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是没有鬼神这一类的话。
所以只得每日坐在池边等容希夷的消息,偶尔默默地跪到窗边,透过薄薄的窗纱,偷看攸然的背影。
很想……再看他一眼呵!
可是,见了,又要说什么?
这些日子,雾香一日来得比一日勤快,特别是看到林诗雯不再进攸然的房间,她干脆在东宫住下,每日直到夜深了才离开攸然的房间。
林诗雯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不过时时有宫女伴着,她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攸然,你和雾香在一起,都在说些什么呢?
有几次,她靠近窗边,听到低低的碎语,心一阵绞痛。想到自己待在攸然身边时,并没有多少言语,许多事攸然都不愿告诉她,她也对这个世界不甚了解,二人自然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
攸然,你和雾香在一起时,才是真正的快乐吧!?
这一日午后,她经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雾香清脆的笑音,还有一个低沉温和的笑声……林诗雯不由仰头,头顶上的阳光是那么的热烈而灿烂……
灿烂得她一时睁不开眼,一时只想流泪……
是阳光太刺眼吧!?
林诗雯收起脚步,往后走时,一个宫女正端着一碗药走过来。
躲避不及,林诗雯只得干干一笑,正要大步离开时却被那宫女小声叫住,“鱼、鱼小姐……这药,您端给殿下吧!?”
说出这话,宫女也是惴惴不安,但这几日她们都看在眼里,殿下看似心情愉快,实则情绪低落。连同着汤药、饭食也不怎么动,若不是几位大人强行看着,或许药都会原封不动的撤下来。
小宫女一脸期盼让林诗雯无法拒绝,她向来心软,尤其是面对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放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只是个中学生,无奈之下点点头,“给我吧!”再去看一眼攸然,只一眼,就够了……
她便离开,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管是不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天下之下,一定还有她容身之所。
容希夷每次进出皇宫,都会为她带来一些东西,比如银票,比如发簪衣料,只因她早在容希夷说要送她回去的那日就暗暗塞给他一张字条,希望他能帮她在外打点打点。
他日万一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能在这个国家有安身之处,也是条不错的选择。
不出所料,容希夷很快便答应下来,为她安排逃跑的路线,作为将来离开时的后备之选。
对于离去一事,并不只有容希夷一人知道,第二日白言秋便径直质问林诗雯,你是不是准备继续鱼汀的逃婚生涯?
林诗雯没有否认,原本想请求白言秋不愿帮助至少不要说出去时,岂知他沉思片刻后自言自语道,“我帮你!”
一语倒把林诗雯惊住了,宫主愿意帮自己逃走?
“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何想要逃走?”白言秋补充道。
林诗雯笑笑,漫步走到一处空旷之地,低声说道,“答案还不明显么?皇宫,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片刻之后,她不禁好奇问道,“你呢?为何要帮我?”
白言秋狡黠一笑,“在下只听盟主大人的吩咐。”
林诗雯不由跟着笑起来,此后有了白言秋的帮忙,逃跑一事算是将所有人都瞒住,连攸然都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因而,多年之后攸然每每回忆起当初,不由一阵不甘,没想到这几人竟将他彻底地蒙在鼓里,让他忐忑不安了好久……
事情在悄悄发生变化,如今林诗雯觉得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只差找回空灵了。
她敲了敲门,得到一声“请进”时,推门而入。
门口处站着一个人,窈窕的身姿,林诗雯不由呆住。
“夏、夏语?”许久,她结结巴巴说道。
“鱼姑娘。”夏语微微笑答,苍白的脸庞消瘦了许多,一双美眸凸现出来,更显得人娇小柔弱了。
“你怎么会在这?”林诗雯不可置信地问道。当日酒家一别之后,她消失不见,而后夏庄主居心叵测,欲谋害太子一行,让他们都以为夏语和夏庄主是一伙的,便再没有追寻她的下落。
此时见到他,林诗雯吃惊之余倍感好奇。
“殿下接我来此。”夏语施礼,缓缓答道。一言一行,犹如名门闺秀。
心口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林诗雯感觉寒意从脚底升起,她抬头,正对上攸然的目光,几日不见,二人皆觉得陌生不少。
雾香也在房中,她坐在攸然床边的一个矮凳子上,见到林诗雯进来时,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立马又收敛好情绪,露出温和乖巧的笑容。
“夏姐姐来了,鱼小姐应该是最高兴的吧!?”她起身走来,拉着夏语的手亲昵说道。
高兴?林诗雯不动声色地瞥了雾香一眼,这个人只会在攸然面前装成温良的模样,虚伪的令人憎恶。
“是啊……”林诗雯笑笑,不知不觉中她也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不再如刚来时那样,什么事都不经思考,直来直去。“我很高兴!夏语她还好吗?”
夏语脸色煞白,那一语像是触动了她灵魂最深处的不安,顿时避开林诗雯的注视,埋下头低声答道,“我不、不太清楚……那日和爹,雪儿分开,就没见过了……”
“这样啊,真可惜……”林诗雯装作惋惜地答道,眼睛不放过丝毫。
“汀儿,夏姑娘今日才来,你便不要与她为难了。”良久,坐在床上的攸然开口道,冷淡的声音不像是在为夏语开脱,反而带着一股无情的味道,让夏语愈发的不自在,身子不停地抖动。
最后是雾香打破这层尴尬,她一手搂着夏语的肩膀,笑嘻嘻说道,“殿下,汀儿妹妹,夏姐姐今日才来,你们不要这样嘛!”
汀儿妹妹?林诗雯冷笑,谁是你姐姐妹妹。她看也不看雾香,将药碗放在桌上,冷漠的回道,“我只有哥哥和弟弟。”
雾香顿时语塞,想要回嘴时见攸然犀利的眼神,只得撇撇嘴,牵起夏语的手赔笑道,“我带夏姐姐先下去了,她才来,要好好休息几天。”
“去吧!”攸然点头道。
“攸,住在我原来的屋子里怎样?”雾香粲然一笑。
林诗雯蹙眉,那个“攸”字甚是刺耳,顿觉呼吸困难,心口一堵,想将那伪装成精的女子狠狠痛骂一顿。
但,她不能呵!
她有什么资格骂雾香?
她不过是在嫉妒,深深地嫉妒啊!
嫉妒雾香比她更接近攸然,站在离攸然更近的地方……
林诗雯转身,朝门外走去,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刚刚,她一直在看攸然,一直在看……看他低首,皱眉,看他专心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攸然,你真好看……真好看……无论我怎么看都看不够,看不够……
可是,我的心,只有那么点点大,容不得看到你身边站着其他女子……
眼见林诗雯要走出房门,攸然的神情一点一点沉下,跟在殿下身边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逞强,口不择言,说错了话,雾香有一种再不留下鱼汀就大事不好的预感,立刻机灵的大叫一声,“鱼小姐,你把药端进来,怎么不端给殿下喝?”
“你不会做么?”林诗雯停下脚步,反问道。
“我要送夏姐姐回去!”雾香慌忙拉起夏语就往屋外走,离开时顺手将门关上。
愣了片刻,林诗雯背对着攸然,看着窗外的阳光洒入,倾泻在桌台上,洁白的宣纸一半染上了淡黄,另一半藏在阴影处,一条交界线划在中央,清晰而又模糊。
就如他,与她,他们相交的轨迹,也是这么的清楚,又那么的朦胧……
时远时近的距离,终有一日,会让他们都无比疲惫吧!?
“那个夏语,有问题。”努力寻找可以交谈的话语,林诗雯一边思忖,一边小心翼翼措辞。
“我知道。”
卷三 何当共剪西窗烛 第一百五一章
三个字,让林诗雯再也找不到话说下去,她默默将药端上,递到攸然唇边,“喝吧,再不喝药就冷了。”
攸然抬眼淡淡地看着她,心突地一跳,感觉到脸上的灼热,林诗雯不禁想起上次,上次也是这样,叫他喝药。相似的场面,相似的话语,他毫不犹豫地仰头将药饮尽,而后,吻上了她的唇。
林诗雯别开眼,看向别处,攸然皱眉,忽而想到什么,嘴角挑开一抹笑意,伸出右手覆上林诗雯端着碗沿的左手。
身子一紧,林诗雯不觉回头,按捺住心中涌起的一丝窃喜与不安,正色道,“做什么呢,快点喝药!”
“好。”先前发生的那些不快似通通忘记,攸然含笑回答,灼灼目光将林诗雯看得浑身不自在,待要扭头,却又舍不得……
舍不得啊!
这样幸福的时光,不知还能拥有多久……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忘记我么?
黑色的药汁顺着他微白的薄唇流入,林诗雯一时看得痴了,禁不住将心中的话语轻声说出。
“咳咳……”攸然猛地被呛住,林诗雯赶忙接过碗放在一旁,一手扶着他,轻抚他的背脊,为他顺气。
两个人,相拥而坐,柳绿色的窗幔柔柔垂下,在风中微漾,像是为金黄色的季节蒙上了一层春日来的清新。
还记得,他们的初遇,便是在三月。
三月的花神节上,她无意中撞到他的身上,也撞入了他的心中……
而他,不小心弄碎了她的胭脂,亦不小心弄乱了她的心绪……
眉妆漫染,云鬓微乱,攸然轻笑着欣赏林诗雯又是窘迫又是无奈的神情,一手将她搂于怀中,低声问道,“还在生气么?”
生气?林诗雯反应不过,下意识重复他的话语,问道,“生什么气?”
搂在腰上的手紧了紧,药入心脾,身子似舒畅几分,攸然打起精神,故作不悦地在林诗雯耳垂上轻咬一口,引得怀中女子惊叫。
“你做什么?”
“你刚刚没在听我说话!”攸然愤愤说道,眉眼竟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无赖。
这人……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短短几日颠覆了以往她对他的所有印象?
曾经,白衣似雪,谦和淡雅,温润如玉的男子,怎会和孩子一般耍起小脾气来?
“我……”林诗雯自知理亏,瞪了他一眼,“有听你说话。”
话语到后头,连自己也底气不足起来,她方才的确还想着其他事情。
“是么?”攸然眯眼,“我刚刚说什么?”
“你说……”林诗雯左顾右盼,欲言他事,却因攸然呼吸近在咫尺之间而举措不安。
“我忘了。”最后,她咬咬嘴唇,索性摆摆手老实交代。
攸然闻言挑眉轻笑,“我说……不气了,好不好?”
“气?我有什么好气的?”林诗雯听后顿时白了他一眼,装出不懂他意思的表情。
你说不气便不气了么?
那些伤痛那些误会那些隔膜,会因“不气”二字而消失不见了么?
心中的纠结与痛楚完好的隐藏在外表之下,林诗雯若无其事地理了理掉落在肩膀上的发丝。
看着那样无辜的神情,攸然心中浮现一股酸楚,诗诗她……一点都不在意么?
父皇曾说过,女子善妒,想要知道对方是否真的爱自己,只一招便能知晓。
当然,言秋、希夷等人陪在诗诗身边时,他面上温和尔雅,心里头却总是忐忑难安,每每看到那几人提到“鱼汀”二字时脸上的笑意便生出冲动,希望能一直陪在她身旁的,只有自己。
原来,妒忌,是那样的滋味,那样的令人踌躇不安,令人患得患失。
细细看着林诗雯,她脸上依旧是懵懂的神情,攸然苦笑,或许她爱的不是自己,所以不会妒忌,不会吃醋,也不会生气……
若是如此,他把她锁在身边,又算什么呢?
手,在不知不觉中松开,无力地垂在床上。
顷刻,疼痛卷席而来,犹如千万把锋利的刀子凌迟,五脏六腑想要在瞬间被碾碎。攸然强行推开林诗雯,眼睛突然合上,只听“哇”的一声,鲜血溅在被单上。
“攸然,你怎么了,攸然……”林诗雯被吓住,焦急地问道,欲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去,去叫希夷来……”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他便昏了过去,软软地靠着床沿,睫毛静静垂下,面色惨白的如同死人。
“来人啊!快来人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诗雯彻底失了神智,她冲到门口大叫,附近的宫女、侍卫皆朝着这里惊慌跑来。
东宫打乱。
……
人,进进出出,不仅容希夷被请来,皇上、皇后,许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也都来了。
林诗雯被关在小房间里,由侍卫层层看守。
殿下病危。
太医看后,额头挂满汗珠,良久吐出这四字。
话未说完,林诗雯只觉得两眼发黑,身子没站稳竟直直摔倒在地。
然后,被人扶至此地,当门哐当一声锁住时,她知道,自己被囚禁了。
也是,攸然发病时只有自己一人在场,傻子都能想到这一定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只是……
为何,为何攸然病到这种地步,为何她会完全无知无觉?
倘若知道,她便再是违心都会好好安慰攸然,无论何事都不忤逆他。
手腕处,被水珠打湿,一颗颗晶莹顺着纤细的手,缓缓落下……
恍然间抬起左手,那里还有被攸然握过的温度,凉凉的,却带着说不清的暖意。
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那么的亲密,就算有雾香、夏语在,也阻隔不了之间的距离。
一个时辰之后,她却知道,也许再回不到过去……
静坐无言,惟有泪千行。
没有人审问她,也没人责骂她,大家只都心照不宣地避开她,不愿看她。这比审问,比责骂,比惩罚更加让人痛苦不堪……
不光是皇上,连二哥来了,都未看她一眼。
她不敢再去想别人,也许希夷、言秋他们会恨死她……
惨然一笑,心中自问,林诗雯啊林诗雯,你为什么那么要强,那么死心眼?
他若有三长两短,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其他人?
便随他去罢……随他,去罢……
这条命便是他的,她以命抵命,一同还给他……还给他了……
她原本就是一抹孤魂,落入了这个世界,大不了做回孤魂,陪着他上天入地,陪着他转世轮回……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氤氲的双眸微微抬起,三个身影站在门口处。
“汀儿……“一声微叹,说话人是位年过七旬的老者,声音于低哑温和中透着几分伤悲。
“你……是谁?”林诗雯迟疑片刻,盯着他看了一会,开口问道。
身后一名男子将门合上,在门口贴上一张纸片,纸上涂抹的字符和容希夷所用过的几分相似。
“你,果然不是鱼小姐。”那人贴好纸片,转过身来,屋内昏暗的烛光跃动着,照得脸上皱纹忽明忽暗。
“你们是谁?”林诗雯顾不得哭泣,吃惊问道。
刚才那个叫她“汀儿”的老者沉沉看着她,“我是……汀儿的爷爷。”
鱼汀的爷爷?林诗雯诧异,难道他们是……
目光扫过那三位老者,鱼汀的爷爷站在当中,看起来慈眉善目。那在门上贴纸片老者则站在右边,负手而立,神情矍铄。最左边的老者身材魁梧,脸上蓄满胡子,腰间挂着长剑。
两朝风雨,三位元老,小蝶曾向她提起过,《沉景志》上也记载过。
卷三 何当共剪西窗烛 第一百五二章
“是……”林诗雯无措地答道,不知道自己的答复会将自己带入一个怎样的境地,但她说不出一个不字啊!
要怎样、要怎样才能弥补自己的亏欠,能挽救自己的错误?
几欲抬头询问,却愧于心中不解之结,林诗雯低头默默等待着三人的质问。
沉沉的叹气声让她越发地深埋下头,不敢面对几位老者。
“抬起头来吧!希夷都告诉我了!”
林诗雯抬起头,正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