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安儿位居高位,咱们结亲时也得睁大眼睛,可得小心谨慎了,别被人当成耙子。”接着,庾氏又跟媳妇,念叨起准孙媳来,“那许家姑娘,不愧是族侄女素安居士的汩润书院教出来的,各个方面都挺优秀的。难怪前儿个邱家的老姐妹,还在向为娘打听。问那女子书院到底如何,她都想把最小的孙女,送去南边收收性子了。”
站在一旁的谢玉琪听了,忙附和道:“琪儿去年在灵慈寺,陪着母亲吃斋念佛时,特意到那个女子学院去看过。里面的姐妹们可亲热了,女先生教的也好!若不是想念祖母,琪儿都想去那儿学个一两年。”
听到孙女贴心的话语,谢太夫人心里舒坦起来,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可不是!”程氏证明女儿的话,“听说钟家那丫头,如今在书院都开了一间画室。专门教同窗学她那种画法。如今京城里都求不到那种画儿了,都眼巴巴地盼着她来京呢!”
“哦?钟家丫头不是这两年就要嫁到京里来吗?就等不及了?”庾氏记起媳妇曾告诉过她,钟家大小姐最后跟长公主的嫡孙定了亲。
“母亲您有所不知,汪家跟钟家亲事取消了,怕是她再也不愿来北边了!”程氏解释道,语意中颇有些遗憾。
“这又是为何?”谢太夫人脸上露出讶色。
程氏又把京中盛传的,钟家因大女儿一病不起,被生母托梦退亲的事,说给了婆婆听。
“还有这事儿?唉,那丫头真是命苦。当初她爹爹若是狠下心来,跟杨家一刀两断,撇清关系了,来当咱们家的媳妇,该多好啊!没准又成就一段佳话。”谢太夫人连连摇头叹惜。
“谁说不是啊!如今妙儿那孩子,一门心思扑在教人绘画上。江南官宦世家,上门找钟探花提亲的,不要太多哦!可她两三个月都不下山一趟,铁了心不想嫁人。有传言说,她指不定想出家,不过是有听说,在小时候,慧觉大师就说她与佛有缘。”程氏把最近听到的八卦,跟婆婆说起。
婆媳俩又是一阵叹息,话题最后不知怎地,就转到了谢家外孙女,当朝中宫娘娘的身上了。
“皇后娘娘精神可还好?”许久没见过外孙女了,老夫人想听儿媳说说她的近况。又顺道提起了外孙,“她可有云儿的消息?”
“母亲,镇国公找了一年多,都没任何音信,这事怕是得靠机缘。甥儿可能被什么事情困住了回不来,也不一定的。人家钟府的长子,丢了十几年都找回来。您就不要忧心了。”程氏怕她伤心起来,大过年的又哭上一场。乘机拿钟家的例子开导她,把话题引开。
到底是年纪大了,被儿媳这么打岔,庾氏的注意力果然引到一边去了。
“哦?是哪个钟家?是刚才聊到的那户人家吗?”她关切地问道。
“除了他家,还有哪个?!”程氏回答道。
“他家还有长子吗?长子不就是那姓杨的女人生的?!”当初跟钟家议亲时,媳妇把他家的情况,都告诉过自己,庾氏隐约还有些印象。
“要不,怎么说是奇谈呢?!妙儿那丫头,原来还有个双生兄弟的。出生时丢了,钟探花回乡开馆时找到的。”见婆婆的兴致来了,程氏耐心解释道。
许是年纪大了,老太太喜欢听骨肉团圆的故事,程氏投其所好,把钟府认亲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那孩子真可怜,难得是个孝子!若不是为他祖母治病搬到那里,指不定还遇不上他真正的亲人。”老妇人如今也吃斋念佛了,相信因果轮回,随后又嘱咐道,“芳容啊!为娘如今走不动了,下次你们回到南边路过淮安时,替为娘上灵慈寺,再捐些香油钱……”
“媳妇省得,开春了廷儿就会赶回苏州,参加那里举行的乡试。定要让他再爬爬云隐山,拜拜菩萨。”程氏含笑应下。
婆媳俩聊着聊着,到最后庾氏道了乏。伺候婆婆歇下后,程氏带着女儿就回屋了。
自退亲后,妙如怕受到传言所扰,更不想听到有人提起那场昙花一现的亲事,鸵鸟似地躲到了山上。没曾想到,不久以后,书院里的同窗们从各种渠道,也得知钟探花替她退亲的事了。
一时间,山上山下的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充满同情和探究,搞得她精神快崩溃了。
就这样两边捱着,妙如度过了此生中,最难熬的几个月。日子转眼就来到了新年。
开春后不久,林大舅一家终于搬到了山阳县,跟钟家住到一起了。婉致表妹也来了,还有个不到周岁,可爱的小表弟敦孺。
林恒育一家到来后,免不了也受到那传言的影响。
虽然姐夫认回明俨这个外甥,是个意外之喜,也抵不了他的过失。
林大舅自是要替亡故的姐姐,讨个公道回来。更要为外甥女要个说法。钟澄一时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向小舅子解释。
第一百八十二章礼物
二月廿六是明俨和妙如兄妹俩的生辰。
自出生起,众所周知的原因,妙如从没正儿八经庆过寿辰。
这年却是有些例外,必须得郑重其事的举行仪式才行,因为这天是她十五的生辰。
大楚朝闺中少女到了这一天,人人必得举行仪式——及笄礼,标志已经成年,可以嫁人了。
也是这个缘由,上元节过后,林恒育一家匆匆搬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赶上外甥女的及笄礼。钟澄帮小舅子找的府宅也在华亭街,离他开的鹿鸣学馆,不过是隔了几条巷子的距离。
退亲之事后,那段日子的流言蜚语,让杨氏无论如何,都不敢露面。怕外面的口水把她淹死。在正日子的前三天,她及时地“病”了。钟澄顺水推舟请来钟谢氏,替女儿操办仪式。
钟谢氏下帖请了不少亲朋好友家中的女性长辈,还邀了妙如在汩润书院的几个同窗好友。
在淮安的这两年,妙如帮着书院开画室教人习画,结识了不少本地名望世家的女眷。有人或是上山让她画像,或是请她到府上舞弄丹青。听说小姑娘要及笄了,又是谢氏亲自帮她张罗。主动上门到贺的还真不少,让妙如和舅母杜氏都颇感吃惊。
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感激表情,谢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妙如的肩膀,让她放松下来。
仪式完成后,同窗好友林青菡悄悄把妙如拉到一边,向暗中她道贺时羡慕道:“你真有福气山长素安居士竟然亲自为你举行及笄礼。还来了这么多本地有头有脸的长辈……在淮安呆了快三年,我看,就数你的及笄礼最体面了。”
妙如露出一丝苦笑,答道:“若不是二伯母待我跟亲生的一样,没亲娘操持的及笄礼,还不知寒碜成什么样呢身不由已的个中滋味,你是不会懂的。”
林青菡陪着唏嘘了一阵,拉着她悄声道:“其实我悄悄写信,向京中的表姐打听过你家的事。原来你继母,竟然曾经那般对待你。那钟世叔为何还要你跟……对不起,又提起你的伤心事了。”说到后面,意识到揭人伤疤了,她有些愧疚地连忙道歉。
“没什么我已经没感觉了。咱们家里的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不过还好,现在都结束了。长痛不如短痛。”妙如神态自然,情绪好似全没受到影响。
“真结束了?我怎么看着,你没刚来时开心了”林青菡担忧地望着她。
“人长大了嘛,哪能整天傻乐?不说我了,你爹爹的任命下来没有,还是在这地方为官吧?”不欲再说自己,妙如借故岔开话题。
“父亲升任淮安府同知了,在这里还要再呆三年”
“太好了还以为你也要走了。真好总算还有个伴儿,别像宗兰她们一样,说走就走了。你家随后会搬到山阳县来吧?”
“嗯不过,家里也在帮我说亲,在这里恐怕也不能呆多久了。”林青菡眼底闪过落寞,“真不想这么早嫁人,过年的时候,母亲逼着我学管家,还说姐姐当年多亏了她的调教,现在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
妙如眸中的神色一黯,迅速又恢复了平静。
也是,林青菡今年都十四了,这两三年肯定得嫁掉。不然,在大楚朝就成大龄剩女了。
汩润书院的同窗姐妹们,就像浮萍般,一个浪打来,不知今后还能在哪里重逢。就像她在京中的姐妹,回南边后,除了开头一年还有书信往来,后来渐渐都断了音讯。
想到这里,妙如突然有些伤感起来,好久没曾有过的酸涩之意,涨满她的胸臆间。
望了妙如几眼,林青菡以为对方感怀身世,也没吱声再打扰她了。
宾客散尽后,钟澄带着一对儿女,还有小舅子林恒育,到林氏的坟冢前祭拜。
敬完香后,林恒育当着甥儿甥女的面,质问起姐夫妙如的退亲的事。
钟澄沉默不语,林大舅只好把头扭过来望着妙如。
“舅舅若真心为妙儿好,就不要再追问下去了。甥女不想再难堪一次,爹爹他也是有苦衷的。”说完,她转过身去,盯着父亲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爹爹,经历此次事情,以后莫要将妙儿随便许人了,行吗?哥哥如今也寻回来了,家中也不需妙儿再多事了。女儿想多呆在山上一些日子,好修身养性……”
说着,朝两位长辈行礼告别,转身上了马车,就要返回钟府。
“妹妹等等我。”见她单独离开,明俨追了上来。
坐到车厢前头,明俨撩开后面的帘子,发现妙如坐在里面发呆,神情木然悲戚。
不知如何劝她才好,明俨只得闷声不吭看着旁边的莲生,赶着马车在道上奔驰。
过了半晌,他才幽幽地自说自话:“当初被梁家族人赶出来时,我恨不得放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子,来个玉石俱焚。后来遇到一位大哥,他教我,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要过得比他更好。你越成功,他就越会不忿;你越快活,他妒忌的心,就像被毒虫噬咬一般。后来我就厚着脸皮,冒着被人嫌弃的屈辱,跑到人家私塾里旁听。快饿死了都决不卖身为奴。就是等着有天,找到机会考取功名当大官了,可以找回去,让那帮折辱过我的人后悔。还要帮养父母查清那场大火的真相。”
听着眼前这半大少年,为了安慰她,说出的这番话。声音虽然稚嫩,一字一句说出来,却颇有些掷地有声。妙如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我没什么,只是觉得很烦。讨厌这种拎不清、左右为难的局面。”
“很烦就不要去想了,反正你刚才把话已经说清了。明年我就要参加春闱了。到时若有幸得中,跟哥哥到任上去吧咱们离开这里,让他过守着仇人的女儿过一辈子去。”
妙如有些吃惊,原以为他刚认祖归宗,父亲又是士子们的榜样。明俨对他的认同度应该蛮高的,没想到,对方竟说出这番话来。
“为什么?他是你爹爹,舍得离开他吗?”
“不肯替母亲出头,不顾咱们兄妹的感受,就不是咱们的父亲。哥哥只知道,当初还不知是亲人时,你就对我们祖孙伸出过援手。”
妙如羞赧地低下头,解释道:“其实是受师叔的吩咐,我小时候也受过他的恩惠……”
“反正,咱们不理那些人就得了。舅舅跟我说,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本来舅舅打算在学馆给他打下手的,现在改变主意了。说我若是过了秋闱,明年打算陪我一道上京赶考去。”
望着他一脸愤青的表情,妙如嘴角微翘,心里舒坦了多了。至少还有这眼前这人,给她体贴和温暖,愿意跟她站在一起。
她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说道:“哥哥进来吧妙儿有寿礼送给你。”
说着,从衣兜取出个绣花的笔袋,递给明俨:“这是送给你的,可是我第一次送人亲手绣的东西,不准嫌弃哦”
“哥哥也有生辰礼物给你”就着,明俨从随身的荷包里,取了一支紫檀木簪来。
上面的雕花甚为精致,表面打磨得较为光洁,小巧玲珑,让人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妙如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半晌,抬起头来,眼中有些惊讶。
“你自己雕的?”
“嗯”
“什么时候学了这门手艺?”
“被梁家人赶出来后,跟着木匠混过一段日子,偷偷学了一些。”
妙如伸过头来,瞅了瞅他的手指。发现他如竹节般的修长指节上,还有一些伤痕。看那样子,时间也不算太久,不过,伤口快长拢了。
明俨把手收回身后,讪然地解释道:“许久没拿刻刀了,有些手生了。”
“心意到就行了,就是拿块木头刻几句祝词,妹妹也是喜欢的。更何况这样精细的刀工呢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宝贵礼物。”
明俨目光灼灼望着她:“咱们以后互相祝贺生辰吧反正在这天,爹爹也没心情顾上咱们的。”
妙如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走后,在林氏的墓前,林恒育揪住钟澄的衣领,把他暴揍了一顿。
“你对得住姐姐吗?当初她吃糠咽菜支持你读书,为你生儿育女把命都丢了。你就这样对待她生下的两孩子?”
林恒育来到钟府有十多天了。关于杨氏的传言,他多少听过一些。他妻子又从宋氏那里,打听到在京中时,杨氏是如何对待甥女的。
等明俨两人离开后,他毫不迟疑地喂了姐夫一顿老拳。
痛苦地跪在发妻坟前,钟澄懊悔万分,嘴中喃喃自语:“我也不知会发展到这地步的。若是有可能,我宁愿从没有离开她们上京赶考,从没有上门致谢,认识杨氏那家人。宁愿当初把妙儿过继给她二伯母,让她不必进京,遭遇到那些危险和伤害……”
“还想要抛弃亲生女儿?你是不是宁愿不回到淮安来,不遇到俨儿,让你掩耳盗铃?让那女人继续当你的妻子?”
“我也没办法,两孩子是无辜的”
“俨儿和妙儿就不无辜,我姐姐就不无辜?你说说,这些年来你对得起谁?若不休她,我不会接受你好意的。清明节给姐姐上完坟,我们一家还是回泗州去。你这样的‘有情有义’的姑爷,咱们林家要不起。”林恒育愤然起身,扔下躺在地上的钟澄,扬长而去。
从地上爬起来,钟澄孤零零立在坟前,望着林氏墓碑上,他亲手写的墓志铭,久久不愿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上的露出星光,他才难舍地离开。
日子平淡如流水,转眼就来到了三月中旬。
这天,妙如正在埋头作画,茶香突然跑进来,说京城的丁三奶奶来南方归宁了,特意上山来看望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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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葱
被丫鬟请进书院的馆舍,来到妙如房间所在地,傅红绡一抬头,就瞧见站着门口迎接她的,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妙如把她请进屋内,遣下其他人,两人互诉起别来之情。
拉着闺蜜的手,傅红绡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心里感慨万千。
眼前这姑娘,两年不见,出落得越发动人了。若她是男人,指不定也舍不得放手的。
听说汪家那位公子,得知姨父退亲后,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急得长公主亲自到京中各大寺院烧香拜佛。若换成别家公子哥,性情稍微有些桀骜乖张的,怕是早离京出走,跑到南边拐带他表妹私奔了。
难得这等品貌,才情俱佳的女孩儿,怎地命运会如此多蹇?!
傅红绡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愤愤不平来。
原先她也以为,是两家恩怨影响了好友的亲事。后来进宫看望小姑子时,才得知此事另有隐情。
那日,跟着大嫂来到毓庆宫的偏殿,探望刚出了月子的太子良娣丁敏。大嫂留在里间跟太子妃和良娣说体已话去了。留下她跟太子妃娘家妹妹沈聂氏,在外间闲话家常。
“丁三奶奶跟钟家妹妹可还有书信往来?她现在还好吧?!”聂锦瑟突然提起她的手帕之交来。
钟家离京前,在妙如院子里两人曾见过一面。聂锦瑟知道对方娘家也是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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