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生可以重来,我宁愿选择永远不认识你……
这样,你便还是那个飘逸淡泊的少年,还是那个心怀天下的男子……
容希夷的身影渐渐的变淡,直到最后化为虚无,在清风中消散……
他依旧是笑着,笑着在林诗雯眼中消失,那么快乐而温柔的笑脸,像是千万年前就陪在自己身旁,伴随着自己度过最寂寞的年华……
“子书……”林诗雯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这是她为他取的名字……
随口取的一个名字,竟然成为他们之间断不了的羁绊。
双手捂住脸颊,泪水从指缝间涌出,一滴滴落下,经风一吹,又散落成几滴更小的泪珠,在空气中风化……
再度醒来时,林诗雯感到浑身疼痛难忍,低低呻吟两声,便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唤。
“诗诗——”
那是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也许在此之前,她愿为了他相守而倾尽所有,然而,她真的累了……
累得筋疲力尽,累得破碎的心,再无法复原……
睁开眼,林诗雯茫然地看着上方,精致的床帏,雕刻着龙凤花纹的床柱,还有,坐在床沿的锦袍男子。
“攸然……”
第一次,这么坦然地叫他的名字,即便猜到这里是皇宫,她也无所畏惧,直视着容攸然,林诗雯的眼中毫无感情。
容攸然被这个冷淡的声音所惊,直觉得刺骨的寒意从头灌满了全身。
他强忍着不安,温柔笑道,“诗诗饿了么?我叫人送点吃的来可好?”
此刻连“朕”这个自称都不敢用,攸然觉得他的诗诗,正一步步远离……
睁开的眼睛闭了闭,似乎在适应这个环境,林诗雯缓缓摇了摇头,吃力地回答,“放我走吧……”
我不想恨你,真的不想恨你,但是只要见到你,我就会想起希夷,想起希夷的死。我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地想要恨你……
这一句话,彻底打翻了攸然心底的平静,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其实,他早已猜到,猜到诗诗会要离开……
还能么?还能轻易放手么?
今生,已经放手过一次……
而前世,他与她之间,不知错过了多少次……
如今的他,拾回所有的记忆,澎湃的感情一如滔滔江海注入他的心中。这样的他,根本做不到放手……
是他错了啊……是他错了……
他以为这次只是单纯利用诗诗引出敌人,然后将他们送入安全的地方,却不知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希夷用最惨烈的方式在诗诗心底深深刻上一道印迹,那道印迹,终其一生他都无法擦去……
甚至,他们不得不背负一生一世……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两个人一起背负好了。两个受伤的人彼此依存,舔犊对方的伤口……
“诗诗,朕已经清空了后宫,从明日起,你便是朕的林妃。”
攸然起身,背对着林诗雯淡淡说道,声音不大不小,站在外头的每一个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人敢反对。
肃清异已一事让所有人都对着年轻的帝王刮目相看,昨日不仅仅是皇城内隐伏的敌人,就是朝堂之中的心怀不轨之人也一一被纠察出来,御史台正着手调查。
昨日的帝王,高高在上,面孔流露出的肃穆与霸气,仿佛与生俱来,令人不由为之胆寒,而他的谋略策划,则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从此不敢再小觑。
朝纲重整,现在的大臣对于容攸然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敢提出异议,摸不清这年轻帝王的性子,众臣对于宁王妃突然成为皇上的林妃一事默不作声。
也罢,宁王已死,林妃也未和他行夫妻之礼。皇上的做法虽有损三纲,但那也是皇上的决议……
……
长乐宫灯火阑珊,一直待在林诗雯身旁服侍的小宫女转眼成为林妃的贴身宫女。小宫女眉开眼笑,一面为铜镜前的林诗雯理红妆,一面絮絮叨叨。
“听说啊,那个雨妃是御景国夏亲王的女儿来着,之前一直不知道,现在终于查出来了,被御史台的人带走了,还有那个香妃,娘娘,你知道么,她竟然和陈天师有奸情!现在也被发现了,可惜陈天师趁乱逃走,留下香妃还有孩子,现在也被打入地牢里呢!……”
林诗雯心不在焉地听著,她对这种事向来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只是听到“地牢”二字,微微觉得刺耳,不由开口,“地牢?”
“是啊是啊!”见娘娘终于有了回复,小宫女开心地说道,“香妃现在可惨啦!腹中还怀中一个孩子,多半也是那个陈天师的吧!?”
“你说的陈天师,是不是叫陈子思?”林诗雯想起自己结婚那日站在宫门前祈福的男子,喜娘曾说过,那人名叫“陈子思”。
“娘娘也知道他啊!”小宫女对林诗雯的异常浑然不觉,自顾自说道,“那个人长得好可怕哦,半边脸都被火烧毁了。不过,娘娘,您知道么,那日宫里头可真是乱套了,谢公子和风临宫宫主率兵闯入皇宫,抓走了许多人,我想,陈天师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趁乱逃走的吧!?”
“竹韵,我想去见一见香妃。”林诗雯想了片刻,说道。
“哈?”被叫做“竹韵”的小宫女一脸惊愕地叫道,“娘娘?!”
“出了什么事?”容攸然从外边走进来,听到小宫女的叫声,不悦道。
小宫女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奴婢见过皇上。”
“起来吧!”攸然毫不在意地点点头,目光从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停留在林诗雯身上。
竹韵老老实实起来,不等皇上吩咐别就慌慌张张退下。
“诗诗……”攸然忐忑地走到林诗雯身旁,看着铜镜中的女子,不是绝美,却在他的眼中投下耀眼的光芒。
这才是他爱的女子呵……
与鱼汀的婚约无法回绝,他不得不把鱼汀接入宫中,好在现在的汀儿,如同没有灵魂的布偶,伺候起来极其方便,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呆在后宫一隅。
想来鱼家也知道如此,对于林诗雯入住长乐宫也没有多大的反应,鱼太师甚至笑眯 眯向他询问林妃身体可好。
现在,只剩下诗诗了……
半个月过去,她对自己始终不冷不热,不青眼相待,也不主动靠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连同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后宫的宫女们都无法理解林妃为何如此,更无法理解皇上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每日只要一有时间便来长乐宫,便是看上娘娘一眼皇上都会高兴上老半天。
“我想去看看香妃。”林诗雯开口说道,声音平淡无波。
攸然沉默半晌,才答道,“诗诗,你——”
“我知道!”林诗雯打断他的话,只重复道,“我想去看看香妃。”
“……好。”他说道,“我陪你去。”
“不必。”林诗雯断然拒绝。
见她主意已定,攸然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让易岚陪你去。”
林诗雯没有回答,她知道这是攸然的极限,便是再说“不”也没用。
一时房内默默无语,攸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上,“诗诗,这是太医配的,你晚上涂上吧……”
林诗雯瞥了一眼小瓶子,右手不由自主地一颤,下意识的左手覆在右臂上,五指一点点收拢,指尖扣入肉中。
她的右臂,在那日之后,魅紫紧紧缠绕在上,无法取下,水天师用了各种办法,才勉强脱去魅紫,然而,一道道青紫的印痕布满手臂。
不是普通的淤青,像是伤好之后留下的疤痕,纠缠着她的灵魂,不肯松开。
这样也好……
这样可以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犯下的——
罪孽。
卷六 独留青冢向黄昏 第二百五七章
“娘娘,请走这边。”
易岚在前头引路,林诗雯跟随在后,一面漫不经心地欣赏着皇宫里美景。
雕栏玉砌,竹林花鸟,处处尽显着宫廷的华美与庄重。
连同远处的宫女侍卫也着装正式,远远的看去,像是行走在一幅幅画卷,美不胜收。
转过几道回廊,一群人正相向而来。
易岚垂手停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王爷。”
来者正是安王。
因为容希夷的死,皇上将远在南疆的安王召回,并予以嘉奖其子忠诚,如今安王一改曾经的颓势,正成为宫中官员们赤手可热的讨好对象。
林诗雯跟着屈膝行礼,安王是皇上的长辈,于理也是自己的长辈。
“你就是林妃?”瞥了林诗雯一眼,安王不冷不热地问道。
“是。”林诗雯答道,抬起头与安王对视,不卑不亢。
那安王看上去已过花甲之年,头发灰白,脸上的神情却很好,双目矍铄,锐利的眸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林诗雯恍惚想起,安王是子书的父王。
是差一点成为自己公公的人。
出于内心的愧疚,林诗雯顿时垂下眼眉,默默不语。
“长得也就这样!”安王冷哼道。
林诗雯有些摸不着头脑,长得也就这样?
这时候他不是该怒斥自己才对么?
“走了!”安王对自己左右手下喝道。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安王刻意缓下脚步,在林诗雯身旁顿了顿,压低了嗓子道,“就算别人不说,我也知道,希夷是因为你而死。林妃,你要记住,所有你爱的人,爱你的人,皆会因你而遭遇不幸。”
所有你爱的人,爱你的人,皆会因你而遭遇不幸……
遭遇不幸呵……
林诗雯猛然回头,人群已经走远,只余下易岚和跟随的两三人。
“娘娘?”易岚有些担忧地叫道,刚才他站得有些远,没有听清安王对林妃说了什么,但却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林妃听过之后立马脸上大变。
“我、没事。”林诗雯回过头,定了定神,缓缓一笑,“走吧!”
易岚点头,“请往这边走。”
……
香妃被关的地方是皇宫中的地牢,位置比较偏远,也比较荒凉。
阴暗的牢房里,女子披散着头发,双手抱膝坐在地上,阳光透过高高的窗口,映下一道方形的光影。
地上稀稀落落铺着稻草,偶尔会听到声音,老鼠或是蟑螂飞窜而过,铁栏边摆放食物的碟子上爬满黑乎乎的蚁虫。
“香妃娘娘,林妃娘娘来看您了。”易岚走到铁栏边,敲了敲栏杆。
坐在地上的女子没有抬头,一只手挠了挠脏乱的头发,什么都没说。
“易岚,你出去吧!”林诗雯吩咐道。
“娘娘!?”
“没事的,我想和香妃单独谈谈。”
“可是……”
林诗雯一脸严肃,断然道,“没有可是。”
收敛起往日的温和随意,这一刻,她才真正像是皇上的妃子,像是主宰后宫的皇妃。
易岚低头,“是。”说罢默默退到远处,只是依旧没有离开地牢。
看来皇上叮嘱过了。
林诗雯微微一笑,不过这样已经够了!她弯下身子,轻声道,“香妃,你可知我是谁?”
香妃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见此,林诗雯毫不沮丧。
“我是陈子思同母异父的妹妹。”她说道,很满意地看到香妃身子一震,慌乱之中抬起头。
那双眼睛早已失去了光泽,嘴唇干裂,血一丝丝渗出,皮肤也变得粗糙不堪。
只是她的双手始终护着腹部,护着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难听。
“陈子思,他的母亲洛琴,也是本宫的娘亲。”林诗雯不紧不慢说道。
“你怎么知道?”香妃七手八脚爬到铁栏杆旁,身子顺着栏杆向上攀爬,挣扎着要与林诗雯对视。
“当年,洛琴嫁给陈楚,诞下二子,其弟洛笛放火本欲烧死那两个孩子,结果那两个孩子逃了出来,长子陈子思逃亡时半边脸被火所毁,与弟弟陈子宁走散,后被在民间游历的水天师所救,学习天命之术。”
林诗雯一字一字答道,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雾香死死地盯着她的面庞,神色阴晴不定,“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的孩子,是陈子思的吧!?”虽然是疑问的语气,林诗雯极为很肯定地说道。
她的话,点破了雾香心底最后一道防线,雾香睁大眼晴,嘴唇被咬得浸满血痕,眼中布满泪水与血丝,“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吧!孩子是无辜的……无辜的……”
一时哭喊的叫声充斥着整个地牢,惊动了门口的守卫和远处的易岚。
“别过来!”林诗雯起身呵斥,又低下头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我会救那个孩子的,只要你帮我一件事。”
“我答应……我什么事都答应你,要我去死都可以!”雾香大口大口喘气,毫不犹豫地回答。
林诗雯点点头,嘴角溢出一抹冷酷地笑意,声音依旧温和轻柔,“别哭了,我救那个孩子。”
看到雾香渐渐安静下来,林诗雯心中已有定夺,“你且放心,这两日我就会求皇上放了你。”
“谢、谢谢娘娘……”听到林诗雯的保证,雾香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一下,立马,一小滩血渗了出来。
林诗雯有些厌恶地别过头,淡淡说道,“好了,别磕了,有那个精力不如省省放在孩子上吧!”
离开地牢,易岚仍旧在前头引路,只是此刻他的心情与来时大不一样。林妃娘娘她究竟对香妃说了什么?
为何自己会觉得林妃变了许多,变得……可怕起来?
浓浓的不安涌上心头,时不时回头偷眼看林诗雯,见她神色淡定,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娘娘,您找香妃有何事?”憋了许久,终究是憋不住,易岚小心翼翼问道。
林诗雯微笑,“没什么,只想看看……下场而已。”
“什么?”易岚没有听清楚。
林诗雯只笑不语,再没有多说。
易岚悻悻低头,这个娘娘,和陛下一样,心简直是深不可测!
林诗雯抬起头,温暖的阳光轻抚在地的身上,她的面庞,地的眼眸。轻轻呼了口气,藏在袖子中的手紧握成拳,好似在对谁立下誓约。
——子书,你放心,害死你的人,我林诗雯一个都不会放过!
卷六 独留青冢向黄昏 第二百五八章
是夜,容攸然走入长乐宫。
已成为一种习惯,在诗诗入睡前去看她一眼,哪怕只一眼都好。
看着她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他知道,她没有睡,他也知道,她知道自己来看她,只是,她不想见他。
两看两相厌么?
攸然不敢想下去,他悄无声息地走入寝宫,偌大的宫殿里,装饰物少得可怜,空荡荡的房间,回荡着一种冰冷的气息。
水晶帘后,一个纤细的身影拥着被子,直直坐着,像是在故意等谁。
拨开帘子,攸然踌躇片刻,而后上前,打破这一刻的沉寂,“诗诗……”
他唤道,床上的女子身子微颤,白色的亵衣微透,右臂的伤痕看得清清楚楚。
眼眸一紧,攸然感到呼吸几分困难,“今日的药,你上了么?”
林诗雯摇头,看着他,目光淡淡,“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她说道,语气中丝毫没有恳求的意思,只那么陈述道。
攸然心如明镜,早在易岚向自己禀报的时候,他已猜测出几分。能引得雾香情绪失控,原因只有一个。
“你想保住那个孩子?”他问道,不置可否。
“恩”,林诗雯应道,“那个孩子,也是我的侄儿,你知道的。”
实际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源自攸然手中情报,包括自己与陈子思之间的关系。
风临云起,这两大门派,几乎网罗了江湖上所有的情报信息。
如今风临宫宫主白言秋,云起宫宫主陈子宁都为攸然所用,连醉人谷也纳入朝廷管辖之内,自然秘密都一一掌握在手中。
攸然瞥见床头的药瓶,俯身拿起,扭开瓶盖,坐到床沿边,小心地拉起她的袖子。见林诗雯没有反抗,也没有推拒,心中有一丝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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