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半日,孟夫人才发觉儿子旁边跟着一女子,周身虽不着半点绫罗,却让人感觉有股尊贵之气,便向孟延笑道,“这是谁家姑娘?”
还不及孟延说话,白薇施了礼,不急不躁地道,“夫人安好,小女是前丞相的大女儿,韩白薇。方才所说的韩墨夏,正是小女的三妹。”
孟母和孟延皆是一愣,倒是孟延先问道,“薇儿,你父亲竟是韩平大人?”
孟母本来见儿子竟不记得墨夏,心中纳罕之余稍有些许欣然,却不想又听说眼前的女子也是韩平之女,不由得有些烦乱,嘱咐了一会,便称有些累了,扶着小丫鬟回去了。
偌大的屋子,只留下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杜若的气味。
一日,孟延在书房中正执笔练字,一手草书,狂放傲然,正是:
穹苍鹰飞尽,更古梦难眠。
暗夜有时好,咂谈语不休。
“公子,夫人有事找你过去。”,孟母的贴身侍婢传过话便匆匆离去。
写完休字的最后一笔,孟延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子,笑容如晨曦最柔和的阳光,“薇儿,你猜母亲寻我何事?”
“自然是要紧之事,你快过去吧!”,白薇停下手中磨墨的动作,催着孟延不要耽搁。
孟延顿了一下,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心,走过来紧紧握住白薇的手,四目相对,尽是情真意切,“执子之手,与卿偕老,你可愿意?”
“……”
孟延拥女子入怀,可是分明是想要的这个她,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如此悲伤。
暮色沉沉,所有的秘密仿佛都已死寂,只待熹微晨光,又仿佛昭然若揭,整个孟府都被月色笼罩,仿佛如往昔一般平静安然。
第14章 城门遇阻
一年前,新皇登基,定都明城,举国哗然,众说纷纭,幸得是孟焕支持新帝,联络群臣力挽狂澜,平息议论。靖远帝虽是弱冠之年,但是为人做事十分果决,比其父更添一份帝王的狠冽,当即迁都明城,才有了现如今繁华鼎盛的天子脚下,人称帝都。
烈日炎炎,本来是极少有人出门的时辰,却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真可谓是万人空巷,就连当今皇上登基举国庆贺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热闹。
“哎呀,你踩到我了!”
“虎子,往那边一点,我看不到了!”
“哎呀,挤什么挤啊!”
“爷爷,再往高一点,我看不到。”
长街上人声鼎沸,各色各样的人都朝着街口望去,脸上满是紧张与喜悦的情绪,只听有个戴小帽的小伙子急忙从街口跑了过来,嘴里大声喊着,“来了来了,老二快点准备点火!”
话音刚毕,街角拐出一队人马,锦衣绣袍,鸣锣开道,霎时间,街道两侧鞭炮齐鸣,人群不住的往中间涌动,生怕看不清楚这等热闹。
最前面的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抬着一幅大匾,上面书着红底描金的大字:天作之合。
“这是哪家的喜事啊,这么大的阵仗!”
“你不知道啊,当今皇上亲自赐婚!”
“谁家这么大面子啊?”
“这还用说,自然是孟府了!听说那二公子找到了,又抱得美人归,真是贵人多福!”
“咦?那个孟府二公子不是和相府的三……”
“嘘!你要死啊,这事还敢提,呸呸呸”
“呀,多嘴多嘴,多谢老兄提醒!”
……
“哼,朱门酒肉臭!孟府那档子事看着光鲜,背地里还不知怎的恶心人呢!”
“哈哈,常老弟你是嫉妒人家吧,听说你老婆又闹着要回娘家,你还是快回家做你的龟孙子吧,啊!”
哈哈哈。
源丰客栈的座席间皆是在谈论今日圣上赐婚的事,调笑讽刺之余尽是露骨的庸俗。窗外仍旧喧哗,人群从街头涌向孟府正门,整个孟府早已是张灯结彩,到处是绚丽的红绫金盏,琉璃翠玉,队伍抵达府邸的时候,门口已是跪满了乌泱泱一大群人,最前面的妇人身着三品诰命的服制,珠玉满头,莹润的脸庞因笑容愈发显得端庄和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孟国公次子孟延,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而今将至弱冠。,朕特心甚悦,特赐府邸。今有昔韩平丞相次女韩白薇,年方十六,品貌殷秀,温良敦厚,与二公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册封为和乐君主,特将其许配孟延。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尖细的声音在喧嚣中念完圣旨,笑吟吟地将其双手递给眼前妇人,“孟夫人,大喜啊。”
“烦劳刘总管来这一趟,请!”,孟夫人接过旨意,旁边小厮立刻捧上厚礼,拜上。
“哎哟。夫人还是这般客气。”,说着令手下人收了,“哟,二公子果然是人品贵重啊,身体可好些没?”
“多谢总管记挂,已无大碍。”,孟延本是不愿和这些个太监说话,无法只能敷衍道。
“哈,圣旨已下,夫人和公子便快些准备吧,奴才还要回去回话呢,便告辞了。”
“公公慢走!”
送走刘总管,孟夫人忙教人将匾额放置在正厅大堂之上,总算是完成了一件心事,“延儿,这下你可满意了?”
“多谢母亲成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孟夫人怎会看不出两人的情愫,只是前事已逝,后事之师。虽然自己并未见过那位姑娘,只是看延儿对她的情谊却是至死不渝。但如今,墨夏即死,延儿大病一场却获得新生,前事尽忘,未尝不是件好事。
况且白薇又是墨夏的姐姐,恐怕是生命轮盘运转,还延儿一个完满吧,如此想来,竟也不再排斥这段婚事,遂上书奏请圣上赐婚,毕竟韩老丞相已逝,大公子也随他父亲去了,白薇无有依仗,只有赐婚方能两全,遂有今日之事。
乾门外一辆马车戛然而止,“哇,这里便是帝都吧!好漂亮啊!”
说着便要下去,却被一只大手拦住,“阿良,进去!”
“长冽大哥,你干嘛那么凶!”,阿良扔下车帘,气恼地坐在马车里嘟囔道。
“阿良别说话!”,墨夏见窗外层层叠叠的守卫,盘查的甚是严格,方知晓长冽本意,忙教阿良噤声。阿良见两人神色紧张,似乎是自己太迟钝了,恍然大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只听外面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齐整的步子由浅到深地迈过来,一个长脸大耳的守卫迅速走过来,“什么人在车里面。
“官爷好,我们是东城司马府的,我们家小姐刚从外祖家回都,请大人放行。”,墨夏听长冽难得这么低声下气的语气,心中不禁好笑。
“哦?司马府的!”来人似乎有些迟疑,只听长冽将什么东西递了过去,那人才厉声道,“放行!”
守卫不动声色的将钱袋塞到怀中,一副讨好的嘴脸,谁不知道当今帝都唯有孟府和司马府声势最盛,且不说孟府世代为将,得了多少威名,当今皇后就是出自司马府的太尉千金,圣上与皇后琴瑟和鸣,焉能不重视娘家的地位。这马车上即是司马府的人,虽有规制再上,自是不敢得罪,遂退到一侧,让马车通过。
只是几颗心刚刚落地又被提起,车辆还未走几步,却听另一处有人喝到,“站住!”
“校尉?”那人见是自己的长官,忙不迭地迎上去,“这是司马府的人,小人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嘛?”,校尉说着话,猛地将车帘用手中长矛挑开,只见车内一俊眼修眉的女子急忙用手臂遮住后座上的人,隐约可见斗篷里半张倾城之貌,白皙的手指搭在面前女子的手臂上,似乎想要阻止。
“都尉,这是我家三小姐司马蕊。”,长冽捏紧的手指间仿佛咯咯作响,语气夹杂着些许怒气,但不留意还是一般下人惧主的请求声。
那都尉听得有人说话,方回过神来,缓缓放下帘子,似乎不情愿地挥了挥手,道,“让他们过!”
长冽驾着马车,透过帘子的缝隙见车中人儿安静无恙,放放下心来。
“长冽大哥,幸亏你易了容,若不然就你那张面具便足以让别人起疑了呢!”
阿良咬了口果子,悻悻地说。
“就这一颗易容丹了,想不到竟派上了用场。”长冽靠在马车前面,失去药效的脸上重新戴着面具,看着墨夏沉静的样子,明知故问道,“你这一路话越来越少,有心事?”
“哪有啊,韩姑娘本来话就不多呀!”,阿良见长冽投过来的寒光,立刻闭了嘴。
“长冽大哥,你认识那个什么司马府吗,刚才装的真像,真怕被揭穿了呢,可吓死我了!”
长冽别过头朝着阿良轻声笑了一下,“司马府并非子虚乌有,何须惧怕?”
阿良听长冽如此说,半个果子差点噎在喉咙,大惊道,“哦!长冽大哥也姓司马,莫非那个是你家啊!”
墨夏沉默不语,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取下头上的斗篷,阳光散在身上,好温暖,正要享受这一刻的安然,却惹来阿良又一声纳罕。
“啊呀!”
“哈”
墨夏迎着阳光有些不适应,宛若画工精致描绘的眼眸微微眯起,见二人脸上惊异的表情甚是不解,“怎么了?”
第15章 悦来茶馆
只觉眼前人影压近,挡住炫目的日光,突然被长冽拉了起来,行至不远处的河畔,未及反应,来人突兀地拔出自己固定头发的钗环,满头轻柔散落肩头。
墨夏失神地看着河中自己的倒影,一头如瀑布般的乌黑长发披散开来,旁边的男子笑得温润如玉,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原以为自己并不在意,感知着自己心中的愉悦,墨夏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自己在乎这副样貌,装作无所谓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恨意。
随着离帝都越来越近,墨夏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变得格外剧烈,仿佛是仇恨的感知,但是心底又繁衍出另一种声音,乱作一团不住的纠缠在心间。每到朔月这种撕裂的感觉越发势胜,好在长冽总会陪在自己的身旁,慢慢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听着他吹的笛音,竟没那么痛苦了。
忽然觉得身上一暖,自己竟跌入一个怀抱,他身上没有任何味道,暖暖的阳光洒在彼此身上,心里竟格外明净,周遭的风景也似乎更加迷人。
星空浩瀚,让人有沉静安逸之感,阿良靠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长冽与墨夏的身影,不禁想起了师尊,不知道师尊是否会挂念自己呢,视线慢慢模糊起来,只剩下远处隐隐的火光。
“本来,青药还想我要了白獭髓,想要配药医你的脸伤,没想到竟徒生变故,生死未卜”,长冽迎着火光,慨叹道。
“或许,我便是个不祥之人,总是会累及身边之人吧!”,墨夏垂下眼眸,声音如细纹般。
“那我便愿意让你累及。”,话锋一转,长冽仿佛说笑道,似乎刚刚伤感之人并不是他。
墨夏将及腰的长发缓缓拨到胸前,在耳畔结成一个弯月髻,缓缓地说,“当初用药,虽是保住了我的性命,却留下重症。”
“嗯?”
“朔月之夜,蟒寒毒发。”,墨夏若有所思地说道,冗长的睫毛似乎结上一层薄雾,“那时候,青药总是伴我左右,哪怕我恶语相向,她亦不离不弃。她说,只要还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她也从来放弃过我,而现在,我也绝不会放弃找她。”
长冽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总觉得她与以前有所不同,却又很难说的出来,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绿烟阁,那等清冷绝色的表演,回想起来便觉惊艳。
那时候,长冽只是坐在楼上的一角,本来是奉主上的命令去监视她,却从此好像无法将此人抹去,继而看着她为别人穿上嫁衣,本以为这样安安静静的就是她这辈子的归宿,却难料上天作弄,让墨夏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那一日,长冽就站在药筑的外面,看着青药疯了般带着满身是伤的墨夏求付九言医治。
付九言是极固执的杏林圣手,虽说是青药的师傅,却不愿青药向人提及,看病也只医亲医故人。见徒弟竟带了故人的女儿前来,忙扶进屋去诊治,方救了墨夏一命。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
墨夏见他望着自己,眼中竟格外温柔,连忙躲过,“长冽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长冽突然站起身来,向墨夏伸出一只手,“跟我来。”
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墨夏还是跟着他过去,远离焰火的地方愈发如幕,即使彼此离得这么近也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也看不见周围的景物,只能木讷的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挪动。
夜渐深,笛声漫天漾芦苇,萤火熹微,渐欲迷人眼。
悦来茶馆内人声鼎沸,客似云来,内置的小戏台子上青衣小帽的说书先生正打着板,说着近些时日街坊里疯传的热闻,一般都是宫中秘事,江湖传闻或者道听途说的奇闻轶事。
店小二一会跑到这桌,一会跑到那桌,一会擦擦桌子,一会招呼客人,忙的不可开交。
见有客人进来,忙眼尖手快地收拾好靠窗的一张桌子,招呼道,“客官请坐,想来点什么?”
“一壶清茶,三碟小菜,再拿几份点心。”
店小二道了声“得嘞”,上好了东西,便立刻消失在众人眼前,毕竟客人见多了,便也能略微察言观色了,这几位客观可不是简单人物,小二心里估摸着。
“这悦来茶馆乃是帝都鱼龙混杂之所在,虽不乏无稽之谈,但是也有些不可多得的讯息。”,长冽先喝了一口茶水,低声道。
墨夏与阿良纷纷点头称是。
只听座上突然一片哗然,喊声肆起,原来是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之处,引来场上一片喝彩,鼓掌声。
“哎,你猜怎么着,这诡八楼的顶级高手横扫玉寒山,一夜之间,寒上覆灭。江湖疯传,这寒上这么容易就被灭掉啊,皆是因为一个白发妖女,这便是自古红颜多祸水啦,众位说是也不是!”
台上的老头子讲的热闹,下巴上麻子大小的痣跟着嘴型不断的晃动,时而做出一些夸张表情,引得台下一阵叫好。
“韩姑娘?他们都是胡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人家说的挺有意思的。”,长冽本来也这样担心,正不知道怎么张口,见阿良安慰墨夏遂向她望去,却看到女子从容不迫地坐在那里,饶有趣味的笑道,遂也放下心来。
“得了,今天老夫兴致好,再给诸位来一段,怎么样?”
“好!”
“再说一段!”
“话说新帝登基一年有余,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现如今这开国功臣告老的告老,还乡的还乡,被杀的杀,被废的废,只剩下哪俩家?”
“哎!别吊胃口啊,继续说……”
“哎,那位爷说的好,司马太尉和孟将军府!想必大家都知道这孟二公子失踪了许久,半年前突然自己回来了!哎!重点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女子,据说这女子倾世容貌,实乃绝色佳人,竟是已故韩丞相的长女韩白薇。你说这韩家几代单传,到了韩平那代,只留下两个女儿,这大女儿随着父亲在外打仗,遂一直养在塞外,刚一回京便碰到了孟家二公子,两人情投意合。半日前,圣上赐婚,那阵仗,那排场,真是让人艳羡啊,这真乃是帝都第一佳话。”
“哐!”
众人正听的尽兴,忽听茶杯掉落的响声,堂中霎时间安静异常,纷纷循声忘来,有好事者竟堂而皇之的打量起来,见其中有一紫衣女子,眸若明月,眉似黛山,腰若流纨素,虽是面带轻纱,仍流露出一股清冷的美人姿态。
“呦!这是哪家的小姐,竟也来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是来找乐子么?啊?”
茶馆一侧走过来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悠悠地吐出这一席话,引得周围哄堂大笑。
“哼,你是什么人,居然这样放肆不羁?”,阿良见来人说话间竟轻薄侮辱墨夏,急吼吼的站起来,骂道。
“哎呀呀,小姑娘长得也蛮可爱的,要不跟小爷先玩玩?”,说着便伸出手朝阿良脸上抹去。
“啊!”
第16章 百