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不是圣帝,诗诗也不是陆皇后,他们并不需要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不是么?
如果真的要担负起所有的重任,那就让他一人抗着好了,让诗诗无忧无虑的微笑。
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她呀!
“诗诗,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攸然缓缓说道。
“什么事?”林诗雯哽咽着,心中默默想,莫说一件事,就是千万件她也不会拒绝。
“不要哭,”苍白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攸然眯起眼睛,“诗诗哭起来不好看,要多笑笑才对……”
悲伤占据了全身,指尖触及的湿润,林诗雯抿起嘴角强颜欢笑道,“是啊,哭不好看,应该多笑笑……多笑笑……”声音到了最后,颤抖起来,隐约能听到哭腔。
温温一笑,攸然说道,“为我唱首歌好不好?”
深深吸口气,林诗雯点点头,“好……”
“心跳乱了节奏/梦也不自由/爱是个绝对承诺不说/撑到一千年以后/放任无奈 淹没尘埃/我在废墟之中守着你走来 /我的泪光 承载不了/所有一切你要的爱……”
一直自诩五音不全的她,这一刻歌声出奇的动人,门外的世界,一片沉寂……
一千年,攸然,我与你之间相隔的,真的仅仅只有千年之久么?
看着攸然闭上双眼安然的神情,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顺着脸颊划过衣襟,映出斑斑点点的花纹……
“……因为在 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浅吻着你额头/别等到 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遗忘了我/那时红色黄昏的沙漠/能有谁 解开缠绕千年的寂寞……”
“小姑娘,别再唱了,殿下已经睡着了!”水天师缓缓走进来,拍着林诗雯肩膀,叹息道。
林诗雯捂住脸颊,无声地抽泣。
身后几位老者面面相视,轻轻地摇头,这一切并不完全是她的错,却一起加诸于她的身上,让那么娇小的身子背负起那么沉重的责难。
若是真正的汀儿,定会因忍受不了而闹得不可收拾。
“还有五日,五日之后就是朔月,亦是那个世界的望月,小姑娘,你准备准备吧!”不忍再看下去,鱼太师轻声说道。
屋内,只有三位老者和林诗雯一人,攸然因身体虚弱抵制不住睡意而沉沉入睡。
“我知道……”擦干脸上的泪水,林诗雯双眼通红,点头道。
“你真的决定了吗?”一直沉默着的游将军开口问道。
“……是”林诗雯重重点头,目光飘向窗外湖面上。深秋时节,本已该枯萎的莲花却在这几天奇迹般的复苏了。洁白的花朵热烈地绽放着,人们都道是花神在护庇殿下,殊不知那是空灵的法术,是开启异界大门的钥匙。
每日半夜时分,空灵会跃出水面,在月光下浅浅吟唱,唤起花魂,召回月魂,她蓝色的长发在月下泛着银色的光芒,森冷森冷的,不复白日里的绝色。
“这便是代价。”一日夜里,林诗雯还未睡去,站在窗边时,空灵仰头说道。
她布下法术,在湖面升起浓浓的雾气,令外人无法看清其中一切。唯有林诗雯,可以看到所有的变化,也能听到所有的动静。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的,”面对林诗雯愧疚的神情,空灵平静的说道,“而为了造就这些必然,不得不付出同等的代价。我的发是如此,你的记忆也是如此。”
“记忆?”林诗雯不解道。
“作为开启异界大门,你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和这个世界牵绊的记忆。”夜空中飘荡着空灵冷冽的声音。
“我会失去记忆?”林诗雯愕然,如果是失去记忆,那她回到原来的世界还能做什么?
“别担心,”空灵猜到林诗雯在想什么,慢慢说道,“你不会一下子就忘记所有。”
“三十日,我只给你三十日的时间,回到你的世界找回龙玉,然后回来将龙玉带给太子,在这三十日当中,你的记忆将会逐渐丧失,知道最后一日月过中天时,所有与这个世界有关的记忆才会通通化为零。”
林诗雯震惊的看着空灵,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反复咀嚼着那一番话。
“记忆……是一点一点消失么?”林诗雯问道。
“一开始只是那些琐碎的事情,”空灵颔首,“越是重要的事,遗忘的越晚。”
“万一我忘掉了龙玉或者攸然……”
“不会,”空灵十分肯定地说道,“你穿越两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龙玉和太子,这么重要的事不到最后是不会轻易忘却的。”
见林诗雯依旧是面带疑色,空灵又道,“我会在你身上施咒,确保你不会忘记。”
听到空灵的保证,林诗雯这才点点头,三十日么?
三十日之后……她将会忘记所有……
前尘往事,将全部消散……
那时候,她已不再记得攸然……不记得曾经有过的美好……
“三十日之后,我……”
“你将如第一次来这个世界一般,对这里充满陌生和好奇。”空灵答道。
“我……知道了。”
林诗雯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只要能够救攸然……莫说是记忆,便是她的生命,她也不会拒绝……
那夜之后,水天师便知道了开启玄水阵的代价。
三位老者除了无奈之外,再改变不了其他。
因此才会反复询问林诗雯,真的不会后悔么?
林诗雯淡笑摇头,“失去了的记忆,可以再拥有心的记忆。”
但失去了攸然,就再不会有那些美好的记忆……“
只不过三十日而已……
三十日之后,一切将会重新开始……
卷三 何当共剪西窗烛 第一百六四章
攸然醒来后,容希夷和白言秋自然被放出来。
离朔月只余下三日,攸然醒来的时候并不多,每次睁眼时总围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林诗雯无法挤在当中,只远远地看上一眼,看着他微笑着向所有人点头的倒影,只觉得心中升起淡淡的温暖。
只要你好好的活在世上,哪怕相隔天涯海角,我依然会因你二感到幸福……
快要离去,带走的东西寥寥无几,林诗雯不再多想,安安静静待在东宫的一隅,看着日出日落,享受着最后几日宁静。
可惜,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不会放过她……
“诗诗,救救我……救救我……”夏语的突然闯入,打破了林诗雯心中最后的一点安静。
“怎么了?”林诗雯诧异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夏语几乎要扑到林诗雯身上去,头发乱糟糟的散开,再不复记忆中温婉美丽。
“不是我……我不想害殿下的……真的不是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诗雯遣开宫女,将房门关好。
自从悠然醒来后,皇上对她的敌视慢慢减少,今日早晨去含章宫时皇上还对她点头一笑。这一笑让林诗雯胆战心惊的好久,还以为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从夏语的呜咽的哭泣中,林诗雯心渐渐变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陈子宁和阮梅之所以会来都城,全是因为夏语的缘故。如今都城全程戒备森严,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会引来大批人马。夏语是清凉山庄的人,加之长相甜美,不少心怀不轨之人都对她虎视眈眈,因此才会派江湖两大高手前去营救,带回都城。原本是想隐藏起来避过风头,却没料到会被当时正送往别处的雾香遇上。
“我……我真的不是想害殿下……”夏语反反复复地说道,“雾、雾香说,密山茶蛹是滋补身子的,所以我……”
密山茶蛹!?
听上去好生耳熟,林诗雯正要追问时,门呼啦一声被推开,外头站着一群侍卫。
“鱼小姐,陛下召见夏小姐。”领头的侍卫说道。
召见?
是抓捕吧!?
将夏语支离破碎的语言组合到一起,前因后果变得清晰无比,林诗雯总算明白为何那群人对她的态度反差如此之大。
原来是找到真凶了啊!
原先那些看守她的侍卫已被撤下,为此她还意外了好一阵子!
“别哭了。”林诗雯慢慢说道,无论多美的女子,哭起来都是十足的丑陋,难怪以前在电视里看到演员哭泣时,嘴都是翘起的,似哭似笑。
哭又有什么用?
就像当初的她,无助地哭泣,可是没有人会拉就她……
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去和陛下说清楚,会没事的!”林诗雯安慰道。古代皇权至上,皇上面前,她什么都不算,连自己都保不住,和谈救夏语呢?
绝望地抬起头,小巧的面容看上去格外可怜,林诗雯点点头,轻轻推了推她,“如果你真的是被陷害的,陛下一定会开恩的……”
她记起来了,密山茶蛹,楚湘茹说过,对他人而言是滋补的药品,对攸然而言,则是毒药……
这世上有许多药物相生相克,两味药分而饮之,苦口良药,但合在一起,就是有着剧毒的汤药……
雾香,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至攸然死地?
原以为那个女子只是单纯的妒忌,才将夏语带入皇宫,却没料到她如此阴狠,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语被侍卫带走,林诗雯跟着走出房门。她所住的小屋是东宫西面的厢房,平时很少人经过,总是安安静静的,不会受到干扰。
其实,皇上对她还是很客气的……
至少,在情势最不利的时候派遣那么多侍卫,看似是看着她,其实是在保护她。
三日……三日之后,一切又会怎么样呢?
突然很想很想见一眼攸然,只一眼就好了……远远的看他一眼,默默对他说一声再见……
还会再见的,只是再见面时,她会记得他么?
恍惚中走到含章宫门口,迎面一人埋头匆匆走来,两人一不小心撞在一起。
“对不起……”林诗雯退了一两步。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马低下头一声不吭地走开。
莫名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黑色的长衣,头发披散开并没有像宫中侍卫或者是官员那样梳起,额前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颊,隐隐约约的觉得很是熟悉……
那半边脸,现在想想,似乎有些不同……
说不清数的怪异之感弥漫心头,林诗雯苦恼了许久,终于在迈入含章宫的那一刻,停止了思考……
宫门口一排宫女正站在那里,手中端着汤药。
“怎么了?”林诗雯上前问道。
那些宫女们看到林诗雯犹如见到救世主一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殿下不肯喝药!”
“怎么会?”林诗雯诧异。不是有那么多人看着么?
“雁景国这几日遣使,陛下一忙连带着这边的事情都松懈了!”一个小宫女小声抱怨道。
“昨天还不是好好的么?”林诗雯蹙眉。
宫女们摇头,从里面出来的一个小宫女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道,“还说呢!殿下身子还没有好就在批阅奏折!”
“我去看看!”丢下一句话,林诗雯接过一碗正冒着烟的药碗向里边急急走去。
“为什么不吃药?”她闯入含章宫,果然,他正在批阅奏章,“你不在意自己的病,是不是?”
攸然抬头看到林诗雯,有些吃惊,微微蹙眉,“诗诗,你来了。”好几日没见到她,每每想要派人叫她过来时,都不由忍住了……
他的身子是什么样子,心里已经有了底呵!
最近再没见到希夷,宫中请来新的天命师……这一切是不是说明,他快无药可救了!?
林诗雯走到桌前,看到攸然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握住一只手,他的手冷得和冰一样,心头一酸,话不经思考的冒了出来,“攸然,你如果再这样,我会离开的,远远的离开,一辈子都不回来……”
“咳咳……”攸然单手捂着嘴咳嗽,没有回答。
林诗雯越发感到焦躁不安,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想要去叫太医,却被他反手握住,不让离开。
从攸然的眼眸中,林诗雯看到了淡淡的依恋和不舍,以及伤痛……
知道刚刚的话让他伤心,吸了口气,林诗雯闷闷地伸手抱住他,“我很害怕,攸然……害怕你会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几次大起大落,她的心早已经不起这般折腾……
听到林诗雯的话,攸然身子僵硬,慢慢推开身前的女子,扶着她的肩膀,双目与她对视,“不会的,诗诗……一定不会的……”说完把林诗雯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林诗雯原是想来劝慰攸然,到头来却对调了一下。
“你要说话算话哦!”得到这个承诺,安心地靠在攸然怀中,林诗雯心中含泪偷偷地笑着。
“好。”
温柔的声音让林诗雯不禁怀念起遥远的过去,怀念起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还有哦,你不准有三宫六院,永远只能爱我一个人哦!”
趁机提出这个要求,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的,可是最终还是忍不住,想要为自己,任性一回。
只一回就好了,三天,三天之后一切将会改变……
她会回到她的世界,为他找回龙玉,然后失去曾有的记忆……
那时候,他与她,会是怎样?
也许,他们再回不到过去……
“……好……”攸然回答得没有刚刚那么爽快,但还是答应了。
眼眶一红,林诗雯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捧着他的脸想要看他是不是真心答应,“你不愿意?”分离在即,他连好听一点的话都不愿说么?
攸然瞅着林诗雯淡笑不语,直到怀中女子的怀疑越来越大,脸色变得难看,才缓缓说道:“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不是太子殿下的妃子,而是容攸然的妻,林诗雯双眸愈发的湿润。成为他的妃子之前,首先,她会是他的妻呵!
只是,听这小子口气,似乎还在怀疑自己的用心,林诗雯不禁稍稍用力地锤了他一拳,“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在计较!”
“咳咳……”
听到攸然猛烈的咳了几声,林诗雯顿时担心地拍着他的背,“很疼?”怎么就忘了,他还是个病人……
“不会的,诗诗……不会的……这一生我除了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良久,攸然缓过来,紧紧将林诗雯搂在怀中,紧紧……
卷三 何当共剪西窗烛 第一百六五章
“你……准备好了么?”日落时分,林诗雯站在开满白莲的湖边,水天师轻声问道。
准备?林诗雯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天命师苍老的面庞。
“没有向任何人告别么?”
“……没。”很久叹息在风中飘散,就连容希夷、白言秋都不知道她的离开,更别提攸然了。
因为,她不知要如何说再见。
是再也不见么?
不,她一定会回来的,会找到龙玉回到这个世界……
是还会再见么?
再见面时,往昔还会如今日一般清晰的映在脑海中么?
过了今夜,她的记忆将会如沙漏一般慢慢流逝,一直到全部流尽,这个世界又会成为新的开始。
她不想道别,不想说再见,不想因自己的离去徒增新的伤感。
无论怎样,她势必选择这条道路,做出这无法回头无法悔改的选择……
“请替我和容公子、白宫主,还有二哥他们说一声再见吧!”林诗雯想了想说道。
“那殿下呢?”水天师提醒。
攸然么?林诗雯怔怔地看着湖面,看着微风拂过荷瓣,看着绿叶轻轻摇曳,她的心跟着飘荡起来……
对攸然说再见么?
可以……么?
“去吧,去和殿下道别罢!”水天师难得心中感慨万千,摸着长长的胡须,说道,“不要带走太多的遗憾……”
遗憾么?林诗雯拉扯出一抹笑意,能够来到这里,待在攸然的身边,这已经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
是攸然教会了她许多,譬如喜欢……譬如,爱……
只有真正到了分别,到了生离死别的那一刻,才知道以前的爱有多深,自己的喜欢有多肤浅……
她曾教训过夏雪,说她不懂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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