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怀三舅爷,为了给她挣回脸面,发愤用功!第三年中了进士,今年都外升为府同知了。怀三奶奶也被封了个五品宜人。不过,他们至今膝下无子,邱家大夫人怕她碍着自己抱孙子,特意把她留了下来。还送了两个美貌婢女给儿子,随着到南边就任去了!事情已过了十多年,很少有人再提及了。邱大夫人怕她单独住在外面出事,有碍侯府的名声,这才接了进来。拘在身边就近看着……”
“说起来,那杨家小姐也不是别人,好像就是里面养伤小姑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原来杨氏也是被人劫了胡,才嫁给她父亲的!
她倒是个有骨气的,心思在别人身上的男人,是不必再强求。
若是自己遇到此种情况,会怎么办呢?
估计也会毅然决然地退了亲,天涯何处无芳草!
只是为何,杨阁老要瞒着她,父亲是成过亲的?还大费周折,隐藏原来的小妙如她的身世?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外屋的声音渐渐听不大清了,妙如知道,她们准是开始聊起,钟家的八卦了。忙出声招呼,打断了外面那帮人的窃窃私语。
晚膳过后,薛二夫人带着女儿来探望妙如。
她醒来的当天,薛家主持中馈的二夫人邱氏,就亲自看望过她。正是那次在丁府冬宴上,在不远处与另一位夫人,聊着罗家八卦的贵妇,乃薛斌和薛菁兄妹俩的母亲。
邱氏慰问了妙如几句,又叮嘱身边的人好生服侍,随后就转身离开了。薛菁却非要留下来,跟妙姐姐说会儿话儿。
妙如见没旁人在,问起了当时她被救回来的情景。
“记得除了薛大哥,当时好像还有个年纪稍长的,不知是谁,菁妹妹能告诉我吗?”
薛小妹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听哥哥说起,救你时比较早。天刚刚亮,菁儿还没起床呢!”
“哦,那你哥哥经常跟谁一起打猎啊?”
“那可多了!像罗哥哥、吴哥哥、邱家表哥……”
妙如听了,都不像薛斌能尊称为“公子”的人。看来除了薛家,她还欠了个神秘人物的大恩情。
可能对方身份贵重,施恩不想让外人知道。
算了,就当他是活雷锋吧!或许有天终会让她知道的,到时再说。
第二日,钟澄来看望女儿,妤如也跟着来了。
听说家中闺学如今又开了起来。父亲上回提到的霸州请来的夫子,也到了家中。钟澄解释,这半年时间先让他教着,等临走前再为他在京里推荐个去处。
妤如还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妙如心想,离开京城回老家,妹妹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恐怕母亲也不会舒服,京城里毕竟有她们的亲人朋友。
不过,就长远来看,父亲及时隐退下来,说不定此举,有天会救了她们一家人。
全身而退比起罢官抄家,体面多了。
况且他有探花名头在,无论是开馆授徒,还是隐居著书,都不失为封建文人一个体面的出路。
不是有人说——进则胸怀天下,心系百姓;退则读书论道,修身养性!
修炼成位名士,说不定哪天等风波过了,自会有人上门请他出山呢!
妙如想着,突然门外匆匆闯进一个人来,朝钟澄拜倒,急道:“老爷,不好了!太太屋里伺候的崔妈妈,找人捎信过来,说家里出事了!”
妙如心中大急,忙催着父亲赶回去,家中还有位孕妇呢!
钟澄脸色一变,带着二女儿,急急就出了房门。
第六十三章反噬
父亲匆匆离开后,妙如一直在担心,夜里也没怎么睡好。应该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的!
得跟公子说一声,提前向师傅讨个主意……
这小丫头精得像只小狐狸,此番打探,看来是出不了什么结果啦!
还是得暗自提醒菁儿,多跟她接触接触。说不定在同龄孩子面前,她能放下戒心,无意间露出些口风来……
想到此处,薛斌附和了几句,叫来伺候的仆妇丫鬟,又叮嘱了一番,才转身离开。
这头暂且按下不表,那头钟澄匆忙赶回家中,刚进正院,就见满院子凌乱不堪。
仆妇们步履急促,到处是川流不息的人影,有帮着递巾子的,有送热水的……
他心头一紧,暗道不好!
抓住一个正要进去的仆妇,问起眼下家中的情况。
“午后太太……就开始不舒服……后来还晕倒了。崔妈妈派人到杨家,拿了老太爷的名贴,请回了太医。刚才……救醒过来,说是下了红,差点保不住……”
钟澄心里一沉,拨开围着的众人,迈到杨氏身边,朝她急切地问道:“音娘,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杨氏虚弱地睁开眼睛,对他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呻吟道:“没……没……大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相公你了……别走……我知道错了……”没说完,就悲声哭泣起来……
钟澄面色一僵,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有些懊恼,又有些憋闷,她再怎么不对,毕竟还怀着他的孩子,应当被照顾的……
那太医诊完脉,交待一番注意事项后,就随钟澄进了书房,准备开药。
在案上写完药方,太医对钟澄埋怨道:“府上的家人,是怎么照顾孕妇的?怎能如此不尽心?家中竟没个主事之人!况且她本来情绪抑郁,状态就不是太妥当,等到生产时,恐要难产,难保母子都平安。幸亏此次施救及时,否则……大人还是拿出点功夫来,多陪陪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吧……”
钟澄只能苦笑以对。
他想着,家中主子原没那般少的,能怪自己吗?
母亲去世了,何氏没活下来,女儿被人设计,还躺在别人家里,白家妹子也进不了门……
他也分身乏术……这桩桩件件,都跟杨氏脱不了干系……
这算不算她自作自受呢?!
送走太医,钟澄写信给岳父,说明此次的情况。并表示,若他们不放心,可遣亲友长辈来,前来照顾。现今家中无主事之人,他也很为难,实在忙不过来……
接下来几天,钟澄朝杨氏的院子里,跑得勤了些。
华雍堂的下人们,发现女主子的脸上,开始露出了一些笑意,虽然男主子还是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钟澄还没等到杨阁老回复,却先等来了妻子身边陪嫁丫鬃的密报。
那天从翰林院回来时,刚走进胡同口,钟澄就被早候在那里的步摇,拦在了巷子里。
“老爷,奴婢有重要内情相告,请您随我来……”步摇一身奇怪的装束,用头巾遮住嘴脸。钟澄也是花了番功夫,才认出她来的。
原先不想搭理此人,毕竟她曾动过心思,想暗害杨氏腹中的胎儿。
不过上回也多亏了她,冒险给自己报信,才让他及时得知了女儿出事的状况。
若不下手害人,正如女儿料想的那般,倒是粒监视杨氏的好子。
钟澄也不想让这棋子过早曝露,闪身躲进旁边的巷子,随她到了一处闲置空宅的后院。
那里好似荒芜了许久,残壁断垣的,瓦砾依稀散落在一片的杂草中。
他这才知道,自家的隔壁原是座空宅,以前怎么没发觉呢?
环视一周,钟澄收拢起心神,对她问起:“有什么内情,赶快上报来!”
步摇也不着急,取下头上的布巾,露出她姣好的面容,像是精心妆扮过的。
只见她扑嗵一声,跪倒在钟澄面前,梨花带雨地低泣道:“求老爷原谅,奴婢也是逼不得已的!”
用古怪的神色打量着她,钟澄并没有作声。
步摇见了,忙爬过来抱住他的腿脚,哀求道:“上回婢子不是有意要跟海奎串通,陷害大姑娘的!实在是太太……用亲事逼迫奴婢,帮她做事……奴婢是杨家的家生子,自个的终身、父母亲人都拽在人家手心里……”
钟澄露出一丝不耐,正在发话喝斥。
她赶紧接着道:“奴婢知道老爷是个心善之人,以前的好姐妹梳篦,生前就在私底下告诉过奴婢,说您跟过世的老太太,都是好人……临终前她还托付,要奴婢帮着她,看顾好三姑娘。说没娘的孩子最可怜……像大姑娘一样……”
见对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步摇一咬牙,说出此行的目的:“太太……她……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是杨老太爷请人……帮着做的一场戏……”
“你如何得知的……”钟澄厉声喝问道,脸上像打翻彩帛铺,满是惊色和愤怒,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补充道:“不拿出证据来,就不怕老爷我,把你交给太太?追究个背主、诬蔑主子的罪名?”
想被他怒气吓傻了,步摇把头磕得山响:“是真的……请老爷再信我一次,证据……奴婢带来了……这是浸了药汁的泥土,是从正院屋后的玉兰花树底下取来的!崔妈妈每晚子时偷偷出门,溜出来倒的。奴婢跟踪好几天了……”接着,她从随身带的布袋中,哆哆嗦嗦抓出一把土壤来。
钟澄就近闻了闻,确实有股淡淡的药香。
步摇补充道:“若是不信,老爷可拿到药铺,请那里的大夫辨上一辨……看是不是跟前几天的假太医开的方子对上了……”说着,就把布袋递了过去。
钟澄闻言,伸手接过那袋子,脸上狐疑却丝毫不减,问道:“你为何几次三番与我报信,是想本老爷替你赎身吗?”
见机会来了,也顾不得害羞,步摇满是深意望向对方,含情脉脉地低语道:“奴婢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帮老爷,近身伺候太太,及时给您递些消息……”
“你不是一直在伺候她吗?”钟澄不解。
步摇神态扭捏,吱唔道:“奴婢的意思是……收在屋里……替您……就是通……”
“你是说做通房吧?!”钟澄面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就不怕成为第二个梳篦,到时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命亲自抚养长大?”
想起女儿当初的安排,钟澄此时心中暗自称妙:这鬼机灵,该早就看出此人不简单,特意求他留下的吧!确实是步好棋……嗯,是得想想办法用好她,说不定……
想到女儿,他嘴角不觉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来。
向着对面的婢女,钟澄说道:“你该争取成为她的心腹,像崔婆子一样,既得她的信任,又不被人猜忌。这样,命才更长久……”
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步摇只觉得头脑中空成一片:这还是老爷第一次,单独对她露出此般笑容……
后面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咳……”发现她走神了,痴痴地盯着自己,钟澄特意重重地咳了声,他提醒道:“让我想想,该如何取得她的信任。若是她回心转意了,让你当通房,得坚决拒了。然后赶紧找个人嫁了,当她贴身的管事媳妇。这样一来,既得了信任,又能如你所愿,替我当好眼线。等你的孩子将来长大了,本老爷帮他脱了奴籍……”
步摇登时感到,天都快崩溃了,只是一瞬间,她好似从九重天掉进阿鼻地狱!
前一刻,还在朝她温柔地微笑,下一刻竟要她嫁给别人……
四年前开始的痴念,竟换来此般结果,她好不甘心!
明明是厌弃太太了,又刚得知再次被她骗了,为何还不肯收用她呢!
她哪点比梳篦差了?跟自家小姐比,也只输在出身上……
跟着大小姐嫁进汪家的姐妹,早早就当上了姑爷的通房,还有生了小主子,被抬成姨娘的。不都活得好好的!
为何跟着二小姐的,她们的命就这般苦……
拖着疲惫身躯,步摇回到华雍堂时,崔妈妈告诉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太太让你这几晚,替她伺候姑爷,争取把他留在正院里……”
此话一出,顿时让她感到五雷轰顶,有些悔不当初……
第六十四章回府
杨氏万万没想到,提步摇为通房的决定,会遭到本人的婉言抗拒。对她的信任直线上升。
吩咐崔妈妈道:“奶娘留意一下,咱们带来的陪房中,哪家有值得培养的后生,乘早提拔起来。给步摇预备着,等生下这孩子,就替她张罗出嫁的事,今后就跟在我身边,当个管事妈妈……”
步摇忙跪下谢恩,一时表面上皆大欢喜,主仆尽欢!
望着步摇的脸庞,崔妈妈目光中却有些复杂:这丫头不是个简单的,她是什么意思?
是真想当心腹的管事媳妇?还是怕成另一个梳篦,以退为进,先取得小姐的信任,再另寻机会,让小姐心甘情愿提她当姨娘?或是担心姑爷的拒绝,不想去自讨没趣?
步摇能说出此番话来,自是有她的计较。
如今把柄都捏在大姑娘手中,老爷也绝了她被抬房的念想。就是被太太强行送去,也未见得能成事,只有当管事媳妇一条退路了……
这样,太太会更加信任自己,老爷也不会太为难她,又能完成大姑娘的任务……若是讨得那小大人的信任,在亲事定下来前,会不会还有机会呢?
她到底有没把上回的事,告诉她爹?得找机会再试探一番!
她们这边各自在盘算,却不知妙如那边,跟她爹爹已经在为离京做准备了。
躺着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因不能下地走动,妙如无聊之际,天马行空开始写起了计划书。准备回到钟家老宅后,说服二伯母可尝试别的教育项目。
策划方案写累了,就开始练画,许久没动笔了,觉得手又生了不少。
这天午后,被挪出屋子后,妙如随手作起了画,是一直拿来当练笔的奔马图。
“妙姐姐,妙姐姐,看菁儿替你找来了什么?!”薛菁的嚷嚷声从院外传来。
接着就看见一个小小身影,奔进了院里。后面还有她哥哥的声音紧随其后:“看你,哪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儿!小心吵着她休息!轻声点!”
“不会的,妙姐姐每天这时候,都会在院子里晒太阳!不是在看书,就是练字作画!”小丫头言之凿凿地回嘴道。
“那也不能打扰到别人……”说着他也跟进来了。
见妙如拿着画笔坐在树下,正朝着他俩微笑。
薛菁像只蝴蝶,飞奔到她身边,说道:“我说是在练字作画吧!”
然后拉起她的臂膀,乘机央求道,“妙姐姐,送张画作给菁儿吧!”
边说边往案前凑近打量,见是幅骏马图,皱着鼻子道:“换另外一幅吧!不喜欢画的马,就画那树花吧!”
朝着她手指的方向,妙如望了过去。
原来是院子角落里那株花树。
枝头上满是一朵朵开得正艳的白海棠。花蕊嫩黄,个头小巧玲珑,令人赏心悦目。像古代娴静的淑女,虽开得热烈却无俗姿,在那儿静静地独自盛放。
突然记起那句“淡极始知花更艳”,她不觉间已是看痴了。
难怪人家总用海棠形容红妆美人,就是白海棠,也多用玉魂冰肌来比喻。确实不像桃花那般妖娆,也不像梅花那样孤傲。
她这边发着呆,那边薛斌拿起案上画的骏马,也一时愣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画得如此逼真、生动的奔马,笔笔可见筋骨,好像能从画中跳跃出来似的。心中不禁产生疑窦:这小丫头,何曾见过飞奔中的烈马,她的印象是从何而来的呢?
“钟大妹子,可否将此幅奔马图赠予你薛大哥?”捧着画纸,薛斌一副舍不得放下的表情。
“当然可以!不过今天画具不全,随手涂鸦的。此画还有不少缺憾!要不,小妹回到家中,认认真真地画上一幅,裱好后再送来?”
“此般就更好了!”少年欣然同意,薛家小丫头也在一旁嚷道:“妙姐姐,还有菁儿的海棠图,别忘了!”
妙如一一答应。
随后向他们提起,后天钟澄要来接她回去的事,薛家兄妹又是一番盛情挽留。
妙如推说家中事情多,怕父亲一人忙不过来。不说回去能帮上什么忙,起码不用他特意跑来看望自己。
薛斌见她说的也是实情,就没多作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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