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大晏帝冷冷睨向秀竹,“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完了。”秀竹顶着两半红肿的脸颊,淡淡道。
“哦?朕怎么觉得你还是隐瞒了什么,你说,此事真的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是不是还有谁替你参谋?”
秀竹死咬着嘴摇摇头,“全是奴婢一个人的谋划,除了黑子,并无他人参与。”
死鸭子嘴硬。大晏帝略一扬唇,“李福升,执行杖刑,朕不信她这张嘴当真是吐不出其他的了。”
李福升没有怜悯,只习以为常地找来了执行杖责的太监,将那宫女秀竹粗暴地按在了长凳上,粗长的棍子一下下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她的后背和臀部,只几下过去便已见了血。
“真的是无其他话要说?”大晏帝又提醒了一句。
秀竹狠狠咬着牙,疯狂地摇着头,背后的杖棍一下比一下重,血渍已经将绽开的血肉和衣料黏在了一起,她终于是忍不住尖叫了出来,痛呼的叫声在这安静的尚衣局显得格外凄惨而又阴森。其中昏死过去好几次,又被人用尚衣局的脏水泼醒。一下下的杖棍落下,她的气息满满变弱。
一直坐着的大晏帝忽地起了身,走至她奄奄一息的秀竹跟前,嘲讽道:“还真是个忠心的奴才,那你便带着自己的忠心入地狱吧,看看那阎罗王会不会因此少判你的刑!”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位椅,恨声道:“好个蛇蝎毒妇,连朕的皇儿都敢害,不仅想着让瑞儿以后变成傻子,还用上了剧毒马钱子,你既然这么喜欢害人,那便尝尝这一点点死去的痛苦罢。”
大晏帝那明黄的身影渐渐模糊,秀竹却在听到马钱子几个字后迷蒙的双眼瞬间清明,不,她从没有放马钱子,从来没有,她只不过是想让三皇子以后变成傻子而已,怎么可能放了剧毒马钱子!
秀竹撑着一口气在周围各色各样的人身上扫了一圈,不知怎的,那目光就停在了馨妃身上。她此时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一双漆黑的眸子中空洞而又冷漠。
秀竹喘着粗气微微抬起了手指,缓缓指向她的方向,背后一记重重的力道下来,才抬起一点的手指瞬间软了下去,而那一双眼也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是不甘地闭上了眼。
琪贵妃一只手紧紧握住,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毫无生气地趴在长凳上的宫女,眼框有些湿润,“皇上,求您住手吧,秀竹她已经去了。”
大晏帝半抬手,执行杖刑的两个太监退至一边,目不斜视地站着。
“琪贵妃,近日你可是对朕有怨言。你看,连你宫中的奴才都为你打抱不平呢,看来,真是朕冷落了你?”大晏帝神色莫测地看着琪贵妃,笑问。
“皇上,妾万万不敢生怨,秀竹所言不过是夸大虚实而已。”琪贵妃回道,攥紧的拳头已然松开。
大晏帝笑笑,“如此便好,朕可不喜欢嫉妒的女人,懂么?”十指交叉,似在仔细思量什么大事,片刻后,看了看场中的两个女人,“琪贵妃、彦妃,虽然此时于你们无关,但终归是你们身边的奴才犯了大错。朕若是晚一些知道,朕的皇儿可就没命了,剧毒马钱子加上番头草,可真是个狠毒的歹妇!李福升,宣朕旨意,即刻起废除琪贵妃封号,剥除后宫一切权限。至于彦妃,念在伺候朕多年的份上,只降为正二品的昭仪。”
此话一出,琪贵妃脸色苍白,彦妃更是几欲昏倒——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匆忙,,没检查错字……等明天
☆、117、后宫变天
117、后宫变天
因为毒害三皇子一事;琪贵妃被废了封号琪,还被剥去了所有的后宫权利;如今只得冠了姓氏温成了温贵妃;虽还是贵妃;却没了贵妃该有的权限,空担着一个贵妃的名号,众人见了虽也如以往般客气,眼里却多了些幸灾乐祸。彦妃多年不动摇的位置也在顷刻间垮掉;被贬为昭仪。后宫最不缺的就是那碎嘴,这事才发生不久,后宫各位主子几乎是立马就得到了消息;心里绝对是喜大于忧。
温贵妃一路上都是淡笑着;直到回到自己的宫中;朝殿内几个伺候的宫女低声吐出一句,“都先出去吧,记得把门给本宫阖实了。”
众人闷着头连忙退了出去,门在吱呀一声中关紧。只闻内殿中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子,在殿门口守着的宫女太监们死低着头站着,偶尔交换一下眼神。
温贵妃将就近的瓷器摔了个遍,积蓄已久的怒火悉数爆发出来,抱着头大吼大叫,一直以来她都是姿态优雅,礼仪端庄,今日秀竹的死与大晏帝的无情彻底激发了心中潜藏的怨恨。平日里那双美目因为怒火此时瞪大,连里面的黑瞳都似乎跟着胀了一圈。
“皇上,四年了,本宫跟着你整整四年,你就是这么残忍地对待本宫的么?”温贵妃低泣着喃喃道。“四年里,本宫由一开始的温淑媛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贵妃之位,这一切有多么不容易!可你一句话就剥夺了本宫所有的权利。你何其残忍,何其残忍!没有了权利,谁还敬我!众人皆道你过去的几年是如何宠幸本宫,可是谁又知道,你根本就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宠幸于我,总有一天,等到父亲不再是温相,我温雅雯也会什么都不是。”
想到在她面前活生生被棍棒打死的秀竹,温贵妃心中抽痛,所有的奴才中只有秀竹深得她心,万事都能够帮她办妥,没想到这次却栽在了毒害三皇子一事上。上次与父亲见面之时,父亲便暗示她对三皇子下手,她一直犹豫不定。因为此事一举成功则罢,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想冒险。
秀竹出生于小户小家,无意间想到了香梓茗的办法,宫中皆是娇贵之人,不懂什么野花野草,她料定此事不会有人发现。因为番头草之毒极难发现,就算馨妃察觉不对劲,可若太医查不出什么的话也没辙,即便馨妃换了乳母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们照样可以在新乳母的换洗衣物上做手脚。试想,从小集宠爱于一身的三皇子随着自己慢慢长大竟被发现是个傻子,馨妃的表情该会是多精彩,大晏帝又会是如何被人打了脸面。
呵呵……温贵妃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是在心里畅快淋漓地笑了许久。看啊,馨妃,这就是你为皇上生的宝贝儿子,他是个傻子!皇上,你不是最疼爱三皇子最宠幸馨妃么,当你发现三皇子是个傻子后,你还会一如既往地宠爱这个儿子和馨妃?
若不是因着这份报复而迷失了心智,温贵妃绝不会默许了秀竹的做法。如今**揭晓,她又有何办法保她一命,连她自己都遭了秧,可是当初明明没有提到剧毒马钱子,秀竹你为何要擅作主张想要三皇子的命?比其他死,她更愿意看到的是他们听闻三皇子是个傻子后的震惊,哈哈……她真的是疯了,但这一切都是皇上和馨妃逼的!皇上果真是喜欢上了那个女人……
温贵妃双眼空洞地盯着地上的各种残骸,吃吃地笑了起来。彦妃,就算本宫讨不到好,也要拉你一起下水,你不是见不得别人比你好么,而我温雅雯只见不得你比本宫好。
晨曦宫。
才被贬为昭仪的彦妃白着一张脸安静地坐在软榻上,身旁的春桃小心翼翼地送上一杯热茶,低声劝道:“娘娘,喝杯茶吧,您的嘴唇都皲裂了。”
蒋昭仪微微侧目睨了她一眼,春桃下意识地小退一步,以为主子会把这茶水掷于地上。岂料蒋昭仪只是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有些干裂开的唇,伸手接了那茶水,立马饮尽。“慌什么,本宫难不成会砸了自己的晨曦宫。不就是降了一级么,温雅雯那女人现在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春桃连忙讨好道:“娘娘说得极是,琪贵妃一直盼着的便是中宫那个位置,如今不但没有靠近反而越离越远,她心里哪里畅快得起来。”
“给本宫住口!”蒋昭仪斥道,这话不只是嘲笑琪贵妃更是讥讽她自己。“温雅雯凭着她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得到大晏帝诸多宠幸,得意之时还能想着那皇后之位,而本宫出生不高,盼了多年的贵淑贤德四妃,结果呢,眼见着贤妃的位置没了,德妃的也没了,本宫却仍旧是个从一品的彦妃,本宫难道就只能守着这彦妃的位置一直老死么?”
“娘娘息怒,如今四大正妃只有温贵妃,淑贤德三妃都是空着,娘娘您不还是个大主么?东西十二宫其他的主子谁的地位比得过娘娘,就算被皇上贬成了昭仪,也不过是和其他宫的正主一个等级了,凭着您的资历,她们还是得敬您三分。”
似乎听着这话还满意,蒋昭仪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这一次若不是本宫留了个心眼,早就被琪贵妃那贱人拉下了水,哦,不,应该改口叫温贵妃了。”蒋昭仪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如今她没了贵妃该有的权利,也就是说她没有管束其他低位份妃嫔的权利,看她以后还如后在后宫嚣张!”
春桃凑道:“多亏娘娘您目光如炬,早料到黑子是个不安分的,让奴婢去了黑子家,用一根玉簪将他独子身上带着的小金锁换了过来,黑子不知这贴身之物早就被娘娘换了,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有性命之忧,千钧一发之际终是改了口。不然娘娘就是被泼了墨汁浑身洗不净了。”
蒋昭仪冷哼一声,“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宫老早就发现他鬼鬼祟祟的,没想到是被温贵妃身边的秀竹收买了做出这勾当!若是做了没人发现也是好的,本宫也巴不得馨妃的儿子出事,可惜啊可惜,这么万无一失的法子却被皇上给发现了,皇上还真是把馨妃宠得不成样。若换了别人,他如何发现得这么及时。”
“娘娘,奴婢倒听说这事是馨妃先发现的,今个儿早上是馨妃去苍銮殿找了皇上,也是那会儿,奴婢瞧见黑子鬼鬼祟祟地出了宫,跟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太监说话,而后就迫不及待地拿了脏衣物去尚衣局。”
蒋昭仪一双眼慢慢转深,“这馨妃看来并不如表面这般简单,是本宫一直以来小瞧了她,只当这女人有头无脑。能扳倒琪贵妃,连带着把本宫也拉下了水,哪里是个笨的,根本就是最精明的那一个!”
似乎有些疲乏,蒋昭仪半躺在软榻上,拄着头睡了过去。春桃呼了一口浊气,小心地站在一侧伺候着。
“庸医,全是一群庸医!”大晏帝在长乐宫里发了火,指着地上的一群人怒骂道,“朕,养着你们一群庸医何用,若不是馨妃及时发现了瑞儿身子有异常,瑞儿真出了事,朕要你们一个个脑袋搬家!”
几位太医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薛太医硬着头皮道:“皇上,这番头草对壮年男子来说吃了都是极难发现的,更莫说才几个月的三皇子,番头草毒性极弱,确实不易发现。”
“那马钱子呢?这种剧毒都发现不了,还敢以太医自居?”大晏帝红着脸骂道。见馨妃抱了三皇子来,大晏帝面色一下柔和起来,长臂一伸,将一大一小揽到了怀里,“如何,瑞儿怎么样了?”
叶灵霜低头打量着怀中的小天瑞,“刚刚喝了薛太医开的药,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小厨房里头如今一股药味,妾瞧着这味道都飘进殿里了,皇上会不会觉得难闻?”仰头看他,带着几分歉意。
大晏帝笑,“傻子,这是朕的皇儿,他这么坚强不嫌药苦,朕岂会觉得这药味难闻。”
叶灵霜眼中皆是后怕,嗫嚅道:“妾是傻子也好,万万不要让瑞儿成了傻子。”
大晏帝一顿,叹了口气,也不顾地上跪着一群太医,牢牢抱紧她,“霜儿,这一次的事是朕疏忽了,朕向你娘俩保证,以后定将你们护得好好的,谁再敢惹你们的不痛快,朕让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妾没有怪你,妾只是害怕,所有的事情冲着妾来便好,瑞儿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大晏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哄般呢喃,“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