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外祖谢卿家,跟素安居士的娘家,可是同源?”太后好奇地抬起头。
“正是,不过已经出了五服,成了两支。外祖家是苏州谢氏,素安居士娘家是金陵谢氏。”皇后转过脸。朝钟谢氏讲道,“在闺中的时候,我就见江南的表姐妹们,对先生的画作推崇备至,一直无缘得见。回来跟家母讲时,听她提起,原来您是她族妹。说还在本家曾见过先生。”
众人皆向钟谢氏这边望过来。
只见她微笑点头,答道:“正是。前几年来京城时,还到谢府拜谒过瘐老夫人,论起过此事。”
太后双手合击:“哎呀,说来说去,还是一家人。真是有缘!”然后。她转过头来,对钟谢氏嘱咐道,“有皇后帮你张罗,就放心在京城定居下来。女学赶紧得办起来,毓庆宫的大郡主、恭王府的三郡主都到年纪了。”
皇后在一旁提醒:“宁王府的老太妃,前几天都还在母后您跟前提起,她那小重孙女,也已八岁了。”
“对对,还想学妙丫头的画法。”老太后一拍脑袋,朝妙如解释道,“你替老太妃曾画过一幅像,挂在家中被那丫头瞧见了,嚷着要学,说等学会了,要画得比你的还像。”
妙如莫名惊喜,八岁的小萝莉就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看来这个弟子有些值得期待了。
皇后在旁补充道:“那天太子妃带着沁儿也来求哀家,说是也想学妙丫头的画法,还说素安居士在江南办学时,就教过学生两种画法。可有此事?”
说完,她把询问的目光,转向钟谢氏。
“确实如此,当时一些同窗想学,就让她教了。只可惜那帮人备嫁后,就退学了。多数人只学了个皮毛。”
太后望向妙如,后者赶忙证实道:“是啊,所以至今没人能画出复杂人像。搞得微臣还是得整天东奔西跑,亲自上门作画。”
皇后此时接话道:“这种情况在京里,应该不会出现了。那些世家女从小学画,学上七八年,出嫁后也没丢的,比比皆是。”
太后笑道:“可不是,皇后你也是从小学画的吧?!”
皇后恭声回答道:“回母后,正是!出嫁前是家母悉心培养,儿臣后来一直在练习,从没断过。”
“镇国公夫人走得太早了,听说你弟弟从小也学过?”太后随口提到。
“后来家母身子不好,愚弟也仅启个蒙。”
“难怪!”钟谢氏在心里暗道了一声。
跟南安王拼完酒,罗擎云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独自骑着马,找到了韩国公府。
“真是破天荒了!怎么舍得跑到我这俞府来的?”见了面,俞彰就打趣道。
自那天被南安王打伤,他就很少白天出门了。整天以养伤的名义窝在府里,都半个月过去了。除了接见暗部的属下,他连进宫的次数都少了下来。
不用说大家也清楚,他是有了心结。只是这个坎,谁帮不了他。太子姬翌曾私底下问过裴太医,得出结论,说是童年时留下的旧疤,很难再清除。
“我来是告诉你,为何南安王要向你下挑战书的。”径自走到对面的椅子上,罗擎云一屁股坐了下来。
俞彰挺起身,斜睨了他一眼:“哦?!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他妹妹的缘故吗?他怎么不记得,是我把郡主救出来的?不然她连命都没了。”
他随后又小声咕哝了一句:“只记仇不记恩的,这种人活该没人肯要。”
对他的刻薄,罗擎云早已见怪不怪了。眼帘都没抬一下,接着道:“东昌伯府那边出手了,若你再不知收敛,真有可能把南安王推向那边。汪家虽然失势了,长公主还在,在皇亲勋贵中间,她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知道你是为表哥着想,如今不是我收手的问题。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逼着汪家那小子,跟郡主琴瑟和鸣不成?”俞彰语气中透中一丝不屑。
“只有把羽扬卫最后一人的线索给我,查出当年的真相。斩断汪钟两家联系,他自然会收心,一心对待泠泉郡主。这样也能将你的错处,减到最低限度。”罗擎云不动声色地说道。
“别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为了自个,早点破了她的誓言,好把人家娶回家。”俞彰嘴角一撇,不再理他。
罗擎云一跃而起,揪住他的衣领:“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
“我答应什么了?!不是说好助我获胜吗?可你倒好,最后自己出尽了风头。”俞彰挣脱他的钳制。
“是你心结太重,能怪我?我不是替你报仇了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听说那丫头,在偏殿楼上观战,才上台比试的吧?!”
“不管如何,我帮了你是事实,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你下次还有脸求我的?”
“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得答应我两个条件!”俞彰嘴角露出一丝诡黠的笑意。
罗擎云眉头紧拧,苦着个脸朝他点了点头。
“第一,你若娶到手后,得让她帮我画幅像。”俞彰死死地盯着对方,等他的反应。
“这我不能答应,若是她不肯,没人能强迫得了她。你也知道,她有多硬气了,对自己都能狠成这样……”罗擎云当即回绝了。
俞彰早知他不会爽快答应,改口道:“那我让一下步,若是她答应画了,你不准横加阻挠,这下总该可以了吧?!”
“这个……我考虑考虑,第二个条件呢?你快说。”罗擎云脸色稍霁,催促他出下面的条件。
“第二嘛,你要答应,以后若有女儿,要嫁一个进咱们俞氏家门为妇。”
“那更不能答应你了,谁知道你儿子,会不会跟你一样性情……”罗擎云当即否决了他的交换条件。
“你说什么?!”俞彰勃然作色,眼看着就要发怒了。
罗擎云就知道是与虎谋皮,回了他一句:“没什么,不劳您的大驾,我自己想折去,总有法子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韩国公府,骑在马背上,扬长而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探疑
二更:
回府的路上,本来喝得有些上头,被晚风一吹,罗擎云有些醺醉的感觉。
怕惊动父亲,他特意绕远道,从东北边的角门回府。沿着醉音湖边,他孤独地一个人踯躅前行。
今晚是正月十六,一轮冷月孤寂地挂在半空中。一阵风吹过,星斗在夜幕上微动,好似也被这凛冽的寒意,激得在战栗发抖。
他停住了脚步,望着印在水里的月影发呆。
原以为俞彰那儿有线索,就不难把此人找出来。没想到比试那天对方出了状况,面具一掉就分寸大乱。让自己也跟着被动起来。
可是只有那样才是最好的方式,既能让两人从此陌路,也可以斩断他们在感情上的牵扯。
该去找太子求助吗?殿下若知道他提了两项龌龊的条件,会是什么表情?!
俞彰这个人诡异莫测,还是不要随便得罪的好。
若对方是个正人君子他倒不怕,最防范的就是他这种心里阴暗的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冷不丁地咬上一口。
他正在发愣,树林边踱出一个人影。
“站住,你这是打哪儿鬼混回来的?”
罗擎云心头一惊,抬头就看见了老父亲半白的须发。
已过二更,见儿子还没回来,镇国公一直等在书房里。派人守住了府里的各个入口,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还没走近儿子,就闻到一股烈酒的味道,遂出声质问道。
“从宫中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朋友,跟他在酒楼里多喝了几杯。”罗擎云见隐瞒不过,老实地承认了。
镇国公眼皮一抖,沉声追问道:“什么朋友?你不知道如今有公职在身。明早还要进宫的,怎么喝得这般晚?”
“您不认识的,明日他就要起程离开了,以后可能两三年难得回京,权当给他饯行。”他随口答道,不想透露太多信息。
“你随我来!”罗燧也没打算深究,把儿子叫进了他的书房。
罗擎云迈着歪歪斜斜的步伐,随着父亲进了里屋。
突然一张红彤彤的喜帖伸到了他面前。
“这是你舅舅府上派人送来的喜帖。”镇国公回到太师椅上,把东西递给儿子后,就把屋里侍候的人遣了下去。
“三月初二?舅舅终是迫不及待。想把表弟赶到江南去了。”打开帖子,见到内容后,他笑逐颜开。
“你早知道了?”罗燧心情烦躁,难免在语气上有些急促。
可他的儿子此时半醉的状态,并没发现他的异状,回道:“上次拜年时,听舅舅提起过,想不到就送来了。”
“你有什么想法?”老将军不动声色试探道。
“外祖母终于可能安心了。”罗擎云神态轻松,一副为对方高兴的表情。
“为父是问你,小你两岁的表弟都娶媳妇了。你呢?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才让你老子能抱上孙子?”他盯着儿子的表情,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打量着眼前的猎物。企图从对方的表情中,嗅出一丝端倪来。
罗擎云嬉皮笑脸地回道:“没人肯嫁给您儿子,这也怪不得我……”
老将军脸上顷刻间乌云密布,沉声问道:“是真的没有,还是你在背后搞小动作?”
若是在平时,罗擎云肯定能从对方的表情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危险来。可今日晚上,他先是跟南安王拼酒,后又跟俞彰过招,早已是半醉半困的状态。思维反应,较往常迟钝了许多,没发现父亲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儿子哪有什么小动作?!别人一看咱们府里有这样的婆婆。疼爱女儿的人家,哪里还肯嫁姑娘过来受苦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儿子还是被人退过亲的……”罗擎云絮叨起来。
不过他的表情和话语的内容根本不配套,好像很高兴没人肯嫁他似的。
罗燧没有当场揭穿他的表里不一,而是问起另外的事:“那我问你,你上次去边关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为了不让人忌惮,要找个家世清白。清贵家族出来的儿媳,最好无父无兄在朝中任职。听这话,好像若有所指?是有这样的姑娘在?”
“当然……没有!”一阵冷风吹过来,让青年人有了三分清醒,他忙做补救。“上哪找这样的姑娘家,身份低了爹爹您又瞧不上。”
“真的没有吗?”镇国公对儿子的话,好似半信半疑地,“没有就好。”
“真的没有,有的话早在得知曹家退亲后,就求着您上门提亲了。”罗擎云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为父还以为,你早有意中人了。”老将军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态,眉眼间泛着无奈的落寞,解释道,“若是有中意的,为父让你错过了一回。这次厚着个老脸,也得替你上门求娶回来。看来爹爹还是得催着你三婶加快步伐了。总不能到时候,连风儿都要说亲了,你还没娶上媳妇吧?!”
说完,他定定地盯着儿子,一副愧疚父亲的表情。
罗擎云又有几分胡涂了,甩了甩了半混沌状态的脑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镇国公见儿子不作声了,拍了拍他的肩头:“回院子休息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半月后你嫁到南边的姑母来京探亲,说不定还会带着她夫家的侄女。到时相看相看,若双方都还中意,就此定了吧!你当兄长的,也不能迟谢家表弟太多。”
罗擎云心口一窒,半信半疑地望着爹爹,扭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薛世兄是有提过一个人选,我怕您不同意,没敢贸然地提出来。”
老将军一副初次听说的表情,吃惊地问道:“你都不说出来,哪知我不会同意?是哪家姑娘?”
“就是谥封忠肃公钟御史的嫡亲孙女,钟探花的长女。”罗擎云一咬牙,把心底的秘密,敞露在了父亲面前。
镇国公将头低下,作沉思状,过了半晌,才抬头确认道:“是年前传得沸沸扬扬,跟她表哥藕断丝连的那位?”
罗擎云脸上骤然变色:“谁跟您说的这番话?怎好这样污人家姑娘的清白?!”
见儿子瞬间变化的神情,罗燧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立刻沉下脸,怒斥道:“咱们是什么人家,岂能讨个退了亲的姑娘作宗妇?!”
罗家小将的倔劲也上来了:“您儿子我也是退过亲的,正好相配,谁也不嫌弃谁!况且她退亲非是别的原因,是她生母托梦,两家有仇,病得奄奄一息差点没命了。”
“这些话只能骗骗你这鬼迷心窍的愣小子。荣福长公主是怎样的人,若是八字不合,她会让唯一的嫡孙早早订下那门亲事,等那姑娘好几年。”罗燧也不打算再掩饰了,直接把调查来的情况和盘托出。
罗擎云这才清醒过来,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来。
“那是她先前想借人家祖父名声,保她孙子不被清算。而且那姑娘自小孝悌,哪有半点不好的地方?”为着自己的心,他毫不犹豫地据理力争。
“好,咱们不说她退亲的事。为何这半年来,不断有传言,说她跟汪家那小子纠缠不清的?!还闹得人尽皆知,你难道希望未来的媳妇,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跟另外男子一道常被人提起的?”罗燧祭出杀手锏。
当他查到钟家那丫头这几年的传闻后,立刻打消了成全儿子的念头。
当初娶曹氏是他自己犯了错。绝不允许儿子也娶回一位让人在背后说闲话的媳妇。
“那是泠泉郡主老拎不清地纠缠着。人家回京后,除了被请去给世家女眷作过两幅画,就从没出过宫。上哪儿纠缠不清了?”罗擎云梗着脖子,极力维护对方的闺誉。
“你这小子,刚才还在矢口否认,说没中意的人,说,你跟她有多久了?”老国公岂是任由儿子糊弄的,终于逼出他的原形了,还不得乘胜追击。
罗擎云此时完全能确认,他中了父亲“引君入瓮”的圈套。
“她都发重誓不嫁了,我能跟人家有什么?!就凭她那番誓言,就可以知道,跟汪家那小子,她再没有半点牵扯了。怎么不是个清白的好姑娘?!”
“你焉知她不是以退为进?爹爹怎么听说,她退亲的事,有俞家那小子掺和其中,你这愣头青别上人家当了。这背后的水知道有多深?!”镇国公恨不得把儿子敲醒。
“她根本不知我的心意……儿子还宁愿她发的誓,是不能作数的。”罗擎云中声音带着沉痛的嘶哑。
他脸皮涨得通红,加上酒意未完全退却,使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激动。
在俞彰那儿碰了钉子,罗擎云本来信心就受到了打击,看到父亲反对的态度,像在烈火上喷了油似的,痛苦悲怆的情绪,顷刻间就充满了他的胸臆间。
“总之,你休想娶她过门,她的清白与否跟你无关。若还自认是罗家子孙,顾惜祖宗颜面和家声,就不要再念着那女人了。她虽是无辜的,但名声已坏,绝对担负不起罗家嫡长媳的重担。”罗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把儿子赶出了书房。
第二百一十六章抚慰
皇后带人离开后,太后额外开恩,留钟谢氏跟久未见面的侄女,好生单独叙叙旧。
妙如把对方请到了她居住的芷兰斋。
时值正月中旬,京城天气春寒料峭。从长宁殿出来,一路上楼台殿宇的气势磅礴。这个凉沁的黄昏,显得有些冷峻。
两人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踱进这个位于后宫西南角的僻静院落。
“这个地方原是教习公主的女先生以前住的,她们离开后,院子就空了下来。平常很僻静,极少有人会来打扰。”妙如把来客引进院内。
“这儿是你一个人住?还是有人伺候?”环顾四周的陈设,钟谢氏有些纳闷,“你如今在宫中的身份是什么?”
“画师啊,还有品级的,八品,归如意馆管辖。只是要侍候太后,就住进了后宫。元日那天侄女还穿上了朝服,到含元殿的大殿上,现场作过画。过两天就会挂出来了,现在他们去制作画框了。”提起那件事,妙如有些兴奋。
像是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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