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如有些意外,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问道:“织云。你要改当厨娘吗?”
织云涨红了脸,嗫嚅道:“奴婢这两年闲着无事,找人学了几道淮扬菜,童趣坊的张掌柜都夸过,说和会宾楼的大师傅做得差不离了。”
“嗯,这汤有味道,比他们熬得还合我味口,二伯母您赶紧尝尝!”妙如赶紧招呼道。
钟谢氏闻言,舀了一勺,尝完后连声赞道:“味道不错。多年没尝到这种美味了。”
听了这话,妙如拍了拍脸颊,懊恼道:“哎呀,忘了这事!是妙儿失察了,这回到南边,该带个手艺不错的厨子来的。”
“你回去办正经事,若是挑吃挑喝,还带厨子回来。会被人暗地里说闲话的。”钟谢氏安慰她。
妙如点了点头,想到七日七夜的法事,心下凄然。转念想起收到的信,刚得到的消息,又高兴起来。
“这趟回去,总算没白费功夫。以后家里安宁了。哥哥也该重返鹿鸣学馆了。”
收到消息时,钟谢氏看过了那封信,见侄女提起这个话题,乘机打探道:“我以为九弟会休了她,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朝左右望了一眼,妙如把织云几个伺候的,都遣下吃饭去了。
然后,她对二伯母摇了摇头。说道:“爹爹的性子决定了,他是不会那样做的。他太重亲情了,虽说把人禁足了,可还是顾惜仪弟的颜面。毕竟是第一个他看着长大的儿子,有些不舍是难免的。为了他长大后能抬头做人。爹爹是不会采取极端手段的。”
讶然地望着她,好半晌钟谢氏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你此次回去……”
妙如坦然答道:“一则是声援安慰哥哥去的,相比其它事,我更关心他的心绪和前程。二则想表明态度。此趟前去,妙儿没有进华亭街的钟府,叔伯们想来都知道了,爹爹立场不能代表我们的,钟氏一族我们兄妹还是挺在乎的。”
钟谢氏点了点头:“为难你了。此回前去,是想给九弟和俨儿,他们双方一个台阶下的吧?”
妙如一脸无奈:“不然,还能怎样办?哥哥明年就要进场了,此事僵在那儿,必将影响他应试时的发挥。”
钟谢氏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心里暗想,有这样两位儿女,九弟妹在地底下,也算能瞑目了。关键是,侄女上次退亲,造成的负面影响,总算是可以遮掩过去了。
妙如随即又想起,庄青梅路上提到的几件事,装作无意问道:“这几个月里,京中可有特别的事发生?例如宫中的事情。”
其实她是想打探,罗擎云找二伯母学画的事,怎会闹得这般大呢!
“也没什么,就是有封地的番王离京了。”钟谢氏答道。
“没别的了?”妙如声音中有失落的情绪。
“再就是,前日里陛下离京,去温泉宫休养去了。”钟谢氏放下筷著,古怪地望着对方。
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了,妙如垂下头来,忙扒着白米饭。
总觉气氛太尴尬,她补充道:“没别的事就好,明天回撷玉院,离开这么久,怪想念那帮学生的。”
“先不忙,明天书院放假!”替她夹了块杞子炖的仔鸡肉,钟谢氏悠然地说道。
“啊?!”妙如抬起头,神情呆然。
“后天是七夕,宫里有宴会,为了崭露头角,好几个孩子都请了假。我索性放了假,让她们精心准备去。”钟谢氏解释道。
妙如奇道:“什么宴会?这般隆重!”
“皇后娘娘主持张罗的。好像听说,每年都会举行。”
“都有哪些人参加?”
“有诰命在身的官眷、勋贵家中或亲族中女子,都可以参加,只要未出阁的都行。”
“难道是来考察书院成果来的?”
钟谢氏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第二日进宫请安,妙如才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皇宫西南面的长宁宫的殿内,一片笑语喧哗。
对着面前的江南风景的画轴,老太后乐得合不拢嘴:“还是妙丫头有孝心,知道哀家没到过江南,还记得画在布上带回来。这几幅是新画的吧?看着色泽鲜亮,跟其他几幅有些不同。”
见老人家高兴,妙如点头称是:“……儿臣想,母后定是想看看那里的山水。之前在山上写生,画的多为山上景致。此次南下,妙儿想,江南最美的是水。每歇一处,都四处寻觅,无论是烟笼寒水,还是湖光山色,都想画下来,让母后见见最真实的风景。”
德妃在一边附和道:“兰蕙妹妹一回来,母后心情都好了许多。”
皇后脸露温婉的笑容,邀请道:“明日宫里有宴会,皇妹也来参加吧!母后就喜欢看,那些花骨朵般的小姑娘们,一起争奇斗艳的。皇妹到时一支妙笔,把场景画下来。母后每天都可对着宴乐图,没事的时候多瞧瞧了。”
听了她这主意,太后当即来了兴致:“对啊,前殿有君臣同乐图。咱们后宫的宴会,从来都没画过,妙丫头明日一定要大展身手!”
妙如侧身行礼,应承下来。接着,又陪着太后,聊起了此次江南之行的见闻。到日头偏西时,小胖子姬翔下学了,来向祖母请安,见到她自然是乐得险起跳了起来。
六殿下拉着妙如的手,悄声问道:“姑姑不是说搬出去后,也要常回宫的吗?怎么好几个月都没见着你了?”
朝四周望了一眼,妙如看众人都没注意他俩,忙蹲下身子跟他赔礼:“殿下见谅,姑姑回南边祭祖去了。”
“你祭祖要跑那么远吗?”
“是啊,姑姑的老家在那里。”
“以后还去不去的?”
“或许还会去的。人人都要孝顺父母祖辈,就像殿下,要进奉先殿祭拜是一样的道理。”
见他们一大一小,聊得甚是亲热,太后随即望了过来,对皇后道:“翔儿跟她还挺有缘的。”
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罗皇后附和道:“皇妹跟幼童都挺投缘,宁王府中的瑶儿,每次进宫都问起,想知道她回京没有。”
太后眯起眼睛,感叹道:“受过苦的孩子,到底是不同的。若钟探花元配的事情,早点真相大白,这孩子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
这话让皇后心里一动。
弟弟在她寿辰上献的画,舅母进宫向母后时请安时,对这姑娘亲事的试探。还有婶婶上回进宫,交给她的家书。
爹爹瞧不上对方,可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罗家,有曹氏在后院,糟心事铁定少不了。还有弟弟,他那么高调拜钟谢氏为师,是向家人表明决心,还是有其它意图?
或是用亡母的遗愿,来旁敲侧击地暗示自己,不要阻了他姻缘?!
配合太子计划,上回已经让他受委屈了。没料到后来引发了那么大的风波,一离家就是两三年。若此次还不如他的意,将又会是怎样的后果呢?!
此生,她只有一个同胞兄弟。
第二百三十七章恍惚
本章节
原来宫中的七夕活动,跟民间的斗巧,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小少女、半大的少女,快及笄的少女聚在一起,分项目比试才艺。因是在御前比试,有太后和皇后等宫中贵妇评判,又有各家命妇在场,这倒是闺中少女们,成名立万的好机会。再之彩头丰厚,对手强劲,难怪闺秀们趋之若鹜。
更重要的是,这一般是皇族勋贵之家,挑儿媳,为女儿找婆家的好机会。
妙如不禁暗自猜想,当年聂锦瑟姐妹才女之名,汪峦映的针黹荷包,应该全都是此类宫宴上挣来的。自己年龄合适之际,没资格入宫参加;如今有幸出席了,已过了豆蔻花季的年纪。想到这里,不觉有些颓然。
一边观察众位少女脸上表情,她一边手腕不辍地在画布上落笔。
妙如在这里屏声静气画着,她所在位置旁侧树影那边,突然传来几位少女'奇‘书‘网‘整。理'提。供'的窃窃私语。
“汐妹妹,你知道今日为何这么多人来参加?去年都没这么多人的。”
“你不知道吧!今日宴会,其实是为五皇子挑选王妃。哦,听说还有皇后的亲弟弟,凌霄公子也要从中挑媳妇。”
“罗世子还没着落吗?我记得他过了弱冠年纪。”另一位少女诧异地问道。
“曹家退亲后,不是一直在挑吗?不过,听说黄掉不少。”
“那都是老皇历了,上次千秋宴后,现在不知有多少闺中少女迷他……”有个脆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迷他,为何?”先前那位女子惊奇万分。
“你想啊,身手矫健的少年将军,成能名就。还能作一手好画。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此等侠骨柔肠、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哪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或是军营里只知喝酒吃肉的大老粗们能比的。”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有些飘渺。
“可他为何还说不上媳妇?”
“上个月镇国公府的夏宴上,听我婶婶说,罗府那位南边来的表姑娘。就是国公爷相中的准媳妇,两家只是还没过明路而已,是他姑母婆家的亲侄女。”
“陆姑娘?刚才在那边斗诗时,有位姓陆的姑娘夺了魁。皇后娘娘亲自让人给她云鬓上簪了花,长得挺漂亮的。”
“就不就是她了,都确定婆家了,还来参加七夕宴干嘛?!没得占人名额。”
“可能她进宫。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过目的吧!亲弟媳又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哪些不提前把把关的?!”
“嘘……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天啊,头上簪着一朵花。不会就是她吧?!”
“没事,不是朝咱们这边来的……”
“咱们还是躲开吧!”
不一会儿,那帮少女一哄而散。
妙如心有所动,抬头向前边望去,原来她弟子瑶儿,正牵着一位妙龄女子,两人姗姗走了过来。
久别重逢见到妙如,小姑娘姬思瑶很是兴奋。随即就扔了那女子的手。几步蹿到妙如跟前,向她行了一礼,激动地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的?弟子还以为您不回来了!”
妙如不觉失笑,放下画笔,定定望着她,道:“才三个月而已,哪有这样夸张的?是怕我检查功课。不希望我回了吧?!”
小姑娘瘪了瘪嘴,跺了跺脚,辩白道:“先生就知道打趣瑶儿,现在依照您的嘱咐,每天照着家里的花瓶练,所有摆设都画腻了。祖母把库房的古董。都拿出来给我参照了。”
见她肯吃苦,妙如顿觉欣慰至极,笑道:“这不算什么,以前在本番邦书上看到的,有位绘画大师启蒙时,光同一只鸡蛋,都画了许多天。”
姬思瑶歪着脑袋望着先生,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奇地问道:“鸡蛋不就是一个圆吗?连色都不用上,还能画多久?”
妙如摇了摇头,告诉她:“从不同角度看,就有不同的光影。下回上课带你对着鸡蛋画,看你能作多少种出来。到时可别叫苦哦!”
后面跟来的女子。扑噗一声笑出声,姬思瑶这才记起,刚才她还带了同伴过来的。
只见小姑娘拉起那位少女的手,跟妙如介绍道:“钟先生,这位是罗舅舅家的表姨,也是从南边来的。”
被正式介绍了,那少女上前一步,盈盈下拜:“陆烟萝见过郡主!”
她生得袅娜纤巧,容貌娇美。一双水眸波光盈盈,樱唇小巧而秀气,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整个人的气质,跟她名字样,给人一种的柔弱静美的印象。
妙如怔忡片刻,颔首当即就回了礼,沉吟道:“姑娘是……”
“民女是国丈府四姑奶奶的婆家侄女,来京里省亲的。”她的声音娇软甜腻,说不出的温柔婉转。配上她的外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想到刚才听来的传言,妙如只觉心里涩涩的,口中满是苦意。
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扬起嘴角,问道:“听姑娘口音,好似是淮扬一带的人?”
“回郡主的话,民女是扬州江都人氏。您也到过扬州?”见对方态度温婉,没一般身份高贵者端着的架子,陆烟萝心里拘谨,放下了一半,有意跟她攀谈起来。
妙如摇了摇头:“没去过,有个相熟的姐妹,是扬州人,口音有点相似。”
“郡主说的,可是谢阁老家的新进门的大奶奶?”陆烟萝当即就想到了许怡心。
妙如一怔,忙问道:“你也认识她?”
“罗家三夫人带着烟萝到谢家拜访时,还听她提起过郡主。烟萝这才得知,京城竟有位传奇女子,靠画技搏得满堂喝彩,成为大楚朝第一位司画的女博士。”少女声音里充满了崇拜。
虽然在是夸人,可她气调却是低吟轻缓的,带着几分我见犹怜。让人无法忽略娇柔。
跟曹瑜茜完全是两个类型,跟曹氏倒有几分形似。
妙如心里暗想,罗家长辈还真是煞费苦心,找来位比曹氏还娇弱的美人当媳妇。敢情罗家父子天生都好这一口,容易对弱女子情有独钟?
这都带出去见亲友了,那人难怪没脸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正在怔忡间,就听到有稚嫩的女声在叫她:“先生,先生!”
妙如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朝两位抱歉地一笑,解释道:“刚才陆姑娘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在江南的同窗,失态了!”
姬思瑶这时补充道:“这位陆姨也作得一手好画。上回在罗府夏宴上,她艳压群芳还夺了魁首。罗舅舅后来跑去学画,就是受她的影响。”
陆烟萝的嫩脸,顿时羞得通红,吭吭哧哧地娇嗔道:“瞎……说,分明……是受他生母前国公夫人的影响……”
喀嚓一声,妙如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坍塌了。
她脸上的笑意险些要僵住,应道:“可惜咱们的画风不同,不然。倒是可以互相切磋切磋。哎呀,时辰不早了,要赶紧了。不然,天黑了都画不完。”
姬思瑶闻言跑过来,朝她未完成的画作上扫了几眼,恳求道:“先生,你把陆姨作重点画下来吧!她不久后就要回江南了,顺便留作念想也是好的。”
妙如垂下头。专心涂画,随口应道:“可以,不过,我得把其他人物画完了先!”
两位见到她专门致志,也不好再作打扰,说了几句闲话。两人就告辞离开了。
到夜幕降临时,宴乐图总算完成了。作品交到皇后手里,妙如已经累得不行了,转到长宁宫跟太后请辞后,她带着婢女赶紧离开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凤仪宫寝卧间,罗逸茗拿着作品。跟她贴身的女官,正在那儿仔细端详。
“画得真像,尤其是陆姑娘!”卫姑姑在旁边感叹道。
“哦,你说说看,瑶瑶把陆姑娘拉过去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宜城县主把陆姑娘带去,刚开始她们聊得挺融洽的。后来不说谁说了句什么,陆姑娘害起臊来,郡主闪了一会儿神。还是县主推醒她,才醒过神来继续作画的。”
“还发生了什么?”
“后来就不曾有别的了。”
罗逸茗点了点头,沉吟不语,开始琢磨起妙如的事来。
陆家妹妹害羞,应该是提到了云弟,若她对云弟没意思,那她闪神作什么呢?!
若说她对云弟有意思,可对着陆姑娘的样子,她没有半分丑化,更没去简单敷衍,避重就轻。反而像要烘托她似的,画了特别出彩,还是正面的样子。
她以前画过多少秀女,一定不是惊艳的原因,况且对方也没到那等姿色。
难道她心中没有忌妒?
从头到尾都是云弟在自作多情?
不对,上回试探她,看那番防备的样子,若不是有什么,何需如此戒备。
若是他们之间彼此有情,这姑娘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要么是极端大度,要么是打算斩断情丝。
不过,无论怎么说,当罗府宗妇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起码能镇住曹家人,让皇后娘家不至于后院起火。陆姑娘其他方面,都还算可以,就是太稚嫩了。没这丫头镇得住场子,得寻找机会劝劝爹爹。
坐在马车一路上,妙如突然觉得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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