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吃春酒的宾客都送走后,妙如无奈之下,被迫面对留下闺蜜傅红绡,单独接受她的连番拷问。
妙如亲手端起茶盏,赔罪兼讨饶地递了上去。
“也不是有意要隐瞒的,你也知道,他家那种情况,我之前也没下定决心。后来,机缘巧合,让他破了我的誓言。”说着,她脸上有些发烫,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不置信斜睨了好友一眼,傅红绡愤然道:“我记得,以前有人朝相公索画……我还替你隐瞒了过去,是不是从那时起,那位就上了心的?”
妙如嘴巴张得半开,实在有些佩服她的想象力。过了半晌,才摆了摆手说道:“那时大家才多大啊!也是那时起,他还撕了一幅我送给别人的画,骂过我的呢!”
傅红绡也不管她,自顾自地说叹道:“知道我听到传言时,当时是什么感受吗?我是又气恼,又庆幸,恨不得立刻找来向你求证,只可惜那里要赶到温泉庄子,陪婆母她们到昌平住一段时日。”
妙如托着腮,反问道:“你气恼什么?没告诉你的缘故?”
“本打算,让你当我弟媳的,谁知被那家伙截了胡。”她佯装不忿的说道。
“你弟媳?”妙如惊得嘴巴合不拢来,随后醒悟过来,知道是被她打趣了,不以为意地摇头哂笑起来。
可傅红绡却是一脸正色:“说真的,我小弟跟你双生哥哥是同窗好友。咱们俩又是手帕之交。不过,这个念头在你被封为郡主时就打消了。早知道你非池中之物。我弟弟配不上你!”
“就知道打趣我!什么非池之物。我有几重斤两,姐姐还不知道?!”妙如脸上微露惭意,“我只是觉得,傅小弟年纪太轻,你知道,我从小……”
傅红绡连忙接过话头:“知道了,相公也是这样说的。娘亲和祖母都挺中意的,说绎弟就需要一个懂事的来管住他。”
妙如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暗想。是不是成过亲的,都喜欢到处帮人做媒?!
“不过,说正经的,若是换了一个人。我恐怕就光去气恼了。可听说是他。相公和我勉强可以接受。”说着,朝对方瞥了一眼,傅红绡意味不明地朝她笑了笑。
“这是为何?”妙如惊讶地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他跟相公算从小玩在一起了。相公弃武从文,难得跟他投契,一直相交。就因为他洁身自好。记得相公说过件事,他姐姐刚封后那会儿,有人想害他拉皇后下水。乘他喝醉时,玩了‘仙人跳’。结果他不上当。让人追杀被迫躲进了勾阑。后来,见了眼神乱瞟的女子就闪。靠近那种地方都绕道走……”悄声在妙如耳边告诉她后,傅红绡感叹了句,“你不知道,五陵子弟,能洁身自好的不多。这也是相公愿跟他交往的原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妙如一脸震惊,她想起件事来。那年在马车前救起他,身上可不就满是脂粉味?!当时庚叔还说,肯定是喝花酒欠人酒资被追杀。原来,是让人玩了“仙人跳”啊!
那也就是说,有了前车之鉴,以后被女人赖上,或喝花酒的机率很小了?
妙如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的经历,还真是……咳……咳……丰富多彩啊!
她忽地又记起一件事来,当初他可不就是,想花了大笔价钱,从丁三公子手中买走那幅奔马图。是傅红绡不肯,才作了罢的……后来,听说被薛斌坑了一笔银子。
也是被人骗了!难怪当时他是那么愤怒,当着她的面,把画作撕得粉碎。
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青葱岁月。
“对了,不说这个了!你哥哥还没有订亲吧?!”傅红绡的声音,把她从往事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应该没有!”妙如有些意外,问起明俨作甚?
“相公家三姑母的婆家有位侄女,如今年方十三。知书达礼的,人也长得也不错。不知说给你哥哥如何?”
“她家是做什么的?”妙如立刻来了兴致,明俨的亲事曾几何时,又成了她温暖的负担。
“她伯父是安远将军,她爹爹是太仆寺少卿余大人。祖上本是世袭武将,只因她父亲是嫡幼子,走了科举仕途。想找个书香门第出来,体贴知冷热的。相公那边的姑母说,那姑娘颇有志气,说不想进高门大户,只看对方才情和人品。她祖母极疼爱这姑娘,不想找寒门子弟或家庭关系太复杂的,让孙女受苦。我想着,你家里的情况正合适。”
“可我家里关系还不复杂啊?!不说二妹和二弟跟咱们兄妹俩,有上代的母仇。就是宋姨娘至今没扶正,心里有怨气。家中三兄弟,是三个不同母亲生的,你确实她处理得过来这些关系?哥哥将来可是要继承五房宗祠的。”
“没正经婆婆就算不得什么,小姑娘年纪还小,正想到你们撷玉书院读书呢!这样吧!写信跟你家人探探口风,先看要找哪样的。到送嫁时再相看吧!反正还有素安居士把关不是?!”
妙如点了点头,觉得她的话也是在理,心里荫发了想见见这姑娘的念头。
此时,傅红绡的贴身丫鬟豆儿过来,朝两人福了一礼,禀道:“三奶奶,栗姨娘从家里捎话过来,说三爷今个儿跟朋友们,到温泉庄子上去了,晚上就不回来了。您不用着急往回赶。”
傅红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正好,在咱们府里用晚膳吧!咱们姐妹好久没说过体已话了。”妙如极力挽留她。
傅红绡摆了摆手:“这可不行,竩儿还在家里呢!栗儿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栗儿?是以前你身边的贴身丫鬟栗儿吗?给她开脸当姨娘了?”妙如一脸怔忡。
“是啊,我生竩儿时,她帮着伺候相公。后来就有了柔儿,我跟婆婆提议,抬了她的房,现在在家务上很能忙到我。”傅红绡感叹道。
妙如顿时无语凝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能古代女人把自个当成男人的附属品,传宗接代兼伺候是理所当然的,与爱情无关。是以,不在乎是否有另一位女人,跟她担当同样的责任。
像傅红绡夫妻感情那么好的,都避免不了通房、姨娘,最后还扶持成亲信,当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可这样能说他们之间没爱情吗?观念如此而已。
或许古人对“性”的理解,更贴近原始的意义。现代人则从精神上拔了高,赋予了更为圣洁夺目的光华。
作为现代灵魂,她该怎么适应那种观念?与人去分享自己所爱之人,把身体从精神上剥离开来?
见她沉默不语了,傅红绡不知对方在想什么。随即她就记起,出门时相公的交待。悄声在妙如耳边说道:“有人说一个多月近没见到你了,想得紧!想约你在上元节那天,在醉风楼的里间等你。那天我来接你吧!酒楼我大嫂已经盘下来了,从后院进很是隐蔽。不会被人发现的。”
妙如也觉得,很有必要跟罗擎云再见上一面,摸清他的想法,遂爽快地应了下来。
上元节这天晚上,妙如特意打扮了一番,跟二伯母说起,傅红绡约她去看灯的事。
想到侄女下半年,就要嫁到罗府了。以后再没这般轻松的心态了,钟谢氏就打发织云、莲蕊跟着,还派了两个护卫,一行人收拾等当后,施施然地出门了。
京城的大街小巷,人头攒动。跟冬眠动物一样蛰伏了几个月的人们,像潮水般涌到外面。一路上,流光溢彩的灯盏,绚丽夺目的烟火,把整条大街装点得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下了马车后,妙如望着眼前的景象怔忡。不禁想到八年前的情景:那位不及弱冠的少年,牵着她的小手,也是这般徜徉在人流灯海中。
想不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诗句,成了他俩宿命缘分最好的注解。
想起往事,她心头不由地涌上一丝怅然,随后又摇了摇头,甩掉这些恼人的情绪。
她这落寞的身影,不出意外的落入,旁侧在蓬莱仙楼顶层站立的男子眼中。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
这时锣鼓咚咚,踩高翘队伍眼看着要从前边过来了。妙如带着仆妇丫鬟和护卫,退让到了一边。
突然,一位身着青布夹袄的丫鬟走了过来。
“是兰蕙郡主吗?我家奶奶在蓬莱仙楼的顶楼等着您呢!”那丫鬟上前一礼,恭敬地说道。
“不是说在醉风楼吗?”织云出声质问。
“奶奶说,醉风楼订不到满意的位置,新地方顶层的视野更好。”那丫鬟伶牙俐齿地解释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隐忧
众人进去一看,楼里的客人竟然不多。
莲蕊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道:“今晚每家酒楼都宾客盈门的,这楼怎地那么反常?”
引路的丫鬟笑吟吟地答道:“三爷和三奶奶把顶层房间,都包了下来。说是最怕有人打扰,坏了看灯赏月的兴致。”
织云暗暗咋舌:“果然是有钱人!”
“是因为这个,才从醉风楼换到这边了?”莲蕊接着问道。
“这位姐姐,您可真厉害。一猜就中!”青衣丫鬟侧着脸,望着她恭维道。
到最顶层的大堂,早有一三五个仆妇候在那里。见妙如她们来了,忙过来服伺候,有位眼熟的丫鬟见了,紧接着,就敲开靠近街边最左的那个包间。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傅红绡和一位斯文俊雅男子走了出来,正是忠义伯府三少爷丁锦骅,前些年妙如就已经见过了。
双方一番见礼,相互寒暄问候。接着,妙如就被他们两口子,引进了厢房中。
郡主府的两个护卫在大厅堂门口守着。莲蕊和织云则由被丁府仆妇留了下来,在靠近走廊的那间厢房,陪着一起吃酒。傅红绡牵着挚友的手,一同进了第二格的雅间。没说到几句话,妙如就被对方,冷不迭地推进了第三间厢房。
原来第二间和第三间,在里面有暗门相通。
妙如摇了摇头,心里满是无奈的滋味。
开门走进去,窗边立着一个人,交叠着一双长腿,斜倚在靠街边的窗棱上。外边色彩斑澜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得一双眸子。有如子夜的星辰那般闪烁夺目。
妙如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剑眉入鬓,笔挺的鼻梁下面是张四方阔嘴,嘴唇紧抿,显得下巴线条刚毅。体格威武,有着男性特具的阳刚魅力。
他的相貌,若放在这时空的审美观下衡量,绝对不是最受追捧的。可是若拿到二十一世纪,极有可能被挖掘成为男模,或者硬汉之类的型男明星。
见妙如一进门。就直愣愣地凝望着他。眸子映衬着外头烟火,仿若跳跃闪烁的星光,将她的脸庞更光彩夺目。罗擎云眉峰蹙起,以前存在于心困惑又起。眼前这女子真是个奇怪的存在。
有时镇定自若。甚至可说是深谋远虑。就像这次。让他堂妹带话给父亲和大姐,以退为进,仅为了争取一次表达的机会。让人能静下来听她述说。可就是这样看似荒诞的机会。把两人暧昧不明的过往,敞开在了阳光底下,毫无畏惧地接受各方人士的审视。
连他都怀疑,当初自己真没私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从边关回来时,曹家退亲的念头曾多次在脑海中闪现,以至于从叔父口中得到证实。他都不相信,已经美梦成真了。是以。在船上会几次三番地试探她,就是下意识里有过那一点点企盼。尤其是看到她一副在室女的打扮时。
当初她是坦荡的,所以在她的表述下,自己也成坦荡的了。成了位替对方名节考虑,毅然认义妹的谦谦君子。她进宫的一番表达,不仅说服了大姐,甚至连舅母对此事也都释怀了。
她有时又是迷茫的,就像刚才在街上,懵懵懂懂站在那里,像个无助的孩子。她好似经常处于这种离魂状态。
“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喑哑。
妙如神情一凛,点了点头,记起此行的目的,快步走上前去。
见她过来了,罗擎云直立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她旁边。没有像上次那样,牵手或搂抱。妙如心里暗松了口气,心想,到底还是世家公子出身。上次或许是盛怒之下的发泄吧!
“还以为你不肯来的,听说你答应了,我把整层楼都包下来了。”平静无波的眸子深处,有暗潮在汹涌。
妙如收敛心神,答道:“原不想来的,只是有些事情,想打听清楚了,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看她说的郑重,罗擎云心底一沉,有种不妙的感觉。
“哦?什么样的事情,说出来听听,是关于罗家的吗?”
妙如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在心里反复掂量后,她才出声小心翼翼试探道:“你也知道,我打出生起,就没了亲娘。自是没人教导,又找不到可信任的人来解惑。想到罗家也许有类似的情况,就想着来跟你讨教一二。若触了你逆鳞,或是不合规矩和体面的,请切勿见怪。”
罗擎云心中一喜,原来最信任还是他,心情不由得好了些许。又见她表情肃穆,面上也跟着凝重起来,遂点了点头,以示给对方的慰籍。
瞥了他一眼,妙如开始娓娓道来:“祖母去世时,二妹的母亲突然间容不下我了。头几年一直不太明白何缘,后来有人告诉我,说是身份的原因。当时我就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她为何要计较嫡长名份,那个重要吗?”
见是说的她自家的事,罗擎云心里放松下来,唇边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答道:“她不是在乎你的嫡长身份,而是计较她的继室身份。若你哥哥当时留在身边,估计比你还惨……”
“这是为何?”妙如自然知道里面的答案,但还是希望能从他口里把话说出来。
“嫡长子担起宗祠祭祀传承任务,身份贵重,被人忌惮也是必定的。一般抢的就是这位置。”这方面,他的感触似乎颇深。
“罗家也是如此吗?”她反问道。
“也是如此,我继母她倒也是想抢,只可惜没那个本事和运气……”
突然他的笑容僵住了。
曹氏肯让她侄女主动退亲,当时可不就是以为,世子之位早已是她儿子的囊中之物……那后头嫁进来的媳妇,势必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这丫头,是担心嫁进去日子不好过吧?!
想到这里,罗擎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从继母进镇国公府不到一年时间,就生下他的弟弟擎风,曹氏兄妹就打起这主意。起先祖母还在,有人管束她。祖母一过世,这府里就开始乱套。她甚至开始联手庶出的大房的妯娌,在府里兴风作浪。还是三叔后来告到爹爹那儿,以庶支理应分府出去为警告,才让大伯那房的人慢慢消停下来。
此事后来在京城上流圈子里慢慢传来了。是以他虽身份显赫,真正主动上门说亲,舍得把女儿嫁进府里的大户人家并不多。以至后来搅黄三婶找来的那些人家,他略施小计,就把人家吓退了。
想他婉若游龙的凌霄公子名满京城,至今却还没说上媳妇。虽然后来背后有他的动作,早年却跟家中这样一位继母,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
以前不是没有想过,世子夫人的位置不好坐。毕竟他还利用这点,让众多名门贵女望而却步过,搅黄了一桩又一桩的结亲意向。
只是当心上人也要面对这问题时,他又无法给出完美的解决办法,这让他很沮丧。
跑来跟自己说起这个,她心中一定是充满恐惧的!
他不由得烦躁起来,见她望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我倒不担心这个,在她手里能受什么委屈,只怕……只怕……”突然她话锋一转,说起另件事来,“这两年我都在东奔西跑,府邸也是去年才赐下的,身边贴心的人就莲蕊一个,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她没说下去,拿眼睛偷偷瞥向对方,看他是否有异状。
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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