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解,自从唯一亲人的婶婶离世后,这乞儿就成了到处流浪的孤儿。在通州码头行乞已有半年。
三个月前,她看见别人从荷包取出来的东西,能在铺子里换吃的。她就开始抢人荷包,让人逮住过好几回,每次都被打得死去活来。一旦饿起来,她还是不管不顾地重犯……想是最近学精了些,看见白绮柔柔弱弱的,今日又动了手。
那个叫招娣的流浪儿,见温柔姐姐不仅没打她,还给她东西吃。知道遇上了好心人了,扑嗵一声跪下,不停地朝白绮和妙如磕头。脑袋撞到地上的声音太响,引得众人前来围观……
妙如见了有些不忍,说道:“姑姑!你说她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又是个女娃,现在还小,若再大些,该拿什么度日呢!”
“要不,把她收回去?叫她在绣庄里跟着打打杂?也好有个温饱,等过两年再大些,看她愿不愿意跟着绣娘,学些针线?”
“好啊!好啊!若是这样,她也算有个一技之长,再大些或许能谋个生路!”妙如连忙赞同道。
两人又问起那乞儿的意愿。
见她们说,只要干活,就有东西吃,也有地方睡。招娣欣喜得拽住白绮的裙摆不放。最后在织云的劝解下,才松开了手。
二伯母最终被谢家的人接走了,不过她向妙如承诺,过段时间,就上门去看望她们。
最近一段日子,应薛菁的要求,妙如忙着练笔,要帮她画幅人像图出来。
说是和薛斌打赌,看谁做的花灯,在元宵节家中灯会上,能得更多人的称赞。从哥哥那儿听说,妙如会画人像,薛菁请她帮着把自己画下来。说是凭着她在家中受宠的程度,到时一定能胜过他的……
妙如听到哑然失笑,他们兄妹俩平常打闹斗趣,真的很温馨。羡慕她有个好哥哥的同时,爽快地应下来。
她准备用工笔的技法,画其他部分,脸部细节融入西洋画的透视技巧,素描打底画成水粉的。到时烛光一照,脸部更为生动逼真……
经常来钟家找妙如玩的庄青梅见了,连连称奇,要求也帮她画上一幅……慢慢地,妙如特别技法的人物画,有第一批拥趸者。
让上门看望她的谢氏见了,暗自纳闷:那些稀奇古怪的画法,她上哪儿学来的。这般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怕是要独创一门画派风格了……
得到二伯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夸奖后,妙如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若在父亲被杨家人牵连之前,她能挣出个名头来。家中今后即使败落了,靠她画画也能养活几个人。
妙如心里突然有些豁然开朗……
若是能形成一派画风,到时加入二伯母的“汩润书院”。担任一名画师,教那些女学生们学学画,也是引起吸引关注的一块招牌。
延续职业女性的梦想,在这个时空或许真的可以实现……
得跟时间赛跑,尽快成长起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渴望自己成为一位画家的!
人们都说,逆境逼人成长,在成名大家钟谢氏的指点下,妙如的笔法上,又有了突飞猛进提高。
到上元节的前三天,把画作派人交给薛菁时,那作品的逼真程度,已达到她前世油画的水平的**成。不过其他部分,却是中国画的技法,有那么点“吴带当风”的飘逸。脸部却有一点相片的效果……
当画作拿到薛斌和那位公子面前时,前者嘴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句话来。过了半晌,他才自得地说道:“我说那丫头准能行吧!第一次看她作画时,下笔虽不是特别老练,可构图布局,无一显示着大家的风范,心中自有沟壑。你看这新的《奔马图》,比公子你拿走的那幅,又进益了不少……”
“这卷新的先让给本公子!你再去找她画上一幅,就说有人求购她的画,找你卖走了……她不是还想着以后当街卖画吗?银票在此……”
抢夺不过他,薛斌无语凝噎……
传到妙如的耳朵里,让她有些喜不自禁!
不管卖走她作品的,是何许人!对创作者来说,这是个莫大的鼓励。起码说明有人愿意出资来收藏……离她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妙如的心里,从来没有像如今此般踏实。毕竟这是她来到此地后,靠自己的本事,挣的第一两银子……
刚来这时空之初,她都不敢开口讲话……
然后拼命讨好祖母,让她喜欢自己……
担心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夜不能寐的那些晚上……
躲到山上向师叔学医……
讨好家里每一个人……
想招躲过一波又一波的算计……
掉下山崖,那个差点想放弃生命的夜晚……
不觉中,妙如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为了生存,为了活着,一路走来的艰辛,没一个人能听她诉说。
若是她上面有生母或者兄长庇护,或是有正常一点的家庭关系,有个不容人小觑的出身,哪怕是有个像样的立场,让她反抗。她也可以像薛菁一样,让自己无忧无虑得像公主一样……
何至于在算计中打滚,抑郁得跑去跟师傅念禅打坐,好让心情平复宁静下来……
有了立足之本,以后再也不用瞧谁的脸色了!
“妹妹这是怎么了?”门口出现个男子声音。
赶紧用衣袖擦了擦腮边的眼泪,妙如脸上恢复了平静。
烟罗上前来告罪:“姑娘,奴婢刚才喊了您半天,没回,还以为您……”
朝她摆了摆手,妙如没让她把话说完,吩咐出去斟茶。
把人让到屋内,请汪峭旭坐下后,妙如问道:“旭表哥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我是来想向妹妹,打听一个人的!”他敛起担忧之色,开门见山的回道。
“何人?我整天呆在院子里,哪有表哥认识的人多?”
“还记得上回,在落雁湖边的诗会吗?”见对方点了点头,他接着道:“我有个至交好友,就是那天站在身后的,妹妹可还有印象?”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七八个少年闹哄哄的,她哪记得那么多。只记得混进去的两小少女,一个对她发难,一个挺身而出,替她说了公道话……妙如摇了摇头。
“就知道你没印象!哥哥也不废话了,那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有天去通州送人,见到你跟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在码头边等着接人,他想打听……说是你叫她姑姑的……”
“哦,是白姑姑,他想打听些什么?”
脸上出一丝赧色,汪峭旭嗫嚅道:“没什么……他想问……那女子许了人家没有……还问,和府上是何关系,什么来历……”
第七十五章人约
眼皮一跳,妙如眼里涌出几分惊喜:难道是有人看上白三娘了?她的桃花运来了?
她故作为难地说道:“人家闺中少女的私事,岂能在外面到处随便说的!你还是说说,他打听这个,是想干嘛吧!”
可能觉得有些难为情,他扭扭捏捏半天,才答道:“我那挚友,现今年已十九,去年秋闱刚中了举人。来说亲的媒人络绎不绝,他是个孝子,家中母亲身体不好……想找个心地善良,性子柔和一点的……所以,我想……”
妙如扑噗一笑:“找你当媒人?亏那人想得出来……”
“不是的……是他暗地里向我打听,你旭哥哥才主动请缨的……许久未见过你了……妹妹过年也不去学士……”迅速望了她一眼,生怕提起杨家,又惹起她的伤心来,急忙补救道:“……是真的,他的人特别好……若是……合适,会真心对待……”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差不多变成蚊蚋大小……
妙如颇感为难:通常做媒的,不是已婚妇人,就是成年长辈。
当面锣对面鼓地,有些话容易问清楚。像如今此般,一边是青葱的二八少年,另一边是未长足量的小少女的。这对媒人组合,还真怪异……
对了!让白三娘暗中先瞧他一眼,对不对眼缘,先看了再说。
然后再谈其他的……到时成与不成,也伤不了各自体面……若真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得赶紧告知爹爹,把事情给定下来……
眼看着春闱快到了……若迟了,他真上榜了……到时身份悬殊……抢的人只会更多了……
“明日有上元灯会,妙儿会拉着白姑姑,上西市看花灯……若是你那朋友……”对着汪峭旭,若有所指地,她望了他一眼。
汪峭旭是何许人?有着最敏锐的感觉,当即就心领神会了。
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欣喜,还是让他谋算准了。几个月未见,明日又可以看到她了……还能一起逛灯会……
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
街上一派节庆的喜气景象,举目望去全是灯火,仿佛苍穹上布满的繁星,一颗颗眨着欢快的眸子……
无数花灯和烟火,星星点点,将夜晚装扮得分外妖娆,将世间一切的繁华,渲染得淋漓尽致……
此番前来,妙如是来帮人相看的。虽没有“人约黄昏后”的旖旎。但这是她到古代后,逛的第一次灯会,一时间也兴奋异常。
妙如和白绮两人,带着烟罗走在人群中。月上中天时,才在街头“无意”间撞见了汪峭旭他们。
那位名为任昭的男子,长得中规中矩。身上有股坦荡、真诚的气质,这跟她爹爹钟澄之前倒有几分相似……
用现代的话来讲,是个经济适用男……白三娘应该能看得上眼吧!
妙如偷偷朝旁边的人瞥了一眼。
虽然戴着帏帽,白绮还是羞涩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见他们几个在寒暄,没注意到自己。她朝对方,又偷偷望过去……
那男子也正朝她们这边望过来,正好和她的目光对接。一时傻愣在那里,欣喜之情溢于脸上。
看来他确实相中白绮了,只等回去后,等看女方的态度了……
看着大伙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妙如正准备开口,谁知有人先行了一步。
只听得汪峭旭的声音响起:“表妹,你还没见识过京城的灯会吧!哥哥带你去那边逛逛……”
妙如想了想:也对!若他们俩能单独聊上几句,互赠个信物什么的,这事就算定了下来。若是有了某种默契,双方到时……还是不要杵在这儿当……得赶紧离开一阵子……
跟上他的脚步,妙如带着烟罗,朝东边行去……
“哎,妙儿,你们上哪儿去了……”发现身旁的人都不见了,白绮慌张起来。
“放心吧!有她表哥汪贤弟领着,不丢了的!况且她丫鬟还跟着呢……”任昭随即就安慰上了眼前的佳人。
妙如那边,以怕她走丢为借口,旭表哥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小手。在各家铺子前,辗转流连,陪着她猜灯谜……
没过多久,她手里就提了盏精致的宫灯。上面画着一个仕女,旁侧写着行古词:“衣带渐宽终不悔”——打一药材名。
妙如暗自得意:此灯谜还真的只有她,才能猜得出。这得多亏了从小就背熟的草药名称!
难怪此般精巧绝伦,还一直挂在那儿,都没被人拿走……
她哪里料得到,之所以没人拿走,非是人家猜不出,而是……那盏宫灯,注定会被送到妙如手里……许多年后,她才知道背后的真相……
却没料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终是一语成谶!此乃后话。
路上,那盏灯一直被旭表哥拿在手中,生怕被路人挤坏了。比这灯的主人妙如,还要紧张数倍。
在护城河边,汪峭旭找了处僻静地方,领着妙如歇了下来。丫鬟烟罗却被派到东街那头,去买夜宵了。
“不知他俩成不成得了,我真希望能成……”
“为何,你好像挺关心那白姑娘的亲事的……”
“嗯……当然了……白姑姑的母亲曾照顾过祖母,没白家以前的璇玑绣坊帮衬祖母,替她揽些绣活的话,真不知爹爹……”妙如介绍起白家的来历。
“这该是相互帮衬的事,你祖母绣得若是不好,人家不会收她的绣品……你们钟家人对身边朋友都蛮实在的。唉,为何二姨她就不能……”话没有往后说下去,想是觉得背后议论长辈,有失君子之风吧!
妙如松了口气,还真怕他说出来。让两人之间又尴尬起来……杨氏跟她父女俩之间的恩怨纠葛,岂是能向外人道的?谁有错在先,孰是孰非的……又何必再拿出来,图增烦恼呢?!
“映表姐最近怎样了,她的绣功该是越来越精湛了吧……”没话找话,妙如想换个开心的话题。
“算是拿得出手了!过年时,她还送了个自己绣的荷包给我……”
提到峦映,汪峭旭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
就像见到他的第一天那样,提起妹妹,马上换了副表情。面上满是柔和的光晕,隐隐夹杂着自豪和满足的意味,让旁边的妙如看了,心中羡慕不已……
亲人间的感情,一直都是她求而不得的!
两世为人,让她有那种温暖感觉的人,屈指可数。她之所以不抗拒和眼前此人呆在一起,也是被他的这点所吸引。有时甚至忘却了与他母亲那边亲戚之间的恩怨。
那种温暖的感觉,最初在祖母和父亲身上发现……
而他身上的,是一种既儒雅,又舒适的气质,真诚中带着体贴,澄澈中有一些温柔……
跟最初给人那种孤傲又疏离的感觉,大相径庭。可能熟起来后,把她当亲人了,那种温暖的体贴,会不时冒了出来,让人无法抗拒……
突然想起了什么,妙如问道:“你生辰是几时?”
他先是一愣,然后羞红脸低下头,轻声答道:“六月初三……”
“六月初三?好巧哦!我爹爹是六月初一,难怪……”
见问起他的生辰,汪峭旭心头先是一甜,想着她终于关心起自己来了!随后又听她提起姨父,脸上有些失落,闷声问道:“难怪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跟爹爹一样,给人是那种……呃,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闻到此言,笑意又浮上了少年的眼底。
他俊美的脸庞,在月光下焕发出一种奕奕的华光来,让人不知不觉中,就被吸走了心神……妙如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再去望着他,脸上烧得像刚泡过热浴一样……
汪峭旭此时心里正想着,还好是像她爹爹,也不算太差……
听说他们父女俩的感情,还是蛮不错的!
只要不像她讨厌的人,都还好……若是没有二姨那些事……也不行,他们年纪相差得太大了……不过她行事进退间,却不像个才那般大的……
他迷惑了,为何每次到最后,都是此种感觉……真想多些时间呆在一起,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祖母不让他往钟家多跑,怕他被二姨拉上,搅进钟杨两家的恩怨旋涡中去……她又不肯再上掇芳园里来做客……去年秋闱落榜后,整日呆在院子里苦读,他也没太多机会出门……
烟罗买完东西回来,就见到表少爷望着自家姑娘发呆。而后者低着头,不知在地下看什么……
回去的马车上,把烟罗派到车厢外面守着,妙如跟白三娘咬起耳朵来。
“姑姑,那人不错吧!”
对方一脸害羞的模样,娇嗔道:“你这坏家伙,出来前也不先告诉我……”
“告诉了,你就不敢来啦!放心吧,妙儿没应承旭表哥什么!只是见见面,若不满意,妙儿回头帮你拒了他,又不是马上要拜堂……”白绮扳过她的肩膀,作势就要去拧她的脸颊,“叫你取笑我……”
妙如呵呵笑上了,把汪峭旭告诉她关于任昭的家中情况,随即转述给了白三娘。
“……任家人口少,还有个不到十岁的妹妹。他母亲身子骨不太健旺,也是守寡多年了……可能头几年会吃些苦,今年四、五月就能出结果了……听旭表哥说,他人品才学都不错,又是个孝子……”
接着两人又聊起,傅红绡那头给她张罗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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