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当即立断,将相关人等清理干净,挽救罗府岌岌可危的声誉。
罗擎云离开后,罗擎风耷拉着脑袋,也独自下了阁楼。
在路上他一直在琢磨兄长刚才的提议。他的存在,就像是爹爹的耻辱柱,时刻昭示着罗府曾经不光彩的历史。他们当会欲除之而后快了,竟然一点手足情分都不顾……
像木偶人一般,罗擎风傻愣愣地回到院子里。
躺在床上,他咀嚼着四哥最后告诉他的那些话。
“你好好想清楚,走科举仕途也好,从军也罢,这些都是要靠自己本事吃饭。比任何时候都更能挺得起腰杆。若三年内你考上秀才,将来还可去江南的鹿鸣书院深造。若你想从军,到一处没人认得出你的军营,重新拼个出身。这个哥哥还是能帮你找到的……不过,你都得改名换姓。”
原来如此,当初母亲火急火燎地为他说亲,竟是这么一回事?!
曹氏想趁着他尚未曝光的身世,套牢一位贵女,到时木已成舟。岳家就是再有意见,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为了女儿不捱苦,只能为他的前程四处奔波了。
养成好逸恶劳的性子,遇到这种变故,也算是活该。若是此刻他在军营里,怕是另外一番风景吧?!罗擎风心里颇不是滋味。该何去何从,他十六岁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迷惘。
自那天以后,镇国公罗燧的嫡次子罗擎风,仿佛一夜之间失了踪迹。
京城的传闻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不是镇国公的亲儿子;也有人说罗国公是被他气得中风的,曹家一倒,他没脸再呆下去了;更有人说,他是靖王党重要干将的遗孤,此次被发现后,秘密处决了……
这个年节,罗府因为有了两位小生命加入,显得格外热闹。两房人家围在花厅里吃年夜饭时,镇国公脸上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如今他虽下肢还不能行动,手掌却是慢慢恢复了知觉。为此,太医院的容太医,差不多常驻镇国公府了。
大年初一这天,围坐在大厅里吃团圆饭时,妙如重新拾起画笔,给全家人画上一幅团年的宴乐图。
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样是开国八大勋贵之家的承平侯府聂家。那里的过年气氛,甚是压抑,连着几天都沉闷平静,让人不由得想逃离。连仆妇下人都一个个凝神屏气,生怕闹出响声,更添女主人心头的怒
聂夫人端坐在宴席的上首,看着她的嗣子媳妇宁氏,一个人在那儿忙前忙后,咋咋呼呼的,不觉眉头微微皱起。
“二妹说,她暂时没有胃口,就不出来用膳了。”宁氏垂手肃立,恭敬地站在一旁,谨慎地禀报道。
聂夫人眉头微挑:“她在忙些什么呢?”
宁氏低眉顺眼地答道:“媳妇进去时,看见二妹在张布上涂抹着什么,好似在画人像。”
聂夫人秀眉一闪,心里似乎有了几分明白。只见她将右手一招,示意儿媳开席。宁氏会意,扭头吩咐跟在她身旁的管事婆子,赶紧通知厨房里的仆妇上菜。
聂锦瑟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她案前刚刚画成的作品,心里无比的哀伤。艚她跟兰蕙郡主学过几招那种画法,昨日除夕夜,侄儿侄女惘围在廊下放烟火。让她不禁触景生情,想起岩儿夭亡那年的春节,她抱着儿子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焰火的情景。
转瞬而逝的灿烂,辉煌过后的落寞。
当时那男子怎么承诺的?
以后每年节日都在家陪着妻儿看烟火。
誓言犹在耳边回荡,却早已是物是人非。没想到,接着他屋子里的丫鬟就有了身子,庶子还未生,婆婆作主抬成了姨娘,接着就是她的岩儿被人暗害。
想到这里,聂锦瑟的眼泪,啪哒啪哒滴了下来。打湿了她案桌上的画纸,上面的颜料渲染开来,慢慢成了模糊的一片。就好似她前半生一样,浓墨重彩,绚烂至极。一遭被风雨摧残,还不如普通了了数笔的白描。
想到这里,她不由记起,试出那薄幸男子的“真心”后,兰蕙郡主随后赶来劝她的话语。
“女人也可活出自己的精彩。你看看我的二伯母素安居士,短短数年时间,就将撷玉书院打理得有口皆碑。
如今大家经常拿女子书院的成果,来对比国子监的教学。不少有识之士皆曰,国子监再这样下去,还不如撷玉书院出人才。甚至有呼声提到,要让国子监也用上她那一套。”
“岂是人人都有谢先生才华的,对于她,锦瑟也只有仰望的份了。”当时,她是这样回应的。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专长是绘画,何不在这上面挖掘潜力。没得辜负这一生的才华。”妙如不停替她打气,随后暗劝她,“人这一辈子,婚姻,家庭和儿女固然重要,可也不是全部的出路……”
“或许,在你打开局面的过程中,将来能遇到志同道合,愿意与你携手共渡一生的知心人呢!那可是比冰人说媒,挑家世挑地位可靠得多……俗话说得好:初嫁从亲,再嫁从身。你若是以后再次嫁人,可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妙如#当时想表达的意思是,聂锦瑟最有魅力的场合,是她谈诗论画的时候。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魅力,岂是沈浩然那种利欲熏心、一心想借女人往上爬的凤凰男所能欣赏的?!
气场完全不搭嘛!
让她从失婚之痛中走出来,最好的法子就是重新建立自信。
“我能行吗?比锦瑟画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再说了,当初学画只是为了闺中赏玩,能将此事作为事业来安身立命?!”聂锦瑟还是不太自信。
“为什么不能?当初我在江南,就打算这样干的,还专门收了一批女弟子。你看,素安居士办学,被封为大楚第一位女学士。你开画馆教女弟子,说不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成为第一位开画馆的女名家。况且,你家学渊源,又有皇后娘娘撑腰,以画馆结交天下名士,也是一桩雅事。若是将来有幸入驻揽萃苑,你岂不成了首位得到承认的大楚才女?!”
望着妙-如当时脸上的表情,聂锦瑟深深的相信,这曾经是对方的梦想。
才会说起来津津乐道。若不是后来,她遇上良人出嫁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达成理想了。当初,妙如不也封为司画博士,在撷玉书院教贵女们画画吗?
欣永兴二年大年初一的晚上,聂锦瑟立在窗前,突然想通了此节,迎来了自己的新生。
她心里暗下决心,决不再作自怨自艾的失婚怨妇形状。正如好友兰蕙郡主所说的,在等候寻觅幸福的路途中,千万不能迷失了自我……才艺不是装点门面的修饰品,兴之所向,情之所至矣!取悦自己是最重要的。
翌日,是出嫁女带着夫婿孩子回娘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罗擎云就陪着妻子,带了两孩子,驾着马车来到了雨笼胡同。
没想到,府里还挺热闹,像上故意等着妙如两口子到来似的,堂兄钟明信和妻子也来了。
一见到外甥和外甥女,明就扑了上来,非要单独领着小家伙们玩耍。妙如却提议,把孩子们先抱到钟谢氏院子里,去给她拜年,让孩子们见见长辈。
这是自生下来后,钟谢氏第二次见到他们了。两只还淌着口水的粉嫩肉团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让这位年近半百的妇人,心里顿时柔软一片,眼里仿若有晶亮的水光在闪动。
妙如跟明俨对视一眼,心里均有些不太好受。
第三百六十八章扶正
不明所以地瞅了长兄和长姊几眼,明的眼睛眨了又眨,副颇为困顿的样子。
钟谢氏抬起头来,发现三兄妹神色各异,且都缄默不语,一时间场面安静下来。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由得笑着问道:“怎么啦?!一个二个像锯了嘴巴的葫芦,怎么都不做声了?!”
挪到二伯母身边,明俨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就是看着这两孩子跟您投缘,有点感触罢了。”
接过他的话头,妙如跟着说道:“伯母您不愧是为人师者,这两小孩子一到您怀中,就乖乖听话了。尤其是毅儿,很少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呆着的……”
钟谢氏了然一笑,说道:“伯母老了,小孩们自然愿意接近。平日大家都忙,你们也不常来,这两个小家伙见得少,图个新鲜罢
妙如#连连摆手:“不是那样的!他们是分对象来的。行伍出身的,这两孩子可不喜欢接近了。
“哦?!”妹妹这话,立刻激起了明俨的兴趣,嘲弄地望着妹婿罗擎云,打趣道,“那凌霄岂不是也不受他们欢迎?”
“可不是怎么的?!他本来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在两小家伙还没满月时,经常被他爹抱着走来走去,慢慢也混得亲近了。”说着,她朝丈夫兴灾乐祸地挑眉一笑。
罗擎云苦着个脸望着大舅子,无奈地点了点头。接着,只见他跨前一步,走到钟谢氏跟前,轻轻敲了敲儿子的额头,“尤其是这小子,开始时一抱他,就拼命地哭。罗府的屋顶都快被他掀翻了。”
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毅哥儿眼睁睁瞧着爹来敲他,还不合时宜地手脚并用地划拉起来,那架式十分滑稽。让屋里的众人见了,皆朗声笑了起来。
明俨见状,打趣道:“刚才一直躺在伯母怀里不动,这会儿活络得像泥鳅了?!”
好像要证明舅舅的话似的,小家伙一眼瞧见钟谢氏发髻上的素钗,一摇一晃的,觉得甚为好玩,伸出小胖手就要过去抓。
妙如#忙上前止住了他的动作,朝二伯母致歉道:“这孩子喜欢能动的东西,上回哥哥制作的拨浪鼓,两姐弟经常抢来抢去的。”
钟谢氏听了,会意地一笑,说道:“小孩子都喜欢新鲜玩意。”
明信嫂子符氏,在一旁凑趣道:“可不是吗?我家齐哥儿,自能抓东西起,人家给什么他都要,过一会儿就扔开。再想起的时候四处寻都找不到。可费神了……”
听堂嫂说起这个,妙如忆起三弟明信小时候的萌态,接口道:“三弟小时候也是那样,还好那时家里的孩子多,三妹跟我通常都陪着他找。”
被大姐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明信有些不好意思,倏地羞红了脸。
旁边的明俨斜睨了他三弟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说他现在做算术题时,总喜欢丢三拉四的,敢情是小时候没开个好头啊……”
听大家都在埋汰他,明不干了,红着脸急辩道:“那是刚开始,现在好多了!是吧?!大哥!”
听他们说得有趣,钟谢氏低下头逗着怀中的小家伙:“彤儿长大后,该不会这样了!记得你娘小时候可精明了。”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小丫头身上,谁知,这小团子颇不给面子,随后就打了个大呵欠,眼睛闭了闭,一副想睡觉的样子。
妙如见状,笑着对大众解释道:“彤儿这孩子,睡得比她弟弟多。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些瞌睡。反倒是毅儿,整天像个陀螺停不下来,瞌睡全跑到他姐姐那儿去了似的。”
符氏听了,忙上前恭维道:“一静一动多好啊!毅哥儿随了世子爷,彤姐儿应该随郡主,斯文又娴淑。”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毅儿精力太旺盛,他们的爹都有些吃不消。幸亏另一个是不爱动的,要不然,两个一起闹起来,真有些背不住。”妙-如抱怨道,任谁都听得出,这话语中有浓浓的幸福和宠溺的味道。
听着小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育儿经,钟谢氏又望一眼她怀中婴儿,眼底不觉露出慈爱的柔光。明在一旁插不上话,守在她们身边逗小毅儿玩。
不知不觉,众人将话题扯到淮安老家。
“九叔父得信后,应该高兴坏了吧?!”符氏提起在老家的钟澄。
妙如#眉头舒展:“可不是?!写信要咱们早点起程回去祭祖。这不,他们周岁一过,就要张罗离京了。”
望着扭来扭去的毅哥儿,符氏感叹道:“再过两年俨弟生个儿子,九叔父就该儿孙满堂了。你们最小的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他如今还好吧?”
“叫明伊,姨娘在来信中说,他现在长得比当年弟都壮实。”
听他们聊起自己的姨娘,明跑过来:“姨娘信中还说,大哥娶亲后,家中的重担就可以转交给新嫂手里了。”
符氏跟妙-如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想起宋氏。
说起来,这种话语一般是婆婆在娶媳妇之前,常说的客套话。
而钟家……宋氏虽一直主持五房的中馈,而她的身份却还是姨娘。尤其是现在,钟家的鹿鸣学馆声名远播,连个正经的师母都没有。确实有些不妥。这话一说出来,势必引起大家的侧目。
妙如不由想起三妹婵如私下里给她的来信,上面提及过家中的琐事。
说淮安本地的不少士绅,见到她们父亲如今刚过四旬,就已独身一人好几年。且儿女均有成就。有好事者就想保个媒,劝其再次续弦,被钟澄一一谢绝了。
“姨娘听闻这些消息,越发勤力地在爹爹子弟跟前,以师母的身份出现。自大哥的亲事定下来后,三聘六礼,被她安排得不乱一丝。连老宅里挑礼婶婶嫂子们,都是交口称赞,并不看轻她的身份。”
妙如#心里哀叹一声,不知该如何评价。
谁知没过多久,勇毅公府的婚宴上,妙如a听来的一则消息,让宋氏彻底绝了扶正的念头。
因着不久后就要离京探亲兼寻医,半年以来,妙如加紧了步伐,为罗逸芷四处寻找婆家。这年的春天,她几乎马不停蹄周旋于京中豪门贵户女眷中间,带着小姑辗转到各大高门作客。
这日,勇毅公长孙女出嫁,妙如带着罗逸芷前去赴宴。
高府跟罗府比邻而居,都是太祖爷当年封赏勋贵赐下的宅子。
进了垂花门,两旁绿树成荫,一路草木葳蕤,小道曲径通幽。青砖黛瓦的屋子在丛林之间,浓绿与黑白相映,如同恬淡的水墨画一般。跟镇国公府的景致,倒也不分伯仲。
她们来到水榭旁边待客的花厅时,那里的宾客早已济济一堂。
跟着带路的高家三奶奶,妙如被引到宴席上。坐下来后,她才发现这桌上的女客,有她想熟的面孔——久未碰面的许太太艾氏,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妙如#忙上前跟艾氏打招呼,随后,她又问起许怡心的情况:“怡心妹妹在苏州还好吧,她何时能回京来?”
“好!明年这时候,就应该可以启程回京了。”脸上不掩期盼之色,艾氏又问道,“听说你们下半年也要回乡?”
“不错,婶婶可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们捎给她的?”望着这位对她一直关怀备至的长辈,妙幺a柔声问道。
“我帮鸿哥儿做了几件小裳,正愁没人帮着带过去,赶巧你们顺路……”两人你来我往,聊起江南谢家的情况。
就在此时,她们同桌上挨着的两位女客,聊起京中最近的一逸事。
“你知道吗?魏御史将锦乡侯府的邱三爷给参了!”
“这是为何?”
“说是邱三爷在元配往生后一年,就将妾室扶正了。”
“啊?那又从何说起?不是前年分家后,他没过多久就被贬到庐州为官去了吗?怎么胆敢做出这等事?还是大户贵胄子弟出身。”
“可能他以为天高皇帝远。要说这件事透着几分蹊跷。两年前·那成氏在病中自请下堂,邱三爷明媒正娶迎进了那位姚氏。谁知,陈氏过身后,成家人找人来控告邱三伪造文书,气死元配,一举将他告了。”
“邱三怎么一年妻孝都守不得,这么着急把新妇迎进门?”
“听说是有了,为了将出生的孩子一个正当的名分。
那成氏恨极了她男人这些年,在家里宠妾灭妻,在外头勾三搭四。因爱生恨,要报复她相公。干脆鱼死网破!”
“唉,当年不顾家中长辈反对,邱三爷非要娶成氏。后来为了她的体面,勤学苦读考取功名,还给她挣了个诰命回来。”
“谁说不是啊,若不是去年,邱三爷被人告赎职,被连贬四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