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去当了回“采花贼”。爬到人家女子书院的墙头上,偷窥了一把。幸亏闪得及时,若被她发现了,到时不肯配合,他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偷看人家未出阁的女子,他虽知这样做不甚地道,可就是忍不住地去了。
这丫头给他最开始的印象,就是神神秘秘的。小小年纪就能镇得住场子。不知遇到情感上的挫折,她会是何种表情。
这几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可见到的,自始自终都是在认真作画的妙如。没人时,也无其他异状,连揭下面蒙透口气,这类的小动作都没有。
他不由地心生感叹,若手下的那帮兄弟,能有这般警觉性,当潜伏的细作就不会曝露了!
这倒让他越发好奇了。到底是发现有人在窥视,还是她慎独惯了?
没过一会儿,他总算看到不一样的表情了。
有个秀女进来,那丫头眼里突然冒出震惊的光芒。俞彰忙把目光挪到对面去,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只见妙如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拳头紧攥然后松开。仔细观察认真描画起来,比起之前对着那些秀女时,速度减慢了许多。
等那女子离场后,又见她拿起自己的画作,一边欣赏一边似在赞叹,嘴里还啧啧有声:“真是造物主的恩赐,竟然有长得这么美的人。”说着,她放下画稿。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拿了起来,然后,再一次放下。
最后,她终是忍不住了。朝四处环视了一周。见没有别的异状,偷偷把那幅画快速临摹了一遍。然后把原来的画稿卷好,偷偷收进了自己的袖筒里,像做贼一般。
见到此情此景,俞彰不禁哑然失笑。
她总算还有破功的时候,这小丫头!
想到这里,他突然情绪有些低落。
人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不然,当初汪家第一次提亲不成,第二次却又成了。应该有她的意思在里面吧!旋即,他想起素安居士所说的“受伤”一事,不觉间有些颓然。
这种伤,他都受过许多次了。
突然,心底涌现一丝怨愤,凭什么受伤总是他!
想到这里,他记起昨日抓到羽扬卫旧党的口供。钟家不肯休掉小杨氏,是吧?!等看好戏了,我看她怎么躲得过去。
俞彰正打算撤离,外间作画的房里,突然来了一位小公公。
只见他走到妙如的跟前,朝她行了一礼,说道:“钟姑娘,外头有个小姑娘,自称是您的二妹,说找您有事,等了许久了。小的让她候在外头,不知您是否愿意见上一见?”
妙如一惊,妤如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那就有劳公公了,请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门口守着的宫女,就把妤如带进来了。
屋里的太监宫女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找我有什么事?还找到这里来了!”停下正在收拾画具的动作,妙如抬头望着对方。
“也没别的什么事,爹爹批评我了,妹妹特意前来,是为那天的行为道歉的。”说着,妤如向姐姐福了一礼。
望着眼前妹妹,妙如蹙起眉头,心道,明知不该还要去做,错了就道歉,道歉了下次再犯。累不累啊?!
这话她没有说出口来。此处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她不敢大肆声张。
怕被史公公或那个什么韩国公看见了,惹出乱子来。她知道的,俞家跟杨家是有仇的。若被他们看见,见妤如姿色不错,年纪又恰好合适,把她破格弄成秀女,到时就糟了。妙如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尽办法,乘早把她打发出去。
“知道了,你快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妙如不欲跟她再作纠缠,拿话堵住她,想她赶紧离开。
妤如犹豫了,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几日前闺蜜跟她聊起选秀,说若嫁进入王府的各种美好,她心里嗤之以鼻。
那帮没见过世面的,能有多好,当年她还住进了掇芳园。那里可是有连王府的女眷,都羡慕不已的景致。不过,妤如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毕竟她也知道今非昔比,生怕人家又提她那个当罪臣的外公。
昨日,娘亲突然让她上山来找姐姐道歉,也没说上来干什么。想是让她上山来,结识几位秀女,以后她们一步登天了,好找她们帮衬。
以前在京中时,娘亲也是这样教自己的,跟着姐姐多认识几个贵女。可等她被请进来时,那些秀女早一个个离开了,只有妙如戴着面蒙,在那儿等着见她。
“你先回去吧!把这件事做完了我就下山,有什么话到时再说。”说着,妙如让莲蕊把她送出了庄子大门。
回到家中,杨氏马上招来女儿询问。
“怎么样,见到她没?见到那些秀女没有?”
“秀女影子都没见一个,等妤儿进去时,她们早画完离开了。”想起被妙如赶,妤如心里就有一团火。
“是她一个在哪儿作画,还是有其他人?”杨氏并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一个人,还戴着面蒙。根本是多此一举,全是太监宫女,谁瞧她去啊!再说了,人家要看也看选出来的秀女,不比她好看?!”上次她不买账,让自己下不来台,此次又被驱赶,妤如心里记恨上妙如了。
“那些太监宫女对她的态度怎么样?”杨氏关心的是这个。
“也不知哪来的本事,竟让内侍们对她客客气气的。听说我是她妹妹,也没太难为,通报进去,等她画完,就请我进去了。”
杨氏心里暗想:那小东西自从上回,跑进宫里为皇后娘娘作画。后来还传出面了圣。再加上救父的举动,让她在京中出了名。宫里出来的那些人中间,没想到她也吃得开。
幸亏有外甥订亲那码事在前头,若是先前京里选秀时,她还未许配人家。兴许进东宫当良娣、孺子,以后封妃都有可能。自己就是想呆在钟家,到时怕都成奢望了。
老天还是没让自己完全绝望,杨氏想。
“她当时对你怎么说的?”她又问道。
“拼命把妤儿往外推,生怕我在那儿多呆一刻。”妤如一脸怨气。
杨氏一愣,上次那次马车事件,让她以为,虽然怀疑杨家害了她母亲,对有一半血缘的妹妹,倒并没有恨之入骨。不然,上次不给她派车的事,当场就会闹大了,直接搞到相公那里去了。若真是这样,事情就还有可为之处。
所以,这次妙如有认识未来嫔妃的机会,她想对方应该不至于当众甩脸了。她怂恿女儿前去,就是希望乘此机会交好。
淮安这地界上,值得交往的贵女不多了。
等她回来后,让妤儿多在她跟前凑凑,说不定能劝劝她,早点把亲事定了再说。
杨氏没等到妙如回来,实施她的计划。倒先等来了史公公,负责此次选秀的总管太监。
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从泰州接回宋氏和明偲,钟澄刚进家门,就听到杨氏哭天抢地的哀号声。
杨氏哭诉完前因后果,愤愤地说:“我知道兄妹俩都以为,是父亲害了他们娘亲。可如今爹爹都躺在地底下了,还放不过我们母子三人,连亲妹子都想着谋害。”
明俨在旁边忍了许久,见父亲回来了,只听杨氏一面之词,正要上前辩驳。宋氏让人拉住了他。
瞪了杨氏一眼,钟澄嘱咐仆妇把太太扶进屋里,好好看住她,又把明俨叫进书房。
“这事你怎么看?”钟澄来回在屋里踱来踱去。
“还能怎么看,见不得装疯卖傻的,妹妹从上次我陪着步行上云隐山,她就再没下来过。”明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可她确实来了封信,说被人请去作画了。”钟澄沉吟着,停顿了半晌,接着道,“若是不熟的人,她不会去抛头露面的。还说为了你以后在官场上的前程。”
明俨像只护崽的母豹:“那又怎样,绘画不表示会去害人爹爹别忘了,您现在不是官身了,妤如本身是没资格入选的,而且杨逆是全门抄斩的大罪,下面的人会把她弄到圣上面前自讨没趣?”
眼底闪过一抹激赏之色,钟澄望着儿子道:“这正是为父纳闷的地方,要说没人在背后搞动作,我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噌”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明俨唇角抖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那您就怀疑是妹妹做下的?”
把他按坐下去,钟澄脸上并没半点恼色和不自在,凝眉沉思起来。
其实他不是怀疑女儿害她妹妹,而是请她作画的人,怕是大有来头。
自从那年堕崖后,妙儿私底下倒认识了不少大人物。这在小的时候没所谓,如今女儿大了,为了她闺誉考虑,他不方便直接讲出来。能确认对方的势大,女儿定是认识的,此事还得要她出来帮忙斡旋。
拿定主意,钟澄吩咐候在外间的小厮,叫来徐管家,让他明日清晨,派人上山叫回女儿。
匆匆赶到家时,妙如脸上一片平静。
这让钟澄有些诧异,待她行完礼落座后,问道:“没听徐管家说起过你妹妹的事?”
“听了”妙如面上波澜不惊,“女儿不仅知道这事,还见过妹妹,还亲口劝过,她自己不肯回来。”
苦口婆心替妹妹分析潜在的危险,反被对方反唇相讥。
妤如嘲笑说,你退了亲没资格,反见不得妹妹好,跑来搞破坏的吧
想起当时情景,妙如就一脸郁卒。
“你说谎”
书房的帘子被掀开,杨氏带着一干丫鬟婆子闯了进来。
“明明是你怂恿史公公把妤儿选上去的,我苦命的女儿……”
“放肆,这里是你们能随便闯进来的?来人,把太太扶回她院子里。”钟澄发话了。
“慢着,我有几句话要问”一个清亮柔嫩的女声响起,妙如站起身来。
只见她走到杨氏跟前,朝对方福了一礼,问道:“请问太太,您是怎么知道,我怂恿史公公的,妙儿可一直都在山上读书的。”
“妤儿下山时跟我说的,那些内侍和宫女,对你都客客气气的。”
“那您是如何知道,我在山上为秀女作画,妤儿又怎会突然跑上去找我的?难不成你们就是冲着秀女去的?”
杨氏这才意识过来,打探妙如信中内容,派女儿上山缠着她姐姐,都背着相公做下的,还是出于见不得光的私心。
一时间,她语塞说不出话来。
“二妹不仅上山了,还辗转打听找到了我作画的地方。真是不容易啊是谁邀请她去的,是我吗?”妙如嘴角露出不耐的讥诮。
钟澄头次听说这事,惊讶地把头转向妻子。
杨氏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答不出一句话。
“先不派马车给我,后又追上山去道歉,死乞白赖不肯走,为她着想赶她走还不听。是谁唆使她这样做的。不嫌累吗?都躲到山上去了,再不放过我”
之前还不知这些道道,钟澄此时恨不得把杨氏掐死。
“那你也不能害她参选啊她要进到宫里,只有死路一道。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吧?”
“是我让她去的吗?第三日才见到她,劝她回去,说可以帮着向史公公求求情,她自己不肯回来。”
“她为何不肯?”杨氏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哪知道不妨告诉大家。见过她后,那选秀的钦差才露面。听说他是韩国公,姓俞,是贞元皇后的亲侄子,当年俞氏一族满门抄斩后幸存的唯一子嗣。”
听到这里,杨氏腿脚发软,险些瘫倒在地,被崔婆子及时扶住了。
钟澄沉默半晌,向妙如问道:“这些你可有跟妤儿提过?”
“怎么没提?妹妹说,若她的身份不够入宫,她就去韩国公府当名使女。当年杨家对不住俞家,就当她去赎罪。”
“你说谎,妤如从来不是这样子,肯定是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信过我,服过我的?要灌早灌了”
“没转寰的余地了吗?看在你为秀女作画的份上,能让他们网开一面,允许爹爹去劝劝妤儿吗?”
“不妨试一试”妙如蹙起眉头,对着父亲道,“下山的时候,女儿就想清楚了。若到了京里,她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岂不要连累钟氏全族女子,清誉跟着受损?”
说到这里,她神色复杂地望了杨氏一眼。
钟澄见到女儿妤如时,已是三天后的事了。
“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妤如不以为然的瞥了父亲一眼:“当然知道,我就是想离开这里,为母亲和弟弟搏个前程,难道还等着父亲赶我们出门不成。”
“你是爹爹的女儿,哪会赶你和仪儿,你们永远是钟家的孩子。”
“可您有把我们当亲骨肉吗?自祖母走后,你都不来娘亲屋里了,咱们家里少了多少欢笑。您眼里就她一个女儿吧”
“妤儿,讲这话要凭良心,爹爹平常是如何教你的?若处在你姐姐的位置上,你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我不管,就是要离了这家,就是到王府里当名姬妾。也好过在淮安这乡下地方,一辈子出不了头。”妤如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
钟澄怒气冲冲地出了房门,杨氏接着就进来了。
“妤儿,跟娘亲回去吧选秀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那人跟你外公有灭门的仇恨,他不会让你上位的。”
“选秀史公公奉的圣上的谕旨,那人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妤儿毕竟还是忠良之后,他不怕御史弹劾。娘,再说他也是个可怜人,是外公对不住他全家。”
“他再可怜,也不需要你以身饲虎。想过没有,若是到了京城,被刷下来了,你将如何自处?还是让娘亲马上为你找个婆家,早点嫁出去,就不必跟娘一起受苦了。”
“偏不我不想走您的老路我过不了那样穷日子,辛苦扶持相公有何用?到时还不一样被人踩。仅罪臣的后代这个理由,就够把妤儿打回原形了。况且那两人认定外公害了他们生母,将来会当女儿娘家的依靠吗?说不定为了巴结他们,您女婿明着不敢休,背地里死劲折磨我?纳几房妾室,生一堆庶子庶女来气您女儿,还不如早点了结的好。”
“到宫中或皇子府第中,你就有好日子过吗?”
想起那位韩国公初见她时,黑色面蒙上面那双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她是不会错认的。还有后面,他对自己矛盾挣扎的那番举动,妤如觉得她可以放手搏一搏。若能化解他心底的仇恨,说不定这是她母女三人的一线生机。
“娘亲就不要管我了,到了京里,到时有大姨、表哥和表姐帮衬,我不会让自己过得很差的。”
钟澄见女儿这里劝不通,又找到史公公那边。
“草民请公公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吧”
“探花郎说什么呢”史公公尖着个嗓子,“这次能入宫或赐给皇子们,都是有份位的。寻常人家,可是想都想不到这恩赐。若不是看着你一门忠烈,如今竟没个诰命在身上,也不会给您府上一个名额。”
“本来呢最好的人选其实是您大女儿,只可惜她退过亲了。没办法,只好二小姐顶上了。能帮陛下广布恩泽,这是咱们下面办事人的荣幸。”言毕,他把头一仰,朝北边方向揖了揖手。
钟澄知道,他是劝不通了。用这种方式来诱惑妤儿,只怕是九头牛也拉她不回来。
不过,俞彰没给太多时间让他们劝说。暗部传来东宫的手谕,京中情况有变。要他马上结束南边的事情,赶到京城去。钟家人离开后,选秀人马不久后就离开了淮安。
把爹爹他们送到山道口,妙如回到汩润书院,继续她平静的生活。
想着突如其来发生的这一切,她需要把思路理一理。
看着她帮秀女画像,杨氏母女想贴上来,此举她并不奇怪。以前在京中她们没少这样干过。
史公公怎会突然跑去钟府下旨的呢?这事就值得推敲了。
听莲蕊后来回忆,送妤如出门时,她们并没碰到过史公公和韩国公。
是本来就冲着妤如来的?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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