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妙如含沙射影的这番话,步摇当即跪了下来,拉住对方的衣袖哀求道:“姑娘饶了我这一次吧!太太交待不能讲出来,说是对杨家关系重大,奴婢父母兄弟都在那边府里当差……”
“若是我出了事,那些证据和我留的信,自会有可靠的人交到爹爹手里。到时你和家人能不能保住命,还很难讲,想想玉簪的下场吧!可能你还没她运气好,毕竟当时那事,有人在上面盯着,杨家人不敢要了她一家的性命……”收起笔墨,妙如从案后站起了身,接着道,“若杨家真有那么一天,你家人最多换个地方为奴,其实没太大干系。你说呢?!”
步摇一咬牙,吞吞吐吐道出原委:“昨天晚上,杨家连夜派人给咱们府里送来过节的回礼。来的婆子是老夫人的心腹,来后关在太太的内室,私下倾聊了半个时辰。今日一大早,太太的陪房杨三家的,就来华雍堂禀报,说枫染居自大姑娘从外面回来后,就发觉好像有人住进去了。但又没听上面吩咐有客来寄居……有人看见莲蕊,偷偷拿回来一包东西。昨夜熄灯后,还有人提着食盒闪了进去。所以太太想查一查……”
妙如一惊,到底还是被她们发现了。
她定住目光,追问道:“后来呢?于是就有人在枫染居里放了把火,想借机到里面查查?她为何如此大费周折?直接问我,或进去查不就得了……”
“奴婢也有些想不通。”对方也是一脸困惑。
步摇走时,正院那边派人来说,枫染居的火已经被扑熄了,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妙如重新上床之前,莲蕊匆匆跑回来,在她耳边小声汇报那边的情况:“奴婢的哥哥赶去时,那群人已经闯进了枫染居。不过没找到那人,床铺还是热的……”她环视了屋内一圈后,继续耳语道,“我哥哥回到马厩旁边的住处,那人就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听到这里,妙如才松了口气。
在床上,她一直在思索杨氏这样做的动机。
捉她的错处吗?若是她闺名受损,二妹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她马车撞上人家,救回来养伤,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以解释得通。
若肇事后不负责任逃逸了,传将出去,那才叫人背后戳脊梁骨……
之所以瞒着其他人,是要尊重罗擎云这当事人的立场。
第二日早上,烟罗说起了昨日府里枫染居走水的事,妙如想听听官方的说法。
“姑娘,您是不知道!说是华雍堂的大丫鬟丁香,昨天是她父亲的忌日。半夜不睡觉,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亲人烧点纸钱。谁知燃到一半,太太派冬儿来找她,火苗没踩熄,就离开了。后来被风一吹,纸屑带着火星到处乱窜,进了那边院里装杂物的耳房,点燃了干物。不过,幸亏发现得早,没损失太多东西。”
听到这样的解释,妙如更加疑惑了:以前若不是针对自己和宋姨娘,母亲不会大费周折搞出这么多事的。
若真是为了针对她,无凭无据的,自己又不在现场,如何能扯到她身上呢?
第一百零八章出府
神威将军府的西侧,薛家二房的长子薛大少爷的院子里。
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女,把玩着制作精巧玩具蝎子,正跟她身旁的少年夸耀道:“妙姐姐的手真巧,做出的“五毒”像真实的一般!哥哥,她为何送只大青蛙给你,“五毒”中可没有青蛙,明明是蟾蜍嘛!”
“想是她嫌癞蛤蟆长得难看吧!再者青蛙做起来或许简单一些。对了,你现在可有空闲?跟哥哥一道,到钟府走一遭可好?!咱们给你妙姐姐,送过节回礼去!”
“好啊,好啊!不过要再等等,大堂姐跟三堂妹收到了妙姐姐的端午礼物,她们也有回礼的,要菁儿一起带给她。哥哥你等等我,只要一盏茶的功夫,菁儿去去就回。”说着,薛二小姐一溜烟地,朝东府那边奔了过去。
叫来自己贴身护卫,薛斌让人给大皇子府那边递个口信,说是有急事,上午不能赶到玉翎山庄了,下午再去那儿跟他们碰头。
屋里只剩他一人时,思绪不觉飘到罗擎云的身上。
钟家那小丫头用这种方式,让他上门去,肯定有不便明说的理由。
她提到奔马图被撕,应该是跟他那好友有关了。昨日去镇国公府里,特意去寻过他。听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老仆吴叔说,自从前日跟罗伯父吵过一场后,罗擎云就离家出走了。他怕弄错意思,今日他特意再派人去确认了一番,还是说今日没回来。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又不好通知家人,特意安排钟家妹妹,用此种隐晦的方式来给他报信的?
自宸妃娘娘被册封为皇后起,公子就提醒过自己,今后两人的立场。从此就可能有所不同了。若是镇国公府有心帮六皇子争夺储位,那两人的友谊,将面临立场对峙的考验。
昔日好友会迈向何方?是疏远,还是继续相携走下去,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
想不到,昨日下午薛斌竟接到这样的传信。
钟家婢女转述的口信,当他弄懂背后意思时,心中不由地一喜:擎云还是珍惜两人间这些年友谊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周折,不找亲人。找他这朋友。
希望此次见到时,能劝服他。公子若能如愿,把罗家姐弟俩争取过来,顺便把镇国公府那边的势力,也一起接过来。公子的大事可成矣……
这日是端午佳节。午膳过后,杨氏带着明仪和妤如,去了娘家归宁看望父母。钟澄跟他那帮文人墨客的同僚,约好到京郊河边观赏龙舟赛。
在梨清苑逗了一会儿二弟明偲,回到浮闲居里,妙如正打算教丫鬟莲蕊练练字。守在外院前厅知君堂的小丫鬟沉香。突然前来禀报,说她等的客人——薛家兄妹到了。
“把薛二小姐迎进浮闲居这里来,把薛大少引到马厩那里转转。请他看看剩下的那头牲口。薛公子是个懂马的,让他帮着查查咱家的马匹,到底哪里有不对劲儿,怎地老口吐白沫呢?”妙如吩咐道,随后让丫鬟们准备茶水和点心,打算招待薛菁。
众丫鬟把薛家小姑娘迎进浮闲居后。妙如跟她一番见礼和寒暄,接着两人聊起了闲话。
“妙姐姐,你为何都不出门了?今天是个好玩的日子,咱家的姐妹们约好,下午到什刹海那边看赛龙舟去。妙姐姐,你来不来?”
“不了。我们南方人的习俗是,在这一日都要沐兰汤的,下回七夕再出去陪你吧!”妙如推辞道。
“沐兰汤?好玩吗?”转着活灵活现的大眼睛,薛菁非要对方给她解释这个习俗。
“用蒲草、艾草、凤仙、白玉兰、桃叶等花草煮成药水洗浴。不论男女老幼,全家都洗。求平安、禳解灾异、治病祛邪的一种风俗。以前祖母在时,每到此日她都会让秦妈妈为我安排。”
两人又谈起了南北不同的风俗习惯,正聊得起劲,被外面进来的丫鬟青黛打断了。
“姑娘。薛公子的小厮带话过来,说他家公子让马房里那个小厮牵走生病的马,跟着到神威将军府,他家中有老兽医能诊治,医好了再还回来。要薛二小姐跟他一起回去……”
回到玉翎山庄。进到院子里,两人才松了一口气,薛斌随即调侃上了。
“哈哈,你这身上衣裳,还有脸画的妆,真是太像了……”
“还是不是朋友?!兄弟连命都快没了,你也好意思打趣小爷?”罗擎云佯怒道。
“你这装扮真的像小马倌嘛!国舅爷怎地如今,落魄到如斯境地了?”难得的机会,薛斌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还不是姓曹的一家人,极其讨厌!竟然说服爹爹,要跟那人的撮合到一起。不知对方用什么打动了老爷子?之前反对的,想不到此次竟然同意了。没办法,只得逃离出来……”少年脸上满是不甘的怨气。
“你弄不明白?!作为旁观者,兄弟我猜猜看!罗伯父或许想结交一些文臣。若你真讨厌姓曹的那丫头,要不,让翌公子派人,替你说合沈家小姐吧?!保准让罗伯父满意。听说沈家姑娘,色艺双绝。嫁给你,也算般配了!也不辱没罗府的门庭。总归比姓曹的强!”他嘴上虽是这样说着,眼睛却不忘眯了起来,装着不甚在意地,偷偷打量着好友。
罗家小将面上涨得通红,一脸不情愿地反驳道:“最看不上那些娇生惯养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她那么好,你怎么不讨回来当媳妇……想来翌公子,会很乐意帮你结这门亲吧?!”
他接着道:“再说了,你就不怕我听从爹爹的,起了私心,不帮翌公子了。自立门户,帮自己的亲外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试探下去,薛斌觉得甚是无趣!
只得尴尬地转过话题:“脸上的妆是谁帮你画的?真是个人才!得帮公子打听打听。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还能有谁?还不是钟家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画得比她家小马倌还猥琐。好歹本少爷当年号称‘宛若游龙’……”
“得了吧,你?!你也说了是游龙,人家见惯了翩若惊鸿的天姿,哪有眼睛看你这像蛇一样的游龙。说真的,我收到情报说姓杨的,想把他这外孙,跟沈尚书结亲,拉拢文官势力,被长公主否决了。现在姓石的像乱头苍蝇一样。到处拉帮结派,想拉拢群臣。要不是公子没了母族,也不至于这般被动。你可不能拖他后腿啊……”说着,他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罗擎云哪里不懂对方的立场,认真地望着他回应道:“你就放心好了!当年娘亲是怎么病逝的?还没忘记呢!我姐姐受的苦,一直记在这里!”随之,他指了指胸口。
两人说着,就走进了玉翎山庄最隐蔽的院子——日照苑。
薛斌领着来人,走到尽头的一间暗室门口,早有三四个男子等在了里面。
“子华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么火急火燎的?”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
“公子。你看我把谁找来了,还不是为了捞他。”来人不急不徐地答道。
“原来是小舅舅!”青年男子站起身来。
他此番做作,让罗擎云有些不知所措,两人间的气氛尴尬起来。
论公,翌公子是皇子身份,是君;他是公侯世子,是臣。
论私,亲姐姐如今是对方的母后。他是大楚朝的国舅爷,对方喊他为舅舅也是没错,前头再加个“小”字正合适。
论年纪,而今对方二十四岁,他才十七岁,这长辈当得有些勉强……
正在踌躇间。旁边的薛斌替他解围道:“这样叫怪别扭的!要不你继续跟着我称大皇子为‘翌公子’吧!公子仍旧叫你‘凌霄’,大家都别生分了!”
双方同时都点了点头,这事就此揭过。
两边都坐下来后,聊起了罗擎云这三日的遭遇来。
罗公子把在泮溪酒家旁边铁匠铺里发生的事,跟在场的几人说了一遍。
“看来那铁匠被杀不是偶然的,凌霄定是无意间,遇到了一起有预谋的凶杀,且对方还是大有来头的。若不是那样。也不会追到钟府门口。不过有点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他们不追上钟家马车继续殂击,或进钟府暗杀。”满脸伤痕的刖公子分析道。
“我也想不明白,昨日晚上,还闹了一出火灾!幸亏在西北边塞练出的耳力。不然……”罗擎云一脸庆幸。
“平安就好!出来时。可有人见过你真面目了?”翌公子关切地问道。
“钟家小丫头一大清早,被丫鬟领到马厩前,说要学骑马。才重新接洽上的。让她早早地画了妆,不然……昨日就听说,有面生的人在府第周围打探……”
杨氏此时回到娘家,也被杨景基叫进书房里密谈起来。
“叫你打听清楚那人藏身之所了,再派人到府外找个蓄八字胡的男人告诉他。其余的事,不用你管了,为何不听?”
“女儿想的是,爹爹既然说要私下进行,不让人发觉是有目的地搜查。女儿叫人用一把火把那人逼出来,岂不是更好……我院子的人也只知道她不守闺礼,私带陌生男子回来,我当母亲的,知晓了要正家风,理所当然……”
“你这看似无意,有心人若把其他事一联系起来,就会发现里面的问题。跟褚统领一样,犯了此地无银的毛病。你多此一举,恐怕想做给长公主母子看的吧?!”
第一百零九章牵扯
位于力旋胡同学士府东侧的书房内,杨景基正跟他的二女儿,聊着关于昨晚钟府搜人的话题。
“是,就是故意做出来给人瞧的。让大家知晓,长公主相中的,私底下是何种货色!咱们妤儿虽没她会装,至少不像她那般胆大妄为……我听说,她还跟丁家那三媳妇,私底下合伙做生意!相公竟然还支持……这算哪门子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杨氏供认不讳。
杨景基抚额,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怎地生了你这愚不可及的讨债女……”
他神色一懔,对杨氏怒责道:“胡涂!到如今你还没看清吗?咱们杨家若是不倒,哪有他们父女置喙的余地!如果三皇子登位,以爹爹拥立之功,和你弟弟跟石家的关系,妤儿到时说什么样的婆家说不上?何必舍本逐末!”
“以为毁了她的闺誉,妤儿就能得长公主的青眼?汪家此举,实则是想跟老夫撇清关系!借机暗示你父亲,别打旭儿亲事的主意。不然京中这么多适龄的闺女,为何单选中她这年龄相差甚巨的?何必节外生枝,反倒曝露了自己!”说完,杨景基喟叹一声,颓然坐回太师椅上。
父亲眼中的无奈,让杨氏有些吃惊。
难道自己又做错了?
她嗫嚅道:“女儿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长公主这般抬举她!”
杨景基沉默不语,脸色暗沉,并没吱声,想是放弃了对她的劝诫。
他们谈论的长公主,此时正在掇芳园里,跟来访的勇毅公府太夫人——她的堂妹,聊着自己长孙的亲事。
“五姐考虑得怎样了?眼看着今年一半时间都过了。沈家小姐明年就及笄了。这两三个月来。明的提亲,暗地试探的人家可有不少。若不是程太傅出面说服沈尚书,他未必肯跟杨家扯上关系。”凑近长公主耳边,她低声告诉对方。
听说都请动了帝师程太傅,沈尚书也同意了,长公主有些心动。
若是配合大皇子的布局,旭儿将来前程自是不成问题。只是这个局,背后推手到底是谁?杨亲家未必不能勘破,若他来个反制……以后情势发生变动,旭儿必将成为磨心。一边是母族。一边是妻族。
就像当初弘儿一样,躲在家中吟风弄月,都阻止不了他岳父,跟长房那边勾结起来。事败后,让一家人在火上烤了那些年头。
原想着,向钟家那大丫头提亲事成后,可避过此劫。
一来凭借救过弘儿,汪家要感恩的名头,把她订下来,省得其他人惦记着旭儿的亲事;
二来撇清跟杨家的牵扯。毕竟前年那场风波,最能标榜自家立场的重担,就落在这丫头身上了。旭儿虽是杨景基的外孙,可妙姐儿却是杨家父女最忌惮的,这是京城人所共知的事;
三来这妙姐儿也算是忠良之后了,忠肃公钟御史的嫡长孙女。且是在杨氏之前的元配所生,忠肃公的夫人生前带在身边教养,她的出身更能代表她祖父。虽然钟探花娶了杨氏女。若某天朝廷要清算杨家,怎么也不会牵扯到这无辜小丫头身上。作为杨家的外孙,旭儿或许还能跟着逃过一些牵连。
只可惜被她父亲婉拒了……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汪峭旭,早在钟姨父来拜访祖母的次日,就知道了提亲被拒的事……心中一直闷闷不乐,最近都没心情看书了……
此时。他正在湖边,对着水面吹着洞箫。
天上突然飘起雨丝来,像无数银针,一根根插入水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湖面上小荷才露尖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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