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么大的人,常年跟随白言秋,武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样自我安慰,林诗雯静下心来复习剩下的考试。
亥时,白言秋如约来到吟月舫。
画舫上,芸娘站在船头,为小王爷斟酒。
小王爷眯着眼,见白言秋来了,挥手让芸娘下去。
“还有一个人。”
白言秋点头。
约莫一刻钟功夫过去,岸边一个身影缓缓靠近。
碧衣男子上了船,从船尾处走来。
白言秋先是不大在意,待到看清那人模样,整个人如被下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你……你是……”
他一手指着碧衣男子,嘴唇不住颤抖。
小王爷仿佛早已知道会是这个样子,莞尔一笑,端起茶杯,斜躺在靠椅上,饶有兴趣的盯着他们二人。
碧衣男子微微俯身,行礼,“在下暮雪青。”
“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暮天师。”小王爷又加了一句。
暮天师?
白言秋心中愈发难以置信,普天之下,真的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么?
现前诗诗对自己说的时候,心底还抱着几分疑惑,等到真正遇见了,才不得不信。
不仅是容貌声音完全一样,甚至,连同他们所擅长的,也分毫不差。
片刻之后,白言秋收起方才的失态,正了衣冠,道:“在下白言秋。”
暮雪青微笑,“白宫主,好久不见。”
直到他说出“好久不见”这四字,白言秋再忍不住,“希夷,你……”
“容希夷已死,在下暮雪青。”暮雪青打断道。
“好了,你们俩别再介绍来介绍去了,还有正事要谈!”小王爷一手撑着椅背,坐起,放下茶杯正色道。
画舫离开岸边,向江心划去。
“本王叫二位来,是有事商量。白宫主、暮天师,你们看怎样?”小王爷走到围栏边上,双手靠着栏杆,问道。
暮雪青面色从容,“既然是王爷的吩咐,下官怎敢违背。”
小王爷笑道:“不愧是我御景国第一天命师,好!白宫主呢?”
他话锋转向白言秋,双目灼灼,其中神采让人不敢忽视。
白言秋淡笑,“在下亦是如此,在御景国一切都还仰仗王爷!”
小王爷抚掌大笑,甚是高兴,“好!好!你们二人都是豪爽之人,本王喜欢得的很,喜欢得很哪!”
半晌,他敛笑,道:“夏亲王的势力早已深入朝中各处,一下想要连根拔起委实太难。好在马上又有一批进士要入朝为官,本王准备从那里下手。”
停顿了片刻,他又道:“话说今年进士中,出了个有趣的人!本王看过他的卷面,论安国全军之道,竟提出改革学部,以正其余六部,百姓既富,应当施以教化。教民致富之道,方能安国,国安则兵强。要是没记错的话,此人好像叫‘白醉秋’来着!”
话音一落,白言秋和暮雪青二人不约而同一愣,白醉秋……
小王爷没注意他们的异样,继而笑道:“若是此人能中进士,定要为本王所用!”
白言秋不自然的笑笑,称是,但见暮雪青沉下脸,避而不答。
似乎察觉出气氛不太对,小王爷又将话题转向别处,画舫绕着江面转了两圈,又回到岸边。
白言秋和暮雪青见机告辞,小王爷也不挽留。
“暮大人,能否谈谈?”不见船影时,白言秋说道。
暮雪青颔首,“白宫主若不介意,可去在下府中小叙。”
“请。”
暮府,夏雪早已睡下,暮雪青将白言秋引到自己住的院子,吩咐下人守在门口。
院中,竹林夜风,月光倾洒,耳边,虫鸣声不断。
白言秋轻笑,“你还是如此喜欢竹子!”
暮雪青不答,坐在石凳上,良久,缓缓问道:“他们……都还好么?”
白言秋扭头,瞥了一眼座中的男子,碧色的身影在夜色中看不清晰,唯有那眉眼,那嘴角的笑意,才是他所熟悉的希夷!
“诗诗说,她见过你。”
“是。”暮雪青并不否认。
“为何不回来?为何要改名换姓来这?你知道我们有多么伤心多么难过吗?你知道诗诗她这段时间是怎样度过的吗?”一连串的话语,白言秋几乎要吼起来。
绝美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白言秋眼角星光点点。
暮雪青默不作声,双手放在石桌上,轻叩桌面。
“你可知我为何要叫‘暮雪青’?”末了,他突然问道。
白言秋一怔,不解,“为何?”
“朝如青丝,暮成雪。”暮雪青淡淡一笑,那笑,带着几分凄迷几分悲伤。他一手挽起几根发丝,月光下,白言秋骇然看到那头发染上霜华。
“你的头发不是——”他明明记得,画舫上,暮雪青发如黑缎,一头浓密的乌丝。
暮雪青摇摇头,含笑,不语。
白言秋心中戚戚然,良久,转身,不自然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便阻止你。不过如果诗诗真的要入朝为官,希望你能帮她一把。”
“那是自然!”暮雪青毫不犹豫道。
二人对视,一笑,那感觉如同回到了过去,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可惜时至今日,他们已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去了……
卷七 美人如玉剑如虹 第二百七五章
通过乡试之后,接下来的省试远远要容易许多,林诗雯一路过关斩将,遥遥领先,最后到吏部试时,她以位居第三的成绩紧咬着第二名不放。
几十个男人之间,她个子不算最高,也不矮,站在其中,一袭紫衣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叫一边的侍女们看着脸红。
林诗雯原是不知自己还有这等魅力,待到位列第四的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要她看不远处屋檐下时,林诗雯还一脸疑惑,少年呵呵笑,告诉她,许多女子都为了见他们一面而在那边站了整整一上午。
林诗雯耸肩,这么疯狂的举动,她着实难以理解。
一群人进了吏部,最后一场考试便是所谓的吏部试,也可以称之为“学部试”。由主管学部的官吏考核。
吏部大厅中央站着一名男子,锦衣玉袍,头上戴着紫金羽冠,腰间垂着双龙盘扣,俊逸潇洒,风度翩翩。
“这位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安亲王。”
“草民参见王爷。”一行人叩首,齐声道。
“免礼,平身。”安亲王摆手,笑道:“尔等今日高中,当时大喜之日,吏部试不过是为职务分配设置的考试。”
一席话,众人脸上皆浮现出喜色,没想到最后一场竟如此轻松——没有淘汰,仅仅是职务分配。
林诗雯却不这么想,她一脸严肃,看着安亲王。
这个人自己分明见过,在乡试放榜那日,杏花村里,如果她没记错,他就是人们议论的那个备受皇上宠爱的小王爷!
由这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来主持吏部试,若能得到他的信赖,自己今后的路应能顺畅许多。
小王爷击掌,示意身后人上前,递上笔墨纸砚,“本王也是第一次主持吏部试,不知以前如何考核,今日便以对对子来决定吧!”
对对子!?
林诗雯心中暗叫不好,这人怎么想出如此刁钻古怪的考试?
对子这玩意儿,完全不是自己擅长的。除去字数对应,还要平仄对应、词性对应、内容相关等等,一般人可能觉得容易,但真正明白其中奥妙的人才知道要对出一副好对子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么,从第一名开始吧!”小王爷发话。
“是。”名列第一的男子抱拳道。
林诗雯忐忑,自己排在第三,岂不是马上就轮到……
胡思乱想间,小王爷走到她跟前。
“白进士,白进士!”
小王爷连呼两声,林诗雯才反应过来,一抬头,见他正站在自己身前,不由大惊,退了一小步。
小王爷不悦,蹙眉,“白进士,可准备好了?”
林诗雯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是。”
“莲子心中苦。”小王爷出上联。
林诗雯一听,大喜,这个对子自己曾经听过,忙答道:“梨儿腹内酸。”说完,又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这对自明显暗含不详,小王爷出这样的对子给自己……
小王爷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到下一人。
林诗雯彻底糊涂了,不知道他是要为难自己还只是单纯的测试自己。
后面的对子林诗雯再没有心思听,一心揣摩小王爷出的那对对子。
行完对子,小王爷满意的点点头,取笔在几个人名字上勾画,道:“白进士、李进士随本王来,其余的人由张大人带去各部。”
吏部试这样就结束了么?
几十号人都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但见小王爷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喜,低头答是。
林诗雯上前一步,她身后的少年随之上前。
少年,便是小王爷口中的“李进士”。
两人随小王爷走出吏部,一路出了中宫,到了一处无人的花园。
“白醉秋,李旭,你们可知本王为何单独挑出你们二人?”
林诗雯和李旭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迷惑,纷纷摇头,“请王爷明示。”
小王爷嘴角噙笑,点头,“本王看好你们俩!”
林诗雯大喜过望,抬起头,正对上小王爷锐利的目光,漆黑的眼眸承载着连她也无法看透的深邃。
眼皮一跳,直觉告诉她,她要找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有着鸿鹄之志的男人!
小王爷目光漫不经心扫过林诗雯苍白的面庞,心中暗道:这个少年生得五官柔和,不像男子,倒有几分女子的柔美。
就是这么一个外表柔弱的人,竟能写出那么一篇文章,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白进士,”小王爷道:“来之前暮大人曾与本王长谈一番。”
林诗雯微愣。
“暮大人说,白进士有心愿未达成,希望本王能将你派到御史台,不知你可愿意?”
御史台,是一国的监察机构,但凡有作奸犯科之事,都由御史大夫掌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
来之前,言秋曾问过自己,若能为官,希望任何官职。
林诗雯毫不犹豫答道——御史台。
没错,她想入御史台,想要得到夏亲王的罪证,然后,将他绳之以法。
就算他是勤政廉洁的好王爷,她也有办法为他安下莫须有的罪名。
更何况,他不是。
都城百姓传唱,只知夏亲一族,不见当今圣上。
由此可见,夏亲王势力已经远远凌驾于皇帝之上。
倘若再不收敛,便将惹来杀身之祸。
可惜,夏亲王不是见好就收之人。
他的野心已经遮蔽了他的双眼。
“臣,叩谢小王爷!”林诗雯激动,跪拜道。
小王爷很是满意,大笑,“起来吧!”又转向李旭,“李进士,可愿去御史台?”
李旭亦拜谢。
新任官吏便能入御史台,这是前所未见的,但因是小王爷的安排,御史台官员不敢回绝,只将他们二人安排在最不重要的位置,整理文书,打扫房间。
一般人若是处在这样的职位,多少会有不满,但林诗雯和李旭却不同于一般人。
他们一个踌躇满志,一个冷静聪慧,没来几日就深得御史大夫欢心,重要的文书也能看上两眼。
林诗雯为了收集夏亲王罪证,毫不在意自己所受待遇,李旭见此也不多问,时常帮着她打点。
两个人住在吏部为他们安排的住处,斜对门,常常早上一道去御史台。
一日清晨,林诗雯早起,用冷水敷脸,而后换上衣袍。
打开门,李旭斜倚在门框边,长发挽起,眉目清秀,斯斯文文的一枚少年郎。
林诗雯不由轻笑,好奇,“你今年多大?”
李旭笑,“你猜?”
林诗雯抿嘴,摇头,“我看啊,就十七八岁的小孩!”
李旭撇嘴,“小孩?”上上下下打量林诗雯,目光像是在说:我是小孩,你岂不更是小孩!
“走吧!”林诗雯理了理发梢,一身轻松,说。
李旭跟在林诗雯身后,深深注视着她的背影,嘴角笑意淡淡,似有什么心事。
到了御史台,却见里面的人个个正襟危坐。
林诗雯奇怪,问门口的人:“怎么了?”
“夏亲王来了!”
林诗雯浑身一震,顿时心如鹿撞,双手不觉搅在一起。
“是,是么?”
“怎么了?”身后的李旭捅了捅林诗雯,含笑问道。
他的声音像是带着魔力,穿透一切惶恐与不安,林诗雯瞬间镇定下来,面色平静,“没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从容而入。
夏亲王正站在大厅中央,手边立着一排人,垂头,屏息。
林诗雯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夏亲王摆手,“免礼。”
林诗雯站到一边,不动声色观察夏亲王。
已过不惑之年,却风姿不减,大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感。
林诗雯心底冷笑,夏亲王,你终于坐不住了么?
卷七 美人如玉剑如虹 第二百七六章
夏亲王笑着对御史台众人说,其实也没什么事,自己不过是路过这里,便进来逛逛。
“御史台最近处理了不少案子,本王和陛下都非常满意!”夏亲王对御史大夫亲切笑道。
那御史大夫顿时热泪盈眶,不停地点头哈腰。
林诗雯垂着眉眼,长长地睫毛覆盖住她眼底的冷笑,这御史大夫多半是夏亲王一派的罢!真可怜,选错了主人,到时候树倒了,这些小树苗们也要被拦腰砍断。
夏亲王招手,要御史大夫带自己四处看看,林诗雯和李旭趁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见四周的人都在忙,李旭压低嗓音问:“你刚才是在笑?”
林诗雯左顾右盼两眼,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里时,凑过头轻声说道:“比之安亲王,你觉得夏亲王如何?”
“命不久矣。”李旭很精辟地回答。
林诗雯心满意足,回身坐下,道:“我在想这里的人以后的下场。”
“这里的人?”李旭立刻反应过来,叹息地摇头,“多半是要被株连。”
“你我呢?”林诗雯追问。
“自求多福。”
两人相视一笑,更明白自己在御史台中的位置,若走错一步,便全盘皆输。
可怕吗?
不!
扪心自问,林诗雯从一开始就期待着这盘博弈。
输了,不过是一条命,赢了,则是一个国家!
希夷,欠你的命,我为你复仇;攸然,欠你的情,我为你杀敌。
“咳咳……”
深宫中,白衣男子正凝神看奏折,突然觉得胸口闷痛,一阵咳嗽,捂着嘴的手放下时,手心一片猩红。
一边易岚望见了,大惊失色,忙呼太医。
来不及阻止,三五个太医便被招来给他看病,半晌,却得不出结论。
“皇上究竟是怎么了?”易岚问道。
为首的老太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陛下恐怕是旧疾发作。”
“那为何会吐血!”
“够了,易岚!”白衣男子一抬手,易岚便乖乖住嘴,“你们都下去吧!”
神色沉静,男子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白色便袍衬得他器宇轩昂、英俊不凡。
那人正是沉景国皇帝——容攸然。
攸然一边捂着胸,一边道:“没事,你且派人叫容天师来。”
他所指的容天师是容希夷的弟弟——容玉书,一个因触犯禁忌而外表停留在四五岁的男子。
“可是……”易岚迟疑,皇上叫容玉书来,多半是为了林妃娘娘,“您的身子……”
“朕的身子,自然是朕最清楚,行了,叫容天师来吧!”攸然不耐烦地打断。
“是。”
易岚出去后,攸然从袖子中抽出一张字条,是言秋刚刚传来的——诗诗已经入朝为官,被安排进入御史台。
御史台,若要扳倒夏亲王,这的确是最好的地方,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让诗诗进那里,他委实不放心。
想要去看看她,却腾不出时间,也没有心力。
不知为何,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