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曦靠在床沿上看帐,狐狸跳上她的大腿,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娘子,把那两个小恶魔送到芸娘房里去吧……”
袁曦低头瞥了他一眼,丫鬟还没走,她可不能对一只狐狸说话。
空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揉着狐狸脑袋,等到丫鬟们都退下了。袁曦才开口,“如果他们半夜醒来肚子饿了,你会更难过。那次我不小心饿着两个小祖宗,婆婆、二娘、子妍好几天没给我好脸色看,那两个小恶魔太难缠了,得罪不起!”
狐狸耷下脑袋,又使劲地蹭了蹭袁曦的肚子,“娘子……”
袁曦打了个呵欠,把账簿丢到一边。“去关心关心一下你家的生意。我去婆婆那里接孩子。”
狐狸被抛弃在床上,只得乖乖去看账簿。
子妍已经开始教孩子读书识字了。袁曦无力地叹气,才三个月大刚学会翻身,现在就开始启蒙教育会不会太早了?
每个人都忙不迭地教他们叫自己,周敏教他们叫“奶奶”,唐芙教“二奶奶”,子妍教“姑姑”,袁曦还没开始呢……会不会落后一步了?
把孩子抱回屋子,狐狸已经看完账簿,装死地窝在一旁,听到开门的声音,耳尖颤了颤。
袁曦心里暗笑,不动声色,解开衣衫奶孩子。
狐狸耳朵又颤了颤,睁开眼来,一眨不眨地盯着。
直到两个孩子都打饱嗝了,袁曦才整理好衣服,把孩子交到芸娘手里。
“这样一来,他们晚上就不会饿了吧。”袁曦各给了一个晚安吻,吃饱了就睡,典型地婴儿精神,“今天晚上就麻烦芸娘了。”
芸娘不明白为什么袁曦今天晚上把孩子推到她房里,不过她也乐得如此,这两个孩子实在让她疼到心坎里去了。
关上门,上了栓,吹了灯,只留一根蜡烛明明灭灭地闪着暧昧的光。
芙蓉帐里,有只狐狸精。
袁曦被长臂一捞,落进了一个带着香草气息的怀里,湿湿软软的感觉自耳边蔓延而下。
“娘子,你学坏了……”宋子玉的声音有些暗哑。
袁曦勾住他的腰身,感慨万千:“我觉得自己像是《聊斋》里被狐狸精色诱的文弱书生。”
宋子玉闷声一笑,“你艳福不浅啊……”
扑倒宋子玉,袁曦笑着咬了他一口,“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是那和谐的分割线
在袁曦想象中,楚灵大师应该有张不怒而威地脸,若以同类人物作比,大概和朱熹差不多。
可事实却让袁曦跌破眼镜。
下人通报,楚灵大师投了拜帖。袁曦小心肝一抽,心情复杂地一步三挪到前厅。
如果楚灵大师真的是个朱熹式的样板人物,那她还真有点胆怯了。
狐狸扫了她一眼,说带着宠物见客于礼不合,就溜去被孩子们逗了。
袁曦走到门后,停下脚步。探出头偷眼打量。
咦……哪个是楚灵大师?
眼睛往左一扫,往右一扫,大厅里有四个人,三个下人,一个陌生人一个长相清俊地年轻人。
好吧,他可能不年轻了,看上去也有三十多岁了吧,可是三十多岁地人,会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吗?还被天下恭称“大师”?
或许除去大师二字。单就楚灵这个名字,他当之无愧。
不像朱熹,倒有中年纳兰容若的气质和感觉。特别是那一低头,一凝眸的怅然与深沉。
楚灵抬起头,刚好对上袁曦圆睁的两只眼,两人都是一怔,真不知道谁比谁更尴尬。
袁曦轻咳两声,缓缓走出,“未知楚灵大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原谅。”
楚灵微微一笑。也不像来找麻烦的。“宋夫人客气了。”
袁曦坐到上座,还没开始寒暄,楚灵就开门见山了。
“听说宋夫人想买下文心堂?”
袁曦点了点头,“文心堂乃行业翘楚,却日渐衰落,实则是因为经营不善,若能加以整顿,必能再放光彩'4020电子书',也是天下读书人之福。”
楚灵显然不相信袁曦心里能有什么高尚地思想。天下读书人普遍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瞧不起商人,一个商人,还是个女人,想要博得读书人的尊重,那就更难了。
但是楚灵也是有涵养地人,始终保持不变的微笑。“不知宋夫人想要如何整顿文心堂?文心堂乃文家祖传基业,百年字号,在文林之中素来不失名声。可惜落到这代。丧家辱门,竟然让文心堂易姓而居。实在叫人心痛心寒。”
这段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到他们姓宋的,只是颇为文雅地骂了文璋华几句,却还是让袁曦偷偷流了一把冷汗。按说楚灵问的问题也太超过了,简直是单刀直入地问了别人家的商业机密,袁曦能照实说么?袁曦如果不照实说,那楚灵能放过她么?
在楚灵眼中,恐怕袁曦买下文心堂的举动无异于刨了文家的祖坟,若不能给出一个让他满意地答案,天下读书人看着楚灵的态度,恐怕都不会给宋氏地文心堂好脸色,那袁曦买下这百年老字号地意义就失了一半。
见袁曦沉默不语,楚灵又说话了,“早闻宋夫人掌权宋氏,杀伐决断,多财善贾,但宋氏从未涉足书业这一领域,如今夫人冒冒然做出这一举动,既没有万全的措施,只怕将来折损的不仅是宋氏的财,更是文心堂的名!文楚两家是至交,楚某断不能坐视宋氏毁了文家基业,毁了文林古木!”
袁曦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难不成真要告诉他实情?
之前让人暗中研制活字,不敢走漏风声,倒不是怕让别家偷学了技术去,在袁曦心里,这一项技术本来就该得到推广和传承,她担心的是万一文璋华也得到消息,知道宋氏有必买的决心,又有不得不买的压力,因为那时制作活字地工具和材料已经准备好,而资金也在调度中,那文璋华很有可能坐地起价,最后谈成地价钱恐怕就不只是七十二万两了。
如今楚既已谈妥了价钱,也备好了合同,那说不说出来,大概就没关系了吧。再者以楚灵大师为人,让他保守秘密,应该也不是难事。
打定了主意,袁曦微微一笑。
看到袁曦的变化,楚灵也是一怔。随即听袁曦说:“难道大师以为文心堂在文璋华手中就能够千秋万代吗?大师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文心堂地处境,即便没有宋氏,文心堂也是无可避免地要在这一代衰落乃至消失,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住文心堂不倒。”
“难道在宋氏手中,文心堂就能够起死回生?”楚灵显然不信。话里似乎还有另一个意思。就算是毁了,也得毁在自家人手中,不能在临死还遭受一次侮辱。
袁曦笑了笑,“难道大师以为我们宋氏会做蚀本的生意吗?花一大笔钱,就是为了让文心堂倒在自己名下?我们是生意人,无利可图的事是不会做的,但是如果能在谋利的同时,为天下人做一点好事,我们也绝对不会推辞。”
楚灵沉默地看着袁曦。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其实大师说得不错,我一介女流,确实没什么大见识。但是我们宋氏人才济济,即便大主事不熟悉书业领域的规则,我们的二主事楚,却是个经营好手。”袁曦顿了顿,发觉楚灵在听到楚地名字时无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怒意,“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会有买下文心堂的想法,是因为一件事。”
“什么事?”楚灵已经跟着袁曦的思路走了。
“去年冬天,我偶然逛了一次文心堂的书斋。这才发现原来当下的书竟然如此之贵!平均三两银子一本,能买得起书的人有多少?”
楚灵道:“文字地价值岂是能简单用金钱衡量?”
一听就知道是个没受过苦的读书人。袁曦叹了口气,“我们宋氏经营范围极广,我最关注的却是米业,大师可知原因?”不待楚灵回答,袁曦又说,“常言道,民以食为天,粮食行业关乎民生。人可以不读书,却不能不吃饭,如果一户中等人家地大部分收入都用来买米,那这个地方地米价就过高了。我们宋氏的主事兢兢业业,在南方范围内调动粮食,平抑米价,为地就是让每个地方的百姓都能吃上便宜米。楚灵大师不食人间烟火,可能也不知道今日米价几何吧?”
楚灵一滞,他也是富贵出身。确实不知道米价这回事。但是袁曦说的话他还能明白,不明白地是她为什么说这话。怎么扯到米价上去了。
袁曦顿了顿,接着道:“其实书业何尝不是同一个道理?文心堂贩卖的,正是读书人的精神粮食,如今这精神粮食价格过高,读不起书地大有人在,我不忍见读书人饿死,便想买下文心堂,再卖便宜的精神粮食。”
楚灵在袁曦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他也是个聪明人,只不过活得太脱离现实,一般来说轻视金钱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身无分文的穷人,怀的是酸葡萄心理。一种是太过有钱的富人,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金钱带来的一切,不知道没钱地难处,也就不知道有钱的幸福。至于那些志存高洁,有着超人类觉悟的异人,我们就不纳入统计了。
楚灵大师应该是属于第二种人,袁曦跟他说,三两银子一本书太贵,或许他还没有个确切概念三两银子是多少钱?
在他心里,文字的价值是远远无法用金银来衡量的,可是袁曦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仓廪足而知礼仪。我们宋氏能够让人人吃饱饭,也想让人人买得起书,楚灵大师难道就没有大济苍生的心愿吗?”
楚灵抬眼看她,对于这个女人稍微有了改观。“文老爷也曾经跟我说文心堂的经营状况,你也说你们是生意人,难道你就能蚀本贱卖那些书?”
袁曦笑道:“我是信得过楚灵大师的为人地,所以有些话我可以跟您说,但是希望您暂时先不要告诉别人。”
举凡真正的读书人都有一种侠气,他们重然诺,讲情义,轻生死,袁曦看得出来,楚灵正是这样的人。这种人有着舍生取义的傻气,一旦答应了别人什么事,就有着尾生抱柱的坚决和豪气,大多数人是做不到这一步的,因此这样的傻气总是让人觉得分外可敬。
楚灵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听袁曦将自己的计划简略却又明白地说出。
“所以,我有信心,文心堂一定能够在宋氏手中起死回生,这件事只有宋氏有财力和心力能够做到,也希望大师能够对我们抱有一点信心。”袁曦诚恳地说。
“如果你的计策确实可行,那不失为利国利民地一件好事。”能够在对事情有了全面地认识之后适时地改正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死不认错地固守自己地执念,楚灵确实有值得人佩服的地方。
“如果我们的计策成功,我还希望大师能帮我们一个忙,也算是帮天下读书人一个大忙。”袁曦趁机说,“大师乃天下读书人之榜样,一言一行都为天下人效仿,我希望大师能够做我们的代言人!”
“代言人?”楚灵疑惑地皱了皱眉,有些费解。
“就是……帮文心堂做宣传!”袁曦也解释不清楚,“如果文心堂开业之日能得到大师的捧场和墨宝,那就更感激不尽了!”
“文心堂素有美名,不用我宣传也会有人光顾。再说,如果你们真的能降低书价,那便有方圆千里的读书人为你们做宣传,好过我一人之口。”
“那可不一样。”袁曦笑了笑,“我还希望凭着大师的向心力,吸引一批文人为文心堂著书呢!”
楚灵顿了顿,笑道:“宋夫人有不少奇思妙想,楚灵佩服,若能帮得上忙,楚某自然不会拒绝。”
第三十一章 吃醋X画魂X前缘
送走楚灵大师,袁曦一回头就看到那只白狐狸大摇大摆地从门后走出,跳到她怀里。
狐狸舔了舔她的掌心,轻笑道:“连楚灵都能说服,算你本事了。”
袁曦揉了下他的脑袋,“不是说去被孩子们逗吗?怎么跑来听墙根了?”
狐狸耷下耳朵,“别提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我怀胎十月可比你辛苦,让你陪练一下都不肯吗?”袁曦轻轻掐了他一下。
狐狸吱地叫了一声,“如果变**,我还能陪他们折腾几个时辰,变成狐狸,我可只有被折腾的份!你就不知道心疼你相公……”
可以想象他委屈的小模样,袁曦乐得心都软了。
她总是对他的一些小表情小语气没抵抗力,他也知道,就老是出这招,屡试不爽。
“他们听得到你说话吗?”
“听得到。”狐狸说,“就你和孩子听得到。”
“那好极了,我最近忙着呢,教育孩子的事就交给你了!反正你有文化,对着他们念念经史文章,说说故事,随便什么都行,我真担心两个小家伙长大后也变成奸商。”袁曦感慨地叹了口气,“咱家变成男主内、女主外了。”
“如果可以。我不介意换换角色。三三七七比奸商还难对付!”狐狸也叹了口气。
袁曦偷笑。当初怎么没取名叫五五六六呢……
“听说你和楚还有过几面之缘。难道也见过楚灵大师吗?”袁曦皱了皱眉。“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父子?”
狐狸听到楚这个名字。耳尖一颤。“他们本来就不是亲生父子。楚是楚灵捡来养地。”
“我就说了。怎么楚灵大师看上去才三十来岁。就有一个二十几岁地儿子。瞧楚灵大师地模样。也不像是个少年风流地人。”
“楚灵大师今年三十七岁了。楚二十一。十六岁结婚生子。也不算太早。我是晚婚了……”狐狸在袁曦怀里翻了个身。肉肉地四掌朝天。“你怎么对楚灵、楚那么感兴趣?”
袁曦笑着挠了挠他,“想爬墙。行不行?”
狐狸一僵,又翻了个身,不去看她了。
“诶?生气了?”袁曦奇怪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突然消沉了,“不会当真了吧?”
狐狸的耳朵贴在脑门上,看上去是真的伤心了。
袁曦心里一慌,子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宋子玉心里是真的不舒服了,他这么急急忙忙地赶下界,甚至顾不上伤势未愈。一来是因为算到她生日那天有难,二来是看到楚,他心慌了。原来有那么多人都对袁曦动心。他不在乎,因为袁曦不可能会对他们有感觉。可是楚不同,她本就是因为他而入的轮回,她对他并非没有感情,如果因为自己不在,而让那姓楚地趁虚而入,他不怀疑自己会水淹人间界。
袁曦说的是玩笑话,他当然知道,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任她怎么哄,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相公……”袁曦贴在他耳边小声地吹气,狐狸抖了抖,换了个姿势继续沉思,袁曦皱了皱眉,“男人,你的心胸怎么这么狭窄啊!”
狐狸抖了抖身子,从袁曦怀里跳下来。甩着尾巴朝后院走去。
自己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想个办法把楚弄走,嗯,让他去北方吧,反正那里也有人在等他,两全其美了!
正想着事情,突然觉得脖子一紧,身子被提了起来。
袁曦怒焰燃烧,一双眼睛怒瞪着他。当真是大眼瞪小眼了。
自己不过是无心说了句玩笑话。他就这么真这么小气,还敢使性子了?
狐狸怔了怔。自己刚开始是使性子没错,不过现在不是了,是在沉思,想得太入神,没听到袁曦说话,袁曦见他没反应,还以为他是真不想理自己了。
啪嗒……
眼泪掉了一颗。
右手一甩,把狐狸扔到角落里去。袁曦擦了擦眼泪,转身向门外走去。
“管家,备车!”袁曦大声吩咐。
下人们以为袁曦是受了楚灵大师的气才掉的眼泪,话也不敢多说,立刻备了马车。
“少夫人,去哪里?”
袁曦想了想,说:“楚府上!”
马车轱辘一转,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窗子窜了进来,落到袁曦怀里。
袁曦柳眉一扬,抓起来就要扔出去。
“娘子……”狐狸叫得婉转缠绵,分外委屈,袁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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